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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巧不过的是,大宦官李邦宁骤然现身,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杨暗普干脆杀了李邦宁,又继续用私闯延华阁的把柄要挟延华某甲,并将匕首给了对方,令其除掉汪小佩。
杨载又道:“我本来觉得我这个推测可以拨开云雾见青天……抱款,我一得意,就爱犯老毛病。”
黄公望忙问道:“先不说别的,杨暗普如何会知道是汪小佩毒杀他父亲杨琏真迦的?不是说知情者只有贯云石和危亦林,加上你和老倪二人吗?”
杨载道:“不止。金海岩也知道此事,而且他当面告诉老倪,说杨暗普当年就知道了真相,却因为无法找汪小佩报仇,这才将怒气转而撒在了老倪身上,将老倪逮捕囚禁,予以折磨。”
黄公望大吃一惊,问道:“金海岩?你是不是说错了?”
杨载道:“没错,就是海容的兄长,金海岩。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还说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能让我惊奇的事已经不多了’。”
摇了摇头,杨载又道:“本来我和老倪商量过了,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谁知道你竟被答己太后指名叫来皇宫调查命案,不说是不行了。”
黄公望一时惊疑不定,道:“你该不会是说金……他……”
杨载点头道:“今日金海岩也在皇宫之中。”大致说了在太液池离奇遇到金海岩,又因对方容貌与妹妹金海容太过相似而被倪昭奎认出一事。
黄公望愈发惊奇,问道:“他怎么会在皇宫之中?”忽又想到什么,问道:“那行刺张平章的刺客,该不会就是金海岩吧?”
杨载道:“或许是吧。以当时情形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具体怎么回事,要当面问金海岩本人才能弄清楚。好了,不说金海岩了,还是回到眼前吧。这几件案子不破,公望也没法向太后、皇帝交差,搞不好还要成替罪羊。这次是直达天听,可未必有上次聚远楼事件那般幸运了。”
黄公望定了定神,连连摇头道:“这不合情理。”
杨载不以为然道:“金氏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金海岩混进皇宫,必有图谋,还有什么合不合情理的?总之,这次非常危险,万一被人发现你我跟他认识……是了,你不认识金海岩,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呢。”
黄公望道:“我是说杨暗普。”
杨暗普不是瞎子,必定发现了杀父仇人汪小佩也出现在兴圣宫宴席中。积累了二十年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必定将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仇人身上,如何还会留意到延华某甲的异常举动?
杨载蓦然醒悟,失声道:“是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除非延华某甲就坐在汪小佩的身边或是近处。”
刚好郑榕陪着贯云石走出暖亭,杨载看到,不由一怔,道:“这么有效?”
贯云石径直走过来,问道:“刚刚榕娘告诉我,说杨暗普也被人杀了,对吗?”
黄公望道:“是啊,贯学士人一直在皇宫,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吗?”
贯云石摇头道:“我不关心旁人的事。”
杨载忙问道:“尊姑姑汪女官是一个人受邀来皇宫参加兴圣殿宴会的吗?”
贯云石道:“不止一人,还有两名伊儿汗国使者。其中一人,杨编修已经见过了,就是出来寻我姑姑的那鹰。”
杨载与贯云石交换了一下眼色,毋庸置疑,这那鹰就是金海岩的化名了。先不论他如何得到了伊儿汗国使者的身份,他显然不是杀死汪小佩的凶手,因为他经过暖亭时,甚至不知汪小佩死在暖亭一事。
见一旁有队巡逻卫士经过,黄公望便主动上前打听道:“听说早先中书省张平章遇刺了,各位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名卫士应道:“今日御苑出了大事,我等奉命搜查时,张平章闻讯赶来查看究竟。他独自离开时,在直庐附近遇到了刺客。幸亏有卫士刚好在那附近,听到动静,及时赶过去救了张平章。”
黄公望已听杨载提及仁宗皇帝提前离开大明殿诈马宴一事,料想或许与御苑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忙问道:“御苑出了什么大事?”
卫士欲言又止,有所迟疑。
杨载已跟了过来,见状忙介绍道:“这位是御史台黄先生,奉太后和皇帝的钦命,负责调查皇宫疑案。”
卫士大概已从别处听过此事,忙应道:“原来你就是黄先生。”
杨载听到“御苑出了大事”一句,也立即联想到皇帝提前离开大明殿一事,忙追问道:“你说出了大事,可是御苑有人遇害?”
卫士答道:“御苑里死的不是人,是养在那里的数十只御鹰。这些御鹰被人投毒害死了,无一只存活。”
原来今日是仁宗皇帝改元的第一日,他本欲弄点新奇花样,在大明殿诈马宴开席之时,将在御苑所养的御鹰同时放飞,以为吉兆。然正当大明殿中的仁宗皇帝殷殷期待鹰击长空的壮观场面时,却有心腹怯薛赶来,禀报御苑飞鹰尽数死去。仁宗皇帝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觉得极不寻常,便匆忙起身离殿,赶去了御苑。当查验得知御鹰的肉食中被人投入了剧毒后,仁宗皇帝虽然恼怒,却命相关人等绝不得张扬,只暗中搜索御苑内外。
卫士大致叙述了经过,又特意叮嘱道:“如果有人问起的话,二位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之前皇帝下了封口严令,谁也不能外泄御鹰之事。我也是因为黄先生有钦差身份,正奉上命调查皇宫怪案,这才直言相告。”
杨载心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毒杀了御鹰,好破坏皇帝事先安排的好戏。在这样的良辰吉日,御鹰尽死,无疑是一件大大的晦气事,难怪皇帝要下封口令。”
黄公望忙问道:“御苑这件事,可是跟行刺张平章的刺客有关?”
卫士答道:“或许有关,或许无关,反正我们里外都搜过了,没发现蛛丝马迹。”
蒙古人大多爽快耿直,那卫士也是个不吐不快的性子,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不过要我说,跟刺客应该没什么关系。刺客行刺张平章是真事,张平章还因此受了伤,但张平章遇刺跟御鹰被毒杀,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言外之意,御苑飞鹰与中书宰相不相关,刺客既然已经行刺伤人,张闾当是其明确目标。
杨载哈哈一笑,问道:“如果刺客只着意行刺张平章,为何要选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动手,他在宫外行刺,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那卫士先是一怔,随即应道:“也对。会不会是刺客先投毒杀了御鹰,然后他人一直躲在御苑隐蔽处,后来逃走时,刚好被张平章撞见?刺客怕暴露行踪,所以才不得已行刺张平章?”
杨载笑道:“果真这样的话,就表明张平章是认识刺客的。刺客本不该出现在御苑这种地方,撞见张平章后,怕投毒之事败露,才想杀人灭口。”
黄公望心道:“金海岩极有可能就是行刺张平章的刺客。他应该跟毒害御鹰一事无干,但他冒险潜入皇宫又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行刺张平章而来,正如杨载所言,要行刺张平章,在宫外更容易得手。莫非张平章认得金海岩,金海岩在皇宫有所图谋时,无意中在御苑附近撞见了张平章,他生怕暴露行踪,才不得已要杀人灭口,遂被当作了刺客?”忙问道:“可知道刺客的模样及打扮?”
卫士道:“同伴赶过去营救张平章时,刺客已经闻声先逃了。只远远看到背影,刺客穿着红绿相间的外套。据张平章自己说,刺客蒙着脸,未能看清面貌,但打扮是色目人无疑。”
杨载忙问道:“那么后来你们可有比照刺客的服饰,仔细搜查过宾客?”
那名卫士道:“怯薛长果满得报后,分派了人手,守在大明殿及兴圣宫宫门处,专门留意穿着红绿相间外套的男子,一共发现了五人,仔细核对后,这五人在案发时都在宴会中,所以都无嫌疑。料想刺客应该已经换过衣衫了。”
黄公望又问了刺客的大致身高体形,便向卫士道了谢,等那队卫士走远,才问杨载道:“你和老倪遇到金海岩时,他穿着什么样的外袍?”
杨载道:“黑白相间的色目人外袍,怎么了?”
黄公望问道:“你觉得他是在逃的刺客吗?”
杨载道:“体貌完全符合描述。而且当时金海岩经过暖亭,形迹匆匆,根本不像是找人。就算找人,见到我和老倪在这儿,也该停下来问一声有没有见过一名老妇人,对吧?”
料想金海岩行刺未成,急忙逃离了御苑。但兴圣宫出了事,已内外戒备。金海岩不知是李邦宁被杀,还以为是自己的行迹败露,所以不敢擅自回兴圣宫,以免自投罗网。他一时没有去处,便只能先寻个地方避寒落脚。至于外套,他既想方设法混进皇宫,必是有备而来,事先穿了两套衣衫以便紧急时脱下外衫,或将正反面花色图案不同的衣衫反穿,根本不足为奇。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想他先在暖亭遇到了杨载和倪昭奎,竟被二人认了出来。后来贯云石到来,不明究竟,还以为金海岩是出来寻找汪小佩的,便让对方先回兴圣宫,金海岩遂顺势退去。
黄公望踌躇道:“无论如何,金海岩当与毒杀御苑飞鹰一事无干了。”
杨载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御苑飞鹰一事,不必再管了,这也不是你我所能涉足的事。”言外之意,是暗示御苑飞鹰被毒杀与蒙古宫廷争斗有关了。
黄公望虽至京师不算太久,但对元成宗之后蒙古皇族内部的血腥宫变可不是一无所知,当即点了点头,道:“好,除非皇帝明确指示,否则你我再不提此事。”
杨载又道:“杨暗普被杀一案,本来金海岩的杀人嫌疑就很大。他从老倪那里听说杨暗普是皇宫弘仁寺住持后,很是气愤,所以老倪一听到杨暗普被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金海岩。”
黄公望道:“可是金海岩在兴圣宫外,忙于行刺张平章,根本来不及去延华阁行窃,没有机会遇到杨暗普,也就跟李邦宁之死扯不上关系。既然他跟延华阁凶案无干,手中也就不会有黄金匕首,当然也就不可能杀死杨暗普了。”
杨载喜道:“这么说,你认可我的推测,也认为是杨暗普挟持延华某甲来杀汪小佩了?”
黄公望点了点头,道:“只有老杨你的这番推测,才能合理解释延华某甲拥有黄金匕首一事。”
试想仇人近在眼前,杨暗普竟舍弃了日夜携带的利器,何等不合常理!必是有天大的理由,才会令他如此。料想延华某甲受到杨暗普的胁迫,出来杀汪小佩时,汪小佩已然遇害,延华某甲遂回宫向杨暗普交差。杨暗普以为是延华某甲杀了汪小佩,喜不自胜,亲自引他到兴圣宫死角处,以详细问明经过。却不想延华某甲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竟在递还匕首时,出其不意地将杨暗普杀死。
杨载道:“不错,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又称赞老友道:“公望,你可真厉害,这都能被你想到。”
黄公望摇头道:“这是群策群力,老杨你更是功不可没。凭我一人,哪里能推算出这么多奥妙。”转头见贯云石正召集人手,预备将汪小佩的尸首运走,忙过去问道:“适才贯学士说有一名伊儿汗国使者那鹰,另一名使者呢?”
贯云石道:“那名使者也是伊儿汗国人,汉名很古怪,叫发财。兴圣宫宴席散后,他和那鹰都来过这里,他们都挺难过的。听说姑姑的尸首不能移动,二人都跪在暖亭外,按中原礼仪,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
黄公望颇为意外,一时难明究竟,便让郑榕留下来协助贯云石,自己与杨载一起来到弘仁寺。
他们询问了一遍寺僧,想了解杨暗普与兴圣宫宴会宾客的交集,却丝毫不得要领,只确认了黄金匕首为杨暗普的心爱之物,片刻不离,就连睡觉也要放在枕边。而且在搜查杨暗普房间时,也发现杨暗普的所有靴子均在左靴筒中缝有暗袋,当是专门收藏匕首所用。如此,愈发证明二人的推测合理,当是杨暗普主动将匕首交给了延华某甲。
延华某甲既然不可能是那鹰,会不会是另外一名使者呢?
既然金海岩假冒了那鹰,另一名使者发财的身份大概也不简单。会不会他就是那名意图闯入延华阁的窃贼,也就是被杨暗普盯上的延华某甲呢?
杨载道:“会不会是延华某甲受杨暗普胁迫时,先假意答应了对方,拿着黄金匕首来找汪小佩商议对策,却意外发现她人已经被杀。延华某甲以为跟杨暗普有关,于是赶回去杀了他?”
黄公望踌躇道:“这倒是有可能。”
二人便重新回到太液池暖亭,贯云石已引人将汪小佩的尸身运走,郑榕也随之离去。
杨载颇感意外,道:“我还以为这位榕娘会死死黏住公望不放呢。我以为她进宫必有图谋,想不到她就这样走了。”
黄公望问道:“老杨还怀疑榕儿接近我是别有用心吗?”
杨载沉吟道:“她看起来很天真,处处爱显摆,还是小女孩子的心思。果真别有所图的话,当处处隐忍、深藏不露才对。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黄公望道:“真要确认郑榕的身份的话,去找真真问一下她兄长郑樗不就知道了。”
杨载讪笑道:“实话说,最近我跟黄𤦋有些不大和睦,不好意思去问他妻子真真的事,尤其还是真真旧日情人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又指着圆桌上的银裹木漆酒瓮道:“这酒是我从大明殿搬出来的,本来打算跟老倪喝个痛快,不想跟他没喝成酒,跟你倒是能浅酌个两杯。”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送来了两个火炉,还有肉干、干果、点心之类,摆了满满一桌。
杨载笑道:“这下好了,既热乎,又有了下酒菜。”
黄公望却摇头道:“我已经许久不饮酒了,更何况还有公务在身。”
杨载笑道:“离开能远楼时,你不是还叫榕娘给你留一坛酒吗?”
黄公望道:“等办完宫里的事,回去能远楼,再喝个痛快不迟。”
他也确实肚子饿了,便取了两块糕点,自行吃了。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金海岩可有提过他妹妹海容的消息?”
杨载摇头道:“没有。老倪当面问过,金海岩只回了一句话,‘海容的下落,我只会告诉黄公望一人’,而且就是他告诉我和老倪,说你人来了京师,正在御史台任职。看起来,他暗地里没少关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