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不该这么对你——”
“只是不该吗?我到底算什么?在你心里。我们究竟算什么?”
“我不知道,”简林闪避开我的眼神,“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现在不是要去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观察我吗?我只是你的白老鼠?对吧?”
“你冷静一点。”
“你跟我上床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吗?”
简林打了我一记耳光,她瞪着我,但眼眶里全是眼泪。
“你爱过我吗?”我抓住她的肩膀,“如果不爱,为什么要救我?”
门被狠狠地踢了一下,门外有人在怒吼。
“打开!”
我和简林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的双手都抓住了我的胳膊。
纱布男和四个男子一起冲进了门,我和简林被强行撕开了,两个男子分别扭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地下按,我的头盔被摘了下来,纱布男愤怒地伸手抓住简林的下巴。
“果然女人是信不得的,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简林没有说话,她只是发抖。
“还不带出去?”纱布男厉声命令两个控制住我的人,我便被半拖半架着往外走,我挣扎着,用脚踢倒了一个档案铁架,太阳穴上便挨了狠狠一拳。
“嘿嘿!”没打我的那一个急了,“小心他的头!”
我晕晕乎乎地往地上蹲,他们重新给我戴上头盔,接着便索性拖着我走,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我的意识才再次变得清晰,此时他们已经拖着我到了一个楼梯口。
“怎么走这边?”
“这边近。”
我晃晃头,看见墙壁上有一个红色的箭头指向楼上,箭头后则是B区两个字。
“你背还是我背?”
两个人最终猜拳做出了决定,一个人把我扶上了另一个人的背,等到他们爬完一层的时候,我伸出手摸到了防护服口袋里的打火机,直接点燃我身下那家伙的衣服。
随着对方的一声惨叫,我从那家伙的背上跳了下来,敏捷地踢倒了另一个试图来帮忙的家伙,接着便朝着来路的方向狂奔——没有人追过来,估计他们得忙着找新的防护服。
我跑回了档案室,还有三个人在搬文件,但是纱布男和简林都已经不见了。没有人想到我还会回来,只当我是来帮忙的,指着档案室里面的一个架子。
“那边还有,赶紧的!”
我走进去,从架子上搬下五个箱子,随便扯出几页纸,点燃,又分别扔进纸箱子,火苗立刻蹿了起来,屋子里的三个家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朝我扑过来,没一个能打的,我轻易便撂倒了两个,另一个见状直接转身跑出去了,我继续放火,等到地上的两个家伙爬起来时,他们已经什么都阻止不了了:熊熊大火包围了整个档案室,他们狂奔而出。
我跑回到之前那有着大红箭头的楼梯间,那两家伙当然早已离开了,我也没有再遇到其他什么人,爬了三层之后我便到了B区大门,二十几个人正排着队缓缓移动,每一个人都戴着头盔穿着防护服,一个戴着黄色袖套的家伙正在维持秩序。
“你,排他后面去,”黄袖套完全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他指着队尾对我说道,“不要紧张,时间足够的啊!”
我踮脚看着队首,一个男子正脱掉防护服和摘掉头盔,完成这个手续之后才被放行通过——四个打手模样的家伙守在出口处。
“我刚才看见档案室起火了!”我试图制造混乱,但只是引起了小小的一阵骚动和惊慌,黄袖套几乎是马上就把事态控制下来了。
“不要急,发生泄露的实验室已经被关闭了,现在暂时不会有危险,大家不要乱了秩序,最多十分钟就都能离开。”
于是队伍继续保持着,没有任何人过分激动或是提出抗议,这真是不得不叫人佩服的素质,我猜测这帮人平时应该不止一次接受过类似的演练。
很快,被我打过的三个家伙也出现了,他们将大致情况对着黄袖套说了一遍,但完全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那家伙肯定还在下面。”
“真是疯了!”我假惺惺地说道,“那家伙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搞不好真是!”
黄袖套朝着队首走过去了,估计是去联系上司商量具体对策,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在队伍里发现纱布男以及简林——然后我想到他们在这群人里属于特权阶级,原本也就不大可能排队,此时应该早就都上去了。
他们会对她做什么?我有些不大敢去想,这是赤裸裸的背叛——纱布男绝对不像是那种会容忍背叛的人,她为了我而背叛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而不是为了孙寒。
我的心在绞痛,她暴露了自己,也就等于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牺牲了——不止是她的安全,还有她的前途,她拼尽全力得到的所有的一切。
“大家安静一点听我说,检查的地点改到上面了,我们抓紧时间上去,不要耽误,不要擅自离开,现在报数。”
黄袖套扯着嗓子宣布他刚得到的新指示,随着报数声此起彼伏,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了,我跟着众人小跑着上到了地面,最后的出口竟然是一间多功能会议室,里面灯火通明,众人开始摘掉头盔脱掉防护服并有序地走向会议室大门,门口仍然是那四个大汉,瞪着眼看着还没有脱衣服的人。
我朝天花板上看,几个烟雾探测器正闪着红光,我跳上离窗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对准上面的探测器打开了打火机,警铃声立刻大作,自动喷水灭火系统被启动了,屋子里所有人瞬间都成了落汤鸡,混乱之中,几个大汉同时向我冲来,我翻身跳出窗户,摔进了外面的草丛里,周围是几栋看起来像是旅社的建筑,有两栋尚未完工,我看到纱布男了,就在东南边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他已经换了便装,身后是两个保镖架着简林,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地在他们身边停下,纱布男朝着我这边望过来,我怒吼着朝他狂奔过去。
两个保镖立刻丢开了简林,一个护在纱布男的前方,一个则拽着他往车里去。
“跑啊!跑啊!”我冲着明显是被惊呆了的简林喊道,简林这才反应过来朝着西北方向跑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纱布男居然挣脱开了他的保镖朝着简林追了过去,我摘掉自己防护头盔砸向与我正面交锋的保镖,但后面的追兵也已经赶了上来,在我跟他们缠斗之时,简林也被纱布男追上了,他拽着她的头发朝着轿车的方向走,她挣扎了几下,他把她打晕了,于是我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跟我交手的家伙身上,我咆哮着勒住了一个人的脖子,挂到他的身上,疯狂地揍着他的头,其余人被我的架势吓着了,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恐惧——他们觉得我疯了!
于是那一个被我砸过的保镖又跑到纱布男身边尽忠职守去了,他们一起进了轿车,我把已经被揍晕的家伙推倒在地,直接扑向那辆车,司机惊恐地开始加速,但是已经太晚了——警车声呼啸而至,两辆警车挡住了它的去处把它逼停了,蒋守曾从车里跳了出来。
我一把拉开后车门,把保镖拽出来,把纱布男也拽了出来,摁在地上便打,保镖举着双手愣愣地看着警察们,他不敢还手。
“林成!住手!”蒋守曾过来拖住我,我龇牙咧嘴地推开他,继续对着纱布男的脸左右开弓,两个警察将我强行拖离纱布男时,那些纱布几乎都变成红色了,我估计自己把纱布下的那张脸揍烂了。
蒋守曾喘着粗气将一副手铐铐在我的手上。
“林成,你被捕了。”
第二十五章 审判日
1
“原来是因为你。怪不得。”
听了我对纱布男设下的疑兵之计,蒋守曾没有掩饰他对我的欣赏,他确实是因为回到起火现场勘查时发现了有人曾经搜查过那个土坡,接着便顺藤摸瓜一直追了过来,我弄响火警铃的时候,他正好便在附近——所以并不是什么神兵天降,只是水到渠成。
可惜的是,纱布男拒不承认他放了那把火烧死了罗强,而警方也不可能只听信我的一面之词,所以我仍然是杀人放火的嫌疑人之一,而另一方面,我确实也是罪犯——他们在祥林别苑的床垫子下搜到了那三千两百万现金,尽管那是罗强的黑钱,但我的做法依旧是犯罪。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那三千多万不再属于我的时候,我没有觉得遗憾,甚至没有觉得那是件值得皱眉头的事。
他们没有找到白蚁,他此刻或许已经躲到国外去了——柬埔寨,穿着拖鞋短裤,对着漂亮姑娘傻乎乎地笑着说“si an na”,我一点也不想怪他。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吗?”蒋守曾问。
我反问:“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跟我在地下室里聊天的白蚁不会是蒋守曾记忆里的白蚁,于是他不再问了。
“有人给你请了律师。”蒋守曾说出了一个令我震惊到极点的名字,“赛琳娜。”
2
“你本来也有人格分裂,专家那边不是问题。只是在中国,类似的案子太稀少了,即便鉴定结果能证明你的病,我也不能说我有把握。”
周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已经失去了之前对我的好感,他现在只是在做一份工作,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而已。
在赛琳娜被蒋守曾救出的第二天,彭伟达就进了局子,到现在也没出来——老金已经招供出是彭伟达杀死了彭新敏,另外,彭伟达派人追杀我的事情也是证据确凿,老爷子多半要在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出卖了彭伟达。
罗强死了,彭伟达坐牢了,赛琳娜有惊无险,安然过关,还因为自己做过受害人而撇清了所有的关系。
只是她为什么要帮我?我回忆着那次奇怪的见面,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她跟你之间的事,我不需要知道。”周聪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警察,接着说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你的病,在这文件上签个字,我就开始安排申请鉴定的事了。”
纱布男——如今已知姓景名一珲,低调的旅游业富豪,绑架我的那个度假村就是他的一个开发项目,看起来烂了尾停了工,实际上就是为了掩盖地下的秘密,现在的问题是,尽管他被蒋守曾抓了个现行,但是因为那份我当初自愿签下的协议,他便不构成非法囚禁——因为他不仅有我签字的文件,还有我签字时的录像。
另外,他那边的所有证人都宣称我是自愿回来接受实验的,同时他们也都一直认定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也就是说,一旦我被认定是有精神问题,证词便不会被采信。
“能判多久?”
“非法行医,两到三年,罚金一百万到三百万左右吧,”周聪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在这件事之前,他因为车祸一直在住院,住的是他自己投资的私人医院,那边的专家出了一个诊断,因为他受伤部位是在脑部,而且他平时做过很多慈善,人品口碑一直很好,所以……”
“他也要打‘精神病’这张牌。”我冷笑,同时看着周聪递给我的文件,一旦我自己也同意用“精神疾病”作为脱罪策略,也就等于印证了那帮人的说辞,他们也就可以轻易地从这件事里脱身,然后找个机会继续他的疯狂,他会寻找下一只蝼蚁,或者不止一只蝼蚁,当然,还有简林们……当年就是他资助了简林的学费,也是他资助了她几乎所有的实验……是的,蝼蚁们想要从地下的洞穴爬到山峰顶部,仅靠自己的几只脚,是远远不够的。
“我要想一想。”
“那三千多万是铁证如山,你交代不了来源和同伙,这不是靠精神问题四个字就能解决的。因为这笔钱,你就有杀罗强的动机,你要知道,现场没有其他证人,景一珲不会是你的证人,这是个罗生门!那是杀人罪!”
“很简单,没有同伙,钱是我一个人偷的,我认罪。人不是我杀的,我不认。”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
周聪吃惊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真的疯子。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我要么进精神病院,要么进监狱,没有第三种选择。”
3
“即便你不提申请,我们这边也要鉴定的。”蒋守曾点燃一支烟抽起来,对我要注定成为小白鼠的命运,他大约多少有些难受。
“怎么个鉴定法?切开我的脑子再看看?”我开着玩笑。
“你的情况毕竟特殊,你身体里有两套DNA,你有其他人的记忆,”蒋守曾犹豫了一下,我想这种提醒对于他来讲也就算是在帮我的忙了,“你本身也有癫痫病史。”
“所以我会是法律上的一个特例?”
“你有很大的机会被当作特例来对待。”
“找到许唯了吗?”
蒋守曾摇摇头,没有解释说是找不到还是无可奉告。
许唯会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他是牵线人,我想起了画室里的烟灰们,我画了许唯的肖像,那些来到画室的人显然都是景一珲的人。“他们知道我知道了许唯,我害怕他们会……他们不可能没有行动,他们会把他藏起来,搞不好是移民,还可能……”我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性,于是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去查。”蒋守曾打断了我,“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
我于是赧然。
“她会怎么样?”
蒋守曾很清楚我问的是谁。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她还好?”
蒋守曾摇摇头:“她到现在还没开过口。”
“情况最好的话,是多久?”
“两年。”
“有没有机会缓刑?”
“那要看情况,”蒋守曾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投射到一堵白墙之上,“你不恨她?”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自愿的。”
蒋守曾捏了捏拳头:“别人费尽心机,就为了让你们觉得自己是自愿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景一珲们站在十字路口,他们的手里举着一个投影仪,于是我们只能看见他们想让我们看见的可能性,然而他能利用我们的脆弱,是因为我们真的脆弱,在走过了太多令人失望的道路后,我们需要有人来帮助我们欺骗自己。他们可恶吗?可恶的,我们可悲吗?也可悲的,但可恶与可悲之间,并不止是谎言这么简单。
“如果我是简林,哪怕只能与过去拉开一米的距离,我也会拼命的。”
疯狂的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每天睁开眼就会看见的恐惧,有的人的童年是萤火虫,有的人的童年是黑洞——连一丝一毫的光线都逃不出去,我一直依赖时间的治愈,但时间对简林来说反而是债主,她只能随时随地做好分别的打算——真的很难想象她如何能扛住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