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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容又追问道:“刺客是从密道逃走的吗?”
黄公望道:“我不认为事情是这样的。高丽人知晓密道之事,已经很奇怪了……”
金海容愕然插口道:“高丽人也知道密道?”
杨载笑道:“海容怎么比适才听到朱清遇刺之事还吃惊?”
金海容道:“因为他们是高丽人呀。”
这话虽然回答得有些无赖,却难以反驳,杨载竟无言以对。
黄公望道:“高丽原先有四个人,这四个人,肯定不知道密道一事的。但后来有个陆平加入了,他是个关键人物,或许从什么渠道探知了密道一事,林保保等人遂加以利用。当然了,辛亮也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得知密道。但这两方完全是不同的来历,不同的动机,不同的目标,若是同时都知悉聚远楼有条密道,便有些奇怪了。”
金海容显然很是困惑,不过她倒也不再追问,陷入沉思中。旁人也不再开口,于是,聚远楼的灯光下,便有一刻难得的宁静。
忽听到“咕咕”声响,众人无不莫名惊诧,循声望去,那声音却是自黄公望肚腹中发出。他忙赔礼道:“抱歉,今日忙了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吃食来。
金海容诧然道:“这是那包荷莲兜子吗?本来是专门买给你的,结果……哎,这兜子掉到地上弄脏了,不能吃了。”
黄公望忙道:“不碍事,我刚将碎的脏的挑出来了。”
荷莲兜子虽然也是兜子,馅料制作却比普通兜子要复杂得多。起初黄公望以为内馅跟荷花或是莲叶有关,爱其君子之名,初尝之下,只觉得堪称人间无上美味,只是不带半点荷莲的清香。
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店家每日蒸成二十屉荷莲兜子,需要用羊肉三脚子(切),羊尾子二个(切),鸡头仁八两,松黄八两,八担仁四两,蘑菇八两,杏泥一斤,胡桃仁八两,必思答仁四两,胭脂一两,栀子四钱;小油二斤,生姜八两,豆粉四斤,山药三斤,鸡子三十个,羊肚、肺各二副,苦肠一副,葱四两,醋半瓶。然后还要加上芫荽叶,再用盐、酱、五味调和匀,豆粉作皮,入盏内蒸,蒸熟后,再用松黄汁浇食。
黄公望听到后,连连叹声,虽然极爱这荷莲兜子,却也买的不多,只觉得制作过程太过烦琐,似乎每吃一个兜子,都会给店家增添许多额外的麻烦。金海容知道他的心思后,总是取笑他,还说:“以后你不用再自己买荷莲兜子了,我买给你。”
这句话只是随口而出,黄公望每每回味起来,心头都会感到一阵暖意。而金海容也不是开玩笑,每次见面,她都会给心爱的男子带上一袋荷莲兜子,还特意准备了荷花花瓣研成的粉末,洒在荷莲兜子之上,令其有荷花清香,是以黄公望格外爱惜。
金海容见兜子上沾有不少尘土,还待阻止,杨载笑道:“海容买的,公望怎么吃都香。给我一个。”
倪昭奎道:“我也饿了,给我一个。”
金海容遂退到一旁,看着三人吃荷莲兜子,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们说,那刺客辛亮是怎么逃走的?”
倪昭奎道:“公望认为是宾客或是宾客的侍从悄悄带走了辛亮。”
金海容一怔,问道:“为什么?”
倪昭奎道:“海容是问那宾客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当然是跟朱清有仇啊。刺客多半也是他引进来的。”
黄公望也道:“这两件案子,看起来是破了,但因为没有抓到人,具体经过情形都不清楚,疑点也很多。”
金海容还是不明白,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觉得刺客不是从密道逃走的呢?”
杨载道:“这是完全独立的两拨人,对吧?目下可以完全肯定高丽人知悉密道,赵丽和我都算是证人。既然高丽人知道,刺客就肯定不知道了。”
金海容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倪昭奎道:“就像公望刚刚说的,不可能两拨人同时都知道密道之事。一来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二来密道只有一条,这两拨人进进出出,竟然始终不知道对方,也是几乎不可能发生之事。”
金海容道:“为什么不可能呢?一方是投毒,一方是行刺,投毒可以预先进行,行刺只要赶在宾客抵达后便可以,可能两方正好错过了呗。”
黄公望闻言颇为惊奇,问道:“海容是认为刺客自密道逃走的可能性更大?”
金海容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认定刺客不是经由密道逃走。”
倪昭奎笑道:“我明白了,海容就是要抬杠。”
杨载忽想起一事,问道:“小倪,那蒙古侍卫在聚远楼发现密道后,你们费了好大劲才打开入口,对吧?”
倪昭奎道:“对,门板被人从后面顶住了。”
杨载道:“那应该是高丽人做的。”
金海容惊道:“门板被那拨高丽人顶住了吗?”
黄公望道:“被顶住了是真,是不是高丽人所为尚不能确认。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刺客就算知情,也绝不可能从密道逃走了。”
金海容想了想,才道:“你分析得有理,你们分析得都有理,看起来刺客不是经由密道逃走的。”又问道:“宾客中谁与朱清有仇呢?想来这仇怨还不小,所以他才会私下帮助刺客。”
黄公望道:“宾客都没问题,至少表面上这样。但今日宾客大多带有很多随从,我们怀疑是跟河运利益相关者……”
忽见倪昭奎如遭雷击,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忙问道:“小倪可是想起了什么?”
倪昭奎定了定神,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可马致远马公答应了朱清,不会对外泄露。”
黄公望未及回答,金海容先抢着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你说出来,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不算对外泄露。”
杨载也道:“而且目下公望主理聚远楼之案,你若知情不报,便有包庇刺客嫌疑。”
倪昭奎连连喊冤,道:“我跟刺客素不相识,包庇他做什么?”又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便是。宴席上有个泉州富商陈思恭,公望还记得吗?”
黄公望点了点头,道:“陈思恭虽是平民,但却是船队向导,由朱清力荐,所以今日也受邀赴宴。”
杨载闻言大为不满,道:“小倪少卖关子,这又不是说书。连我这个没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刺客行刺时,泉州富商陈思恭挺身为海漕万户朱清挡了一刀。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昭奎道:“陈思恭临死前,朱清许诺照顾他家人,又问他可有遗言。陈思恭只说了一句话……其实是两句话,前后说了两次,但是是一个意思。”
杨载斥道:“小倪又开始卖关子了!快说,陈思恭遗言是什么?”
倪昭奎道:“清明上河图。”
杨载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会儿没来由提起《清明上河图》做什么?”忽然瞪大眼睛,诧然问道:“小倪是说,陈思恭的遗言,就是‘清明上河图’?”
倪昭奎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五个字。”
当时陈思恭伤重欲死,看了一眼为自己尽心治疗的名医危碧崖一眼,便说出了“清明上河图”,前后说了两遍。朱清似乎很是为难,不想理睬,但见陈思恭命悬一线,还是开了口。他回答道:“那幅图画,已不在我手中。”
黄公望“啊”了一声,一时难以置信,定了定神,才问道:“朱清那句话的意思是他手里曾有过《清明上河图》了?”
杨载抢先道:“这不可能吧。朱清现在是海漕万户,以前只是个海盗,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怎么会收藏《清明上河图》?”
倪昭奎道:“当时情形就是这样,我和马致远马公都在一旁,听到后均是惊奇不已。而那身负重伤的富商陈思恭也是意外之极,转头看了危先生一眼,便垂首死去。”
黄公望又详细询问了一遍细节,沉吟道:“陈思恭肯挺身为朱清挡刀,他对朱氏情深意厚,一望便知。而朱清力荐陈思恭为阔阔真公主船队向导,非至信之人,不会如此。但藏有《清明上河图》一事,朱清似乎也瞒着陈思恭,以至于陈思恭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此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窍?”
杨载道:“那位名医危碧崖也很奇怪呀。”
倪昭奎道:“危老先生奇怪吗?我倒觉得他那位孙子危亦林相当不凡呢,小小少年,面对死伤大事,却比大人还要镇定,还要冷静。”
杨载道:“不,危碧崖更奇怪。危小公子生于名医世家,早见惯血淋淋的场面。”当即说了蹊跷所在。
朱清询问遗言时,陈思恭开口之前,看了危碧崖一眼,而在朱清回答“那幅图画,已不在我手中”后,陈思恭又看了危碧崖一眼,这才死去。
杨载又道:“看起来,陈思恭似乎是替危碧崖而问。我的意思是,想知道《清明上河图》下落的,是名医危碧崖。”
黄公望想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忙问道:“小倪可有留意到危老先生当时的反应?”
倪昭奎摇头道:“没有。当时大伙儿心思都在宴厅,谁还顾得上旁人!”
杨载揣测道:“朱清遇刺一事,会不会跟海盗旧事或是河运、海运无关?当然刺客辛亮跟朱清确有旧怨。我的意思是,辛亮只是被人利用、受人雇佣?”
金海容沉默了许久,此刻忽然插口问道:“那跟什么有关?”
杨载道:“比如那幅令许多人至死都不能忘怀的《清明上河图》。”
金海容诧然看了杨载一眼,随即道:“哈哈。”
杨载笑道:“哈什么?海容是觉得我太异想天开了吗?”
金海容道:“危碧崖是救死扶伤的名医,会为了这样一幅图,雇用刺客来杀朱清吗?”
杨载摇头道:“我可没说是危碧崖要杀朱清。公望曾提过《清明上河图》是今日宴会的热门话题,枢密副使囊加歹为此还相当不快。这个就不说了,毕竟宋元不两立。但那位高丽王世子,不是也一直在打探《清明上河图》的下落吗?”
倪昭奎忙道:“是这样。高丽王世子起身出楼时,我还追了出去,向他打听过《清明上河图》。毕竟贾似道收藏《清明上河图》一事,宋人不见流传,我有些怀疑其真实性。但世子说他是从贾似道幕僚胡三省那里听来的消息,我便确认无疑了。”
杨载道:“朱清手中当有过《清明上河图》,只不过他一介粗人,不知此图珍贵,又因得到图画的手段并不光彩,所以秘而不张。”
既然南宋权相贾似道身败后,其抄没家产名录上不见《清明上河图》,那么该图当藏在贾氏台州老家。台州靠海,朱清又是海盗,靠抢掠为生,或许是某日抢劫了台州,侥幸得到了《清明上河图》。
倪昭奎思忖道:“这倒是合情合理。”
一幅《清明上河图》,价值连城,足以成为杀人动机。如若陈思恭当真是替危碧崖出面,向朱清询问《清明上河图》,那么危碧崖也确实有可疑之处,值得调查。杨载甚至认为陈思恭见到刺客行刺时,可能已经猜到刺客是为危碧崖所派,陈思恭出于愧疚,才挺身为朱清挡刀。
金海容连连摇头道:“小杨越说越离谱了。你这是诋毁名医和富商名誉,小心危老先生找你算账。”
杨载笑道:“我只是在这里对你们几位说,叫推测,不叫诋毁。”
黄公望道:“这样,明日一早我和小杨去找危碧崖一趟。小倪本人擅长丹青,就由你带着画工去行馆找赵丽,将林保保、陆平等四名高丽人的头像画出来。”
杨载笑道:“海容一直为危碧崖说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当面听听这位名医的解释?”
金海容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但若有了结果,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杨载朝窗外望了一眼,问道:“那位枢密副使囊加歹怎么还不来?”
倪昭奎道:“或许他在览古楼与许道长促膝长谈?论起来,囊加歹与茅山宗还是有渊源的,毕竟是他父亲伯颜将杜道坚杜真人引荐给了皇帝。”
黄公望也觉得时间有点太长了,忙叫了一名侍卫,命他去隔壁宗阳宫看看究竟。
等了一刻工夫,那侍卫便回来了,告道:“我到西门时,便有人告诉我,说枢密副使有事已经走了。听说是抓住了乃颜旧部安心那些人,副使要连夜赶去官署拷问。”
杨载很是不满,道:“他倒好,人先走了,却还叫你二人在这里等着。”
倪昭奎道:“既然副使亲自率人填平了地道,我也向他禀报过高丽人之事,他如何还怀疑安心那些人?”
那侍卫是蒙古人,也知道当年之事,忙告道:“当初乃颜差一点就杀了副使的父亲伯颜丞相,这次怕是副使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乃颜旧部。”
黄公望虽觉不妥,但囊加歹执掌兵权,位高权重,以他微末官职,也无力阻止,便问道:“副使还有什么交代吗?”
侍卫道:“没有,副使接报后,便匆匆走了。”
倪昭奎道:“大概他忘记了还交代了你我在这里等他。”
黄公望沉吟道:“不管怎样,你我都不能离开。小杨,你和海容不妨先回去休息,不必陪我二人耗在这里。”
杨载兴致颇高,本待留在聚远楼,好明日一早到顶楼看日出,但见金海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已有困倦之意,只好应了。
送走杨载、金海容。黄公望便和倪昭奎各自歪在窗下打盹。二人均以为枢密副使囊加歹审问乃颜旧部无果后,便会赶来聚远楼,然等了一夜,囊加歹始终没有出现。
次日一早,黄公望先行醒来,也不叫醒倪昭奎,自行来到顶楼。脚步尚未迈上最后一级楼梯,便听到有人笑道:“你来得晚了,日头已经出了。”
忙上来一看,却是杨载,正悠闲地站在东面围栏处。
黄公望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一早赶来的吗?”
杨载笑道:“为了不错过日出,我一夜都在这里。送海容回她舅母家后,我就掉头回了这里,特意没有惊动你和小倪。”
黄公望遂上前与好友并排而立,一面凝视东方美景,一面问道:“如何?”
杨载叹了口气,道:“公望有没有想过,用一支笔,把眼前的这一切描绘下来?我是说,不是那种写意,就是实景,类似《清明上河图》的界画。”
黄公望点头道:“有想过,可惜我于绘画之道一窍不通。”
杨载笑道:“不会可以学嘛。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是一下子就上手。”
黄公望苦笑道:“我比不得你,哪有这个清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