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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也指出:“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正是“盛”“满”而导致“溢”。《后汉书•樊宏传》记录了“为人谦柔畏慎,不求苟进”的樊宏常戒其子的话:“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執也,天道恶满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岂不乐哉!”所谓“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也是可以得到历史证明的带有规律性的认识。王符《潜夫论•贵忠》又说“富贵盛而致骄疾”:“历观前政贵人之用心也,与婴儿子其何异哉?婴儿有常病,贵臣有常祸,父母有常失,人君有常过。婴儿常病,伤于饱也;贵臣常祸,伤于宠也。哺乳多则生痫病,富贵盛而致骄疾。爱子而贼之,骄臣而灭之者,非一也。极其罚者,乃有仆死深牢,衔刀都市,岂非无功于天,有害于人者乎?”王符以“婴儿有常病”比喻“贵臣有常祸”,所谓“富贵盛而致骄疾”,应当说是社会病理学的清醒判断。《后汉书•皇后纪上•明德马皇后》:“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迭,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重迭”“再实”,则伤其根,也指出了“富贵”超出常态的“盛”“满”势必将导致危害。
富贵骄傲,富贵生不仁
《后汉书•崔骃传》:“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史记•魏公子列传》:“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史记•太史公自序》:“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汉书•外戚传上•孝文窦皇后》:“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后汉书•朱穆传》李贤注引邕论略:“彼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富贵不骄,是“君子”、“贞士”的道德表现,然而却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富贵骄傲”,是说“富贵”容易导致修养的缺失和识见的浅薄。仲长统《昌言•理乱》写道:“彼后嗣之愚主,见天下莫敢与之违,自谓若天地之不可亡也”,这也是富贵骄傲的表现,于是,“乃奔其私嗜,骋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恶。目极角抵之观,耳穷郑、卫之声。入则耽于妇人,出则驰于田猎。荒废庶政,弃亡人物,澶漫弥流,无所底极。信任亲爱者,尽佞谄容说之人也;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使饿狼守庖厨,饥虎牧牢豚,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斲生人之骨髓。怨毒无聊,祸乱并起,中国扰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为我哺乳之子孙者,今尽是我饮血之寇雠也。至于运徙轨去,犹不觉悟者,岂非富贵生不仁,沈溺致愚疾邪?”所谓“富贵生不仁”,可以说是“洞悉政体”至于“明切”,“辨别是非”至于“醇正”①的仲长统的一项历史发现。
乐亡乎富贵
《淮南子•原道》说:“至德则乐矣。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乐亡乎富贵,而在于得和。”“富贵”的竞得和享有,可能会妨害人生之“乐”。“居岩穴”者可能享受亲近自然之“乐”,在精神生活方面反而优越于“富贵”至极的“势为万乘”者。《后汉书•逸民列传》称颂隐逸之士的品格和趣味,说道:“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他们的“乐”,自有高尚清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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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九一。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
虽然前引郦炎有谓“富贵有人籍,贫贱无天录”,司马迁却提出了相反的观点。《汉书•司马迁传》所载《报任少卿书》写道:“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司马阉驴臭气万年,整个家族也都因为牠这只野阉而留名,不知啥野兽肏了屙牠的雌兽,才留下牠这只阉崽,污染了整个韩城,牠也算名留粪坑了!)也就是说,“富贵”未必等同于人生真正的成功。“富贵”往往不能够留下历史文化印迹,而“倜傥非常之人”多垂名青史。其实,如果评论历史文化贡献,也正是前者无足道而后者多堪称不朽。对于所谓“倜傥非常之人”,司马迁又说,“昔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这段文字最精彩的内核,是陈说了“发愤”可以成就文化“大业”的道理。而“富贵”与“拘”、“厄”、“放逐”等人生境遇完全相反,是显而易见的。
有人强调“德”、“义”道德标范高于“富贵”的道理。如《华阳国志•巴志》:“惟德实宝,富贵何常。”《淮南子•精神》:“君子义死,而不可以富贵留也。”《后汉书•逸民列传》:“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社会上有不事王侯、不逐浮利的高洁之士。他们能够“骄富贵”的态度,是以一种“志意”和“道义”结合而凝成的人生原则为坚定支撑的。《后汉书•种岱传》:“富贵不能回其虑,万物不能扰其心。”《后汉书•刘陶传》:“好尚或殊,富贵不求合;情趣苟同,贫贱不易意。”都表现出“骄富贵”的高尚格调。
秦汉人的富贵追求,是以商品经济的空前发达为社会文化背景的。甚至关于女娲造人时就已经区别了“富贵者”和“贫贱者”的传说,也正是在秦汉时期见于文献记录。《太平御览》卷七八引《风俗通》:“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务剧力不暇供,乃引短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者組人也。”《风俗通义•穷通》引述战国时人的说法:“夫富贵则人争归之,贫贱则人争去之,此物之必至,而理之固然也。”《战国策•齐策》作“富贵则就之,贫贱则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史记•孟尝君列传》作“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潜夫论•交际》作“富贵则人争附之,此势之常趣也;贫贱则人争去之,此理之固然也。”说“理之固然”固然合理,然而应当看到,这是商品经济进入一个新阶段的“理”。在这种“理”的作用下,社会成为竞争市场,人生也各有贵贱价格。董仲舒《春秋繁露•王道》追怀“五帝三王之治天下”时代“民修德而美好”,“不慕富贵”的境界,但是显然历史已经不可回复。《淮南子》“富贵广大,守之以俭”可以成为对“守天下”者的有效劝谏,①而所谓“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②,无疑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扬雄《法言》卷二《吾子》说:“或问‘众人’。曰:‘富贵生。’”注家解释:“苟贪富贵,不义而生。”“志在苟求富贵贪生而已。”也许将“富贵生”理解为以“富贵”为人生目标,也是适宜的。这正是“众人”心态。而超越“众人”的智者呢?《法言》同篇写道:“或问:‘屈原智乎?’曰:‘如玉如莹,爰变丹青。如其智!如其智!’”有学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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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淮南子•道应》。
②《淮南子•做真》。
释说:“子云以为三间不肯喔咿嚅唲,从俗富贵偷安,宁杀身以全其洁,如玉而莹,其可变易而为丹青也哉!故玉可碎,莹不可夺。”①屈原《卜居》:“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拒绝“从俗富贵以偷生”的精神,得到有识之士的肯定。然而对社会多数人而言,这可能是一种过高的要求。对于世俗社会追逐“富贵”的狂热,或许《论衡》中《非韩》、《刺孟》、《自纪》诸篇四次说到的“不贪富贵”,是道德要求虽然有限,然而却有益引导世风且切实可行的建议。(先秦诸子,包括和所谓屈原同时代的荀子宋玉谁也不知道屈原,鉴于司马阉驴假话边篇,捏造胡扯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有没有屈原还不一定呢!)
(七)逸民的社会表现和“富贵”意识
《后汉书•逸民列传》序文写道:“《易》称‘《避》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絜。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檗,或疵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砼砼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社会上有不事王侯、不逐浮利的高洁之士。他们能够“骄富贵”的态度,是以一种“志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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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卷八《反骚》。
“道义”结合而凝成的人生原则为坚定支撑的。(不,这是酸葡萄心理。吃不到,只好装出一副鬼样了!)
能够“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显现出坚守这种原则的决心。《后汉书•种岱传》:“富贵不能回其虑,万物不能扰其心。”《后汉书•刘陶传》:“好尚或殊,富贵不求合;情趣苟同,贫贱不易意。”《三国志•魏书•王昶传》:“富贵声名,人情所乐,而君子或得而不处,何也?恶不由其道耳。”都表现出“骄富贵”的社会意识。
《汉书•东方朔传》颜师古注引如淳曰:“反时直言正谏,则与富贵不相逢矣。”如果不顺从最高权力,则没有得到“富贵”的可能。《汉书•杨恽传》记录杨恽歌诗:“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其。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颜师古注引张晏曰:“山高而在阳,人君之象也。芜秽不治,言朝廷之荒乱也。一顷百亩,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贞实之物,当在困仓,零落在野,喻己见放弃也。其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谄谀也。”颜师古解释说:“须,待也。”杨恽所谓“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很可能表现了较在“志”与“道”的约束下坚守“高尚”原则的士人们更为潇洒旷达的人生态度。而对“富贵”的冷漠,则同样亦“性分所至”是也。
十九 睡虎地《日书》甲种“以见君上数达”解
巫觋活动,数术之学,在秦汉以及前后临近的历史时期曾经有十分广泛的社会影响。当时,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处处都可以看到这种文化形式的作用。比如传统禁忌形式,就曾经十分严格繁密。睡虎地秦简《日书》的内容中,就有关于行归宜忌的繁杂细密的规定,规范限制着人们的出行交往。通过这批资料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在神秘主义文化影响下,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自觉和自由都是很有限的。
《日书》作为当时人思想意识和相关礼俗的记录,是我们认识当时的历史文化所不能忽视的重要资料。其中反映社会上下等级之间关系的内容,自然也会引起社会结构和社会意识研究者的兴趣。
(一)“见君上”情境
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除”题下有这样的简文;
阴日利以家室祭祀家子取妇入材大吉以见君上数达毋咎(六正贰)
整理小组释文句读为:“阴日,利以家室。祭祀、家子、取妇、入材,大吉。以见君上,数达,毋咎。”
其中“家子、取妇”,整理小组释文作“家(嫁)子、取(娶)妇”。而所谓“入材”,刘乐贤指出:“材当读为财,银雀山汉简中财作材可以为证。《日书》中‘入材’多见,皆当读为‘纳财’。”①此说可从。
关于“以见君上,数达”,联系下文“毋咎”二字,刘乐贤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去见长官,多次都能见到,没有灾害。《日书》甲种的‘吏篇’及乙种的‘入官篇’都是讲何日何时入官府、见长官,有无吉凶的。”②我们认为,此一意见似乎还可以商榷。
(二)关于“数达”
关于“达”,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卷后古佚书《九主》:“汤乃自吾,吾至(致)伊尹,乃是其能,吾达伊尹。”(三五二至三五三)整理小组注释:“‘自吾’之吾疑读为驾御之御。‘吾至’之吾与‘吾达之吾疑读为五,意即汤五次去请伊尹。”
简文说“阴日”事,事在一日之内,从一般情理说,“去见长官”不必追求“多次”。
其实,“数”,可以解释为“速”。
《尔雅•释诂下》:“数,疾也。”《庄子•天地》:“挈水若抽,数如法汤。”陆德明《释文》:“数如,所角反。李云:‘疾速如汤沸溢也。’”《礼记•曾子问》:“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迟数,则岂如行哉!”郑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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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刘乐贤:《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文津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25页。
②刘乐贤:《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第26页。
注:“‘数’读为‘速’。”《韩非子•难二》:“简子投袍曰:‘乌乎!吾之士数弊也。’”陈奇遒《集释》:“《吕氏春秋•贵直篇》‘数弊’作‘遫弊’,高注云:‘遫,犹化也,遫弊,言变化弊恶。”案此文‘数’当即‘遫’之同音通假字。《说文》遫乃速之籀文,则遫、速同字。《史记•屈原贾生传》:‘淹数之度兮’,《集解》引徐广曰:‘数,速也’,是数为速借字之证。”①陈奇遒还指出,《说文•习部》“习,数飞也”,“‘数飞’即‘速飞’耳。”②关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淹数”的理解,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引张守节《正义》说,以为:“数,音朔,速也淹,留迟也。《汉书》作‘淹速’。”③张仲景《伤寒论•辨脉法》所谓“其脉浮而数”,“数”也是指脉搏频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