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爱小说上一章:赵四小姐:战火成全的爱情传奇
- 爱爱小说下一章:富春山居图:万柳无枝
原来林保保等人议事时,常常先令赵丽退开,大概是觉得她女流之辈,年纪又小,不足以谋事。后来赵丽学了乖,每次都主动避开,但实际上却在暗处偷听。她亲耳听到那新加入的陆平提及聚远楼是绝佳动手之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崔柏因为久在大都,居然也听过聚远楼,但料想该楼既专事接待权贵要人,普通人应该难以接近,还好奇询问如何能做到神鬼不知。陆平只微微一笑,说到时就知道了。
倪昭奎闻言大惑不解,问道:“当时高丽王世子还没有回到大都,也没有阔阔真公主向皇帝求情之事,林保保他们如何会提及聚远楼?”
王璋道:“这不奇怪啊。聚远楼本来就是杭州最有名的官方宴厅。林保保等人既知道阔阔真公主要经过杭州,料定公主必会来聚远楼一观。”又道:“况且就算阔阔真公主不来,我自己也一定要来逛一回的。”
黄公望便朝赵丽问道:“林保保等人可有交代过小娘子,要在世子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杭州聚远楼?”
赵丽道:“那倒没有。”又道:“因为我年纪还小,他们怕我时常与世子在一起会漏口风,有些紧要之事,也不让我知道。”
倪昭奎道:“林保保等人有把握这里会是宴会之地,或许因为聚远楼是一处名胜,而且常人不能进来,安全有保障。就算阔阔真公主一行之前没这个心思,他们大概也会设法传些消息到行馆,让诸人产生来聚远楼的心思。”又指着王璋道:“世子自己也说了,阔阔真公主不来,他自己也要再来一次的。”
黄公望疑惑难解,反问道:“就算如此,那密道一事呢?密道又作何解释?”
王璋闻言极为惊讶,问道:“什么密道?”转头去看赵丽,她也是一脸茫然不知的神情。
倪昭奎忙告道:“聚远楼下有一条密道,通向别处,林保保他们就是通过这条密道进来,从容往酒中投毒的。”
赵丽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那陆平所称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黄公望心道:“既然林保保等人在大都便在商议选聚远楼动手下毒,陆平更有‘神不知鬼不觉’之语,看起来极有把握,想来已经知道密道了。我原先以为是僧人允泽被捉后泄露了密道的秘密,但当时他人便已经失踪,林保保等人一直在大都,又如何能捉住允泽,从其口中逼问出秘密?嗯,关键在那个叫陆平的人。”
又转头问赵丽道:“陆平到底是什么人?”
赵丽道:“不知道,他只自称是林惟干林公子的使者,是林公子派来协助我等行事的。之前在高丽时,我从来没见过他。不单是我,林保保等人也不认识他,但他手中有林惟干林公子的信物,所以大伙儿都很相信他。”
王璋续道:“余下之事,二位便已经知道了,赵丽担心我有事,一路南下,风尘仆仆地赶来聚远楼,以琵琶乐音相招。起初我还不相信,但确信是她的琵琶声后,一时欣喜若狂,难以自已,只不过怕印将军他们察觉,才勉强镇定下来,借口如厕,跑出去见她。结果赵丽一见到我,就告诉我说酒宴有毒,说林保保等人一直在筹划除掉我,她也是同谋。我不及多问,急忙冲回宴会厅,可还是晚了一步,杨永福已经饮下了毒酒……”
他对杨琏真迦没什么好感,甚至觉得阔阔真公主不该出面营救杨氏,当然也不会有悲伤之情,却故意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大概也是天意,老天爷要惩罚永福大师,让皇帝出面清算,虽然阔阔真公主出面求情救了他,可天意难违,老天爷还是收了他走。这样对永福大师自己也好,登了西天极乐世界,可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在红尘中厮混强多了。”
倪昭奎见他明明有幸灾乐祸之意,却将杨琏真迦之死说得冠冕堂皇,忍俊不禁,也立时对这位高丽王世子大起好感。
黄公望又问道:“那么世子又如何会带着丽娘深夜来到这里?你既然知道聚远楼投毒是针对你,不怕他们再次对你下手吗?”
又特意告诉赵丽道:“我认为投毒者会派人在聚远楼附近望风,好留意楼中动静。小娘子赶来向世子报信,极可能已经暴露了,只不过事出突然,对方来不及阻止。但这之后,小娘子要多加小心。”
王璋未及回应,赵丽已抢先答道:“这倒是不碍事。对于林保保他们而言,林惟干林公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他们最先要做的便是逃回国中,向林公子报信,知会他尽快逃遁。”
王璋接口道:“赵丽告诉我酒宴有人投毒后,我也担心她的安危,让她先躲去行馆附近的客栈。我再趁入夜撇开侍从,悄悄出了行馆,去客栈与她会合,她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全部真相。我本想瞒下此事,毕竟赵丽也涉入其中,万一朝廷下诏严查,怕是我也保她不住。不过黄书吏白日到过行馆,还说了那样一番话,我料想瞒不住了,心想不如主动坦白,便引着赵丽来聚远楼这边,心想或许黄书吏勤于查案,人尚未离去,果然如此。”
黄公望忙从怀中掏出糕糜商贩画像,问道:“小娘子认得这个人吗?”
赵丽摇了摇头,道:“不认得。”又问道:“他是谁?”
王璋凑上来看了一眼,道:“这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认真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便也跟着问道:“他是谁?”
黄公望不便透露行刺案案情,只道:“于世子而言,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见赵丽面上大有倦色,料想她一介弱质少女,孤身南下,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遂道:“小娘子请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再带画工去找你,将林保保、陆平等四人的头像画出来。”
送王璋、赵丽出来,到大门前时,黄公望又低声问道:“世子可是预备将赵丽安置在行馆中?”
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赵丽是涉事者,黄公望本该将其逮捕下狱监押,但他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问赵丽去处,明日才好去找其人当面取证。
王璋踌躇道:“杭州地面多事,我也不放心赵丽单独住进客栈。可我又不想让印将军他们知道。”
他对此显然已经有过考虑,又补充道:“为今之计,只好去恳求阔阔真公主帮忙先收留赵丽了。”
黄公望忙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世子和赵丽今日救了许多人性命,包括阔阔真公主在内,公主一定会鼎力相助。”
言下之意,若是有阔阔真公主出面庇护赵丽,即便朝廷严令追究,也当能保赵丽周全。
王璋也是个伶俐之人,当即抱拳道:“多谢黄书吏没有立即派人扣押赵丽,这份恩情,我王璋不会忘记,来日必有厚报。”
黄公望也不以为意,道:“世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赵丽不过是被迫充当了棋子,过错不在她,我只是同情她的境遇。”
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赵丽不是说她母亲尚在林惟干之手吗?”
王璋道:“黄书吏放心,赵丽记得林惟干的住处所在,我已经派心腹赵仁规赶回高丽处理此事。他持我金牌连夜出城,一定能抢在林保保那些人前面。”
黄公望道:“如此……”
忽听到有女子声音高叫道:“小心!”随即便听到羽箭劈空呼啸之声。
黄公望“哎哟”一声,心底一沉,料想羽箭必是针对赵丽,只是他与王璋在低声说话,距离赵丽尚远,不及营救。赵丽本人则站在一旁发呆,对警示声及羽箭之声,竟是充耳不闻。
那羽箭来得好快,瞬间便到了赵丽面前。与此同时,一件黑乎乎的物事也从旁侧飞来,刚好与那支羽箭相撞。羽箭立时失了准头,擦过赵丽手臂,斜飞出去,钉在了园墙上。
门前一干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拔出兵刃,一边呼喝叫道:“羽箭是从那边飞过来的,快去追刺客。”
王璋忙上前扶住赵丽,问道:“你可受伤了?”
赵丽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居然傻傻地问道:“那支羽箭,是射向我的吗?”
王璋道:“是,有人要杀你。”又转头望去,见打偏羽箭的竟是一包吃食,已散落在地,但仍有荷花香气。
随即有人从黑暗中出来,却是杨载和一名陌生女子。那女子二十岁出头,面容典雅,却极见英气。
王璋一怔,随即向杨载问道:“是兄台打偏了羽箭吗?多谢仗义出手相助。”
杨载忙指着身边女子道:“不是我,是她。”
王璋又是一怔,问道:“娘子是……”
黄公望忙上前介绍道:“这位小娘子是我朋友金海容。”
王璋惊奇地打量了金海容一番,道:“金娘子好身手。”
金海容忙摆手道:“哪有什么身手,就是胡乱扔出了手,侥幸而已。”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吃食,惋惜地道:“可惜了我新买的荷莲兜子[2]。”
黄公望一时不及理会,忙招手叫过侍卫,道:“你们多叫上些人,立即护送王世子和这位小娘子回去行馆,千万不要再出差错。”
那些侍卫还以为羽箭是针对王璋,吓得脸都白了,毕竟对方是高丽王世子、皇帝亲外孙,若是适才刺客得手,皇帝必会震怒,追究下来,只怕在场之人都要掉脑袋。一时又惊又惧,忙去安排。王璋也不敢久留,遂拱手辞去。
杨载狐疑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女子就是那位神秘的琵琶少女吧?为什么刺客射的是她,而不是高丽王世子?”
旋即自答:“是了,女子必是投毒者同党,她认得全部人,投毒者不愿意暴露形容。”
倪昭奎接口道:“这些人来做刺客,未免太不尽职了。”
金海容颇为不平,道:“这话怎么说?刚才那一箭,可是又准又狠,若不是我刚好借微光看到那边有张弓搭箭的人影,那位小娘子可就当场香消玉殒了。”
倪昭奎道:“这跟箭法没关系。这些人,本来是要来杀高丽王世子的,刚才就在这里,对方却为了不暴露自己形容而改射赵丽,这算是尽职吗?”
杨载道:“原来那女子叫赵丽。我这才走了多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又对黄公望道:“我本来是代你去赴约的,但半途遇到了海容,她说她听说聚远楼宴会老早就散了,但始终不见你人,料想出了事,便径直过来这边找你。”
黄公望朝金海容歉然笑了笑,又道:“你们先进去,我这里还有一点事,处理完就来找你们。”
金海容奇道:“我也可以进聚远楼吗?”
杨载笑道:“而今公望算是主事,他说能进就能进。”
倪昭奎已料到黄公望单独留下之用意,却不说破,只先引着杨载、金海容进入楼中。
杨载忙问道:“我前脚走,高丽王世子后脚就来了吗?”
倪昭奎道:“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我和公望今晚怕是要耗在这里,枢密副使囊加歹就在隔壁呢。”
杨载一下便猜到究竟,道:“囊加歹应该是不放心,亲自带了人来填平密道吧。”
倪昭奎道:“是。他说一会儿还要过来。”朝窗外望了望:“不过按说也该过来了,路又不远,就在隔壁,而且填密道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
金海容本来只是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听到“密道”二字,忍不住过来问道:“什么密道?”
倪昭奎奇道:“杨载没将事情经过告诉海容吗?”
金海容道:“小杨只说聚远楼出了事,但具体什么事,他不能说,我想知道的话,就得当面问公望。”又问道:“到底什么密道?是聚远楼有密道通向宗阳宫吗?”
杨载颇为惊奇,问道:“这是海容自己猜到的吗?”
金海容笑道:“我哪能猜得到,是小倪暗示的啊。刚才小倪说隔壁,隔壁不就是宗阳宫吗?又说填密道什么的,密道都说出口了,这还能猜不到是聚远楼有密道通到宗阳宫啊。”
杨载笑道:“难怪公望总说海容冰雪聪明。”
金海容笑道:“这得怪小倪自己漏了口风。”
倪昭奎假意生气地道:“海容比我们都小,还小倪、小杨地叫。”
金海容笑道:“我是跟着公望叫啊。他比你们两个都大,叫小倪、小杨不为过吧。”
杨载拍手笑道:“这还没嫁呢,就夫唱妇随了?”
金海容当即红了脸,赌气道:“不跟你们两个贫嘴了。”
刚好黄公望进来听到,问道:“贫什么嘴?”
金海容忙摆手道:“没什么,我们在说聚远楼密道的事。”
杨载忙预先解释道:“我可没说,是海容自己猜到的。”
黄公望遂告道:“刚才朝赵丽射箭的刺客趁夜色逃掉了。可惜,本来是可以捉到他的。”
原来那刺客似对杭州地形不熟,有些慌不择路。刚好这一片尽是宽敞大道,虽有夜幕掩护,刺客也没有多大优势。眼看追捕的蒙古侍卫就要赶上他时,忽然遇到了杭州巡夜军士。
这些巡夜军士只管火禁——杭州实行灯火管制,私下点灯的人家会被巡夜军士在门上做上记号,次日便会有官府官差来追责——远远见到聚远楼方向有灯,便朝这边而来,刚好遇到追捕刺客的蒙古侍卫。两方均以为是夜盗过市,纷纷拔出兵刃,动上手后,才发现是自己人。
倪昭奎道:“无妨,反正刺客就是那几名高丽人中的一人,明日画出头像,便可在全城张贴告示。”
金海容愕然道:“什么刺客?什么高丽人?还有那密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公望见她求恳地望着自己,显然很想知道聚远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难以回绝,便大致说了经过。
金海容很是诧异,问道:“杨永福真死了吗?他是怎么中毒的?海漕万户朱清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黄公望道:“这两起案子,均已经破了,只是还有一些细节没弄清楚,也未抓到凶手。”接着说了林保保等高丽人针对高丽王世子王璋投毒,结果误杀了杨琏真迦,而行刺朱清者则是朱氏为海盗时旧部辛亮。
金海容奇道:“行刺朱清的是他旧部吗?”
杨载奇道:“海容怎么这般惊讶,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金海容道:“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呀。朱清当海盗,不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有旧部找他报仇?”又问道:“你们没弄错吧,当真是海盗旧部行刺朱清吗?”
倪昭奎道:“这是朱清亲口指认。当时他与刺客面对面,总不至于连昔日旧部都认错了吧?”
金海容惊道:“是朱清自己指证刺客吗?那刺客人呢?”
倪昭奎道:“逃走了呀。现在满大街都贴着通缉那辛亮的告示呢。等明日天亮,我带海容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