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他微笑着说,“我一直很喜欢菲奥娜。她绝对是所有姐妹中最优雅、最漂亮的。可惜老爹太死板,坚决反对兄弟姐妹之间的联姻,这你也知道。长期以来,我们两人不得不成为敌人。不过,布雷斯死了、你被关押、艾里克举行了加冕礼之后,情况好转很多。她体面地承认了失败,我们的关系差不多正常了。她显然和我一样害怕布兰德回来。”

“布兰德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说,“不过,他的说法自然不同。还有一件事,他说布雷斯还活着,还说他用主牌寻找过布雷斯,知道布雷斯现在正在影子里面,训练新的军队,准备对安珀发起另一次进攻。”

“我估计这很有可能。”朱利安说,“不过我们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是不是?”

“他还说布雷斯的进攻只是佯攻,”我接着说道,“真正的进攻将通过黑路,直接来自于混沌王庭。布兰德说,菲奥娜这会儿已经前往那里,为战争作准备。”

他皱起眉头。

“但愿他只是在胡说八道。”他说,“我真不希望看到他们的军队重新恢复过来,再次攻打我们,何况这一次还有来自黑暗方面的助力。我也很不愿意看到菲奥娜卷入其中。”

“布兰德说他自己已经和他们的阴谋没关系了,因为他明白他过去选择的路是错误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忏悔。”

“哈!我宁可相信我刚才杀掉的那只畜生,也不会相信布兰德的话。但愿你有这样的头脑,派人好好地看守他。不过,如果他过去的力量已经恢复了的话,这措施恐怕不管用。”

“可他现在还能玩什么把戏?”

“两种可能:一是恢复过去三头政治的局面。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二是他有一个完全属于他的新计划。相信我好了,他肯定有一个计划。他在任何事情上都绝对不满足于单单只做一个观众。他随时随地都在盘算、计划。我敢发誓,他甚至做梦时都在策划阴谋。”

“也许你说得对。”我说,“你看,情况有了新发展,我现在还无法判断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刚和杰拉德打了一架。他认为我害了布兰德。事情并非如此,可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我是今天早些时候最后一个见到布兰德的人。杰拉德不久前去他的住处探望,他说那地方一团糟,到处都是血,布兰德失踪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这意味着有人这次总算把活儿做利索了。”

“老天!”我叫道,“真是太复杂了!真希望我能早点知道你现在讲的这一切。”

“我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他解释说,“直到现在。当然,在你还是囚犯的时候肯定不行。后来你离开了好长一段时间。等你带着你的军队和新武器重新回来时,我对你的具体打算还不确定。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布兰德被带回来。那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不得不赶快离开,好保住一条命。在阿尔丁森林,我很强大。在这里,不管布兰德做什么,我都可以对付。我一直命令巡逻队保持战斗警戒状态,只盼能听到布兰德死掉的消息。我本想问问你们中的哪一个,看布兰德是否还活着。可是我无法决定到底要问谁,因为我想,如果他死了,我自己肯定遭人怀疑。不过,一旦我听到风声,证明他还活着,我会亲自去刺杀他。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科温?”

“我要去某个地方取回仲裁石,我把它藏在影子里面了。有了仲裁石,就有方法可以毁掉黑路。我打算试试看。”

“怎么毁掉?”

“说来话长,这会儿没时间了,因为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是什么?”

“布兰德想得到仲裁石。他还向我问过它,现在——他在影子中寻找物体并取回的那种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朱利安一脸思索的表情。

“他还没到全知全能的地步,如果这就是你想问的。用我们常用的正常手法——穿过影子,到达那里——你同样可以在影子里找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依据菲奥娜的说法,他只是省掉了走路的过程。他只能从影子里随机召唤出某种东西,而不是特定的对象。更何况,根据艾里克告诉我的关于仲裁石的情况来分析,它是一块非常神奇的宝石。我想,找出它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之后,布兰德同样必须亲自走到那里去,才能把它拿到手。”

“这么说,我必须赶快穿行影子,我必须挫败他的计划。”

“你骑的是战鼓,”朱利安评论说,“它是匹好马,强健的家伙。它以前穿行过很多次。”

“听到这些,我真是松了一口气。”我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和安珀里的某个人联系,从他那儿了解我们没机会谈到的所有最新消息。也许我会找本尼迪克特。”

“不好。”我说,“你可能联系不上他。他动身去混沌王庭了。试试杰拉德,尽量说服他,让他相信我是个大好人。”

“你想让我用魔法还是怎么着?我们家里只有长红头发的人才会魔法,不过我会试试的…你说他去混沌王庭了?”

“是的。现在时间太宝贵,没空细说本尼迪克特的事。”

“当然。你快上路吧。迟些时候我们会有空的,我相信。”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我瞥了一眼人面蝎尾狮,还有在它周围蹲坐成一圈的猎狗。

“谢谢,朱利安。我——你是个很难理解的人。”

“才不是呢。只是,我想,我所痛恨的那个科温,肯定早在几个世纪前就死掉了。现在上马吧,兄弟!如果布兰德出现在这附近,我非把他的皮剥下来钉在树上不可。”

我上马时,他冲猎狗喊出一个口令,它们立刻扑到人面蝎尾狮的尸体上,舔食它流出的鲜血,撕扯下一块块、一条条的肌肉。骑马经过那奇怪的、和人类一样的巨大脸孔时,我发现它的眼睛依然睁开着,呆滞无神。那双眼睛是蓝色的,眼神里有一种超脱自然的单纯。这是死亡还没来得及剥夺的,也可能那双眼睛并非如此,这种眼神是死亡赋予它的最后礼物。

我骑着战鼓重回小路,开始穿行。

 

 

CHAPTER Ⅹ

 

 

沿着道路缓步前进,乌云蔽日,天空阴沉,战鼓因为回忆到或预料到什么情况而嘶鸣…向左一转,然后上山…棕色土地,变成黄色,然后又变成棕色…树木变矮,向两旁分开…草叶在不断增强的凉爽微风中来回摇摆…天空中闪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声摇落下稀疏的雨点…

 

道路现在崎岖陡峭,布满岩石…风猛烈拉扯着我的斗篷…上山…向上走到一个岩石上镶嵌着银色的条纹、树木排列成行的地方…草地像一片片绿色火焰,在雨中渐渐熄灭…道路上升,来到一片崎岖的、闪闪发光的、被雨水冲刷的高地,在这里,天上的云倏忽来去、汹涌奔腾,犹如洪峰涌过、喷波吐浪的河流…雨点如霰弹般打在身上疼痛不已,风清了清喉咙,开始呼啸高歌…继续向上,现在可以看到山顶了,像受惊的牛头,道路从两只犄角之间穿过…闪电在峰顶蜿蜒划过,仿佛在两峰之间跳舞…终于登上山顶,鼻子里闻到臭氧的气味,雨突然停了,风也逃散…

远方的景色浮现出来…这里没有下雨,空气静止,天上空空荡荡没有云朵,天色渐渐变黑,变成布满星星的彻底的黑色背景…无数流星划过天空,最后燃尽,只留下一道伤疤般的残影,慢慢消失无踪…几个月亮散布在夜空中,如同一把洒落的硬币…开始下坡,一条漫长而曲折的路…嘚嘚的马蹄声显得格外清晰,在夜色中带有金属的声音…某处,传来猫叫一样的咳嗽声…一颗稍小一点的月亮表面飞快地掠过一个参差不齐的影子…

继续向下…两旁的路面降了下去…下面一片黑暗…马蹄下像一道无限高的弯弯曲曲的高墙,我在墙顶上前进,道路被月光照得一片通明…道路弯曲,折叠,变得透明起来…道路开始漂移,变得像雾气一样轻薄透明,如丝如缕,道路的下面和上面都是星空…两边都有星星闪耀…这里没有地面…这里只有夜晚,夜晚和稀薄的、半透明的道路,我必须试试,看骑马走过这种路到底是什么滋味。这种经验以后会用得着…

现在周围一片绝对的寂静,每一个动作都带有慢动作般的幻觉…很快,道路突然下降,我似乎在极深的水下游泳,周围的星星仿佛闪亮的鱼…这是自由,穿越诸影的力量让我心旷神怡。这种感觉既像又不像战争中冒险成功之后的兴奋,也不像熟练掌握高超武艺后大胆运用、得心应手的畅快。既像又不像诗人推敲出诗词中最恰当字眼后的那种熨帖…它是所有这些感觉的综合,再加上对前途的期待。骑马前进,前进,再前进,从虚无走到虚无,凌虚御空,不受大地、空气和水的束缚…

我策马与一颗巨大的流星赛跑,我们接触到流星的表面…急速飞奔在流星坑坑洼洼的表面之上,之下,跑在它旁边,然后再次跑在它上面…它延伸成一个巨大平面,变得明亮起来,它的颜色转为黄色…

周围到处都是沙子,马蹄踏在沙上…星星消失,夜色淡化,凌晨的太阳升起…前面是细长的一列列阴影,里面生长着沙漠中的树木…我们向着那片阴影飞奔…猛地冲了进去…惊起一群色彩鲜艳的鸟,它们不满地叫嚷着,然后又重新飞落下来…

现在置身于一片浓密的树林中…地面更加阴暗,道路更加狭窄…棕榈叶已经缩小到只有手掌大小,树皮的颜色也更加深重了…向右一转,道路开始变宽敞…马蹄在鹅卵石上击起串串火星…狭窄的小路向两侧扩大,成为一条两旁绿树成荫的大道…一排排小房子在路旁一闪而过…明亮的百叶窗、大理石的台阶、上了油漆的纱窗,全都出现在石板路的后面…我们从一辆马拉的大车旁呼啸而过,车上装满了新鲜的蔬菜…旁边步行的人转头好奇地瞪眼看着…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说话声…

继续前进…从一座桥下穿过…顺着小溪一直奔驰下去,小溪变成一条宽敞的大河,然后一路奔流汇入大海…

一片柠檬色的天空下,我们沿着海滩,马蹄嘚嘚地跑着,蓝色的云朵从空中飘过…风中充满海盐的味道,失事的船只残骸,海滩上的贝壳,还有飘在海面上的浮木…酸橙色的海面上飞溅起白色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