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小试验要做?”朱利安问我。他双手交叉抱在头后,背靠着我最喜欢的椅子。

“现在没有。”我说。

“真可惜,”他回答,“我还以为你会提议用同样的方式寻找老爹呢。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够运气,就能找到他,接着再由某人对他作出更明确的安排。之后嘛,我们这些人就可以用你带来的那些精巧的新式武器玩俄罗斯轮盘赌——胜者得到一切。”

“你这话可够毒的。”我说。

“不。每个字我都考虑过了。”他回答道,“我们一直在互相欺骗,我觉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许会很有趣,只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发现其中的有趣之处。”

“我们发现了。我们还发现,真实的你不比过去的你更好。”

“先不管你更喜欢谁,真实的我和过去的我都在想:你知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我说,“我有一些问题希望得到解答,它们都和现在烦扰我们的这些事有关。也许我们最好从布兰德和他的麻烦开始。”

本尼迪克特正坐在椅子上,盯着炉火。我转头对他说:“本尼迪克特,在阿瓦隆时你曾对我说,我失踪后,布兰德是到外域寻找我的人之一。”

“说得没错。”本尼迪克特回答道。

“我们都找过你。”朱利安说。

“但不是一开始就找。”我回答道,“起初只有布兰德、杰拉德,还有你,本尼迪克特。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吧?”

“对,”他说,“但其他人后来确实也在找你。这我也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那时布兰德是否提起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我问。

“不寻常?在哪方面?”本尼迪克特说。

“我不知道。我想在他的遭遇和我的遭遇之间寻找一些联系。”

“那你就找错地方了,”本尼迪克特说,“他回来后,说自己没有成功。后来他在安珀待了很多年,安然无事。”

“这些我都知道,”我说,“但我也听兰登说过,布兰德最后一次消失,发生在我恢复记忆找回自我前大概一个月,这让我印象深刻。如果他在搜索结束后没说起什么,那在他失踪前有没有说过呢?或是在这之间?任何人?任何事?谁知道就说出来!”

众人相互看了看。但目光中好奇的成分多过猜忌或紧张。

“好吧,”莉薇拉最终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是说,不知道这是否重要。”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莉薇拉说话时把玩着自己的腰带绳,打结又解开,一次又一次,动作缓慢。

“是在中间的某个时候,可能根本没什么关系,”她继续说,“我只是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布兰德很久以前来到芮玛…

“多久?”我问。

她皱起眉。

“五十、六十、七十年…我记不清了。”

我试图记起在牢狱中大致推算出的换算公式。安珀的一天,似乎相当于我流亡中所在的那片影子地球上的两天半多一点。我想把在安珀发生的事尽可能换算到我的时间表中,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巧合发生。那么布兰德去芮玛的时间,对我来说相当于十九世纪的某一年。

“先不管什么时候吧,”莉薇拉说,“反正,布兰德来芮玛看我,住了几周。”她瞥了兰登一眼,“他问起了马丁。”

兰登扬起头,皱着眉问道:“他说为什么了吗?”

“没明说,”莉薇拉说,“他说曾在旅途中遇到过马丁,然后他暗示希望再次和马丁取得联系。等他离开后过了些日子,我才意识到他这次拜访可能只是为了探询马丁的下落。你知道布兰德行事有多巧妙,他会不露声色地问出想要的情报。布兰德还拜访过其他一些人,我和他们谈过后,才逐渐看出他的意图。但我始终不知道原因何在。”

“这事——太古怪了,”兰登说道,“它让我想起了过去从没在意的一些事。布兰德很久以前曾向我打听过我这个儿子——可能就是在同一时期。但他从没提起遇见过马丁,也没说是为什么。一开始只是些关于私生子的玩笑话。我开始生气后,他向我道歉,并问了些关于马丁的更得体的问题,那时我只当他是出于礼貌,想给我留下个友善的印象。但如你所说,他确实很会钓别人的话。你过去怎么从没跟我提过这事?”

莉薇拉嫣然一笑。

“我为什么要提?”她说。

兰登缓缓点头,面无表情。

“好吧,你怎么跟他说的?”兰登说,“他都知道什么?有关马丁,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莉薇拉摇摇头,收敛笑意。

“没有。”她说,“其实就我所知,马丁接受试炼并失踪后,在芮玛没人听说过他的下落。我不认为布兰德离开时比来之前知道得更多。”

“奇怪…”我说,“他还和别人提起过这个话题吗?”

“我没印象。”朱利安说。

“我也没有。”本尼迪克特说。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那让我们记下这件事,然后先把它放到一边。”我说,“我还想问些别的事。朱利安,我听说你和杰拉德曾试图追索黑路的来源,结果杰拉德在路上受了伤。我知道在那之后、杰拉德复原之前,你们两人在本尼迪克特那儿待了段时间。我想了解一下那次历险。”

“似乎你已经知道了,”朱利安回答说,“你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你从哪儿打听到这些的,科温?”本尼迪克特问道。

“在阿瓦隆。”我说。

“谁告诉你的?”

“黛拉。”我说。

他起身走过房间,站在我身前,向下瞪视着我。

“你还要坚持讲你那个荒唐的黛拉的故事!”

我叹了口气。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不知谈过多少遍,”我说,“我已经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你了。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是她告诉了我这件事。”

“那么很显然,你之前还是向我隐瞒了一些事。这部分细节你从没提过。”

“那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朱利安和杰拉德这件事。”

“是真的。”他说。

“那先别管消息的来源,让我们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本尼迪克特说,“我可以坦率地说,需要为此事保密的原因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当然,我指的是艾里克。就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不知道我的下落。杰拉德是我了解安珀动态的主要渠道。当时,艾里克对黑路的忧虑与日俱增,他最终决定派出斥候沿路而上,穿越影子找到它的源头。朱利安和杰拉德被选了出来。在阿瓦隆附近,他们被一支由黑路生物组成的强大部队伏击。杰拉德通过主牌联络到我,请求援助,我帮了他们的忙。敌人被击退了。战斗中,杰拉德断了条腿,朱利安也受了点伤,我把他们带回了阿瓦隆。就在那时,我打破沉默,主动联系上了艾里克,将杰拉德和朱利安的遭遇和下落告诉了他。艾里克命令他们不要继续冒险,伤愈后直接返回安珀。他们始终和我在一起,然后就回去了。”

“就这些?”

“就这些。”

肯定不止这些。黛拉还告诉过我其他一些事。她曾提起过另一位访客。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就在小溪旁,一抹细小的彩虹挂在水瀑上的雾气中,磨坊的水车一圈圈旋转,勾起段段梦境,又将它们碾碎。那天,我们斗剑,我们交谈,我们在影子中穿行。我们走过一片原始丛林,来到一条湍急的洪流旁,那里有个巨轮,大得足以用在诸神的磨坊之中,它在大河的推动下不断转动。那天,我们野餐,我们调笑,我们闲聊,她跟我说了很多事,其中一些无疑只是谎言。但她在朱利安和杰拉德的故事上并没有撒谎。她说过布兰德曾到阿瓦隆拜访本尼迪克特,我想这件事也可能是真的。“经常”,她还用上了这个词。

本尼迪克特现在毫不掩饰对我的怀疑,这一点足以使他保留任何他认为过于敏感、不适合告诉我的情报。该死的,如果我跟他易地而处,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但是,只有傻瓜才会继续追问他这个问题。因为这里还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

可能他打算日后私下告诉我布兰德拜访他时的情况。这其中可能有一些他不希望在众人面前提及的问题,尤其是在想除掉布兰德的人面前。

或者…当然了,也存在本尼迪克特就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我几乎不愿想到这个推论。在拿破仑、李将军和麦克阿瑟手下服役的经历使我既欣赏战术家的巧思,又钦佩战略家的见识。本尼迪克特同时具备这两方面的才能,而且他是最棒的。他刚刚失去了右臂,但这并未削弱两方面的能力,甚至无损于他的个人战技。在上一次的误会中,要不是我十分走运,很可能会被他轻易切成一堆肉片。不,我可不希望是本尼迪克特,而且我也不准备继续追查他此刻想要掩盖的问题。我只希望他是准备留到以后再说。

所以我就此罢手,“好吧。”我决定转向其他问题。

“弗萝拉,”我说,“在那次事故之后,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说的几句话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后来没过多久,我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回想很多事情。我曾想起这几句话,也曾苦苦思索。但我始终无法理解。所以可否请你告诉我,你说‘影子里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不记得说过这种话。”弗萝拉说,“但既然它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印象,那我一定是说过了。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安珀就像块磁铁,从周围的影子里吸引来各种东西。你离安珀越近,路就越好走,即使对影子里的东西来说也是如此。虽然临近的影子之间也会有些物质交换,但越靠近安珀,这个效果就越显著,并且更像是单向作用。我们一直对溜过来的东西保持警惕。然而,在你复原前几年,它们出现在安珀的数量比平时多了不少。它们大部分都是危险的生物。很多来自附近疆域,可以辨识。但过了一段时间,它们的源头越来越远。最终,一些完全陌生的怪物也出现了。尽管我们在相当广大的区域内寻找过驱使它们前来安珀的扰动,但这些突然出现的威胁始终没有得到解答。换句话说,极不可能出现的影子穿越,发生了。”

“这是从老爹还在的时候就开始的?”

“哦,是的。我刚才说过,是在你复原的几年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