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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请的都是公主、王妃、贵妇之类。”
倪昭奎连连摇头道:“太冷了。我宁可待在大明殿,也不想待在这里。”
杨载奇道:“有那么冷吗?兴许是我来北方太久了,都习惯了。”想了想,又道:“这样吧,那边有个暖亭,四面都是透明的琉璃,是供人赏月、赏雪用的,我们二人不妨去那里。不过就是距离兴圣宫有些近,怕是有些嘈杂。”
刚好有一队军士巡逻经过,见到杨载、倪昭奎二人,只是侧头看了看,也不停下盘问。倪昭奎很是惊讶,问道:“皇宫竟是这般随意,可任人到处行走吗?”
杨载笑道:“不是所有地方,譬如大内就不行。”
原来皇宫分为皇城和宫城两部分,宫城就是俗称的大内,以大明殿、延春阁为主体,是皇帝上朝及寝居的地方。其他建筑如隆福宫、兴圣宫等,都在皇城之内,却是在宫城之外。大内自然是戒备森严,不能任意行走。皇城因为区域宽广,则相对宽松多了。
杨载又道:“皇城之内,也不是任所有人随意行走。皇宫里也有寺庙、道观,你是真人,一身黄冠打扮,脖子上还挂着皇帝御赐的真人围巾,只要进来了皇城,在里面便可畅行无阻。我与你不同,不过我的腰间也挂着翰林院的腰牌,这腰牌也相当于皇城的通行令牌。”
见倪昭奎依旧大惑不解,杨载又道:“翰林院就在皇城东面,距离皇城极近,我们无聊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溜进皇城,到太液池观赏风景。历任皇帝都默许此事,算是对翰林院的一种特殊优待吧。”
倪昭奎奇道:“还有这事?不是说……”本待指出元廷断绝科举、以吏代士的事实,忽想到杨载而今正春风得意,便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杨载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笑道:“这不算什么。你可知道赵孟頫赵学士?原先皇城东墙距离河道极近,赵学士骑马上朝时,一不小心,差点掉入河中淹死。皇帝听说后,立即下令将城墙内移了三丈。那可是皇宫大内的城墙,需要拆除后重建。”
倪昭奎道:“但皇宫设计都有讲究,随意拆除城墙,会破坏原先的风水格局。”
杨载摇头道:“蒙古人不大讲究这些。总之,翰林院学士受朝廷优待,这是事实。”
杨载又随意朝西一指,道:“这隆福宫原是太子东宫,专为皇太子真金修建。真金死后,其正妃仍居住在这里。后来成宗皇帝即位,尊母亲为皇太后,又将东宫大肆扩建,取名为隆福宫,专供皇太后居住。”又朝前一指,道:“前面的兴圣宫,也不是原来就有的,而是武宗皇帝即位后为皇太后答己所修,规模建制都超过了隆福宫。”
倪昭奎道:“我听说武宗一朝时,便有三宫主政[1]之事,本来还难以相信,然亲眼见到兴圣宫之华贵,方知真有其事。”
杨载道:“而今是二宫主政。中书右丞相铁木迭儿便是皇太后的心腹。你可知道,武宗皇帝新薨,新皇帝尚未正式即位,皇太后便已下旨,召铁木迭儿回朝,拜为中书右丞相。”
刚好又有一队巡逻军士经过,倪昭奎便道:“再会不易,相聚亦难,我们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坐下,痛饮一场。”
杨载笑道:“就去前面弘仁寺的旁边吧。”
刚好有一名年轻文士从树后走了出来,见到杨载,先朝他点了点头,再看到倪昭奎,竟然愣住,道:“你是……”
倪昭奎却不认识那男子,但见对方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又在太液池边闲逛,料想他身份不凡,便问道:“公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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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元武宗海山即位后,立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应为皇太弟),并约定“兄弟叔侄世世相承”。爱育黎拔力八达以皇太子身份任中书令,掌管中书省事,尽管武宗设尚书省以分中书省之权,但爱育黎拔力八达仍积极参政。答己也利用皇太后身份干政。于是在武宗一朝,皇帝海山圣旨、皇太后答己懿旨和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令旨并行不悖,皇太后有铁木迭儿等蒙古贵族的支持,皇太子有汉人儒臣李孟等的支持,三宫之间关系微妙。
那年轻文士道:“你是当年聚远楼的那位书吏倪昭奎,对不对?”
倪昭奎狐疑道:“公子是……”又转头问杨载道:“这位是……”
杨载却有意不答,笑道:“自己猜,猜出来,我请你到能远楼连饮三顿酒。”
年轻文士忙自我介绍道:“我是贯云石。”
倪昭奎“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贯小公子!你都长这么大了。一表人才,贫道完全认不出来了!”
杨载忙道:“什么贯小公子,是贯学士!人家可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学士。今日在大明殿听到的套曲,便是贯学士所作。”
倪昭奎忙抱拳道:“失敬,失敬!”
贯云石忙回礼道:“不敢当。”又打量了一眼倪昭奎的衣饰,道:“我适才有所唐突,应该称呼倪真人才对。”
杨载笑道:“除了满腹文章才华外,贯学士还是大元第一高手,武功盖世。”
倪昭奎又是一怔,上下打量贯云石,有些难以置信,只道:“贫道倒是听过贯学士主动让爵的故事,听说是喜文厌武的缘故,却想不到贯学士竟是文武全才。”
贯云石因出身显赫,有世袭官爵,也曾做过两淮万户府的达鲁花赤,身居拥有实际兵权的三品要职。然而贯云石只做了几年,便把官职让给了弟弟忽都海涯,自己则投拜了时以文风古劲宏肆而著名的散文大家姚燧[1]为师,专攻文学,为时人盛赞。让爵事件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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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姚燧,字端甫,号牧庵,洛阳(今属河南洛阳)人,祖籍营州柳城(今属辽宁朝阳)。其祖先在辽金两代做过高官,伯父姚枢,金亡后仕蒙,后来加入忽必烈幕府,是元初著名的汉族儒臣。姚燧三岁丧父,被伯父姚枢收养,后拜大儒许衡为师。许衡任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后,开国子学,择蒙古弟子以教。又奏召十二弟子为伴读,分置各斋,为斋长。姚燧为其中一人,遂应征至大都,自此步入仕途。后姚燧陆续担任翰林学士、江东廉访使和江西行省参政等。大德十一年(1307年)冬,姚燧迎来了他一生中最大也是最后一次转机:元廷仿汉征四皓故事起用姚燧为荣禄大夫、集贤大学士、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主修《成宗实录》。姚燧久于文坛,又至此高位,使当时的文人对其修史为文多推崇有加,奉之为文坛盟主。姚氏馆内名人出入(如阎复、胡祗透、尚野、吴澄、袁桷、邓文原、元明善等),跟随他学习古文的也云集影从(如张养浩、贯云石、孛术鲁翀、李泂、谢端、李之绍、刘自谦等),真可谓是门庭若市、象笏满床,国内域外都以求得姚燧文章作为荣耀。
轰动一方,是以连倪昭奎也有所耳闻。
贯云石为人相当谦逊,忙道:“什么第一高手,不过是会两下子而已。”
贯云石又主动告道:“当年聚远楼出了事,是那刺客辛亮尚有一念之仁,念我是个孩童,才放过了我,后来每每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家父也很担心,便聘请了江湖异人来教我武功。”
杨载尚不知情,倪昭奎却早已从黄公望口中得知贯云石的姑姑汪小佩与刺客金石本是旧日爱侣,心道:“哪里是念你是个孩童,分明是看在汪小佩……不,张楚楚的面子上。”
当年聚远楼接连发生投毒案及行刺案,投毒案已破,然行刺海漕万户朱清一案,疑点甚多,如公主女官汪小佩是否认出了刺客金石等,即便如黄公望等人所述,也不能尽知其详。但汪小佩随阔阔真公主远赴伊儿汗国,辅佐公主成为一代贤后,所以诸多细节无从确认。而后行刺案当事人朱清身败名裂、自杀而死,另一显赫人物张瑄也被朝廷处斩,聚远楼的行刺事件愈发成为谜案。
倪昭奎料不到竟会在皇宫里意外遇到贯云石,又听对方主动提及当年聚远楼事件,便动了心思,心道:“汪小佩是贯云石的姑姑,或许她向侄子透露了什么。”
只是倪昭奎自己与贯云石不熟,不便开口询问,便向杨载连使眼色。
杨载却因跟老友阔别已久,未能领会其意,又或者不愿再提当年之事,只笑道:“贯学士可不只会两下子。他武功非凡,十三岁便威震武林,二十岁无敌于天下,天纵奇才,武功之高,令人难以想象。”
倪昭奎只好随口应道:“佩服!佩服!”
贯云石又连连抱拳道:“不敢当。”
杨载又附到倪昭奎耳边,低声道:“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件事,贯云石的妻子姓石,正是石敬瑭[1]的后裔。”
倪昭奎一怔,问道:“什么?”
杨载道:“石敬瑭啊,历史上名声最臭的皇帝,那位‘儿皇帝’。”
倪昭奎皱眉问道:“那跟贯学士有什么关系?”
杨载颇为不悦,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点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贯云石见二人均有不豫之色,忙问道:“二位在说什么?”
杨载忙道:“没什么,我二人为到底去哪里饮酒起了争执。对了,贯学士为何没有去参加大明殿的元旦宴会?”
贯云石道:“我陪姑姑到兴圣宫觐见太后去了。”
杨载久在京师,多次参加廉园聚会,又与文章大家姚燧相熟,甚至还曾做过中间介绍人,说服姚燧将义女真真许给了翰林院编修黄𤦋[2],而贯云石则是姚燧的弟子,因而杨载对贯云石很是了解,知道其人淡泊名利,本来袭有万户官爵,却主动让给了弟弟,自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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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敬瑭,后晋高祖,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开国皇帝。年轻时朴实稳重,寡言笑,喜兵书,重李牧、周亚夫之行事,隶属李克用义子李嗣源帐下,时后梁朱温与李克用、李存助父子争雄,石敬璃冲锋陷阵,战功卓著。后唐末帝李从珂即位后,石敬瑭时为河东节度使,双方互相猜忌。清泰三年(936年),石敬瑭起兵造反,后唐军兵围太原,石敬瑭向契丹求援,割让燕云十六州,并甘做“儿皇帝”。随后在契丹援助下,石敬瑭称帝灭后唐,定都汴梁,改国号为晋,史称后晋。石敬璃晚年尤为猜忌,不喜士人,专任宦官。由是宦官大盛。由于吏治腐败,朝纲紊乱,以致民怨四起。游牧在雁门以北的吐谷浑部,因不愿降服契丹,酋长白承福带人逃到了河东,归刘知远。后晋天福七年(942年),契丹遣使来问吐谷浑之事,石敬瑭既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刘知远,更不敢得罪“父皇帝”,由此忧郁成疾,于当年六月在屈辱中死去,时年五十一岁,谥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庙号高祖,葬于显陵(今河南宜阳西北,遗迹尚存)。
[2]此为姚燧本人生平最著名事件之一,一度哄传京师。姚燧身居高位,为一代文豪,但与元代社会风尚相合,其性格也有风流洒脱的一面,时常出入秦楼楚馆,有过一段狎妓生活。在与同僚们宴饮时,自然也不乏歌妓侑酒的场面。有一次,姚燧偶于宴席中,遇到一位秀丽娴雅的歌妓,名真真。真真有《解三醒》词云:“奴本是明珠擎掌,怎生的流落平康?对人前乔做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东风没主张,添悲怆。那里有珍珠十斛,来赎云娘!”姚燧见真真唱词不凡,微操闽音,便将她招到席前,再三询问,终于得知她是南宋大儒真德秀的后裔,因父亲官微禄薄无法偿还公债而被卖入娼家。于是,姚燧出面请宰相三宝奴为真真落籍。三宝奴以为姚燧自己看上了真真,立即命教坊从籍册除去真真姓名,并送至姚燧府上。姚燧却收真真为义女,许配给史官黄𤦋。这件事在京师被人传为盛事,嘉兴县阙为此曾赋诗三百余言。《南村辍耕录》以“玉堂嫁妓”为名完整地记载了此事。
以读书为乐,不思仕进。这次被召入翰林,也是因为他与仁宗皇帝私下交情极好,他不去大明殿,多半是不喜欢那里人多嘈杂。
倪昭奎心思全在汪小佩身上,立即心念一动,忙问道:“贯学土的姑姑该不会……”
忽有一名三十来岁的蒙古贵妇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她身着一袭红色披风,极显华丽贵气。贯云石忙让到一旁,躬身叫道:“公主!”
那公主勉强停了下来,道:“原来是贯学士。怎么,你人不在大明殿中?”
贯云石先是一怔,随即应道:“公主,适才我们在兴圣宫中还见过的。”
公主道:“那怎么了?”
贯云石道:“公主刚刚在兴圣宫就已经问过微臣这个问题了。”
公主反问道:“那我不能再问一遍吗?”
贯云石忙道:“当然可以。公主这是要出宫吗?怎么不见扈从?”杨载熟知宫廷礼仪,知道这位公主来参加兴圣宫宴会,必定是经西面西华门进出,她径直南行,分明是要去大明殿寻人,忙告道:“高丽王今日因故缺席,只有高丽王世子及二王子来参加宫宴,礼仪太监方臣佑还专门提到过。”
方臣佑是大宦官,来自高丽,自蒙哥汗时便已在蒙古王庭当差,事六朝二太后,参掌机密,身份极其显赫。
那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没好气道:“多事,要你管。”说罢,气咻咻地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又掉过头来,原路折返。
倪昭奎好奇问道:“不是说参加宫宴者都要穿白衣吗?当然了,贫道是方外之人,是个例外。”
贯云石答道:“按照惯例,公主、诸王王妃及百官女眷,均不列席大明殿朝会,只参加兴圣宫宫宴。答己太后为人宽厚,曾特意下旨声明宫宴没有服饰要求,因而公主都穿得随意些。”
杨载接口笑道:“老倪是知道的,在我们中原习俗中,大过节穿白色有些不妥。既然有太后懿旨,大家伙儿便都尽量穿得鲜艳些。我和贯学士一身白衣,也是没有办法。”
倪昭奎点了点头,又道:“这位公主好生面熟。”
杨载笑道:“她是宝塔实怜公主啊,当年的梁王之女,你在杭州亲自接待过她的。”
倪昭奎道:“啊,那她不就是高丽王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