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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合道:“杨暗普自进宫担任弘仁寺住持后,人缘颇好,他杀李邦宁做什么?而且李邦宁已经患了不治之症,宫中之人都知道。就算杨暗普跟李邦宁有仇,他用不着自己动手,过不了多久,李邦宁就会病死。”
郑榕道:“那就是凶手先杀了李邦宁,再杀了杨暗普。”
天气寒冷,已难以从尸首本身来判断死亡时间。但如果凶器均是这柄黄金匕首的话,那么肯定是李邦宁先死,然后杨暗普才被杀害。
黄公望道:“不管怎样,杨暗普一定认识凶手,不然二人不会一道走来这处隐蔽之地。这里没什么线索了,我们这就去汪小佩那边吧。等看过那处现场后,再去弘仁寺调查。”
郑榕道:“既然杨暗普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为何不先查到底,把这件案子先了结了再说?杨暗普的案子查清了,李邦宁的案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杨载插口道:“因为杨暗普跟汪小佩有些关系,说不定三起案子本是一起案子。”
札合闻言很是诧异,忙问道:“汪女官新从伊儿汗国归来,如何会跟杨暗普扯上关系?”
黄公望遂如实告道:“当年汪小佩随同阔阔真公主西赴伊儿汗国,曾到杭州聚远楼做客,那也是阔阔真公主在杭州停驻时的唯一一次正式宴饮。聚远楼嘛,当时还是杨琏真迦名下的产业。”
因朝廷官方宣布杨暗普的父亲杨琏真迦是北上途中病死,黄公望不便公然提及杨琏真迦其实是在那次宴会上中毒而死一事,更不能说毒死杨琏真迦的人正是汪小佩,遂模棱两可地强调了聚远楼。
札合自是知悉杨琏真迦实是在聚远楼饮了毒酒中毒而死,旋即会意,忙接口道:“原来是这样。幸亏张平章举荐了黄先生,不然哪能将这前后诸事联系起来,这些事可是相隔了二十年。”
一行人遂往太液池而来。刚经过兴圣宫,便遇到了太后女官清涟。清涟先告道:“答己太后所藏的延华阁的钥匙都还在,但黄先生搜到的那些钥匙,跟太后的钥匙一模一样,当是复制品。”
杨载道:“那么当是答己太后身边的人盗取了钥匙,李邦宁再复制了一套了?”
清涟道:“钥匙这件事,答己太后会处置的。”又指着身边的蒙古武士道:“这是怯薛长果满。他是奉皇帝陛下之命,来询问案情进展的。”
那果满虽是武士出身,却也爱好文学,与杨载相熟,举手招呼了一声,又问道:“杨编修如何也在这里?”
杨载笑道:“这位黄公望是我的老友,他新来大都,我怕他人生地不熟,想帮帮忙。”
忽有一人从兴圣宫急奔出来,扬手叫道:“清涟女官,本王正要找你。”却是高丽王王璋。原来他离开鹿顶井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兴圣宫,还在里面转悠。
清涟行了一礼,问道:“大王有何指教?”
王璋道:“是清涟女官负责安排兴圣宫宴会,对不对?本王问你,兴盛殿西二排第五座,坐的是谁?”
清涟道:“西二排坐的都是在京的行省长官家眷。嗯,让我想想看,第五座,坐的应该是江浙行省长官普照的正妻胡氏。大王忽然跑来询问座次,可是有什么不妥?”又特意告道:“大王的王后宝塔实怜公主坐在东一排第三座,仅次于两位宗王的王妃。”
王璋的注意力只在西二排第五座上,又问道:“不是辽阳行省右丞相洪重喜家眷吗?”
清涟道:“不是。”
王璋还不死心,又问道:“那洪重喜的家眷坐在哪里?”
怯薛长果满忍不住插口道:“兴圣殿宴席早已经散了,大王还追问座次做什么?清涟女官正奉答己太后之命协查兴圣宫命案,误了太后交代的事,谁来承担责任?是清涟女官,还是大王你?”
王璋与现任大元皇帝仁宗关系也算不错,但却不及与前任武宗皇帝海山那般亲密无间。果满是仁宗皇帝的心腹,又是怯薛长,王璋也不敢造次,只好退开。一行人遂继续朝太液池而来。一路上,黄公望又大略叙述了杨暗普一案的最新发现。
怯薛长果满忙道:“不错,我见过这柄黄金匕首,说是宋朝皇帝的遗物。杨暗普最初入宫时,曾打算将它献给皇帝……哦,这指的是武宗皇帝。但武宗皇帝一生戎马,哪里看得上这柄小刀?武宗皇帝说,既然是宋朝皇帝之物,必有贵重之处,让杨暗普自己留着就好。”
黄公望道:“之前我们推测有两人欲到延华阁行窃,但因为没有钥匙无法进入,正好又撞见了李邦宁。那二人不知李邦宁亦有所图谋,身上还怀有延华阁的钥匙,不得已杀了李氏灭口。又将尸首抛入鹿顶井中,随即匆匆逃离了现场。现下看来,这两人中,极有可能……”
郑榕忙抢着插口道:“其中一人就是杨暗普。”
旁人均感愕然。清涟先道:“这应该不大可能。杨暗普入宫多年,不会不知道延华阁锁禁重重。他如果真的要盗取物事,一定会跟李邦宁一样,先设法得到延华阁的钥匙。”
杨载问道:“那又如何解释李邦宁身上的刀伤与杨暗普匕首十分吻合一事?”
清涟道:“既然黄先生认为是有人用同一柄凶器杀死了李邦宁、杨暗普二人,那么我相信黄先生的判断。料想杨暗普的匕首被凶手得到,凶手先用它杀了李邦宁,再杀了杨暗普,还将匕首塞回杨暗普的靴筒中。大概是因为这柄匕首太过抢眼,实是烫手山芋,凶手带在身上,一旦被人发现,等于自承其罪。”
郑榕便转向札合,问道:“依副使君来看,匕首插在靴筒之中,丢失的可能性有多大?”
札合迟疑道:“这个嘛……”他自是认为匕首不可能从靴筒中遗失,但却不愿意得罪清涟。
怯薛长果满道:“凭我的经验,匕首插在靴子中,绝不会丢失,毕竟这是长条状物,不是小件珠子之类。但若是匕首收在怀中的话,那就难说了。”
郑榕道:“那么怯薛长的意思是,杨暗普是将匕首收在了怀中,由此匕首才意外丢失,或是干脆被凶手盗去?”
黄公望忙叫道:“榕儿!”朝郑榕摇了摇头,示意清涟、果满都是有身份、有权势的人,不可造次。
又告道:“适才是我从杨暗普身上搜出匕首的,有留意过他的两只靴筒,左边那只外侧内里缝有暗袋,刚好可以插进匕首,右边靴筒则没有。”
这等于是说,左靴是杨暗普习惯性的收藏匕首之地,既在靴中,又有暗袋,那么丢失的可能性便极低了。
清涟思忖了一会儿,才问道:“既是如此,黄先生可有什么更好的推测?”
黄公望问道:“杨暗普是中途离席的,对吧?”
清涟道:“是,杨暗普离开过一次,然后回来了。坐不了一会儿,又离开了,然后便未再回来。”
杨载插口道:“会不会是凶手今日也在兴圣宫宴会上?不对,那时那人还不是凶手,只是有意图盗窃延华阁者,姑且叫他延华某甲吧。延华某甲中途离席,欲到后苑行窃,杨暗普留意到异状,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张扬,只自己跟随延华某甲到了延华阁。二人碰了面,大概有一番对话。这时候,李邦宁出现了。杨暗普杀了李邦宁,但却将匕首给了延华某甲,然后他自己回到宴席中,后来见到延华某甲离开,便又跟随离去,结果自己也被对方杀死。到这时,延华某甲才真正成了凶手。”
清涟道:“杨编修的推测,过程倒是很顺。杨暗普留意到异样,跟随延华某甲离去,也有道理。但他为什么要替延华某甲掩饰,甚至不惜杀死李邦宁?在皇宫中杀人,等同于谋逆大罪。”
杨载道:“这一节不难解释,应该是杨暗普担心李邦宁听到了他与延华某甲的对话。”
清涟问道:“那么杨暗普又为何要将自己的防身匕首交给延华某甲?”
杨载道:“我有一个想法,但现在还不想说。”清涟见杨载神秘一笑,一时愣住。
黄公望遂问道:“有没有符合杨编修描述的与杨暗普前后脚离开的宾客?”
清涟摇头道:“今日兴盛殿中的宾客有几百人,还有许多女眷带着孩子,因为答己太后喜欢小孩子。我的主要注意力都在小孩子身上,怕他们奔跑打闹,弄坏了太后心爱的物事,毕竟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我留意到杨暗普,还是因为他那一身僧袍太过引人瞩目……”
杨载哈哈一笑,道:“清涟女官其实是想说他头顶高如鸡冠的僧帽太过引人瞩目吧?”
清涟“唔”了一声,道:“总之,因为兴圣殿中宾客太多,席间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我很难留意到每一个人。”
交谈之间,已到了太液池边。却见暖亭附近除了看守现场的卫士外,贯云石也还在。
杨载忙上前招呼,问道:“贯学士,你怎么人还在这里?”
贯云石朝暖亭看了一眼,道:“卫士不准移动姑姑的尸首,说是要等有司官员调查后,我才能接姑姑回家。姑姑一直是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大半辈子,我不忍见到她死后还是如此,便一直留在这里陪她。”
杨载闻言颇为黯然,又为黄公望引见道:“这位是御史台书吏黄公望,是我的老友,正奉答己太后之命调查命案。”
贯云石勉强露出一丝欣然之色,道:“黄先生,我还记得你,当年我们在聚远楼顶楼见过的。”
黄公望忙道:“贯公子,不,贯学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已经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学士了,可喜可贺。”
郑榕插口道:“我们是来叙旧的吗?要叙旧,也该找个暖和的地方。”
黄公望忙道:“抱歉。各位请稍候,我先进暖亭验尸。”
进来暖亭后,见到汪小佩的尸身,黄公望这才确信汪小佩是真的不在了,一时很是感慨。即便不知是她杀了杨琏真迦,但她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个神秘传奇的女子,她的人生轨迹与常人大不相同。
杨载紧跟进来,一把推开黄公望,抢上前察看伤口。一连俯身了好几次,似是在找什么,最后还是露出了失望之色,招手叫道:“公望,还是你来吧。”自己则掀开帘子先出去了。
不一会儿,黄公望也从暖亭中出来了。众人忙迎上前去。札合先问道:“汪女官身上的伤口,可是与杨暗普相近?”言下之意,竟是已认定杀死杨暗普与汪小佩的凶手为同一人。
黄公望见众人均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忙摇头告道:“不是。汪女官身上的伤口纵深要浅很多,而且那伤口根本不致命。她最终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兼之天气寒冷,失去了知觉。”
贯云石忙问道:“这么说,我姑姑是被活活冻死的?”
黄公望道:“差不多是这样。不过,汪女官很快便失去了意识,虽然是被冻死,却也没有受多少罪。”
贯云石大为悲愤,一时按捺不住,又奔进去暖亭,抚尸恸哭起来。
怯薛长果满道:“既然黄先生说刀伤深浅对比明显,杨暗普及李邦宁中刀甚深,当是男子所为。”又转头对清涟道:“须重点调查兴圣宫内的宾客。”
清涟道:“今日兴圣宫的宾客多为女眷,如果凶手是男性,那么嫌疑人一下便能减少一多半了。”
郑榕却专爱唱反调,插口道:“这可未必。蒙古女子的豪气不输男儿,精于骑射者不在少数。今日兴圣殿中的女眷宾客,多是蒙古人,对吧?”
旁人未及回应,黄公望先道:“榕儿说得有理,凶手也有可能是女子,而且也不需要有男子一般的气力,因为这柄黄金匕首十分锐利,是世间罕见的利器。当然了,杀死汪小佩的凶手,必是女子无疑,而且所用的凶器,远远不及杨暗普的黄金匕首锋锐。”
怯薛长果满道:“这么说,当有两名凶手了,一名是女子,一名不知是男是女。今日到兴圣宫参加宴会的宾客有几百号人,这要如何查起?”
黄公望道:“清涟女官,麻烦你列两个名单,将今日宾客中同杨暗普、汪小佩相识者分别列出来。"
清涟应了一声,又道:“奉答己太后之命,要为黄先生在皇宫安排一处地方避寒,黄先生看是否要安排在兴圣殿附近?”
黄公望未及回答,杨载抢先答道:“就在这暖亭吧。”
清涟转头看了一眼暖亭,道:“可是贯学士和汪女官都还在里面,而且……”
杨载道:“公望已经验过尸首了,大可将汪小佩的尸身交还贯学士,好让他带回家中安排后事。等清涟女官的名单做出来,便可继续追查下去。”
黄公望也道:“就暖亭吧。这里本身就是案发之处,距离其他两处现场也近,复查起来也方便。我先在这里看看,一会儿再去弘仁寺取证。”
清涟忙道:“黄先生不介意这里是凶案现场就好,我这就去安排人送火炉及酒食过来。至于黄先生要的宾客名单,稍后即到。”
怯薛长果满道:“黄先生查案有理有序,颇有进展,我也要回去向皇帝陛下复命了。”
札合见果满、清涟二人均要离开,忙追上几步,道:“二位,既然答己太后已经指明由御史台来调查案子,我留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多余?”
清涟遂道:“枢密副使负责大都治安,公务何等繁忙,不如先回枢密院处理日常事务,这里就由我和怯薛长来照应。”
札合虽然看好黄公望,但仍然觉得要查清这三桩无头命案实非易事,能够尽快摆脱,于他是一种幸事,忙不迭地应了,又与黄公望几人打了声招呼,便率军匆忙离去。
郑榕朝暖亭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道:“他就是那个让爵给弟弟的贯云石吗?他哭得好伤心,看起来也是性情中人。”
杨载道:“就是他了。榕娘不妨进去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
郑榕闻言一怔,道:“我去劝他?”
杨载道:“就是你。你二人年纪差不了几岁,怎么也算是同龄人,你去劝他,他听得进去。而我和公望都算是你二人的长辈,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下的心思。”
郑榕想了想,才道:“好。”当真往暖亭而去。
杨载想不到能如此轻易将郑榕支开,又见四周还有卫士,忙将黄公望扯到池边,告道:“其实我本来有个大胆推测,但忍住没说,现下看来……”
黄公望忙问道:“什么推测?”
杨载道:“是杨暗普逼迫凶手……不,那时他还不是凶手,仍然是延华某甲。杨暗普将自己的黄金匕首交给了延华某甲,逼迫他来杀汪小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