“当然。到我这里来,我带你过去。”

“等一下。我想带战鼓一起走。”

“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带着它。”

“那好。你把我带过去。我们从那里出发和从这里走一样容易。”

我伸出手,只是一瞬间,我就抓住了她。她向前迈了一步。

“上帝!”比尔惊叫了一声,向后退去,“卡尔,过去你让我怀疑你的理智是否健全。现在我开始怀疑我自己的了。她——她也在那副扑克牌里的一张牌上。是不是?”

“是的。比尔,这是我妹妹菲奥娜。菲奥娜,这是比尔?罗斯,一位好朋友。”

菲奥娜微笑着伸出手。我把他们俩留在那里,回去找战鼓。几分钟后,我带着它回来了。

“比尔,”我说,“我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兄弟拿到了那件东西,我们现在得去追他了。谢谢你帮助我。”

我和他握手告别。他叫我“科温”。

我会心一笑:“是的,这是我的真名。”

“你妹妹和我一直在聊天。短短几分钟我不可能了解太多,不过我知道现在情况危急。祝你们好运。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知道整个故事。”

“谢谢。”我说,“我会尽量把真相告诉你,这件事我会记住的。”

我翻身上马,弯下腰,把菲奥娜抱起来放在马鞍前。

“晚安,罗斯先生。”她说,然后转向我,“走吧,速度慢些,穿过那片田地。”

我照她说的做了。“布兰德说你就是刺杀他的那个人。”一走到无人处,我立刻问她。

“没错。”

“为什么?”

“避免现在发生的一切。”

“我和他长谈了一次。他声称,过去是你、布雷斯,还有他组成一个小集团,共同制定了一个夺取王位的阴谋。”

“正确。”

“他告诉我说,他曾和凯恩接触,想把他争取到你们那边,可凯恩没有接受,反而把消息传给了艾里克和朱利安。于是他们也组成自己的小集团,阻止你们夺取王位。”

“基本上正确。凯恩自己也有野心,长期以来都有,但仅限于野心,他一直没有行动起来去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他决定,如果他命中注定只是个配角,他宁可追随艾里克,而不是布雷斯。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还说你们三个人与黑路尽头的黑暗力量做了笔交易,就是来自混沌王庭的那股力量。”

“是的,”她回答说,“我们有过交易。”

“你用了过去时。”

“对于我和布雷斯来说,确实如此。”

“可布兰德告诉我的情况并非如此。”

“他不会告诉你真相的。”

“他说你和布雷斯想继续利用同盟者的力量,可他的心意却改变了。就因为这个,他说你们转而对付他,把他囚禁在那座塔中。”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我弃权,不猜了。告诉我好了。”

“他实在太危险了,不能放了他,可是我们也不能杀了他,因为他掌握着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是什么?”

“布兰德破坏了初始试炼阵。托尔金失踪后,布兰德是唯一知道如何修复初始试炼阵的人。”

“你们有很长时间,完全可以从他嘴里套出情报。”

“我们没这个本事,他太强大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刺杀他?”

“我再重复一遍,为了避免现在发生的一切。如果情况恶化到只有两种选择时——他获得自由或是死亡——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他死掉。将来我们可能还有机会找出修复试炼阵的方法。”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答应帮忙,将他救回来?”

“首先,我并不是在帮忙。我试图阻止你们的尝试。可是当时太多人同时发力,我实在挡不住。尽管有我的阻挠,你还是打破障碍、接触到他。其次,我必须在场,如果你成功了,我就要设法杀掉他。可惜结果太糟糕了。”

“你的意思是,不愿再继续和黑暗力量结盟的是你和布雷斯,而不是布兰德?”

“是的。”

“放弃盟友,对你们夺取王位会有什么影响?”

“我们认为我们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得到王位。”

“我明白了。”

“你相信我吗?”

“恐怕我正在开始相信。”

“在这里转弯。”

我进入了山腹中的一条裂缝,这里道路狭窄,周围漆黑一片,只看得到我们头顶上的一小条星空。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菲奥娜熟练地操纵着影子,引导我们从艾德的田里向下走,进入到一片飘荡着朦胧雾气、有点像沼泽地的地方,然后再度向上,进入山峦中一条空旷、充满岩石的小道。现在,沿着漆黑的狭窄通道前进时,我感觉到她再度操纵起影子来。空气凉爽,但并不寒冷。我们左右两边的黑暗是纯粹绝对的黑,给人以无限幽深的幻觉,比黑暗中隐藏在身边的岩石更黑暗。战鼓的马蹄声没有制造出任何的回声,更强化了我心中的异样之感。

“我怎么做才能赢得你的信任?”她问。

“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她哈哈大笑。“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相信我讲的都是事实?”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是谁射中了我的汽车轮胎?”

她再次大笑起来。“你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

“也许,但我想听你说。”

“是布兰德干的。”她说,“他本想毁掉你的记忆,却没有成功,所以他决定干脆做得更彻底些。”

“我听到的故事版本是布雷斯开枪打中轮胎,还把我留在湖里不管。然后布兰德及时赶到,将我从湖中拖出来,救了我一命。事实上,警察报告中也隐约提到了这个情况。”

“是谁叫的警察?”她突然问我。

“按他们的记录,是一个匿名电话,可是…”

“是布雷斯打电话报警的。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又无法及时赶去救你。他只好希望警察可以及时赶到。幸运的是,他们真的及时赶到了。”

“你什么意思?”

“布兰德并没有将你从坠入湖里的汽车残骸中拖出来。是你自己挣扎着爬出来的。他在旁边等着,好确认你真的死了,结果你却从湖面上冒了出来,挣扎上岸。他下来查看你的情况,看你是否已经死了。如果是的话,他就把你丢在那里不管,如果你还活着,他就会把你再次扔回湖里。警察恰好就在那时候赶到了,他只好赶紧离开。那以后不久,我们就追上了他,费了不少气力,总算设法制服了他,把他囚禁在塔中。然后,我联系到艾里克,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他命令弗萝拉将你转到另外一家医院,监视你,直到他举行加冕礼之后。”

“情况对得上。”我说,“谢谢。”

“对上什么?”

“过去,我只不过是个小镇农夫,生活的时代比现在单纯得多,所以我向来弄不清楚精神病的事儿。不过我知道,没有哪个医生会为了恢复一个人的记忆,就对患者实施电击疗法。通常情况下,电击疗法的作用恰恰相反,它会毁掉某些近期的记忆。前一段时间,我得知布兰德让人对我进行电击疗法后,我就有所怀疑。所以我提出了自己的假设。那场汽车事故并没有毁掉我的记忆,电击疗法也没有。最后,我的记忆慢慢恢复了,是自然恢复,而不是什么特殊治疗的结果。我一定曾经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显示了记忆恢复的迹象。布兰德不知怎么知道了,他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让我恢复记忆绝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行走到我所在的影子中,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希望用这种手段抹掉我当时刚刚恢复的那点记忆。这个计划只成功了一部分,它唯一的效果,就是让我当时迷糊了好几天。那起意外事故可能也是他干的。我从波特精神病院逃了出来,又逃过了他的暗杀阴谋,最后在绿林医院醒来,然后又离开了那里。从那时起,我的记忆就一直在恢复。我待在弗萝拉那里时,我想起了越来越多的往事。兰登带我进入芮玛,我通过试炼阵后,记忆恢复的过程加速了。不过,即使没有去芮玛,我确信,到了现在,我的记忆也会彻底复原。当然,可能比现在要慢一些。但一旦开始恢复,复原过程就会不可逆转地持续下去,而且越来越快。由此我得出结论,布兰德当时做的并不是帮我恢复记忆,他的真实目的是想破坏记忆的自然恢复过程。我的结论和你刚刚告诉我的情况对得上。”

头顶那一条星空更加狭窄,最后完全消失。我们现在正沿着一条仿佛是彻底黑暗的管道前进,只在前方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抹十分微弱的光线,忽隐忽现。

“是的。”她在我身前的黑暗中说,“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布兰德很怕你。他说他有天晚上在提尔-纳?诺格斯看到一个预兆:你回来了,粉碎了我们所有的计划。那时我根本没在意他的话,因为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是在那时出发去寻找你的。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或许是用了某些玄妙的方法,或者干脆直接从艾里克的意识中看到了你。很可能是后一种情况。他偶尔有这种能力。不管怎么说,他找到你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弗萝拉在影子地球,而且和艾里克保持着奇怪的联系——最初让他产生怀疑的肯定是这个。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但这些都不重要。如果我们追上他,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她咯咯笑起来。“你身上佩着剑。”她故意地说。

“不久之前,布兰德曾告诉我,说布雷斯还活着。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找我帮忙,不找布雷斯?”

“布雷斯没有和宝石调和一致,而你已经调和了。接近宝石后,你们可以互相感应到对方,那以后,如果你面临死亡的危险,它会努力保护你的生命。所以,你冒的风险不是很大。”她解释说。过了一阵,她继续补充说:“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以为自己反正死不掉。利剑一挥,还是能干掉你,只要挥剑的人动作够快,让宝石来不及反应。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宝石,你还是会死。”

前面的光线开始增强,但那个方向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风,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气味。我们继续奔驰。我回想起:自从我回到安珀,别人向我作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解释我不在安珀期间发生的事、眼下发生的事,解释事情的由来经过。一层又一层解释摞在一起,每种解释都有其复杂的动机,包含着无数的情绪、计划和感觉。这些东西在我面前搅成一团,汇成一股洪流,冲刷着真相的城市。每一次解释的浪头袭来,都会让我原本以为已经锚定的一件或者几件事发生改变,这几件事一变,整个局面立即大为不同。再深想一步,笼罩在安珀之上的种种谎言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让我始终看不到事实。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我比几年前的我看得更加清楚,了解到了更多的真相,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接近事实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