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在哪里骑？”
塞拉茫然地看着周围，但马上回过神来。“这个地方不怎么大，但也足够了。肯定还有一些地方我没去过。凯正在修船。在东侧围栏边找到的。我们准备明天去海湾。”
一定要抓住这次两人独处的机会。米莎暗暗下决心。哪怕只是测试一下妹妹的反应也好。“塞拉，你真的想走出围栏吗？”她问。
塞拉脸上闪过一个阴沉的表情，“我知道我们的母体不希望我们出去，但是，这个地方……感觉就像一个监狱。”
“监狱？”
“像一个大而美丽的监狱，虽然这里可能有你想要的一切，”塞拉皱起眉头，“但并没有你需要的一切。”
“我想……”米莎大胆地说，“我们需要测试我们的极限。”
“测试？”
“给她们施加一点儿压力，至少问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
塞拉盯着米莎，“你以为我没问我的母体这个问题吗？但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一句都没有吗？”
塞拉撩了撩刘海儿。米莎因为自己天真的想法而脸红了起来。
“好像事情还不够糟糕似的，阿尔法都不再跟我说话了。”
“我注意到她们都很安静。”米莎说。
“我的意思是，她已经不和我在我的脑海里说话了。”
“噢……”
塞拉环顾周围，然后皱起了眉头。“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你的母体也这样吗？在她离开之前，她停止和你说话了吗？”
米莎搓着手掌，试图找到适当的措辞。她不知道塞拉在说什么。“不，”她拿定主意，“并没有，她有跟我说话，直到离开。这一定有别的原因……”
塞拉似乎松了一口气，“宏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希望我们的母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她将自行车靠在门边，转向米莎，“但不管怎样，我们似乎被困住了。”
米莎咽了一下口水，一鼓作气说：“如果你想离开普雷西迪奥，我想我知道一个方法。在不远处……就在我的母体把我放下的地方，附近的围栏下有一个洞。”
塞拉半晌没有说话，好奇地盯着米莎，接着咧嘴而笑，“值得去看看。”
米莎凭借记忆，沿着林肯大道向她发现缝隙的地方走去。塞拉是对的，这里很美，树在凉风中高高耸立着，五颜六色的小鸟在树枝间互相追逐。还有妹妹，正在她身后一蹦一跳地走着。
“洞的另一边是什么？”塞拉问。
“是一条小路，一直向南通往城市。”
塞拉睁大眼睛，“城市？”
“你不想去吗？”
塞拉只是笑笑，“当然想去。我们可以走小路，如果在那里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或者即使真的有可怕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回来告诉其他人。”
米莎点了点头，“这计划听起来很周全。”她完全不确定自己有什么计划。她只是打算让妹妹离开普雷西迪奥，让她知道外面很安全。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总算是好事。整个晚上，她都梦想着带妹妹回家，带她去看平顶山。这会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冒险。
看到围栏下的凹痕，米莎停下来。“我走前面。”她自告奋勇，将一些泥土从中清理出来，然后把脚伸进去，挪动身体，爬到了小路。这次比她进来时要容易得多。
塞拉坐在人行道的边缘，把手撑在路面上，伸直双腿，将臀部滑到围栏下，做好钻过去的准备。但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可怕的声音。当阿尔法-C降落时，地面整个儿震动起来。那一刻，米莎想起了克洛伊的母体，她在沙漠中遇到的那个。阿尔法-C以惊人的速度将塞拉抱进自己的怀里，抓着塞拉的肩膀，稳稳地放在路上。
“噢！”塞拉叫道，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肩膀，“妈妈！”她叫道，“你别把我弄疼！如果你不允许，你可以和我说……”突然她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米莎滑回围栏下，向塞拉跑去，用双臂搂住她的肩膀。“真对不起。”她低声说着凑近塞拉，想要告诉塞拉，她们有着同一个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塞拉挣开米莎的怀抱，推着她的母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她哭喊道，“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两个女孩迈着沉重的步伐默默地回到100号楼。在门廊上，塞拉转身面向米莎，“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她说，“我希望我没有母体。”
米莎盯着她，“别这么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塞拉没有回答。
米莎独自爬上楼梯。当她打开自己小房间的门时，听到一阵嗡嗡声从毯子下传来，持续不断。是通信器。她突然感到浑身发冷，急忙抓起，迅速按下“通话”按钮。“你好？”她小声说。
“米莎！”是威廉叔叔，“感谢上帝！你到底在哪里？我们追踪到丢失的电话在普雷西迪奥，但……”
米莎环顾房间，稀疏的光线透过肮脏的窗户照射进来，勉强照亮了房间。她陷入了迷惘，她不知道怎么让孩子们离开这里，更别提怎么把银灵带回家了。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对不起，”她说，“我在医院偷听了你们的话。我以为我可以帮你们，所以就躲在运输机里。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第35章
“她走了？你是说米莎在普雷西迪奥？”在霍皮医院的房间里，詹姆斯坐在祖母的小椅子上，差点儿把椅子弄翻。
麦克在詹姆斯旁边，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哨音。威廉则站在门口，远远地听着他们说话。里克笔直地躺在房间中央的简易床上，没怎么说话，随后从床头柜上摸出一块布捂住自己的嘴。“她躲了起来，我们没有发现她……”
詹姆斯叹了口气，看着现在的里克，他感到十分揪心。里克脸色苍白，曾经强壮的手臂变得瘦弱不堪。他忍住了想对里克大发雷霆的冲动，慢慢地坐回椅子上，想起自己父亲柔和的声音：“每个孩子都有权知道他来自哪里。”也许这根本不是里克的错，也不是威廉的错。也许历史正在重演。他的父亲辜负了他，而他辜负了米莎。米莎需要一个引路人，她需要与同类之间的联系。为了找到自己的出身，她选择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独自出击，她的脑袋里或许充满了疯狂的想法。
詹姆斯抬手捂住脸，然后用指尖揉着眼睛。“她发现了什么？发现了她是霍皮族人？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她听到了我们的话，”里克沙哑地说，“最初是在这里，之后是在我们驾驶运输机的时候。”
“她可真是个十足的间谍。”麦克说。
詹姆斯眨了眨眼睛。米莎，她只有十一岁。自己十一岁时还在上学，还在和他的朋友一起打棒球，还在吃妈妈做的小扁豆和米饭。虽然父母一直以来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但他们至少给了自己一种稳定感和归属感。“我们需要把她找回来。”他说。
“她说沿着海岸小径的围栏下有一个开口。我告诉她，如果她能按原路返回，我可以去接她。”威廉说。
“米莎会没事的，”里克哽噎着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詹姆斯的眼睛。
直到这时，詹姆斯才注意到里克的脸沾满了泪水。
“威廉和你说过吗？米莎遇到我的儿子了。我非常想见他，就一次，靠近他。我想摸摸他，告诉他我有多……”里克突然停下了。他的喉咙里冒出一声微弱的咳嗽，嘴里流出一行血迹，再次弄脏了他沾满污渍的病号服。
詹姆斯意识到，里克永远不会有他曾经拥有过的时光—— 和心爱的人以及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光，无论那多么的短暂。詹姆斯想象着米莎的样子，继而想到了令他心痛不已的萨拉。萨拉长长的栗色头发散发着丝兰根的气味，皮肤散发着薰衣草的香味。然而，她不得不接受过滤空气气流长达几分钟的喷射，然后洗澡、换上坚硬的塑料罩服。她忍受这一切，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对他来说，萨拉仍然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我要去。”他说。
威廉把手放在詹姆斯的肩膀上，“这是我的错，我会解决。”
“我和你一起去，”麦克说，“以防万一，我们用无人机。”
第36章
凯迎着冰冷的海风，裹紧夹克，朝海湾走去。他左转绕过宽阔的沼泽，看到塞拉已经在老码头等着了。
塞拉带着一卷尼龙绳、一箱钩子，还有在码头基地的小屋里找到的三根钓竿。她准备了一个捕鱼行动。她从不在乎在沙漠中捕到的小猎物，也很少吃在这里捕到的鱼，她只是喜欢这项运动，喜欢为别人提供食物的充足感。她很快就学会了在码头上钓鱼。但今天有所不同。他们找到一艘漂着的绿色小船。现在船已准备就绪，用粗壮的绳子固定在码头一侧生锈的金属栏杆上。
“你带上工具了吗？”凯大声喊道。
“已经在船上了。”塞拉回答。她在两根护栏之间左右摇晃，然后沿着一条短绳梯爬到船上，“来吧，趁还没到正午赶紧开始。现在这个时候，鱼看不到你，更容易抓。”
凯跟在塞拉身后上船，船只开始剧烈摇晃。前一天下午，他把船停在浅水中，检查是否有渗水情况，想着在船上捕鱼似乎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当船在巨浪中失控摇摆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塞拉的警告——如果不敢尝试新事物，就永远不会有任何进展。
塞拉解开船绳，从地上抓起一支桨。那并不是真正的桨，只是一块铲子形状的浮木。她兴致勃勃地划着船，离开码头，绕过岸边，等待着海浪把他们推向大海。凯没有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紧紧抓住船的两侧，压抑着胃里的饥饿感。
在离海岸大约有15米的时候，塞拉终于放下了桨。她轻摆手腕，在船边直直地划着。“如果这行得通，”她说，“我们应该尝试每天走得更远一点儿，看看我们的母体会让我们走多远。”
凯抬头望着天空，看着一群巨大的鸟排列成V字形。在罗西的数据库里，这种鸟叫作鹈鹕。它们顺风疾飞，捕捉猎物。沿着海岸，凯看到一条小河与海水交汇到一起。第二天，宏带他去那里捉了螃蟹。现在，那里站着三个机器人，附近没有别的孩子。
“塞拉，你认为我们的母体会互相交谈吗？”
她转向凯，抬起眉毛，“你为什么这么想？”
“卡玛尔说他做过一个梦。在梦里，贝塔告诉他，她正在学习。但是她在向谁学习呢？现在，每当我看到她们，她们都亲密地聚在一起，互相追随，一起行动。这太奇怪了。也许她们在互相教对方东西。”
塞拉摇摇头，“阿尔法从未和另一个机器人说过话，”她说，“她和我说过她不能和其他机器人对话。不过现在她甚至都不跟我说话了……”她转过身去看凯，“我不确定是否还能相信阿尔法。”突然她用力地划着水，然后猛地一拉，将第一个猎物卷上来。一条胖乎乎的鱼落在她旁边，使劲扑腾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鳞片卡在船的金属底板里。
凯小心翼翼地把鱼捡起来。鱼钩正好从鳃后面穿过，血从半透明的肉中涌出。当他把鱼扔进塞拉的布袋时，它锋利的鳍刺破了他的手。至少晚餐的味道会不错。
塞拉把第二根杆递给凯，“来吧，”她笑着说，“作为这艘船的船长，我命令你出一分力！”
凯从桶里拿起一个小鱼饵，穿在鱼钩上，然后笨拙地朝水面扔出渔线。饵钩在风中盘旋了几秒钟，消失在海浪下。他静静地等待着，看着泛着波光的浪涌，留意鱼类活动的痕迹。
他等待着，徐徐升高的太阳开始炙烤他的颈背。
詹姆斯弯腰看着麦克面前的屏幕，眼睛因屏幕光的反射而闪闪发亮。在旧金山VA医疗中心的屋顶，麦克发射了无人机，并通过卫星连接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传了回来。威廉已经徒步前往他计划与米莎会合的地方，虽然他在出发前联系了米莎，但米莎没有离开普雷西迪奥的打算。事实上，自从那通电话之后，就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
“发现什么踪迹了吗？”詹姆斯在电话里问道。
“没有。”麦克说。
无人机摄像机第三次扫描了海岸小径，以及与海岸平行的林荫大道。詹姆斯从视频里看到，锯齿状的铁丝网把两条路隔开了。在某个地方，无人机镜头拉近，对准了堆在围栏旁的一堆碎片。
“那是什么？”詹姆斯问。
“不知道，”麦克说，“看起来像一堆金属板。也许她们进行了封锁……”
“封锁？”
“母体们似乎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围栏出口。也许她们还发现了那个……米莎说的洞就在那个地方……”
无人机的镜头在斯科特堡上空向东平移，从旧公墓的白色石碑上空飞过，最后在前中心指挥所前盘旋。机器人分散在沙滩上，大多数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当无人机飞到水面上空时，詹姆斯看到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一条船。”
“天哪！”塞拉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捕鱼比在码头上更糟糕。也许我们应该走得更远些。”
“或者回去……”凯眯眼看看岸边说。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现在他几乎看不到那条闪着微光的小河了。突然，他感觉到钓竿受到断断续续的猛烈拉扯。“抓到一条！”他喊道。
但塞拉正忙着检查自己的渔线，没有搭理他。
“这是一条大鱼！”凯站起身来。他的钓竿弯曲成了一个弧形。他试图稳住自己，使劲蹬着船沿，以免被猎物拖下水。
突然，渔线松弛下来。凯以为猎物挣脱了鱼钩，他俯身向前，想看看那个挣脱的猎物。就在这时，渔线被猛地一拽。凯双手用力抓住钓竿向后仰。没有任何预兆，渔线断了。凯顺势倒下，重重地摔在小船另一侧的船沿上。他试图恢复平衡，但已经晚了。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摇晃不定。“见鬼……”麦克在电话里喃喃自语，“有两个机器人正朝这个方向前进。我想无人机被发现了……”
詹姆斯看着镜头渐渐拉远，转向岸边。一个机器人从空中飞过，然后又一个。“你确定她们在追赶你吗？”他问，“她们似乎要去海湾。”
“希望不会撞上。”麦克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