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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忠烈王和忠宣王两派互掐不断,元廷再派官员忽怜、林元到高丽“镇遏”。不久,忽怜病重,高丽人为其献药。忽怜拒绝道:“你们国家奸臣执命,父子相图,所以皇帝让我来监视。我如果喝这药死了,难道不会成为新一轮倾轧的借口吗?况且死生有命,就算有良药又有什么用呢?”旋即病死。
风传忽怜死得离奇,另一元朝官员林元有所畏惧,也主动离开高丽,返回元朝。
而人在大都的忠宣王王璋因失去高丽国中的财力支持,在元朝的处境越来越困窘,甚至有过卖宝带的念头,后来不得不借钱来维持生计。
忠烈王听说后,终于动了怜悯之心,毕竟他已年过七旬,子嗣中唯有忠宣王王璋一人在世,瑞兴侯王琠再支持他,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大臣崔有淹更是以宗庙祧迁之利害关系向忠烈王进谏,暗示瑞兴侯王琠为远支王族,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亲儿子忠宣王。忠烈王听后,为之动容。
大德十年(1306年),忠烈王入元朝拜,忠宣王王璋亲自到蓟州迎接。以往忠烈王到大都,要么居住在官方驿馆,要么居住在元臣洪君祥[1]的大都宅第,这次却主动下榻在忠宣王府邸。父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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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洪君祥为高丽旧臣洪福源第五子,自洪福源死后,洪氏家族(主要是洪福源次子洪俊奇)不断设计陷害高丽王室,只有洪君祥认为自己仍是高丽人,一直对高丽友善。他曾明确对忠烈王说:“臣既邻不庭之俗,庶当躬自致讨,以效微劳。”并献马于忠烈王。忠烈王很是感动,屡赐鞍马衣带以宠之。《高丽史》中明确记载忠烈王入元朝觐时,有三次住在洪君祥在大都的家中。元廷也曾派洪君祥调解忠宜王王璋与宝塔实怜公主的矛盾。
明显好转,甚至传出父子二人将一同返回高丽、共同治国的消息。
消息传开后,那些曾经费尽心力铲除忠宣王的忠烈王派大臣,如宋邦英等开始不安,一旦忠宣王重回高丽,局面将对他们极端不利,为了保全性命,他们不得不加紧挑拨离间。
刚好忠烈王因年事已高,上厕所时不慎跌倒,摔落了牙齿,数日之内均无法进食。扈从国王的宋邦英等人趁机挑拨,请忠烈王离开忠宣王府邸,改搬到儿媳宝塔实怜公主居住的祗候司。
与此同时,宋邦英联络宦官李福寿和元成宗的乳母,由二人一道向卜鲁罕皇后进谗言,试图说服元廷同意宝塔实怜公主改嫁瑞兴侯王琠,并令忠宣王剃发出家,以此扶持瑞兴侯王琠成为高丽王位继承人。
卜鲁罕皇后包括左丞相阿忽台均同意此事,但右丞相哈刺哈孙却不同意,认为忠宣王王璋的生母是元世祖亲女安平公主,是元世祖的外孙,身份远非瑞兴侯王琠所能比拟。
忠宣王派大臣洪子藩见忠宣王王璋处境危急,急忙向中书省上书揭发宋邦英等人挑拨离间忠烈王、忠宣王父子以及欲谋改嫁宝塔实怜公主等事,登时朝野哗然,改嫁之谋由此流产。
宋邦英等人便请求让忠烈王归国,但忠烈王担心途中遭忠宣王王璋暗算,不肯离开大都。后来实在想不出滞留的理由,便使出苦肉计,自己喝药得了痢疾,以致卧病在床。又派人求见摄政的卜鲁罕皇后,请求和儿媳宝塔实怜公主一起回国。这要求有些荒唐,就连向着忠烈王一派的卜鲁罕皇后也以“翁媳同行不便”为由,不予批准。
转眼到了大德十一年(1307年),正月初八,元成宗驾崩,元廷发生皇位之争。忠宣王王璋因卜鲁罕皇后一向支持忠烈王,早已经将赌注压在怀宁王海山身上,最终取得成功。随着海山即位为元武宗,曾与海山“同卧起、昼夜不相离”的忠宣王王璋一飞冲天,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忠烈王的心腹大臣王惟绍、宋邦英、宋璘、宋均等,包括瑞兴侯王琠在内,均被元武宗派人逮捕,由刑部审讯后,匆匆处决于大都文明门外[1]。另有三十六人遭流放,忠烈王本人也从宝塔实怜公主府被强行转移到庆寿寺[2],忠烈王派彻底冰消雪释。尽管忠烈王名叉上还是高丽国王,但高丽国政已完全被忠宣王遥控,忠烈王沦为毫无实权的傀儡。
大德十一年(1307年)四月,元廷命忠烈王回国,忠宣王王理则在大都遥控朝政。元武宗海山以定策之功,授忠宣王王璋“推思揆义协谋佐运功臣”之号,不久又封他为“沈阳王”,授“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傅上柱国驸马都尉”,并令其入元朝中书省参与国政,赏赐给他各种金银珍宝。
至大元年(1308年)七月十三日,忠烈王薨于开京神孝寺,享年七十三岁。
忠宣王王璋回国奔丧,并再次即位,兼任沈阳王,不久升格为一字王[3]沈王。王璋同时拥有了两个王号,一时风头无两。
依照先例,先王要上庙号、谥号,忠宣王王璋记恨父亲,不许高丽国内自上庙号,而是请谥于元,于是高丽大臣只给忠烈王上了“纯诚守正上升大王”的尊号。而元廷在之后也只赐谥忠烈,忠烈王便成为高丽历史上第一位没有庙号的国王。
忠烈王热爱诗歌,还是世子时,便有《龙楼集》刊行于世,即位后也常与文臣唱和,并多次亲自以诗赋取士。其诗作中有“万事不成身便死”之句,可谓他一生的最好写照。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非忠烈之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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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来忠宣王想留下瑞兴侯王琠的性命,但元朝宰相不肯同意。史籍未记载该宰相姓名,但据事情的前因后果来看,当为右丞相哈刺哈孙。
[2]庆寿寺,曾以“长安分塔”之奇景享誉于世。该寺创建于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寺内有双塔,故又称双塔寺。双塔构筑精巧,右边的九级塔是元代该寺住持海云佑圣国师之灵塔,左边的七级塔是其弟子继任住持可庵大禅师之灵塔。塔内安放的是塔主的骨灰。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前,在早晨太阳似出未出之时,站在西单牌楼东南角老长安戏院门前的位置向东看,会看到两塔一在路南,一在路北,分而立之。再由西向东走,临近塔的时候再看,两塔却都位于路北的庆寿寺内,而且挨得很近,仿佛长幼相依。此景象由晨光的光学作用造成,因地处西长安街,故被称为“长安分塔”,属著名的“燕京十景”之一。1954年,为拓宽西长安街,拆掉了双塔。
[3]此王号等同于蒙古宗王,“一字王”为元朝级别最高的王。元武宗海山即位前,也只封怀宁王,为“二字王”。
第三章 往事堪嗟
现任大元皇帝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跟之前的武宗皇帝海山虽是母同生的亲兄弟,但性情大不相同——武宗好武,只用蒙古人和色目人,对汉人大力排斥;而仁宗皇帝雅好儒术,早年从太常少卿李孟学习儒家典籍,即位后便命大臣将《大学衍义》节而译之为蒙文,赐予臣下,还说:“治天下此一书足矣。”又将《贞观政要》《资治通鉴》等书摘译为蒙文,令蒙古人、色目人诵习。
日上高城望大荒,西山东海气茫茫。
铜驼踪迹埋荒草,元菟风尘识战场。
礼乐可知新制度,山河谁问旧封疆?
书生慷慨何多感,转忆轮台汉武皇。
青山连壁是居庸,古北渔阳一线通。
人物尽随风土变,川原须是古今同。
淡烟著柳金沟暗,小雨飞花玉殿空。
昨夜角声吹不起,老乌啼过建章宫。
——王冕《南城怀古》二首
忠宣王王璋虽然复位,但他的治国热情已在与父亲忠烈王心一系列的争斗中消失殆尽。第二次即位后不久,他便再度赴元,从此滞留大都不归,只通过传旨来控制高丽朝政,故而被称为“传旨政治”。
王璋一生大多时间都在元朝,母亲又是蒙古公主,兼之有与父争权夺位之事,多数高丽臣民都不喜欢他。但王璋旋即办了一件大事:他设法令元武宗将征东行省的数百名官僚尽数撤回,仅保留高丽王为行省丞相。如此,等于再无蒙古流官干预高丽内政。此举为高丽争取到了极大的自主权,也令王璋得到国内民众的衷心拥戴。
虽然再度复位为王且获得了高丽臣民的支持,但家庭矛盾并未解决。王璋与宝塔实怜公主依然长期分居,夫妇关系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好的是,王璋既已在皇帝面前得势,与武宗、仁宗均情若兄弟,宝塔实怜公主也不敢太放肆,从此只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与自己身边的“小白脸”厮混。
王璋身边虽然也有不少侍妾,但总不能忘怀清丽可人的赵丽,而每一次思及赵丽,便又会对宝塔实怜公主多一分怨恨。因而在赵丽生辰这天,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与宝塔实怜公主携手共赴皇宫宴会,也不愿意在宅邸中与子嗣、臣僚共贺新春,便干脆来到闻名遐迩的能远楼,独自借酒消愁。
黄公望虽久在家乡闲居,却也关注时事,对王璋登位、失位又复位的传奇经历也有所耳闻,见其神色黯然,当即安慰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多想无益。大王而今是一国之主,位高权重,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郑榕接口道:“是啊,你是高丽国王,有用不完的钱财、使唤不完的奴婢,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不早该跳河自杀了?”
王璋为人亲和,并无国王的架子,也不介怀,笑道:“这位小娘子说话颇为风趣。对了,你如何会孤身一人来京?是来大都投奔亲眷吗?”
郑榕脆生生地答道:“不是,我来找人。”
黄公望奇道:“原来榕儿是来大都找人,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
郑榕道:“黄先生在衙门当差,每日早出晚归,见面也只是点个头,哪里有机会说得上话!”
黄公望一怔,刚要回答,忽听到门外侍从叫道:“杨学士。”
随即有男子声音应道:“我都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是翰林院学士,而是国史院编修。”
王璋笑道:“是杨载。想不到他也没有参加皇宫宴会,而是来能远楼找黄先生,你们也是老朋友、老交情了。”
黄公望忙站起身来,急跨出数步,至门前时,却又有所犹豫。恰在此时,房门被大力推开了,两个中年男子并排站在门前,正是杨载和一身道士打扮的倪昭奎。
见到杨载,黄公望倒不意外,毕竟他早知悉对方在京师任职,但见到倪昭奎时,黄公望相当惊讶,问道:“老倪何时来了京师?”
倪昭奎尚未回答,杨载抢先道:“怎么先问老倪,不问我?我好歹也算是地主。”又上下打量忠宣王王璋,奇道:“高丽大王如何会在这里?”
王璋漫不经心道:“刚好路过能远楼,便上来坐坐。”
杨载又打量了郑榕一番,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到好友身上,不无埋怨道:“公望,你为人不厚道,来京师一个月了,也不去找我。要不是今日意外听说你来了大都且在御史台任职,我还不知道要被你瞒多久。”
黄公望忙道:“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也猜到你今日会来,料想张平章在宫宴上遇到你,必会告知我来京之事,只是想不到老倪也来了。”
老友相见,自是欢欣。然美中不足的是有两个外人在场,三人谈话有所顾忌,不能畅所欲言。
寒暄一番后,大家分宾主坐了。杨载好奇问道:“榕娘年纪轻轻,竟敢一个人来京师,不怕遇到坏人吗?”
郑榕道:“遇到坏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啊,我有点本事,会两下武艺,一定能将坏人打走。”
杨载哈哈笑道:“听榕娘这说大话的语气,就知道你没什么真本事。还将坏人打走呢,不被坏人坑蒙拐骗就不错了。”
黄公望与郑榕同时入住能远楼,房间又紧挨着,算是做了一个月的邻居,对她印象颇好,忙道:“这位杨编修最爱开玩笑,榕儿不要介意。”
王璋道:“对了,榕娘说是来京师找人,到底找谁?不妨说出来,我们一道帮你找。”
郑榕道:“我来找我哥哥。他名字叫作郑樗,你们见到他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杨载笑道:“我们又没见过你兄长,不知道他的相貌,就算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你兄长呀。”
郑榕道:“我哥哥很高大,很魁梧。还有,他长得跟我有几分相像,我们是亲兄妹嘛。”
众人闻言又笑了。倪昭奎立刻想到不久前在皇宫离奇遇到金海岩的经历,那金海岩当真跟其妹金海容相貌极为相似,以致熟人看到,一眼便能猜到他是金海容的兄长。杨载猜到倪昭奎的心意,朝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黄公望问道:“你兄长为何丢下你不管?”
郑榕道:“不是不管,是家中长辈为哥哥娶了一房妻子,哥哥不喜欢,在成亲当夜偷偷跑了。”
此话众人听在耳中,心头各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黄公望和王璋,可谓感同身受。
杨载笑道:“原来你兄长是个逃婚的主儿。好,有勇气。”又问道:“榕娘怎么知道你兄长来了大都?”
郑榕道:“我哥哥曾到北方游历一年。听说他在大都看上了一名歌妓,还一度想为她脱籍赎身,但未能成功。亲朋好友那里,我们都找过了,但没找到人,所以我猜哥哥多半来了大都,来找那位相好的歌妓。"
王璋问道:“那位歌妓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本王能帮榕娘打听到。”
郑榕道:“真真。”
杨载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榕娘胡编的吧?我认识真真,她是姚燧姚大学士义女,还是我出面说媒,姚大学士才将真真许给了她现今的丈夫,史官黄𤦋。”
郑榕道:“我又不认识真真,胡编得出来吗?”有些生气,又问道:“杨学士说真真嫁人了,对吧?那么我哥哥呢?”
杨载奇道:“榕娘是在问我吗?我怎么会知道你兄长的下落?”
黄公望忙道:“榕儿的意思是,你既然跟真真相熟,不妨抽空问问她,有没有见过她兄长。”
郑榕忙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哥哥名叫郑樗。我是榕树,他是臭椿树,好记吧?”
杨载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公望一眼,道:“原来榕娘的‘容’字,是带木的。”
王璋笑道:“《庄子》中,惠子可是称樗树质地不好,不能成材。”
郑榕道:“是啊,所以我哥哥字无用,号散木。”又道:“成材有什么好,还不是被人砍了去做上梁木。”
王璋道:“对了,本王想问你,你大老远从家乡跑来大都,寻到你兄长后要怎样,是要带他回家乡继续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