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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听了大概经过,忙问道:“地道一事,许道长从未对旁人提过吗?”
许道杞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在今日之前,只有杜真人和贫道知悉此事,且从未声张。”
又道:“贫道确实知道近来有人自地道进出,但以为只是允泽或是其党羽,这符合之前他与杜真人的约定,所以贫道只佯装不知。”
杨载忙问道:“那么许道长可记得这些人进出地道的具体时间,比如说哪日哪时进去过,又是哪一刻出来?”
许道杞摇头道:“不记得了。”
杨载闻言很是惊讶,道:“听说许道长有过目不忘之能,记忆力惊人,如何会不记得具体时间?”
许道杞坦然道:“对于不值得上心之事,就算发生在眼皮底下,贫道也看不见、听不到。”
洪丹谷忙道:“许道长为人专注,心思全在经籍上,能觉察到有人进出地道,已经算很不错了。”
许道杞点了点头,举手行礼道:“贫道话已说完,诸位大可自便,贫道要上楼阅书去了。”
洪丹谷忙叫道:“许道长,还有一件事……”
许道杞摆手道:“人生苦短,贫道可不想将光阴空耗俗务琐事上。宗阳宫事务,就有劳丹谷你多操心了。”竟不顾众人,自行上楼去了。
众人又按倪昭奎指引来到密室,特意来看地道入口。杨载一眼留意到地道口缝隙处挂着一根赭红色布条,忙上前取下,仔细察看后,告知众人道:“这是衣衫上刮下来的。我今日在竹林中见到的三名男子,其中一人就穿着这种颜色的窄袖长袍。”
黄公望踌躇道:“这么说,那三人果真是从览古楼密道口出来的了。”
洪丹谷看着那阴森黑暗的洞口,不由得有些茫然无措,问道:“现下该如何是好?”
黄公望沉吟道:“小倪也擅长丹青,洪道长不如带他去戏班见珠帘秀,绘出那糕糜商贩的外貌。我和小杨先赶回聚远楼。天色不早,一会儿天黑,杨暗普人就该到了。”
倪昭奎问明究竟,忙道:“虽然我笔头有些生疏了,但画人头像这件事当可以效劳。”
蒙古侍卫忽拉忙问道:“那么这地道该如何处置?”
黄公望与倪昭奎商议了几句,这才道:“你先去行馆知会枢密副使,请他今夜即派人将览古楼地道口封死,以防再度被人利用。”
忽拉微微欠身,即应命而去。
洪丹谷着急寻到戏班舟师施元德下落,忙引倪昭奎前去客馆寻珠帘秀。黄公望则与杨载径直出宗阳宫,预备先回聚远楼。
刚出西门,便见到关汉卿正在大门外徘徊。黄公望很是意外,忙上前招呼道:“关先生人也在这里,好巧。”
杨载听说面前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关汉卿,一向无所谓的他也有些局促起来,忙上前道:“先生便是关老先生吗?学生杨载,久仰先生大名。”
关汉卿迟疑问道:“这位杨君是……”
黄公望忙道:“杨载是我好友,是出于朋友义气,来帮忙查案的。”
关汉卿上下打量了杨载一番,点头道:“你倒是难得。”
他已从枢密副使囊乃加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又道:“聚远楼所发生之事,非同小可,旁人避之不及,连囊乃加也将案子交给廉访司来处理。杨君倒好,竟然还主动掺和了进来。”
杨载见关汉卿不像传说中那般冷峻,胆子便大了起来,笑道:“我天生爱管闲事,尤其是朋友之事,不可不帮。”
黄公望忙问道:“关先生是来找戏班吗?他们人就在宗阳宫客房中。”
关汉卿摇头道:“不,老夫是来找你的。”
黄公望大为意外,旋即躬身道:“关先生有事,但请吩咐,黄某一定竭尽所能。”
关汉卿问道:“听说现下由黄书吏主理聚远楼的案件,可是真有其事?”
黄公望道:“是的。关先生可是想起了什么线索?”
关汉卿道:“老夫来找黄书吏,不是关于聚远楼之事,而是施元德刚刚去客栈找过老夫。”
黄公望大吃一惊,与杨载相视一眼,忙问道:“是戏班舟师施元德吗?他人现在在哪里?”
关汉卿摇头道:“他说完话便走了,老夫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
原来不久前舟师施元德忽然来到客栈求见关汉卿。关汉卿与施元德本是素昧平生,也就是今日才得认识,后来二人一道被蒙古侍卫当作刺客同党绑过,多少有一层同舟共济的感觉。然施元德独自来见关汉卿,还是颇令他吃惊,尤其施元德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珠帘秀戏班而来。
关汉卿又道:“施元德说他有要事要赶回家乡,可他知道因聚远楼之事,官府交代了戏班不准离开杭州,他怕因他自己擅自离去,而给戏班惹来祸事。他知道老夫与枢密副使囊加歹有旧,便来恳求老夫,要老夫在囊加歹面前为戏班说几句好话。”
杨载闻言很是感慨,叹道:“此人只是个舟师,却是个有担待的人,虽然不得不离开,可还是怕连累戏班。”
关汉卿狐疑问道:“为什么施元德不得不离开?他当真与聚远楼之事有牵连吗?”
黄公望道:“现下还不好说。”
关汉卿道:“老夫明白了。”旋即抱拳道:“告辞。”
杨载本还想就文学问题向关汉卿请教,见其断然离去,也不好阻拦,颇觉遗憾。目送着其人远去,又道:“看关先生神情,是不是他也认为施元德牵涉其中?”
黄公望道:“这不能怪关先生,任谁都会这样想。”
聚远楼发生大事,不管投毒案具体目标是谁,至少行刺是专门针对海漕万户朱清一人。而施元德明显与朱清是旧识。且在施氏离开聚远楼后,便有糕糜商贩赶来宗阳宫见他。以戏班珠帘秀阅人无数的眼光,既称她认为施元德与糕糜商贩相识,当是无误。也就是说,那糕糜商贩一身小贩打扮,只是伪装,他到宗阳宫,明显是为施元德而来。
糕糜商贩既知施元德人在宗阳宫,并未回画舫,其人定是一直在聚远楼附近徘徊,所以才能知悉其事。
既是如此,此糕糜商贩必定与聚远楼案有涉。而施元德在与其人见面后,便迅即潜逃,且担心将会连累戏班,不嫌冒昧地去向关汉卿求助,则越发从旁佐证了此节。
不管怎样,施元德和糕糜商贩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人物。当然,也还有另一位关键人物,那就是海漕万户朱清。他既指认了刺客为其旧部辛亮,却为何要否认认识施元德?那糕糜商贩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施元德以操楫为生,平时从不离舟船,打交道者,只有戏班之人。这糕糜商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显然,当以旧识可能性最大。
之前海漕万户朱清曾称留意到施元德有一双舟人的手,这给了黄公望某种提示,他猜测糕糜商贩极可能是施元德同行,所以有意问了珠帘秀对方是否有一双类似施元德的手,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既然如此,那么糕糜商贩是否也认识朱清?糕糜商贩是否就是刺客辛亮同党,假扮成商贩,一直在聚远楼附近徘徊,以接应辛亮?
杨载也认为海漕万户朱清必定有意隐瞒了什么。黄公望道:“这一节,你我均心知肚明,但没有真凭实据。而且我跟朱清地位悬殊,这样贸然去找他,他一定会坚持之前的说法,说他不认识施元德。等到小倪根据珠帘秀的描述画出糕糜商贩头像后,我们再去找他不迟。”
杨载却摇头道:“朱清区区一海盗,能混到今日之地位,何等老辣之人。他既否认认识施元德,必有原委。就算有了糕糜商贩画像,只怕你我仍然难以从他口中套出实话。”
顿了顿,又道:“为今之计,尽快找到施元德或是糕糜商贩是上策。”
黄公望道:“施元德既已决定离开,怕是寻他不大容易。倒是那糕糜商贩,果真是刺客辛亮同党的话,辛亮行刺朱清未成,他还在继续活动,一定还有图谋。”
杨载忙问道:“朱清是住在客栈,而不是行馆,对吧?”
黄公望道:“对,朱清住在自家开的东海客栈。他虽然是朝廷红人,但以他的官职,还不够资格住进行馆。”
杨载道:“这么说,东海客栈内外都是朱清自己人了?”
黄公望道:“是。而且经历了聚远楼一事,朱清必会加强防备,辛亮及同党想再对他下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何况辛亮形容已露,满大街贴着寻他的告示。”
杨载道:“那么应该轮到糕糜商贩上场了。”
黄公望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忽然想到在聚远楼顶楼遇到江西行省平章政事贯只哥之子贯云石时,小男孩手里也拿着一块糕糜,忙道:“朱清这边,就等小倪带着画像回来后再说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另外一位证人。”
二人此刻已回到聚远楼,立即在侍卫指引下看了密道入口。
杨载满腹狐疑,道:“密道何等机密之事,怎么忽然之间有这么多人知道了?那僧人允泽到底在搞什么鬼?”
知悉密道者,宗阳宫一方,只有杜道坚和许道杞,他二人自是不可能对外泄露,那么就只剩僧人允泽这方了。
杨载又揣测道:“该不会是允泽见到杨永福失势,畏罪潜逃后,又对朝廷心生怨恨,有意将密道之事泄露了出去吧?”
黄公望道:“这倒是有可能。允泽算是密道的发源者,他本人也有仇恨朝廷的动机。”
但还有一点难以解释的重大疑问:那就是一开始允泽为什么要以保全宗阳宫为条件保留这条密道呢?
当时聚远楼已然建好,允泽常与杨琏真迦在楼中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如果说密道是用作紧急情况时逃生之路,由杨琏真迦出面将宗阳宫强行霸占后改为寺庙或是私宅,不是更加便利吗?
黄公望刚提出此疑点,杨载便拍手道:“这还用说吗?允泽是在为他自己打算。我敢跟公望打赌,杨永福必定不知道密道之事。不过他人已经死了,无法当面对质。一会儿他儿子杨暗普来聚远楼收尸,大可以向他求证。”
黄公望道:“有一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杨暗普曾试图去行馆告状,说允泽不是畏罪潜逃,而是遭人暗害。而且就连杨暗普自己,也在行馆门前遭到了行刺,被人群中飞出的羽箭射中。”
杨载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道:“下面这话,我是对朋友黄公望说的,而不是廉访司书吏。整个江南最该死的、仇家也最多的,就是杨永福和允泽二人了。盗掘帝陵事件发生后,不独是那些仍对宋室怀有忠心的旧臣或遗民,稍有正义感者,都想杀他二人。他二人不是常年住在故宋皇宫中吗?据说就是怕被人行刺。”
黄公望心念一动,问道:“莫非小杨你认为允泽失踪,跟今日杨永福当众被毒害有所关联?甚至……是同一伙人所为?”
杨载想了想,才应道:“这个可不好说。不妨等杨暗普人来了,问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允泽不是潜逃,而是遭人暗害。”
忽见好友脸色古怪,忙问道:“怎么了?”又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别让廉访司书吏的身份限制了你。”
黄公望遂吞吞吐吐地道:“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忠于宋室的旧臣抓了允泽,逼问出密道一事,而后又杀了他灭口?”
杨载这才醒悟过来,道:“公望的意思是,投毒者是宋室旧臣?这应该不大可能。”
黄公望也没多大信心,旋即道:“我也就是突然这么一想。”
杨载沉吟道:“就动机而论,这倒是有可能的。对方把握杨永福失势的大好机会,先捉了允泽,造成畏罪潜逃的假象。”
料想对方虽要对付允泽,但更想对付的应该是杨琏真迦,先捉允泽,应该也是想从其身上拷问出杨琏真迦更多秘事。允泽为了保命,供出聚远楼地道之事。刚好有阔阔真公主在聚远楼宴会之事,对方遂决意将宾客尽数毒害,一次性解决众多大人物。
杨载又道:“如此,便能将前后之事联系起来,从允泽失踪,到今日的聚远楼投毒,一切都顺理成章。针对海漕万户朱清的行刺只是另一起单独事件,刺客辛亮应该不是通过密道进出,而是如公望所言,是有人偷偷带了他出去。”
黄公望道:“但是这只是猜测。”
杨载道:“不错,关于聚远楼事件的实据是,北面宗阳宫览古楼有地道出口,而我在览古楼附近见到了三名高丽人……不,准确说应该是三名说着高丽语、穿着蒙古服的男子。”
黄公望所供职廉访司是监察机构,他本人经办了不少案件,自是知悉以案情而论,实据最大。目下既有十足把握确认那三名男子是从览古楼地道中出来的,三人当是投毒案涉事者无疑。杨载又切切实实地听到那三人以高丽语交谈,那么投毒案的目标当以高丽王世子王璋最有可能。而且高丽国内确实有多股势力有杀死王璋的动机,王璋本人今日在聚远楼之行为也大见可疑。
此刻天色已黑,入元之后,杭州一直实行严格的火禁,但官府若有公事,也可掌灯。黄公望命人略略点了几盏灯,权作照明之用。刚一掌灯,杨暗普人便到了。
其人二十来岁年纪,脸色苍白憔悴,肩头还裹着药布,隔老远便能闻见金创药特有的辛辣之气。但令人颇感意外的是,他的面上并无明显的戚容,或许是早先其父失势的精神压力,以及今日所受箭伤的肉体痛苦,掩盖了一切。
黄公望迎上前去,见杨暗普神色萎靡,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杨父杨琏真迦是一个人神共愤的恶僧,旁人对他唯一的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黄公望也是如此,只不过强行不流露出厌恶之情罢了。杨暗普居然也默默无言,率仆人径直上了二楼,到宴会厅中验过其父尸首后,便命仆人将尸首先行抬走。
杨载见杨暗普欲就此离去,很是惊讶,问道:“杨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暗普摇头道:“之前我想说的时候,没人愿意听我的,现下事已至此,再多说又有什么用。”
黄公望忙道:“黄某受命调查聚远楼事件,尊父永福大师中毒事件也在其中。我有一些疑问,想当面向杨公子请教。”
见杨暗普点了点头,便问道:“今日早些时候,杨公子去过行馆,声称僧人允泽是遭人暗害,而不是外间所流传的畏罪潜逃。杨公子这样说,可有什么凭据?”
杨暗普道:“黄书吏不问亡父之事,先问允泽,看来是觉得毒杀亡父者,跟暗害允泽的是同一人了。”
黄公望不提杨琏真迦于聚远楼中毒只是意外,又问道:“那么杨公子为什么会觉得允泽是被人暗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