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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道:“我在官府中任职,身不由己。你是自由身,不必陪我干耗在这里。”又连声催促道:“就这么决定了,快去,别让海容久等。”
杨载也是豪爽之人,也与海容相熟,便点头道:“那好,我先替你赴约,然后我陪着海容在涌金门一带游湖。你这里完事后,便即刻赶来替我。”
黄公望道:“好,就这么定了。”
刚刚送走杨载,倪昭奎便回来了,告道:“本来画像早就画好了,但枢密副使囊加歹忽然带人来了宗阳宫。”
黄公望忙问道:“枢密副使亲自出马,是因为戏班舟师施元德,还是宗阳宫密道之事?”
倪昭奎答道:“密道。枢密副使亲自带人来填平密道。我出来时刚好遇到,他叫住我,问了我不少话。不过他听了我一番禀报后,更加糊涂了,只是没有当场发问,叫我先回来转告你,不要离开聚远楼,他一会儿还要过来问话。”
黄公望听了,料想今晚与海容之约必然泡汤,好在杨载已经代自己去了,海容不至于空等。
倪昭奎又指了指楼上,问道:“杨暗普接走杨永福尸体了吗?”
黄公望点了点头,道:“密道一事,杨永福父子全不知情,看来是僧人允泽一手操办。”
倪昭奎满面惑色,问道:“允泽为什么要这么做?”
僧人允泽是重建聚远楼的实际负责人,他先是在南边聚远楼中建好了密道入口,又以保全宗阳宫为交换,在北边览古楼修了密道出口,一切都是瞒着其主子杨琏真迦进行,必是有所图谋。
可到底图谋什么呢?总不可能许多年前,允泽重建聚远楼时,便在谋划今日投毒事件。如若说他是为了在日后对付某位宾客,以他杨琏真迦心腹党羽的地位,岂不是轻而易举,还需要靠地道吗?
黄公望听了倪昭奎的连声反问,摇头道:“这也是我和小杨都不明白的地方。”
倪昭奎想了想,忽然问道:“允泽会不会是高丽人?”
黄公望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问道:“小倪为什么这么说?”
倪昭奎道:“要不然那些高丽人怎么会知道密道之事?”
黄公望闻言大为震惊,一时瞠目结舌,欲开口反驳,却又无从措辞,再细细凝思,又开始觉得倪昭奎这一推测并非匪夷所思,还有几分道理。
倪昭奎又道:“我知道公望觉得我是信口胡说,但如果允泽是高丽人,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当然了,倪昭奎所称“高丽人”,不是现任高丽王世子王璋的支持者,而是其反对派。如前所言,高丽国中武人政权后人林惟干及残党,前高丽王世子王滋等,均有杀死王璋的动机,甚至连在位的高丽忠烈王,也与王璋母子不睦。允泽极可能是站在反对王璋一方的,如此,他将密道提供给高丽人使用,便合情合理。而允泽自己,料想事后密道一事必会泄露,怕祸及自身,便抢先逃走。而这件事发生在聚远楼投毒事件之前,旁人也以为允泽只是怕受桑哥及杨琏真迦牵累而潜逃。
黄公望道:“但允泽失踪已有些日子了。细下推算,当时阔阔真公主一行尚在大都。别说允泽不能预先猜到高丽王世子会加入护亲队伍,随阔阔真公主一行南下,就算知道高丽王世子性好游冶,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允泽也不能确定阔阔真公主在杭州的宴会一定会选在聚远楼。”
倪昭奎道:“你我俱在官场,这一节不难解释。”
杨琏真迦在江南经营已有二十年,也在聚远楼招待了不少要人贵宾,令聚远楼的声名传扬了开去,正如阔阔真公主所言,她在北方草原亦听闻了聚远楼的名字。或许从元廷将以阔阔真公主嫁往伊儿汗国消息传开开始,允泽就料定高丽王世子将会出现在聚远楼中,至少这个概率相当大,正好又有朝廷理算杨琏真迦一事,他便先借机遁去。
黄公望道:“十数年前重建聚远楼时,虽已有元丽联姻一说,但安平公主尚未下嫁,甚至皇帝尚未选定以嫡亲公主下嫁高丽,只是同意与高丽结亲,高丽国中仍是武人当权。允泽果真是高丽僧人的话,当时的他到底是哪方的呢?又是因何来到了江南,并得到了杨永福信任,而今又为何要站在高丽王世子敌对一方呢?”
倪昭奎这才无言以对,又想继续找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允泽之身份,略略思索,便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如同塞了一团乱麻,遂双手捧头,道:“实在头疼,不管了,不管了!”
黄公望心道:“其实小倪称允泽是高丽人,还真有几分道理。适才杨暗普言语中有过暗示,说允泽似是有意唆使杨永福做尽恶事,好败坏他声名。我适才觉得此说不可信,是因为想不出允泽的动机。现下小倪倒是提醒我了,如若允泽是杨永福或是元廷对头所派呢?”
如若真是如此,就能解释允泽瞒着杨琏真迦暗修密道一事,也与杨暗普所称允泽与其父不是一条心相符。
以目下证据看来,高丽人策划聚远楼投毒案的可能性最大。然以黄公望看来,允泽不会是高丽人,毕竟他崭露头角之时,高丽国内局势动荡,现任高丽王连国王的位子都未坐稳。但允泽应该是杨永福或是元廷的政敌所派,后者可能性更大。
就元廷政敌而论,当以宋室旧臣为最大可能。然之前允泽已有盗掘宋陵等诸多行为,证实了他对宋朝没有任何情感可言,那么宋室一项当可以排除了。
再则是西北宗王海都等,亦是元廷死敌。只是允泽早在一二十年前便已在江南兴风作浪,如此深谋远虑之事,实非蒙古诸王所能谋划。况且江南非大元根本之地,大都才是京师,而在蒙古人心中,上都地位更高。海都等即便有心行阴谋诡计,也决不会选杭州作为经营之地。
以杨暗普所述情形来看,允泽极可能是被人捉了,那件稀世珍宝金猫睛堪称最有力的证据。以目下情形来看,当是高丽人捉了他,从其口中逼问出密道之事。只是高丽人如何会知道聚远楼中暗藏有密道呢?
还是说,高丽人早有针对高丽王世子王璋之计?先派人在大都活动,确保王璋会随阔阔真公主南下。又派人在杭州捉了允泽,起因只是允泽算是聚远楼的实际主人,高丽人想从其口中探问进出门路,刚好有皇帝下旨清算杨琏真迦之事,允泽失踪,不会有人起疑。但高丽人却由此有了更大收获,竟从允泽那里知悉了密道之事,由此令投毒变得轻而易举。
那么允泽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倪昭奎见黄公望陷入沉思,脸色阴晴不定,问道:“怎么,公望也觉得头疼?”
黄公望摇头道:“何止是头疼!”又想起糕糜商贩之事,忙问道:“你依照珠帘秀描述绘出的人像呢?”
倪昭奎忙从怀中取出画像,道:“我绘了两份,我这里留了一份,另一份叫人送去给官署画工,让他依葫芦画瓢复制了。”
黄公望接过来看了,不过是名普通的中年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征,遂来到园门,向领头侍卫问道:“你是一直在这里当值吗?可有见过这名男子?”
领头侍卫将画像凑到灯下,细细看过后,才点头道:“看到过,他人一直在这附近徘徊。我留意到他后,本来还觉得他可疑,但后来看到许多路人都向他买糕糜,都称他的糕糜好吃,这才想到他应该就是时常在这一带卖糕糜,所以就没再过去盘问。”
又道:“就连最先到达的贯只哥贯平章听到叫卖声后,也亲自下马,向那商贩买了两块糕糜,递给了贯小公子。高丽王世子陪同阔阔真公主过来时,不知怎么也留意到了人群中的商贩,命侍从去买了两块,他自己站在门外吃了一块,又将剩下那块递给了侍从,这才进园去。”
黄公望忙问道:“你确认高丽王世子吃过这商贩的糕糜?”
领头侍卫道:“高丽王世子就站在那边吃糕,是我亲眼所见。”
黄公望与倪昭奎相视一眼,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糕糜商贩涉入聚远楼事件,已确认无疑。他如果跟高丽人一伙,以高丽王世子王璋为毒杀目标,在其入园之前,便有机会往糕糜中下毒,将其了结。以目下证据来看,糕糜商贩必定与行刺海漕万户朱清案相关,那么当可确信投毒案与行刺案是两起独立事件了。
行刺一案,刺客辛亮要杀的是朱清,戏班舟师施元德认得刺客同党,也就是糕糜商贩。而投毒事件,高丽人既牵涉其中,毒杀的目标当是高丽王世子王璋无疑。
既是两起事件各自独立,刺客辛亮便不是经由密道进出聚远楼,而是如之前黄公望所想,有人在暗中协助刺客。
黄公望想了想,又问道:“你既一直在这里当值,可有留意到众宾客离开时,哪位有异常举止?”
领头侍卫道:“没什么异常吧。要说异常,也就是大伙儿神情都有些紧张,毕竟聚远楼出了大事,这也是正常反应。”
一旁一名年轻侍卫忽插口道:“朱万户那样做,算不算异常?”
黄公望忙问道:“是海漕万户朱清吗?他有何异常?”
年轻侍卫气呼呼地道:“朱万户脾气大得很,他离开时,先命侍从将我等尽数驱逐开了。”
领头侍卫知道朱清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不愿意因为小事与其结怨,忙道:“那不算什么,朱万户手下人抬着他朋友尸首,他叫我们让开,也是怕沾染上晦气。”
年轻侍卫道:“可我们蒙古人……”
领头侍卫咳嗽了声,道:“好了,黄书吏问的是异常,朱万户那样能叫异常吗?他朋友替他挡刀死了,他心中难过,让手下人事先清道,也是对死去朋友的尊重。”
年轻侍卫这才无话可说。
黄公望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欲与倪昭奎回去聚远楼。刚一转身,便听到侍卫喝道:“什么人在那里?”一边喝问,一边拔出刀来。
众人惊望之时,有人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却是高丽王世子王璋。在场之人,尽皆愣住。
倪昭奎起初惊愕,当他发现王璋只是孤身一人、并无侍从相随时,立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上前道:“王世子,你不知道有人要对你下毒手吗?如何还敢独自出来。”
这是倪昭奎在经历了一天风波后脱口而出的气话,黄公望起初觉得有些不妥,但随即想到这或许是最好的试探王璋是否知情的法子——
却见王璋面上没有任何惊异之色。他只是颇为踌躇地看了看黄公望,一言不发,似在犹豫着什么。
黄公望忙道:“世子,你这样留在外面很危险,请快些进去。”
王璋点了点头,却不移动脚步,只回头望去。众人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名少女从黑暗中闪身而出。她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身姿飘逸灵动,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
他原以为,世间门当户对的政治婚姻,绝无幸福乐趣可言,夫妻之间,除了同床异梦之外,便只有无休无止的博弈争斗,恰如他的亲生父母那般。但那个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人间的种种美妙、爱情的妙不可言。若是她也来了这里,跟自己一起聆听这样一段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然后二人再许下只属于自己的诺言——头上是蓝得深幽的浩瀚天空,脚下是生机勃勃的草原,远处是绵延不断的群山,近处是徘徊不定的成群牛羊。天苍苍,野茫茫——该是怎样一番动人情形。
第七章 一襟风月
题情
盼春来又见春归,弹指光阴,回首芳菲。
杨柳阴浓,章台路远,汉水烟迷。
彩笔谁行画眉?锦书不寄乌衣。
寂寞罗帏,愁上心头,人在天涯。
湖上
望西湖绿水如云,一叶扁舟,几个佳宾。
指点银屏,留连绮席,旋买金麟。
不三杯桃花笑人,不多时柳絮成尘。
休负良辰,抹袖凌风,玉手挨蓁。
和江头友人韵
想城南景物宜看,雪后园林,江上云山。
步步帏屏,家家酒债,处处诗坛。
任浊富一时眩眼,且清狂每日开颜。
何必愁烦,画虎无成,倦鸟知还。
同友人联句
对他边几树梅花,映古木槎牙,疏竹交加。
既有当垆,毋劳倒屣,便可投辖。
爱浮蚁香能驻马,荐肥羔味胜庖蛙。
低按红牙,高岸乌纱,识字渔夫,好客庄家。
吴山秀
钱塘江上嵯峨,浓淡皆宜,态度偏多。
泪雨溟濛,歌云缥缈,舞雪婆娑。
胜楚岫高堆翠螺,似张郎巧画青蛾。
消得吟哦,欲比西施,来问东坡。
钱尹希善之宁国尹
楚天长山色青青,昨日钱塘,明日宣城。
子贡言辞,子瞻才思,子贱廉明。
春水生琴书短艇,暖风轻花柳长亭。
无限吟情,千里思君,午夜挑灯。
咏西域吉诚甫
毳袍宽两袖风烟,来自西州,游遍中原。
锦句诗余,彩云花下,璧月樽前。
今乐府知音状元,古词林饱记神仙。
名不虚传,三峡飞泉,万籁号天。
——任昱《双调•折桂令》
高丽王世子王璋忽引着一名妙龄少女神秘出现在聚远楼前,黄公望第一眼望见那少女怀中的琵琶,便想到少女当是向王璋通风报信酒中有毒之人,急忙引他二人进入园中,到聚远楼偏厅坐下。
妙龄少女脸上仍有忐忑之色,问道:“听说这里已经毒死了一个人,他……”
王璋忙道:“事情发生在二楼宴会厅,不是这里。”言谈举止之间,对那少女大见关爱之色。
黄公望忍不住问道:“世子,你如何解释这一切?”
王璋倒没有隐瞒,指着少女道:“这位赵丽,她是……嗯,是我的……”一时难以想到合适的措辞。
妙龄少女赵丽自行接口道:“我是被人特意派到世子身边的,是歹人的眼线。”
黄公望已料到此节,也不足为奇。倒是倪昭奎一直留守在聚远楼中,不曾就案情与黄公望深入交流过,闻言很是惊异,问道:“小娘子是那些高丽人的眼线吗?”
赵丽深感愕然,转头看了王璋一眼,才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黄公望道:“只是大略猜了一些。详细内情,还望小娘子悉数相告。”
赵丽颇为局促,似有些难以启齿。王璋遂道:“还是我来说吧。”当即原原本本说了经过。
原来聚远楼投毒案果然是针对高丽王世子王璋本人,投毒一方,便是高丽武臣林衍之子林惟干所派。当年,跟随高丽元宗前往大都的不是真的林惟干,而是其替身。当时林衍已料到元廷必会以武力干涉高丽内政,他自己也将面临覆灭命运,于是先行派人将长子林惟干送走,对外则声称林惟干随元宗去了元朝,意图保存一点林氏血脉。而后果如林衍所料,元廷出兵支持元宗复位,而后又将三别抄军剿平。林衍先行病死,其幼子林惟茂则被元宗下令斩首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