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蒙古人日常饮料为马奶酒,虽然马奶酒有养生的功效,但过量饮用,仍会引发健康问题。元朝时,酒是权贵阶层的日常饮料,从举行重大朝会的大明正殿中尚安置着巨型酒器,便可看出当时风气。元太医罗天益认为社会上流行的许多疾病都与酗酒有关,在他的著作《卫生宝鉴》卷四《饮伤脾胃论》中提道:“故近年中风、虚劳、消狂、疮疡、癖积、咀、藏毒、下血者多有之大。概由朝醇夕醒、耽乐为常而得之也。古人云:脾热病则五脏危,乞不信哉!孔子云:唯酒无量,不及乱。谓饮之无多而且有节,则所以养精神而介眉寿也。凡饮酒之际,切宜慎之戒之也。”罗天益还认为,当时蒙古人常患的足疾和其他一些疾病,也可能与过量饮用马奶酒有关。除《元史》记录的忽必烈因“过饮马湮,得足疾”经多方医治终身不愈外,在罗天益的病案记录中,因过量饮用马奶酒而致病的,还有忽必烈的贴身侍卫纽邻,“久病疝气,复因七月间饥饱劳役,过饮湮乳所发,甚如初,面色青黄不泽,脐腹阵痛,搐撮不可忍,腰曲不能伸”;又有蒙古千户昔良海,“因食酒肉,饮湩乳,得霍乱吐泻”。
[3]金志扬,号野庵,常蓬头一髻,故人呼金蓬头。永嘉(今浙江温州)人。早年慕道出家,为著名全真道士李志常徒孙。游江西龙虎山时,先天观主傅师正馆之于蓬莱庵,庵据圣井山,当诸峰之会,金志扬攀陟岩壑,日以为常。四方闻其道,参礼者日众。据传能“召龙兴雨”,人称为“真仙”。李志常为宋末元初著名全真道士,字浩然,其先洺州(治所在今河北永年)人,宋季徙居开州观城(今山东范县)。幼孤,养于伯父家。年十九,不从伯父为之议婚,负书曳杖作云水游。复徙天柱山之仙人宫,宫之主者嘱其往从丘处机。后李志常闻丘处机自登州(今山东蓬莱)转居莱州(今山东莱州),乃束装往拜席下,赐号真常子。不久,丘处机应召西觐成吉思汗,选李志常为十八随行弟子之一。丘处机东返后,随师居燕京长春宫。“凡教门公事,必与闻之。”但到晚年,佛道矛盾激化,蒙哥执政时,爆发了关于《化胡经》和《老子八十一化图》之争,全真道在辩论中失败,被勒(转下页)
游于提点开元宫王寿衍,云游燕、赵、齐、楚之地,以增阅历及修为,求正于先德。后得天师教首脑人物张留孙激赏,张留孙向朝廷极力举荐倪昭奎,于是倪昭奎被起为道州判,继而进道正,以领祀事,不久为玄文馆主持提点,获赐”元素神应崇道法师”号。后虽回到杭州,接替师傅王寿衍主持开元宫事务,然杨载此时已至京师游学,两位好友再度错过,始终不曾再见上一面。
而今在皇宫金殿再度相见,二人身份已大不相同——
杨载因名宦举荐,以布衣入朝,召为国史院编修官,参与编撰《元武宗实录》,已成为士林典范,在江南传为佳话。
倪昭奎则为主持提点,提举杭州开元宫事,兼领杭州路道教诸宫观,武宗朝时已获元廷赐号“元素神应崇道法师”,是江南道教系统中声名煊赫的人物。这次随恩师王寿衍入京拜见新皇帝,仁宗又特赐真人号,为“玄中文洁真白真人”。
论地位,二人不分上下,均是各自领域的翘楚,只不过一个身在红尘,一个已是方外之人,大有区别。
二人均已过不惑之年,二十年前的诸多往事,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不胜唏嘘。

杨载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大都的?”
倪昭奎道:“前日才刚刚赶到。虽然知道你人在京师,可因为要接受朝廷封号,又要准备参加宫中宴会事宜,一时来不及去拜会。想不到今日会在金殿上遇到。”
杨载便又问道:“公望他可还好?”他因久在大都,多年未回江南,已经许久没有好友黄公望的音
——————————
(接上页)令焚毁道经,全真道遭到严重打击,其鼎盛局面从此结束。李志常倍感屈辱,在愤懑中去世。元世祖至元十八年(1281年),忽必烈又下诏烧河中府等处《道藏》版,禁道经,全真道全面势衰。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方才解除全真道禁令,全真道复苏。李志常著有《又玄集》二十卷,已佚:《长春真人西游记》二卷,现存于《正统道藏》中。该书对研究我国西北和西亚史地以及中外交通史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信了。
倪昭奎道:“贫道两年前还见过他。他还好,在家乡读书教子,倒也自得其乐。”又为杨载引见道:“这是家师,朝廷赐号‘弘文辅道粹德真人'。这位是师弟张雨,道号‘贞居子’。”
王寿衍久为江南道教首脑人物,有元廷所赐“真人”封号,又是倪昭奎尊长,地位最高,杨载却只简单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又朝张雨道:“张道长,杨某虽久在北方,却也久闻你的诗名。”
张雨行了一礼,应道:“杨公太客气了。贫道在江南,也总听人赞誉杨公。”
杨载笑道:“一定是老倪……不,是倪真人说的吧?”
张雨忙道:“不,倪真人从未提过杨公,贫道都是从各方名士的口中听闻杨公大名。”
杨载见张雨仪表堂堂,风度出众,很是喜爱,当即道:“今日我要与倪真人痛饮一番,改日再向张道长请教。”
张雨忙道:“贫道一行居住在崇真万寿宫,随时恭候杨公大驾光临。”
倪昭奎不及开口,王寿衍已摆手道:“去吧。老友相聚,理该轻松一下。”
倪昭奎遂行了一礼,退开数步,这才迫不及待地扯着杨载衣袖到一旁,低声问道:“我们去哪里饮酒?”
杨载笑道:“老倪虽然当了真人,可还是老脾气。”
倪昭奎也笑道:“这不是因为见到小杨了嘛!不过先把话说明了,这么些年过去,贫道的酒量可是一点没长。”
杨载笑道:“放心,我也还是老酒量,你我半斤八两。”又问道:“你可知道大都有个能远楼?”
倪昭奎奇道:“这名字好熟。”
杨载笑道:“当年高丽王世子王璋一再提起此楼,说是仿照杭州聚远楼的冒牌货。”
倪昭奎道:“噢,贫道想起来了,说是在京师名气也不算小。”
又道:“那贫道今日就去见识一下这大名鼎鼎的能远楼。”
杨载笑道:“别急!能远楼随时可去,这皇宫大内可不是想来就来的。”
倪昭奎转头看了殿中的渎山大玉海一眼,狐疑地问道:“你该不会想……”
杨载摇头道:“不是这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话音刚落,便有人过来招呼道:“倪真人!”
倪昭奎回头一看,却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张闾,忙应道:“张平章。”
张闾新回朝中,却是不认识杨载,问道:“这位是……”
倪昭奎忙为张闾引荐,又告道:“张平章原先任江浙行省平章,故而贫道与他相识。”
杨载拱手道:“张公现下回中书省任平章政事,那便是宰相了。恭喜高升!”
张闾道:“倪真人,杨学士……”
杨载连忙道:“我不是翰林院学士,只是国史院编修。”
张闾摆了摆手,问道:“二位原先与黄公望是旧识,对吧?”
倪昭奎知道黄公望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家乡永嘉,不曾再至杭州,闻言大奇,忙问道:“张平章认识黄公望吗?”
张闾笑道:“何止认识,黄公望是……”
忽有宦官急急奔来,叫道:“铁木迭儿丞相请张平章立即赶去御苑。”
张闾转头一看,正见到枢密副使札合护着武宗皇帝的长子和世㻋匆匆出殿,料想出了大事,不及说完,急忙随那宦官而去。

倪昭奎略微有些不安,道:“好像是出了事,后宫方向有些声音。”
杨载笑道:“你管他呢,这里是皇城,还能出什么事!何况北边是御苑所在,养有许多珍禽异兽,有点声音再正常不过。”顺手从案上抄起一只银裹木漆瓮,道:“走,你我去找个好地方饮酒。”
倪昭奎问道:“什么好地方?这里可是皇宫,你可别由着性子乱来。”
杨载笑道:“你跟我走便是。老朋友了,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杨载当即引倪昭奎出了大明殿,又领着他出月华门,离开大内宫城往西。路过内藏库[1] 时,正好遇到大宦官李邦宁。杨载很是惊讶,问道:“李大学士怎么不在大明殿中喝酒?”
那李邦宁高高瘦瘦,满头银发,颔下无须,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只简单地“唔”了一声,答非所问:“本官正要去见太后。”说完便走了。
倪昭奎奇道:“这人明明一身宦官服饰,如何还是学士?”
杨载笑道:“此学士非彼学士,这位是集贤院[2]学士。”
倪昭奎因恩师张留孙亦曾在集贤院挂职,任同知集贤院道教事,统领全国道教,当即有所会意。
杨载又告道:“此人姓李名邦宁,本是前朝宦官,跟随宋帝赵昺入京时,还只是个小黄门,后来世祖皇帝爱其伶俐,将他留在皇宫。他颇有天分,各种蕃语,一学就通,因而每每有重大国事,皇帝都命他做通译。他历世祖、成宗、武宗三朝,到武宗时成为宦官首领人物,极得宠幸。武宗皇帝曾任命他做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李邦宁自己尚有自知之明,以阉人身份推辞了。”
倪昭奎听说,不由得大为惊奇,道:“前朝武宗皇帝不信任汉人,只任用蒙古人和色目人,想不到他竟然会信任这样一个前宋太监。”
杨载笑道:“不止如此,李邦宁还参与了废立大事。”
当年宫廷喋血,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就是当今的仁宗皇帝控制了京师,本欲自行即位,但其兄长海山不服,且海山获得了元
——————————
[1]元内藏库属太府监,掌出纳御用诸王缎匹、纱罗、绒锦、南绵、香货等物。其名缘起于北宋封桩库。宋初收缴各割据势力所藏金帛至京师,另置库储存,称封桩库,每年节余亦存入此库。传宋太祖曾拟以此库存钱赎回燕云十六州,“太祖别置封桩库,尝密谓近臣曰:‘石晋割幽燕以赂契丹,使一方之人独限外境,朕甚悯之。欲俟斯库所蓄满三五十万,即遣使与契丹约,苟能归我土地民庶,则当尽此金帛充其赎值。如曰不可,朕将散滞财,募勇士,俾图攻取耳。’”宋太宗先改名右藏库,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又改内藏库。
[2]不同于唐宋,元代集贤院掌提调学校、征求隐逸、召集知名之士,并总管道教、阴阳、祭祀、占卜等事。元初,集贤院与翰林兼国史院同一官署,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分立两院,置大学士、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直学士等官,所属有国子监、兴文署。
军将士的拥戴。母亲答己不愿兄弟手足相残,出面斡旋,最终达成协议:爱育黎拔力八达先将皇位让给其兄海山;作为回报,海山立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海山死后,由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继承皇位;爱育黎拔力八达死后,再传位给海山之子。如此,兄终弟及,叔侄相传。
大德十一年(1307年)五月,海山即位,是为元武宗,随即遵照约定,立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元武宗的皇后真哥没有子女,妃子寿童所生长子和世㻋逐渐长大,已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武宗皇帝未必没有动过改立自己儿子为皇储的心思,但当时爱育黎拔力八达以皇太子身份主持中书省事务,武宗皇帝便另外设置尚书省,以削弱中书省的权力。尚书省左丞相三宝奴揣测元武宗心意,谋立武宗长子和世㻋为皇太子。但废立大事,尚书省做不了主,须取得中书省的支持。当时尚书右丞相康里脱脱正打猎在外,三宝奴遣使召议。康里脱脱认为爱育黎拔力八达当年抢夺皇位有功,且已有“兄弟叔侄世世相承”之约,坚决不同意。“三宝奴虽不以为然,而莫能夺其议也”,废立之事就此搁置。
这件事本来进行得相当机密,但不知如何竟传了开去,宫中盛传武宗皇帝将有毁约之举,甚至答己太后也在过问此事,武宗皇帝为此而心烦意乱。李邦宁身为皇帝的心腹宦官,知道武宗皇帝仍然想立自己儿子为皇太子,只不过开不了口,便私下告道:“陛下春秋已高,皇子和世㻋亦渐渐长大。父死子继,自古当然,从未闻有亲子而立弟为储者。”
武宗皇帝本来就因为三宝奴谋事受阻而很不高兴,听了这话后,立即火冒三丈,要李邦宁“往东宫言之”,意思是让李邦宁自己去劝爱育黎拔力八达让出皇太子位。李邦宁心中畏惧,不敢再言。
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后,此事被人告发,新皇帝即以变乱旧章罪将三宝奴处死。左右之人都以李邦宁曾谋废立,请求诛之。仁宗皇帝认为天命有数,不足介怀,未予追究,还加封李邦宁为集贤院大学士。
倪昭奎听得连连点头道:“这李邦宁曾建议废除当今皇帝的皇太子位,居然还能活得风风光光,这可不简单。”
杨载笑道:“这皇宫中的人,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必管他们,你我只管痛饮一场便是。”当即引好友来到大内西边的太液池[1]。
时值寒冬,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反射着惨淡淡的日光,愈发显得寒气森森。
倪昭奎奇道:“这就是你选的饮酒之地吗?”
杨载笑道:“我告诉你,皇宫的主体不是大明殿所在的大内,而是太液池,就是你面前这个大冰湖。”
原来元朝皇城是以金代的皇家园林太宁宫为基础,设计得颇为特别,皇城中心区域为太液池,三处主体宫殿大明殿所在大内、隆福宫、兴圣宫分居太液池东南、西南、西北角,东北角则为御苑[2]。元世祖忽必烈因为起自草原,对园林十分重视,对太液池更是刻意经营,曾专门派遣官员到江南搜寻奇花名卉,种植在太液池周遭。
倪昭奎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又往手上呵了几口气,道:“我是看到了好几种江南才有的树木,只是北方现今冰天雪地,这太液池的水都冻上了,四周树木也都落得一片叶子都不剩,有什么可看的?”
杨载道:“但在这里饮酒清静啊,总比在大明殿好。太液池风景最好的是兴圣宫那段,不过皇太后住在那里,今日那边也会有宴
——————————
[1]中国历史上,一共有四个著名的太液池:长安有汉太液池和唐太液池,北京有金太液池和元、明、清太液池。北京的第一个太液池,是金海陵王完颜亮所建,位于南城,即金中都宫城西华门外皇城内西苑中,今已无存。北京的第二个太液池即元太液池,后为明清两代沿用。元太液池是现在北海与中海的总称,那时还没有南海(湖)。明成祖定都北京后,重新修建了皇宫,即紫禁城,新的宫城在元朝宫段的位置基础上向南移动,因此皇城城墙也随之南移,为丰富皇城园林景观,开挖了南海,挖出的土方和开凿筒子河的土方堆成万岁山(即景山)。又统称北海、中海、南海为太液池,属于皇城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