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空地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VA医疗中心”。米莎翻看着卫星地图。她现在在距离普雷西迪奥一英里半的地方。要到达普雷西迪奥，她需要走一条叫作“海洋之路”的道路。这条路会把她带到“林肯大道”，一条从南面直接通往普雷西迪奥的大道。
她直视着前方，无视空车和道路两边空旷的窗户。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在这座城市里，五颜六色的建筑鳞次栉比，每个建筑都有门和编号。她知道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人们曾经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来自加利福尼亚州，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但现在空无一人。尽管如此，她仍害怕每一种声音——金属路标在风中敲击着支杆的声音、盘踞在屋顶上的黑色大鸟的叫声。
米莎加快了步伐。
在那里，就在前面。
但是，当她终于接近写着“林肯大道”的标识时，发现路被一道高高的铁丝围栏挡住了，围栏顶部还缠着坚硬的铁丝。她知道那根电线会给人造成痛苦，为了阻止羊乱跑或防止土狼闯入，威廉叔叔也用过这种方法。围栏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米莎向西走去，寻找着地图上指示的“加利福尼亚海岸小径”。虽然风吹雨打让它斑驳不堪，但小路仍在那里，这一路畅通无阻，且避开了高高的围栏。她继而向北走，密实的沙石在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她的左边，海浪拍打着宽阔的海岸，翻出阵阵白色的浪花。一片诡异而陌生的薄雾打湿了她的头发。过去的她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一个比平顶山更加与众不同的地方。
小路逐渐远离海滩，穿过一丛树木后，地势渐渐抬高。很快，米莎再次与林肯大道处在一个水平线上。就在那儿，但仍围着高高的围栏。难道没有门或者什么地方可以让她穿到另一边去吗？
然后，米莎发现了一个地方。在一条被雨水冲刷过的小径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她找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作为铲子，把枯叶扒到一边，刨开洞，直到大到可以爬过去。她先把包推了过去，然后像蛇一样爬到另一边。她站起身来，擦去衣服和手臂上的尘土。空中传来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就像巨大的蜂鸟在树梢上捕食一样。是母体，她很肯定。她离她们不远了。
根据地图，这条路最终会向东拐弯。如果一直走下去，她一定会碰到什么人。果然，在林荫大道和另一条更宽的道路上下交错的地方……她听到了风中飘荡而来的说话声。她把卫星电话放回包里，爬上堤坝，来到更高的道路上。她鼓起勇气，默默地练习着她打算说的话。
凯在桥头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发现有人从金属门后面沿着道路走近。“谁？”他问道。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瘦小的黑影靠近。看起来像一个女孩，应该是凯从未见过的人。她背着一个背包，小心翼翼地绕过大门。她起初看上去似乎有些胆怯，但又下定决心朝他们走来。
“谢天谢地，”她喘着气，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你们在这里！我的母体说你们会在这里，之前我还不相信。”
女孩长长的黑发整齐地别在耳后，用一条细细的绳子扎成一条松散的辫子。尽管很冷，但她脚上什么也没穿，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简单宽松的衣服，下身则穿着一条到脚踝的紧身裤，腰部紧紧地扎着一条用五颜六色的珠子做成的腰带。她打量他们时，绿色的眼睛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你好。”扎克说着，后退一步。
凯站着，一动不动。这是谁？
“我叫米莎。”女孩说着和他们一一握手。她光滑黝黑的手臂十分瘦弱，但她握手的时候十分有力。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扎克问。
“进来这里吗？我们现在不是在外面吗？”女孩说。
“他指的是围栏里面。”凯说。
“围栏？”
“这个地方周围都是围栏，”宏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谁也翻不过去，你却进来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说到这儿，女孩哭了起来。
“怎么了？”凯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了，”女孩抽泣着说，“我的母体刚刚把我留在了这里！”
第33章
在一间被孩子们称为餐厅的宽敞房间里，凯把米莎领到椅子旁并让她坐下。
“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吃饭的房间，”凯说，“它就在厨房旁边，我们可以把食物存放在那些架子上。”当他指着狭窄的前厅时，其他孩子正从门口走过来。
最前面的几个孩子，米莎已经见过，肌肉厚实、头发呈沙色的男孩叫扎克，身材高大、头发呈黑色的女孩叫克洛伊，还有一个小男孩叫宏。他们身后是一些米莎没有见过的孩子。
“那是阿尔瓦罗，”凯指着一个红头发的粗壮男孩说，“他擅长烹饪。还有克拉拉，”他补充说，对着一个黑皮肤的女孩点头，“她在建造一个花园。”
克拉拉让米莎想到了肯德拉，不过现在米莎的目光集中在一个有着棕色直发和友善微笑的女孩身上，她在米莎对面坐下，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
“米莎，这是塞拉。”凯说。
“那条项链真漂亮。”塞拉说。
米莎伸手轻轻摸着祖母送给她的银项链，喃喃道：“我找到了……”
“我也有一个，是蓝色的，但没有你的好。”塞拉说，“你的项链看起来像我们其中一个的母体。”
米莎看着塞拉充满好奇的棕色眼睛。“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喃喃地说。
“凯跟我说，你的母体刚刚把你留在了这里？”塞拉问，“她就这么飞走了？”
“她出了一些故障，但至少她带我来到了这里。”米莎紧张地朝桌子另一头瞥了一眼。
扎克把手臂交叉在胸前，瞪着眼睛看米莎。克洛伊的手搭在扎克肩膀上，似乎是在安抚扎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柔顺的头发完全挡住了她的脸。
米莎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峡谷，那个黑头发的女孩。她以前见过克洛伊。威廉叔叔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我们必须明白，母体只是在保护她们的孩子。她们无从得知我们有没有恶意。”克洛伊的母体知道米莎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不过，米莎还有一个身份——连接孩子们和外面世界的桥梁。虽然可能要过很久，孩子们才能接受这一点。
“噢，”凯说，“你的母体离开了你……我想我们现在处境不太妙。”
“不妙？但我觉得你们是安全的……”
“我们是安全的，”塞拉说，“但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走出那讨厌的围栏，我们被困住了。我的母体曾经告诉我，飞翔是一个人能做的最美妙的事情。但现在，她甚至不让我待在我自己的防护舱里……”
米莎的心里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你们为什么会被困住？为什么不能自己离开？”
“我们的母体把我们关在了这里。扎克认为她们是在保护我们，或是抵御外面的敌人。”凯说，“你觉得呢？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不是那样的……”
“听到了吗？”凯转向扎克和克洛伊。
克洛伊走上前来，对凯不屑一顾，“我们在沙漠里看见过人类，”她说，“他们开着卡车四处转来转去。后来，他们又开着一个有螺旋桨的飞行器回来了。我的母体曾经朝他们开过枪，但被他们逃走了。梅格也看到了一些东西。对吧，梅格？”
“我不确定……”塞拉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轻声说，“当时很黑，我想我看到了灯光……还听到了些什么……在隆隆作响。”
“可怜的梅格一直都孤身一人，”塞拉说，用手臂搂住这个胆小的女孩的肩膀，“但没关系，现在我们都在一起。”梅格站在她旁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我理解，”米莎说，“我之前也是一个人，但现在……”不可思议，她发现眼泪涌上来了。她很高兴见到他们，但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兄弟姐妹们知之甚少。
“晚餐还没有准备好……但我们在二楼找到了一些房间。”凯说，“还剩下不少，你可以自己挑一间。”
米莎站起来，双腿不自觉地颤抖着。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徒步远行、探索未知，然后是最后的发现。她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她把背包搭在肩上，跟着凯和塞拉走上黑漆漆的楼梯。
她看到前面的角落里有一个房间，走过去说道，“这里不错。”
“你确定够大吗？”塞拉问，“我和梅格的房间很宽敞……”
“哦，不用了。”米莎说，然后低头看着地面，“我可能更习惯一个人睡。”
“但你的母体不在，你不会习惯一个人睡的，”塞拉说，“一开始很难。”
在一阵尴尬的停顿之后，凯和塞拉转身离开。“那么，稍后见。”凯说，“广场对面的小屋里有一些补给品，如果你需要，可以自己去拿。”
米莎选的房间比洛斯阿拉莫斯的一个多功能储藏室大不了多少，但它有一个窗户和足够大的睡觉空间。她从包里取出毯子。她裹着毯子，想着祖母那舒适的典礼集会室和歌声。她靠在墙上，抚摸着脖子上的银项链。她现在已经将项链视作自身的一部分了，甚至忘了它在那里。她低声念着那些刚刚认识的兄弟姐妹的名字，依次在脑海中描绘着每个人的脸。扎克、克洛伊……凯，这是威廉两天前提到过的名字，今早在屋顶上，里克又再次提起。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
米莎又检查了一遍卫星电话。没有来电。威廉叔叔和洛蕾塔婶婶只知道她和伯特、霍诺维一起出去露营了。如果一切顺利，直到明天晚些时候，他们才会发现她失踪了。她本来确信到那时她会得到一些好消息，但现在，她没有了一开始的信心。
米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是带着使命来的—— 找到她的兄弟或姐妹，以及更多东西。她想象自己是一个信使，是那个会把祖母的银灵送回平顶山的人。但要怎么做呢？如果祖父的预言是真的，母体们就必须离开这里。但塞拉说，孩子们不能再回到他们的防护舱里。也许这意味着母体们要独自离开……但是，这将意味着她们要放弃她们的使命——从围栏外的神秘“敌人”手中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们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呢？预言如果成真，孩子们会出事吗？想到这里，她感觉到一阵恶寒。
突然，门打开了。“米莎？我是凯，我可以进来吗？”
米莎开口道：“可以……”
“我想你可能饿了。”凯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小碗东西，闻起来像洛斯阿拉莫斯海湾月桂树的味道，“这是阿尔瓦罗做的松鼠炖肉，我超喜欢这个。但我得警告你，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米莎接过凯递过来的勺子，伸进炖碗舀了一点儿，用舌头轻轻舔了舔。这个菜尝起来很苦，味道非常浓烈。
凯笑起来，“这不是我们最好的手艺，塞拉做的鱼是最好吃的。”
“鱼？她从哪里找到的鱼？”
“在码头那边，她从阿尔法的数据库里学会的方法。”
“谁？”
“阿尔法-C，她的母体。”
米莎盯着他。阿尔法-C……她想象着塞拉的样子——她有着和她一样的棕色直发，有着和祖母一样的眼睛；她扁平的鼻子和圆圆的下巴，就像威廉叔叔的下巴……
“你的母体叫什么名字？”凯问。
“嗯？”
“我母体的名字是罗-Z，但我叫她罗西。你的母体呢？”
“嗯……”米莎感到自己的血液在紧张中疯狂上涌，阿尔法-C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名字，但紧接着她想起来了，“阿尔法-B……”
“阿尔法-B？和塞拉母体的名字几乎一模一样！”
“我想是的。”米莎羞怯地笑了。
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安地摸着大拇指上的划伤，“我想告诉你，”他说，“不用担心你的母体，她会回来的。”
米莎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有一次，那时我还小，罗西离开我去追一只土狼。当时我超级害怕。但她回来了。她们总是这样。”凯向窗外望去，皱起了眉头，“我们的母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我们。”
米莎盯着他，发觉这个男孩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凯，我不确定我妈妈会不会回来……”
凯和她四目相对，“但是……她必须回来！”他提高音量说道。他的脸变得通红，注意力还放在自己受伤的拇指上，“嗯……我们拭目以待。不管怎样，你现在有我们。”
“没错，我有你们。”米莎的嘴角挂着微笑。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扎根，这让她不安。肯德拉召回母体和孩子们是为了救他们，然而，自从母体到达这里之后，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可能会让他们都处于危险之中。
第34章
晨雾中，米莎站在100号楼的门廊上，看着塞拉走进对面一座高大的白色建筑。她鼓起勇气，溜过两个站在楼梯底部附近的母体，在高高的禾草中慢慢前进。
靠近那座建筑时，米莎听到墙后某处传来一声撞击声。“哎哟！”一个看起来像是旧棒球棒的东西在空中划过，落在她脚边，紧接着是一个皮球。“应该就在附近……”
米莎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塞拉？”她喊道，“是你吗？”
“谁在那儿？”
“我是米莎。你在找什么？”
“克洛伊说她在这里看到一辆摩托车，但是这里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到这里来。”米莎蹲下来，从门边一堆东西中找到一个太阳能灯，递进塞拉瘦弱的手中。
“谢谢！”塞拉打开灯，照亮了小屋阴暗的墙壁，露出大片大片的蜘蛛网，“我在沙漠里也有一辆摩托车。但是我们不得不把它留在那儿，货舱放不下……啊！”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看到了一个厚厚的轮胎，然后是一个踏板。她拿着灯光往最远的角落扫去。“这个看起来更像一辆老旧的电动自行车，”塞拉说着，把它拖到更亮的地方，“但聊胜于无。”
“你打算拿它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