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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遣使驰至长安。既知更始已亡,乃发丧,出大伯等,封上将军列侯印绶,悉罢兵。但幅巾与诸将及同心客百余人诣河内。帝见永,问曰:‘卿众所在?’永离席叩头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李贤注:“幸,希也。”可知两汉之际民众暴动除了争取起码的生存权之外,又有“希富贵”的动机。
期求“富贵”,被看作一种健康的理想,一种高远的志向,于是为社会舆论所肯定。郦炎“有志气”,作诗:“大道夷且长,窘路狭且促。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超迈绝尘驱,倏忽谁能逐。贤愚岂常类,禀性在清浊。富贵有人籍,贫贱无天录。通塞苟由已,志士不相卜。陈平敖里社,韩信钓河曲。终居天下宰,食此万锺禄。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①对于所谓“富贵有人籍,贫贱无天录”,李贤解释说:“富贵者为人所载于典籍也,贫贱者不载于天录。天录谓若萧、曹见名于图书。”
汉明帝永平十六年(73),窦固、耿忠进占伊吾。次年,窦固派假司马班超率吏士36人出使西域南道诸国,争取他们与东汉军队合力抗击匈奴。班超先到鄯善,当时也有匈奴使者来,鄯善王首鼠两端,态度暖昧。班超激励随行者夜烧匈奴使者营幕,杀匈奴使者,鄯善“一国震怖”。班超控制鄯善后,又西行于阗,迫使于阗王攻杀匈奴使者,归降东汉。第二年,班超又前往西域西部的疏勒(今新疆喀什),废亲匈奴的龟兹王所立疏勒王,另立亲汉的疏勒贵族为王。因班超的努力,西域50余国悉皆纳质内属。东汉王朝封班超为定远侯。《后汉书•班超传》记载了班超立功鄯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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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后汉书•文苑列传下•郦炎》。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探知确实有匈奴使来,于是,“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百许人悉烧死。……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班超启动对匈奴使团的袭击之前,竟然是以所谓“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作为鼓动方式的。而故事的结局告知我们,班超确实是因此立功,果然成就了“富贵”理想的。
(五)富贵者,人主之操柄
专制帝王是“富贵”至极的最高执政者。这就是《汉书•东方朔传》颜师古注引张晏所谓“天子富贵无堤限”。同时,帝王又有决定臣子能否“富贵”的有效的权力。
《史记•张丞相列传》:“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同样的话,《汉书•申屠嘉传》则写作:“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汉书•贾山传》:“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最高执政者有“能富贵”臣下的权力。“富贵”,也是帝王政治控制和心理威慑的一种手段。
《汉书•外戚传下•孝哀傅皇后》:“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后汉书•桓谭传》:“君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昌言•理乱》说“王者”的心理:“普天之下,赖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贵。”①这些历史文化迹象,都反映了帝制时代皇权决定一切的事实。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有人逢迎上意,窃取“富贵”。②一般向往“富贵”者“皆争顺指而避逆意”。③
《汉书•儒林传•严彭祖》记载:“彭祖为宣帝博士,至河南、东郡太守,以高第入为左冯翊,迁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君以不修小礼曲意,亡贵人左右之助,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固当修行先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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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后汉书•仲长统传》。
②《汉书•叙传下》:“彼何人斯,窃此富贵!营损高明,作戒后世。述《佞幸传》第六十三。”
③《三国志•魏书•卫频传》载录卫颛上疏,说道:“人之所乐者富贵显荣也,所恶者贫贱死亡也,然此四者,君上之所制也,君爱之则富贵显荣,君恶之则贫贱死亡;顺指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也。故人臣皆争顺指而避逆意,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
何可委曲从俗,苟求富贵乎!’”这种不愿意“委曲从俗,苟求富贵”的态度,确实可以说是罕见的“廉直”的模范。
(六)开明人士对于“富贵”的清醒认识
《史记•伯夷列传》写道:“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①,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②。‘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③。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裴骃《集解》:“郑玄曰:‘富贵不可求而得之,当修德以得之。若于道可求而得之者,虽执鞭贱职,我亦为之。”也许郑玄对孔子之说的理解有拔高的倾向。所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的原意,未必涉及“修德”的主张。但是“松柏”“清士”的说法,似乎是透露出其“富贵”观的深义的。对于所谓“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有一种解释是:“操行不轨,富厚累代,是其重若彼;公正发愤而遇祸灾,是其轻若此也。”④“重谓盗跖等也。轻谓夷、齐、由、光等也。”⑤司马迁对于“其重若彼”意存否定,对于“其轻若此”,似乎也持有所保留的态度。
张衡《应间》写道:“学非以要利,而富贵萃之。贵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称以‘大业’。”李贤注:“《易•系辞》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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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论语•卫灵公》。
②《论语•述而》:“子曰:‘富而可求也,谁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③《论语•子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影也。’
④《史记•伯夷列传》司马贞《索隐》。
⑤《史记•伯夷列传》张守节《正义》。
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也。”①《汉书•冯衍传下》:“盖富贵易为善,贫贱难为工也。”“富贵”称为“大业”,体现出全面的成功。“富贵”的社会地位,可能确实便利于“行令”“施惠”,发挥社会作用,扩张社会影响。但是纯粹“要利”的人生目的,论者显然并不赞同。
《后汉书•冯衍传下》又可以看到冯衍对于世风的感叹:“忽道德之珍丽兮,务富贵夫之乐耽。”追求“富贵”如果忽略了“道德”,是令人忧虑的。他又如此表露心迹:“卑卫赐之阜货兮,高颜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故收功于此路。”李贤注:“卑,贱也。阜,积也。衍贱子贡货殖,慕颜回乐道,所以不从流俗,专心贞固者,以其祖考功业隆大,若苟求富贵,恐致点辱,故于此路收功也。”冯衍“贱子贡货殖,慕颜回乐道”的价值取向,不合于社会潮流,所以称作“不从流俗”,但是却体现了一种清高的人生志向。这正是司马迁引录孔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以及“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诸语之后所谓“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期求“富贵”,当时被社会公认为一种健康的理想,一种积极的志向。然而,在世俗鼓噪“富贵”追求的声浪之外,我们又可以听到指出“富贵”之负面作用的清音。不少人通过明智的社会历史考察,在辉煌的金光背后清醒地发现了“富贵”阴暗的文化表现和社会作用,注意到“富贵”可能导致的人生病患和家族危害,指出面对“富贵”的合理的人生态度。其中有些认识,今天依然具有可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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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后汉书•张衡传》。
供社会启示的价值。
暴得富贵不祥
陈胜举义之后,反秦武装蜂起。陈婴被推举为王。陈婴的母亲提醒他:“暴得大名,不祥。”陈婴于是“不敢为王”。①“暴得大名,不祥”,《汉书•叙传上》作“卒富贵不祥”,也就是“猝富贵不祥”。《后汉书•耿纯传》李贤注引《汉书》写作“暴得富贵者不祥也”。而《耿纯传》的对应文字是:“宠禄暴兴,此智者之所忌也。”“宠禄暴兴”就是“暴得富贵”。没有艰苦努力,没有合理基础,没有适当积累而实现的暴富暴贵,“智者”视为“不祥”而深心“所忌”。《淮南子•人间》:“无功而富贵者勿居也。”说的也是类似的道理。《论衡•问孔》写道:“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强调富贵皆“人之所欲”,但是应当“以其道得之”,否则不应当占有和享受。在专制时代,最高执政者有“富贵”臣子的权力。“富贵”,也是帝王政治控制和心理威慑的一种手段。如《汉书•贾山传》所说:“富贵者,人主之操柄。”然而王符《潜夫论•思贤》则指出,帝王“欲无功之人而强富之,则是与天斗也”。
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
《汉书•景十三王传》赞曰:“古人以宴安为鸩毒,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以为没有道德而取得“富贵”地位,其实是不幸的事。《潜夫论•贵忠》中的一段话可以理解为这一认识的解说:“夫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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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史记•项羽本纪》。
之人,……一旦富贵,则背亲捐旧,丧其本心,疏骨肉而亲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马,宁见朽贯千万,而不忍贷人一钱,情知积粟腐仓,而不忍贷人一斗,骨肉怨望于家,细人谤盖于道。前人以败,后争袭之,诚可伤也。”无德者“一旦富贵”,往往走向人生的伤败。无德而“富贵”者“丧其本心”的情形其实还有多种,王符指出的仅仅只是局部表现。
富贵极,物极则衰
《史记•李斯列传》说,李斯正当权倾天下、炙手可热之时,曾经感叹道:“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间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司马贞《索隐》:“李斯言己今日富贵已极,然未知向后吉凶止泊在何处也。”李斯后来果然走向悲剧结局。也许正是以“富贵极”、“物极则衰”的认识为基点,出现了《后汉书•阴兴传》所见“富贵有极,人当知足”这种有意义的人生格言。
富贵无常
“富贵无常”据说是孔子的话,然而在秦汉时期已为世人所熟悉,得以习用。《汉书•刘向传》:“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无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劝勉?’”“……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无常’,盖谓此也。”《汉书•盖宽饶传》所记录盖宽饶的劝诫之辞尤为真切生动:“(盖宽饶)卬视屋而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唯谨慎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对于“富贵无常”,《论衡•命禄》富有宿命论色彩的说法是“夫富贵不欲为贫贱,贫贱自至;贫贱不求为富贵,富贵自得也”。
一日之富贵,凶人且自悔
《汉书•叙传上》说到短暂的“富贵”:“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羇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云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焦瘁,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虚!”所谓“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焦瘁”,显然并不是人们所希望的。李斯“自悔”的故事,有“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的著名情节。①宋人诗句“试问李斯长叹后,谁牵黄犬出东门”②,“君看上蔡牵黄犬,悔杀人间万户侯”③,就是对这一历史故事的感叹。
久乘富贵,祸积为祟
秦汉智者通过社会观察和历史思考发现,“富贵”其实往往与祸祟相联系。《史记•田叔列传》写道:“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后汉书•乐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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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史记•李斯列传》。
②[宋]秦观:《次韵太守向公登楼眺望二首》之二,《宋诗钞》卷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