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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之氐前脚刚走,三别抄将军裴仲孙、别抄指谕卢永僖等人便发动军中造反,拥立高丽显宗之子平壤公王基七世孙承化侯王温为王。这些人虽公然造反作乱,却也知道元宗有蒙古做后盾,以蒙古军无敌于世界的兵锋,三别抄军难当一击,于是携带了金银珠宝,裹挟江华岛百姓抢先渡海南逃,一直逃到高丽西南端的珍岛。
果然,蒙古大军闻风赶来江华岛平乱,见三别抄军主动撤离,便趁机洗劫了全岛。元宗一再派人阻止,却没有效果。元宗恼恨之下,派军会同蒙古兵进攻珍岛,遭到三别抄军顽强抵抗。直到一年后,元丽联军才攻下珍岛,裴仲孙失踪,王温被杀,余党金通精等亡命耽罗[6]。又过了两年,耽罗终于被元丽联军攻破,金通精等被杀,三别抄之乱终告平定。元廷听说耽罗适合牧马,便将耽罗据为己有,在岛上设置了自己的官署及官吏,不再受高丽管辖。
元宗重新在高丽国内站稳脚跟后,便开始全面依附蒙古,听任蒙古所派达鲁花赤干涉高丽内政。达鲁花赤不仅代表蒙古监督高丽,还设置巡马所,负责治安与侦察,渗透到高丽的司法权。高丽王世子王昛也长期留在元朝,充作质子。元世祖至元九年(1272年),王昛回到开城时,已是辫发胡服,一身典型的蒙古人装束。高丽官民看到后,无不摇头叹息,甚至还有流泪者。
元宗父子对元廷的卑颜屈服,终于换来了回报,大元皇帝忽必烈忽然改变主意,决定以亲生女儿下嫁高丽王世子王昛。忽必烈只有六女,前五女均已出嫁,唯有幼女忽都鲁坚迷失尚待字闺中。忽必烈因多次招谕日本不成,决意东征日本,不得不倾心笼络高丽,遂不选宗王之女、改以亲生爱女忽都鲁坚迷失下嫁高丽王世子。
元世祖至元十一年(1274年)五月十一日,高丽王世子王昛迎娶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安平公主忽都鲁坚迷失为世子妃。原世子妃王氏为高丽神宗之孙王絪之女,被废去名号,改称贞和宫主,幽居别宫。
就在王昛迎娶安平公主一个月后,高丽元宗在开城堤上宫薨逝,享年五十六岁。王昛虽然人在元朝,但由于早有世子身份,遂被高丽群臣遥尊为王。忽必烈又正式册封女婿为高丽国王,王昛随即赶回高丽奔丧,在康安殿即位为王,是为忠烈王。
忠烈王回国即位时来不及带上安平公主,正式登位后,又派枢密副使奇蕴去元朝接安平公主入高丽。忠烈王本人亲至已归属元朝的西北面东宁府[7]迎接安平公主,同时命嫔妃、公主及百官夫人出城相迎。忠烈王与安平公主同坐一辇,由清寺门进入开城,全国文武百官、皇宫上下人等,均穿上节日的盛装,夹道欢迎,场面十分壮观。
彼时蒙古大军无敌于世界,所占领之疆域浩瀚无边,蒙元帝国实为当世最强大的帝国。安平公主下嫁,不仅意味着高丽受到了蒙元的保护,更标志着武人政权结束以来高丽王权及政局的重新稳固,因此高丽举国欢腾,父老们无不奔走相庆,欢呼雀跃,均道:“没想到这个国家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火摧残,终于等到了太平年代!”但后来局势的发展出人意料,怀有美好愿望的高丽诸臣民经历了失落、失望,最终趋于绝望。
忽必烈以亲女下嫁高丽,当然是要回报的。当时南宋重镇襄阳已为元军攻克,元朝无须再通过高丽攻打南宋临安,高丽顺理成章地成为元朝专攻日本的基地。
元宗在位时,忽必烈已命高丽协助招谕日本。高丽虽然依附元朝,却不愿意充作征讨日本的先锋,总称去日本难度极大,“大洋万里,风涛蹴天”,一再相劝蒙古使者返回。又隐瞒曾与日本通使的事实,向忽必烈奏报高丽与日本并无官方往来,还发誓道:“圣恩天大,誓欲报效,如有可为之势而不尽心力,有如天日。”
但忽必烈铁了心地要征服日本,一再督促高丽协助联络日本,又命令高丽“备兵一万、造船一千”,以助蒙古征讨南宋或日本。由于日本对元朝的警惕,忽必烈的招谕没有实质性进展,于是,武力进攻便提上日程。
为了完成元朝的造船任务,高丽一共动员了三万五千余名高丽工匠与民夫,史称“时驿骑络绎,庶务烦剧,期限急迫,疾如雷电,民甚苦之”。忽必烈又派一万五千名东征元军来到高丽,仅这一万五千人的吃喝拉撒,便是一项巨大开销。
于元宗而言,幸运的是,他在东征之役打响前便已过世,于是征讨日本的重担,就落到其子,也就是大元新驸马忠烈王王昛身上。
忠烈王即位后不久,忽必烈就发动第一次进攻日本的战争,史称“文永之役”。高丽不但是元军的前线基地,提供各种物资补给,还派出了八千军队助攻。结果元丽联军在途中遭遇风暴,损失惨重,不得不仓皇退兵。
战后,忠烈王也感到征讨日本不易,尤其对高丽而言,将是沉重负担,便派使者出使元朝,请求罢兵。忽必烈不肯听从,让忠烈王继续打造船只、制造武器,直到后来考虑到攻灭南宋及平定西北叛王是更为要紧之事,这才命高丽暂停讨伐日本的筹划。
文永之役后,日本态度越发强硬,不仅拒绝向元朝称臣纳贡,还屡次斩杀元使。忽必烈对此十分恼怒,刚灭亡南宋,便迫不及待地谋划第二次进攻日本,高丽则再度成为战争基地。
为了表示征服日本的决心,忽必烈特将征东元帅府扩大为征东行中书省,又称为日本行省,行省右丞相为塔剌海,左丞相则由高丽忠烈王担任。
元世祖至元十八年(1281年),第二次元日战争爆发。忠烈王再派高丽军队协助元军攻日,他本人也亲往前线阅兵督战。然天公不作美,此次精心策划的讨伐再次由于所谓“神风”而遭受失败,元丽联军大败而还[8]。
尽管攻打日本失败,忠烈王在两次战役中却表现得积极而恭顺,几乎倾举国之力来支持元军,忽必烈对此甚为满意。除了配合元军东征之外,忠烈王进一步放低姿态,全面建构起驸马国体制,如降格接轨元朝官制,将中书门下省与尚书省合并,称佥议府;枢密院改称密直司;御史台改称监察司;六部改为典理、军簿、版图、典法四司等。又在达鲁花赤石抹天衢的要求下,改“朕”称“孤”,改“宣旨”称“王旨”,改“赦”称“宥”,改“奏”称“呈”。
这只是形式上的降格,在其他方面,高丽作为元朝的附属国,忠烈王也是极力奉承,如挑选良家女入贡元朝,为蒙古贵族打猎需要,还特设“鹰坊”,强迫高丽各地百姓捕养老鹰进贡。这些都为高丽带来骚动及影响,高丽百姓这才醒悟过来,成为大元帝国的附庸,并不一定是好事。甚至连忠烈王本人,也感受到了压迫,不是压力,而是切切实实的压迫。
忠烈王与安平公主本是政治联姻,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可言。安平公主是嫡生公主[9],为忽必烈幼女,为父皇宠爱,自小娇生惯养。她本是天之骄女,却不得不充作政治筹码,嫁到东隅小国,远离故土亲人,而且丈夫还比自己大上二十多岁。安平公主本就跋扈任性,在终身大事上又不能顺心如意,脾气变得越发暴烈,发起火来乱砸东西,忠烈王阻拦,安平公主就大闹不停,忠烈王对此无可奈何。
安平公主忌妒心极重,不允许忠烈王亲近别的女子。中郎将金仲卿给忠烈王献了一名美女,还不等忠烈王亲近,该女便被安平公主派人抓进了巡马所[10]。忠烈王极爱一名叫无比的女子,却不敢给其名分,只令其为宫人。而且每次跟无比幽会,都得以出猎为借口,在宫外私会。
安平公主不仅在内宫闹,还经常跑去朝堂,辱骂宰相等达官贵人,群臣均习以为常。忠烈王虽是一国之主,但惧于安平公主母国势力,只能逆来顺受,任凭安平公主作为,以致乾纲不振。高丽大臣李齐贤对此描述是:“公主性严明果断,内外震慑,王济之以柔,事无过举。”可谓委婉之极的春秋笔法了。
安平公主也不给忠烈王留面子,时常用手杖殴打丈夫,即便在公开场合,也不加避讳。安平公主信奉佛教,有一次与忠烈王一道到天孝寺上香。出行后,安平公主忽然发起了脾气,称随从太少,掉头返回。忠烈王只能跟着返回。安平公主见丈夫一句宽慰的话都没有,恼羞成怒,当着许多人的面,用手杖殴打忠烈王。忠烈王虽不敢对安平公主怎样,但实在难以下台,也动了真气,当即取下帽子,丢在地上,然后去追打公主心腹印侯,还称:“都是你的错!我一定要治你的罪!”
印侯是安平公主随嫁人,也是公主最亲信的人,忠烈王以往根本不敢得罪他,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这时候却亲自动手打他,足见心中恼恨无比。
安平公主见状大是吃惊,想不到一向温顺的丈夫也会在自己面前发怒。公主侍从有些担心起来,他们这些人跟随安平公主来到高丽,固然是要保护公主,但更需要维护大元在高丽的利益,因而也不愿意事态闹得太僵,遂从旁相劝。安平公主这才勉强平息怒气,同意重新出发去天孝寺。
但抵达天孝寺后,安平公主又嫌忠烈王不等她而自行先入,故态重萌,追上前对忠烈王又打又骂。扈从的高丽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了,私下议论道:“辱岂有大于此事乎?”均觉得忠烈王当众受辱,为莫大耻辱。
后来安平公主又看上了兴王寺中的黄金塔,命人搬走,预备将塔毁掉,取黄金另作他用。兴王寺为高丽国寺,是禅宗首刹,忠烈王无法阻止,只能哭泣,不久便生了重病。有大臣设法去见安平公主,以忠烈王病情巧言相劝,这才劝服安平公主还塔。
安平公主生下子嗣后,百官均入宫道贺。忠烈王原配王氏已被废为贞和宫主,也参加了宴会。贞和宫主出身王族,是高丽神宗之曾孙,身份极为尊贵,然为了讨情敌欢心,竟跪着向安平公主敬酒祝贺。忠烈王看到结发妻子低声下气地匍匐在地上,心中不忍,便转头看了安平公主一眼,意思是让安平公主适可而止。不想安平公主勃然大怒,当即起身,指着忠烈王的鼻子道:“何白眼相视?岂以宫主屈节于我乎!”连声呼叫侍从,下令撤销宴席,又催促下人备辇,称要立即动身回娘家元朝。
忠烈王进辇哀求安平公主。安平公主不但不理睬,还呼叫侍从用木杖击打忠烈王。忠烈王不堪受辱,只好狼狈退走。公主奶妈见安平公主真的要赌气回元朝,连忙劝阻。安平公主不听。奶妈是蒙古人,也着了急,当即道:“公主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死在当场。”
安平公主这才停了下来。但她还不肯罢休,又派心腹侍从式笃儿回元朝告状。式笃儿虽然是安平公主的人,有心向着公主,但也感到此事没法向元廷开口,便去找高丽大将军印公秀商量对策。印公秀为人忠厚,风度出众,很得蒙古人敬重,安平公主心腹忽剌歹便是仰慕印公秀风范,才改名印侯,印即印姓,乃借印公秀之姓也。印公秀想了想才道:“他们伉俪之间,夫妻妒忌之言,何必让大元皇帝知道!你此时回朝上奏,倘若公主后悔,又将如何?”
式笃儿深以为然,遂将事情压了下来。印公秀则劝说忠烈王将贞和宫主打入冷宫,绝不相通。安平公主得知究竟后,遂不再提回朝告状一事。
不独高丽君臣,普通民众亦为安平公主所苦。安平公主跟其父忽必烈一样,爱财如命,她贵为皇帝之女、一国王后,已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但还不知足,常常私下征纳高丽特产松子、人参等,派人运回中原贩卖,获取厚利,高丽百姓苦不堪言。
由于夫妻感情长期不和,忠烈王郁闷难解。某日在香阁宴会,他看到壁上所挂《唐玄宗夜宴图》,很有感触,对侍从道:“寡人虽然统治的是小国,但在游宴方面怎么能赶不上唐明皇呢?”从此以后,开始沉迷于各种奇技淫巧,不能自拔。
出猎则是忠烈王热爱的另一项消遣。在忠烈王之前,高丽国王好猎之事极其少见。而忠烈王娶安平公主为王后后,狂热地爱上了出猎,“亲御弓箭鹰鹞,纵横驰骛”的情景不时可见。高丽大臣郭预还有诗记述忠烈王狩猎道:“原上雨初霁,烧痕春色新。一鹰如箭疾,万马若云屯。雉困还遭犬,麕迷不避人。长杨赋未就,惭愧谏垣臣。”
高丽王世子王璋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王璋之上,有两位年长他许多的兄长,长兄王滋为忠烈王原配王氏所生,次兄王湑为宫人盘珠所出。王滋有嫡长孙的身份,原本早已被立为王世孙,然安平公主下嫁高丽之前,王氏被废,王滋也失去王世孙地位。王璋出生时,其父王昛已是高丽国王,因而他一呱呱落地,就被立为王世子,由此形成了“天妹理宫闱,帝孙作储贰”的局面。
与祖、父很长时间内受制武臣不同的是,王璋生下来便是众星捧月,一来由于其母安平公主的显赫地位,二来武人政权已去,高丽朝政也已完全由高丽王掌握。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王璋,神采飞扬,果断敢为,与其父性格迥异。
然父母婚姻不和的阴影也投射到王璋身上。安平公主自然爱儿子若掌上明珠,忠烈王则对王璋敬而远之,二人相处时,浑然不似一对父子。对元朝及安平公主不满的高丽臣民,自然也对王世子王璋不满。也就是说,在大多数高丽人心目中,王世子声望其实远不及其父,因为忠烈王对元朝卑躬屈膝,还为高丽谋取到了一些实际利益,如取消高丽境内达鲁花赤等,而王世子于高丽,只是一个外人。就连其身边扈从大臣、侍卫等,也多是蒙古人。
王璋稍微年长,倒能保持公允立场,并非一味偏袒母亲,既觉得父亲忠烈王可悲,也觉得母亲安平公主可怜[11],对自己的微妙处境很是苦恼,遂干脆利用特殊身份,长期待在元朝。
只是如此一来,高丽国人越发将王璋当作了元朝人,而不是身上流着高丽王族血脉的王世子。据说有不少高丽大臣都想劝忠烈王废黜王璋、改立王滋为王世子。虽则只是传闻,但毕竟代表了民心所向——王世子王璋在高丽国中,其实是不受拥戴的,就连亲生父亲忠烈王,也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高丽朝臣想要废立王世子王璋一事,只是流言,并无实据,但高丽民间有一股力量,利用国人不满情绪,煽动作乱,却是不争的事实。传说这股力量的幕后首脑,便是武臣林衍之长子林惟干。
当年高丽元宗被废黜,在元朝干涉下又重新复位。元宗主动入元说明“实情”,林衍为防元宗说出废黜真相,派长子林惟干跟随,后林惟干被忽必烈下令扣押,在武人林氏倒台后又被元廷斩首,尸骨无存。但高丽民间一直有传闻称林惟干并没有死,那跟随元宗赴元的林惟干只是一个替身。
试想林衍武将出身,靠几番军事政变才取得了至高地位,如此机警之人,又一心与元朝对抗,明知元宗赴元必将不利于己,怎么可能亲手送儿子入虎口?跟随元宗前往燕京的“林惟干”,不过是一个长相酷似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