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飞奔,来到一个台地…骑马上山,踏碎马蹄下的岩石,碎石呼啸着滚落山下,一路隆隆作响,汇入到海浪的隆隆声中…向上,向上,一直来到平坦的地方,这里是一片树木茂盛的平原。平原尽头,一座金色的城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城市在视野中变大了,上面是一把阴暗的巨伞。灰色的塔楼伸向高空,玻璃和金属在黑暗中反射着光芒…塔楼开始摇晃起来…

我们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城市无声无息地倒塌了…塔楼倾倒下来,灰尘沸腾、飞扬而起,下面迸起一团,伴随着一阵柔和的声音…城市消失,仿佛吹熄一支蜡烛…

一阵沙尘暴席卷而过,周围很快平静下来,大雾弥漫…穿过迷雾,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一阵轻风,乳白色的雾气搅动起来,开始移动、变化…马蹄落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公路右边停着一排排停止不动的汽车,汽车长龙看不到尽头…乳白色的雾气升起,周围的景物开始再度漂移起来…

尖叫声和悲号声响起,不知来自何方…混乱的闪光…

道路再次升高…大雾降临,然后又飘散…草地,草地,还是草地…天空变晴朗了,透出精致的蓝色…太阳匆匆落下…鸟群飞过…田里有一头牛,正在嚼着青草,一边瞪着我看,一边继续嚼着…

跳过一道木头篱笆,骑马来到一条乡间道路上…经过山下时,突然感到一阵寒风吹来…草已经干枯,地面上覆盖着积雪…铁皮屋顶的农庄房子出现了,屋顶上面飘浮着炊烟…

继续前进…山脉升起,太阳落下,黑暗随之而来…夜空中撒满星星…出现一栋房子,在我身后很远处…那里又出现另外一栋房子,长长的车道从古老的树林里蜿蜒穿过…车灯闪耀着…

就在路边…拉住缰绳,经过…

我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掸掉衬衣前胸和袖子上的灰尘。我拍拍战鼓的脖子以示奖励。迎面驶来的汽车在靠近我时忽然慢了下来,我看见司机正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轻轻甩了一下缰绳,战鼓开始漫步前进。汽车突然刹车停下,司机在我身后叫喊着什么,我还是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开车离开。

在那之后是一条乡间公路。我让马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在路上,一路经过我熟悉的几个地方,让我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几英里之后,又遇到另外一条交叉路,这条路更加宽敞,路况更好。我在那条路上转弯,让马别太靠近马路右侧。气温继续下降,不过寒冷的空气很干净,让人觉得很舒服。我左手边,一道月牙挂在连绵的群山上。头顶只有几片稀薄的云飘过,云丝从四分之一个月亮下面飘过,蒙上柔和的朦胧月光。周围只有一点风,偶尔吹动几根树枝。

过了一会儿,又走上一段下坡路。

我提醒自己差不多快到了。转一个弯,再下两个坡…我看见了耸立在车道旁的那块大石,上面标着我的住址。

我拉住缰绳,向前面的小山坡望去。一辆旅行车停在车道上,房子里面还亮着一盏灯。我指挥战鼓走下公路,穿过田地走进一片树林。我把它安置在一棵常绿乔木后面,拍拍它的脖子,告诉它我不会耽搁很久。

我返回公路。周围看不到任何车子。我穿过公路,从距离车道比较远的那边走过去,从后面绕过旅行车。房子里唯一的灯光来自起居室,就在房子的右侧。我从房子左边绕过去,走到屋后。

刚走进院子,我就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周。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

后院已经变样了。本来应该有一对烂掉的细麻布椅子,过去一直堆放在荒废的鸡舍旁,我嫌麻烦总没丢掉它们,现在却不见了。最重要的是,鸡舍也不见了,我上次来这里时它还在。过去凌乱地堆在那里的干树枝,还有我以前当柴火用的一大堆烂树桩,也都不见了。

肥料堆不见了。我走到肥料堆原来的位置上,那里剩下的只有一片边缘不规则的光秃秃的地面,面积近似于肥料堆的大小。

过去我曾发现,如果我谐调自己,与宝石一致,我就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于是我闭上眼睛,试着感觉它。

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再次四下查看,仔细地寻找一番,可是哪里都没有闪闪发光的宝石的踪影。其实,我并不真的指望能看到任何东西,我没有感觉到它就在附近。

亮着灯光的那间房间没有挂窗帘。我开始打量起房子来。我没看见有哪扇窗户上面有窗帘、遮光板、百叶窗,或者是帘子。因此…

我绕到房子的另外一侧,凑近靠我最近的亮着灯的窗户,快速朝里面扫了一眼。地板大部分被罩单遮盖着,一个戴帽子、穿着连裤工作装的男人正在油漆对面的墙壁。

原来如此。

我曾叫比尔卖掉这栋房子。那次我被人行刺,然后被抛到影子地球——也许是借助了仲裁石的某种力量。住在当地医院里时,我签署了必需的售房文件,那时我正计划重返安珀。以我的时间计算,那大概是几周前的事。安珀对影子地球的时间转换系数大约是两天半比一天,这还要加上以安珀的时间计算、我在混沌王庭停留的那八天。现在这个地方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好像被废弃了好几年一样,损坏得惨不忍睹。好几块玻璃需要重新安装,屋顶也需要修缮,还要铺设新的排水管道,还有油漆墙壁和地板,用砂纸打磨、抛光。还有一大堆垃圾需要清理干净,无论是房子外面还是房子里面…

我转身离开,沿着前门的斜坡走到外面公路上。我回想起上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当时我处于半昏迷状态,手脚并用地爬出房子,鲜血从身体一侧喷涌而出。那天晚上天气比现在更加寒冷,正在下雪,地面上有积雪。我走近我当时坐过的地方,那时我还试图用枕头拦下一辆过路车。回忆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能回想起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穿过公路,越过田地,朝树林那边走过去。我解开战鼓的缰绳,然后上马。“我们还得多跑一段路,”我告诉它说,“这次不会太远的。”

我们回到公路上,开始沿着路跑起来,经过我的房子。如果我没有叫比尔卖掉这房子的话,肥料堆就会仍旧堆在那里,仲裁石也会依旧藏在那里。我这会儿就可以立刻动身返回安珀去,脖子上挂着那块红色的宝石,准备用它试试我的计划。我现在不得不到处寻找它。我感到时间再次紧张起来。但至少我在这里,在影子地球。相对安珀而言,这里的时间差对我有利。我催促战鼓,拼命甩动缰绳。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半小时后,我进入镇子,骑马拐入住宅区里一条安静的街道。周围全是住户。比尔家的房子亮着灯。我走进他的车道,把战鼓留在他家的后院里。

我敲门,艾丽丝开了门。她瞪着我看了好久,然后才叫道:“我的天!卡尔!”

几分钟后,我就和比尔一起坐在客厅里,右手的桌子上摆着一杯酒。艾丽丝正在外面厨房里忙碌。她刚才犯个错误,热心地多嘴问了句我想吃些什么。

比尔点上烟斗,端详着我。

“你出现和离开的方式还是那么丰富多彩。”他说。

我笑了。

“主要是贪图方便。”我说。

“医院里的那个护士…几乎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几乎没有人?”

“当然有例外,极少数,就是我本人。”

“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走到房间中间,变成一个两维的影像,然后缓缓淡去。麦克阿瑟不是说嘛,老兵不会死去,只是缓缓淡去。还有彩虹相伴呢。”

“青光眼可能导致彩虹症状。她应该好好检查眼睛。”

“她确实检查了,”他说,“没有任何问题。”

“哦,那太糟了。我能想到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得了吧,卡尔。她什么毛病都没有,你知道的。”

我微笑着啜了一口酒。

“还有你,”他说,“我上次说过,你的模样很像某张扑克牌上的人物。再加上把宝剑就更像了。到底怎么回事,卡尔?”

“这件事现在仍然很复杂。”我说,“甚至比我们上次聊天时更复杂。”

“就是说,你仍旧不能给我任何解释?”

我摇头:“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你可以赢得一次参观我家乡的旅行,解答你全部的疑惑。”我说,“前提是我的家乡那时候仍旧存在。现在不行,我的时间太紧了。”

“我怎么才能帮你?”

“告诉我需要的信息。我过去的房子。你安排去修理那地方的家伙是谁?”

“艾德?维伦,本地的工程承包人。我想你认识他。他给你安装过一个淋浴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的,装过…我记得。”

“他生意扩大了一点,买了些大设备,现在还雇佣了几个伙计给他干活。他的业务合同都是我经手的。”

“你知道他现在安排谁在我的住处干活吗?”

“不知道。不过只要给我一分钟就能知道。”他把手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电话上,“我给他挂个电话没关系吧?”

“当然。”我说,“不过我还想多知道一些情况。其实,我只对一件事真正感兴趣。后院里有一堆积肥,我上次经过这里时还在,可现在不见了。我必须弄清楚它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一偏头,叼着烟斗的嘴巴露出一抹笑意。

“你当真?”他最后问道。

“百分百当真。”我说,“当时我受伤从旁边爬过,把某样东西藏在那堆肥料里了,还用我宝贵的鲜血给雪地上了点色。我必须把那件东西找回来。”

“是什么东西?”

“一枚红宝石挂坠。”

“我估计,无价之宝?”

“你说对了。”

他缓慢点点头。

“要是别的东西,我肯定当你在开玩笑。”他说,“藏在肥料堆里的宝贝…是传家宝吗?”

“是的。四十或四十五克拉,简单的底座,沉重的链子。”

他拿开烟斗,轻轻吹了声口哨。

“介意我问问,你为什么要把它藏在那里?”

“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做的话,现在我就是死人一个了。”

“相当好的理由。”

他再次伸手拿起电话。

“我们对那栋房子做了些改动,”他说,“非常棒。我还没有登出售房广告。但有个家伙从某个知道内幕的人那里打听到消息。我今天早晨带他去看了房子。他正在考虑购买。我们可能要加快装修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