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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越来越朝左面弯曲,我们朝下驶过它,往一个长满树木的山谷前进。大海越来越多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卡巴灯塔。”兰登指指一座巨大的高塔。那个灰色的大家伙矗立在海中,离海岸有好几英里。“我差点儿把它给忘了。”
“我也是,”我答道,“回到这儿来的感觉真奇怪。”这时我才发现,我们说的不是英语,而是萨理语。
大约半小时后,我们到了谷底。我一直等到再也滑不动了,才重新发动引擎。左边的灌木丛里,一大群深色羽毛的鸟儿被引擎声惊得飞上天去。一头长得像狼的灰色动物从藏身之处跑出来,猛地冲进旁边的树丛里。原来它正在窥视一只小鹿,听到动静,小鹿也跳开了。这个山谷虽然并不像阿尔丁森林那样长满高大的树木,但也郁郁葱葱,十分清秀。山谷形成一道持续的缓坡,一直通向远处的大海。
左边的山峰不断向上攀升。我们在山谷里一路向前,眼前越来越开阔。刚才我们滑行下来的那道斜坡不过是一系列高耸入云的大山的一部分。离海越近,山就越高大,它们仿佛身披五彩的斗篷,绿色、紫红色、淡紫色、金色和靛青色不断变换。从山谷里看不见它们朝海的一面。最远的也是最高的那座山的顶峰盘旋着几片淡淡的白云,时不时还被太阳镀上一丝金色。那个最高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据我推测,我们离那儿还有大约三十五英里,可汽油已经快没了。我感到一股渴望之情油然而生。兰登也盯着同一个方向。
“它还在那儿。”我说。
“我都快忘了…”兰登答道。
换挡的时候,我发现裤子竟发出淡淡的光彩,越接近脚踝处变得越窄,裤子的翻边也消失了。接着,我的眼光被衬衣吸引住了。
它现在更像件外套,黑色的面料上,带着银色镶边;腰带也变宽了很多。
凑近一看,我发现外侧的裤缝上还有道银线。
“我发现我已经打扮停当了。”我想看看兰登听了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兰登咯咯地笑了,我这才看见他的裤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棕色,上头还有红色镶条,衬衣也成了橙色和棕色。一顶带黄边的棕色帽子放在座椅上。
“我正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他说,“感觉如何?”
“很不错。”我告诉他,“顺便告诉你,我们快没油了。”
“太晚了,已经没什么办法好想了。”他说,“我们已经进入了实界,在这儿摆弄影子费劲得要命,而且肯定会被发觉。恐怕待会儿只好步行了。”
剩下的汽油坚持了两英里半,我把车滑到路边停下。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太阳开始挥手告别了。
我伸手去拿放在后座上的鞋,它们已经变成了黑色的靴子。我一摸,听到后座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咔哒作响。
是一把带剑鞘的银剑,重量刚刚好,剑鞘挂在腰带上非常合适。还有我的黑色斗篷,连领口边银制的玫瑰形扣子也没少。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永远失去它们了?”兰登问。
“差不多。”
我们下车开始步行。夜晚的空气非常凉爽,有种生机勃勃的味道。东边的天空中已经出现了几点繁星,太阳则正准备上床睡觉。
我们一路跋涉,过了一会儿,兰登说:“我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意思?”
“这一路走得太容易了,”他说,“我可不喜欢这样。在阿尔丁森林之前,我们根本没碰上什么麻烦。没错,在阿尔丁,朱利安想收拾咱们。但我觉得…我们轻而易举地走了这么远,我简直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我也这么想过。”我撒了个谎,“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我有点儿担心,”他说,“没准咱们正一步步朝人家设好的陷阱里钻呢。”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
然后我问:“是埋伏吗?树林太安静了。”
“我不知道。”
我们又走了两英里,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夜空一片漆黑,上边布满了明亮的星星。
“我们这种身份的人真不该这么步行。”兰登说。
“没错。”
“可我又不敢把我们的马唤来。”
“我也是。”
“你怎么评估现在的情况?”兰登问。
“死亡与毁灭,”我说,“我感到它们正在逼近。”
“你觉得我们该离开大路吗?”
“我也这么想来着。”我又撒了个谎,“依我看,往旁边走一点儿不会有什么害处。”
于是我们离开了大路。
我们在大树间穿行,走过岩石和灌木投下的阴影。银色的大月亮慢慢升起,照亮了夜空。
“我有种感觉,我们不会成功。”兰登告诉我。
“我们有什么理由相信这种感觉呢?”我问。
“理由很多。”
“比如?”
“我们走得太远太快,”他回答道,“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实界,来不及回头了——没法利用影子,只能靠自己手中的兵刃。”他身上也别着刀,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短刀,“我觉得也许是艾里克把咱们引到这儿来的。现在我们毫无办法。但愿是我想错了,真希望从这儿开始,每前进一步都会遇到重重阻碍。”
我们又走了一英里,然后停下来抽根烟,还用手遮住烟头发出的火光。
“美好的夜晚。”我对着兰登和清凉的晚风说。
“嗯…那是什么?”
我们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也许是什么动物。”
他拔刀在手。我们静静地等了几分钟,但再没听到任何声音。于是他收刀入鞘,我们又上路了。
身后再没有传来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前面有动静。
我瞥了兰登一眼,他朝我点了点头,我们更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远远望见柔和的火光,似乎是一堆营火。
我们没再听到什么动静。我做了个手势,带头朝右边树林里的那团火走去。兰登耸耸肩,默认了我的决定。
我们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到营地。四个男人围坐在营火边,还有两个在一旁的阴影里熟睡。树桩上绑着个女孩儿,她背对我们,可她的背影还是让我的心跳猛地加快了速度。
“这难道是…”我喃喃地说。
“没错,”兰登答道,“我想是她。”
就在这时,她转过头来,证实了我的猜测。
“迪尔德丽!”
“这娘们儿在搞什么鬼?”兰登道,“看看这些家伙的颜色,我敢说他们要带她回安珀。”
他们身着黑色、红色和银色的服装,这是扑克牌上和我记忆中艾里克的颜色。
“既然艾里克想要她,我就不能让他称心。”我说。
“我对迪尔德丽从来没什么感情,”兰登说,“不过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所以…”他说着拔出了刀。
我也拔出剑来。“准备。”我弓起身子。我们冲上前去。总共花了两分钟左右,一切都结束了。
她望着我们,火光把她的脸庞变成了一张扭曲的面具。她又是哭又是笑,用一种受到惊吓的声音大声叫喊我们的名字。我斩断她身上的锁链,帮她站起身。
“向你致意,妹妹。愿意加入我们,向安珀进发吗?”
“不。”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但我想保住它。你们去安珀干吗——哦,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王位在召唤,”兰登说,这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而我们对此很感兴趣。”
“聪明的话就离开这儿,好好多活几年。”她说。虽然她很疲惫,还有些脏兮兮的,但上帝!她还是那么可爱。
我伸手拥抱她,轻轻拍拍她的肩,因为我想这么做。兰登找到了一袋酒,我们坐下喝了一杯。
“艾里克现在是安珀唯一的王子,”她说,“军队也效忠于他。”
“我不怕艾里克。”我回答道,心里明白自己对此并没有把握。
“他绝不会让你们进入安珀。”她说,“我一直被关在那儿,直到两天前才从一条秘密通道逃了出来。我以为自己可以逃到影子里去,等事情平息下来再说。可离实界这么近,这么做太困难了。他的人今早发现了我,要带我回去。如果我回去了,他可能会杀了我。不过我也说不准。就算不杀我,我也仍然只是他城里的一个木偶罢了。我觉得艾里克疯了,但我同样说不准。”
“布雷斯呢?”兰登问。
“他从影子里送了些东西进来,把艾里克搅得心烦意乱。他从来没拿出真正的实力进攻,所以艾里克很担心。而且,虽然艾里克的右手总是拿着权杖不放,但王冠和权杖的归属其实还是个问号。”
“明白了。他提到过我们吗?”
“他没提到过你,兰登。但他说起过科温。他仍然害怕科温会回到安珀。再往前大约五英里,相对还算安全。但那之后,每一步都布满危险。每棵树、每块岩石后头都有陷阱和埋伏。是为布雷斯和科温准备的。他想要你们至少深入到这里,这样既不能利用影子,也无法轻易逃脱他的控制。不管是你们中的哪一个,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进入安珀。”
“但你逃出来了…”
“不一样。我是往外跑,不是想进去。也许他对我没有像对你或布雷斯那样严加防范,因为我是个女人,又没什么野心。而且你们已经看到了,就算这样,我也没能成功。”
“你现在已经成功了,妹妹,”我说,“只要我的剑还能为你舞动。”她在我的额头印上一吻,还捏了捏我的手。我从来抵抗不了这一招。
“我敢说有人在跟踪我们。”兰登说,他做了个手势,我们三人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丛灌木下,监视自己走过的路。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压低声音交谈起来,结论是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问题其实很简单: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重大了,我无法再拖延下去。我知道不能信任他们,就算是对亲爱的迪尔德丽也不行。可如果我不得不对什么人说实话,他们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兰登一直跟我一起行动,已经陷得很深了,而迪尔德丽则是我最宠爱的妹妹。
“亲爱的弟弟妹妹,”我对他们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话音未落,兰登的手已经放到了刀把上。瞧瞧我们彼此有多信任。我能听见他在心里不住盘算,他在对自己说:科温带我来是为了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