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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接连半月,他很少在家。偶然回来一次,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最后也无法说出口。现在我自然知道了,那时候他正在忙于制定那个计划。为了让我脱罪——也为了从此离开,虽然后来没有成功……
当我等待到打字声在家里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满身鲜血。
或许你们已经明白了我写下第四份日记的原因。我忠实地执行他所制定的计划,他希望我能够脱罪,我一定要让自己脱罪。所以我写下了第四份日记。那份日记能让你们认为我患有精神疾病,我相信善意而感情充沛的公众不会忍心判我重刑。
承诺和约定萦绕了我们的一生,我会按照承诺自我脱罪,只不过,是以杀死他和童江的确切的杀人犯的身份来完成这件事。
何况,我确切地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说我心怀勇敢,说一切都是他的错,我需要纠正他。我残忍地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心中却从无一丝愧疚,甚至在那个行将就木的人生日那天,语带挑衅地站在她面前。我怯懦不堪,却又恬不知耻,得意忘形,所以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你们对我说:第四份日记是一封自白书,所有的日记都是自白书——我想我应该谢谢你们。
长久以来,他侵入我的生活,偷窥着我的身体和一切,为此他在日记里进行自白。这让我不得不予以回应,做出我自己的自白。
长久以来,我以狡猾的伪装的手段禁锢着他的人生,无时无刻不在予取予求,一点一点榨取他的全部。我引诱他,又抛弃他,然后再次引诱他,又仍旧将他拒之门外……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我的一厢情愿之上,我从没有一次询问他的真实想法……
当他满身鲜血躺在我的怀里,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若离,是我。
但场景早已不对,一切都已终结,我也来不及说出我的话:我知道。
我和他一共五次相聚又分离,但只有第一次相遇,我见过他的样子。我和我哥哥从小到大一起生活,从未分离,但他的样子,却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模糊。将他埋在家的小院子里以后,我在口袋里揣着他的照片,跌跌撞撞回到海盐,又跌跌撞撞爬上小时候常爬的山,凭借味道找寻小时候常去的山洞,我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我的眼睛会在没有亮光的通道里转瞬间复明。
这样我可以再见他一面。
(陈若离的口供)
和陈若离谈话的人,主要是杜学弧。后来,姚盼和王达陆也和犯人谈了片刻——分别就他们心里关注的问题。这是我在整理陈若离的自白时,使用“你们”这个代称的原因。
姚盼:我要说的你可能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有些事情可能你信息不完整,所以我想应该告诉你。
林乙双在二月初就和吴子珺分手了,然后在春节期间回到嘉兴,向他的师傅磕头请罪。我想他在那时候已经做出决定,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说你提前进行了对幸福的幻想,大可不必。只不过他也需要时间,和你一样。他比你更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心没有极限一说。
你们已经交往了十三年,而不是短短一个月。
他从不说“是我”的这句话,不是因为他有所保留,而是因为他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无须说破,我想这是男人认知里的默契。所以,不要责怪他没有向你表白,你不是一厢情愿。
至于他摔碎陶罐的事情,我补充几点你可能不掌握的信息。第一,那只陶罐不是你从卢旺达的机场买回来的那只。我们已经查过,那只陶罐是通过网络海淘,在国内发货的。我想卢旺达机场的售货员根本没有为你下单,而只是把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那只陶罐是由林乙双买下来,送给他的妹妹的。后来他摔碎那只陶罐,尽管多少有责怪的意味,但责怪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
第二,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有人在窗外目睹了你和林乙双的争执。林乙双后来没有为自己突然的爆发向你道歉,也没有做解释,说明其实他知道。他冲口而出的话,一定程度包含他真实的情绪,他不愿为自己辩解,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你知道有人曾经跑到你家的窗边偷窥。你忘记了一件事,他喊话的时候故意使用了嘶哑的嗓音,而那时候他早已没有必要在你面前伪装,所以他的伪装是给别人看的。我想,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那个偷窥的盗贼,他惶然推开你,是担心你们两人相拥的场景被看见,这样会对他将要制定的计划产生不利影响。故此他将计就计,嘶哑着声音怒吼,并且抱起陶罐一把摔碎。他在为他后面的计划做铺垫而演戏。而他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安静地保护你。你独自住在山边,目不能视,哪怕心怀勇敢也难免担惊受怕。他不想让你担心,他一直都努力这么做,在今后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仍然希望你能够平静、安全地生活。所以他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形象,好迫使居心不良之徒不敢接近。这是在那个瞬间,他能够想到和能够做到的全部。
第三件事实是,你哥哥陈若生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讨厌绿色,他只是从来都在你面前口硬而已。我们查到一件事,你哥生前曾经到过一家唱片公司试唱,穿着整洁的绿色衬衣。事实上,他有时到街头演唱,穿的也是绿色服装。他只是不告诉你而已。我们知道他小时候获得过一次歌唱比赛的奖,登台演唱时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绿色衬衣。我想这段记忆会终其一生在他心中。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哥曾经上过一个函授班,可能他没有告诉过你具体的内容,或许他是想等拿到毕业证了再告诉你。他选报的专业是宠物诊疗和护理,也就是兽医。他知道你喜欢小动物,也知道你喜欢医生,何况你那时候体弱多病,所以他想过学医,因为资格相差太多,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
现在你明白了吧。林乙双后来改行当兽医,一方面是用已有的技能谋生,另一方面,是为了实现你哥哥的愿望。他头戴假发、穿着绿色的衬衣去上班,不是为了以示区分回家他是陈若生,在外他是林乙双。他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整个人生替换成陈若生的人生,将陈若生的那一份人生由他来活下去。这是他向你哥注射了过期的破伤风疫苗,导致他人生戛然而止的赎罪。
当然他也是借此偷偷告诉你:家中家外,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是你的哥哥。
所以,在心中放不下逝者的不止你一个人,林乙双也一样。这是他多年来内心挣扎,却无法开口向你表白的原因。
他向你怒吼道:“我要让他消失,我要杀了他!”那时候,他到底以林乙双的身份说出这句话,还是以陈若生的身份呢?那时候,在他心灵里寄居的人到底是谁?
神奇的是,在他制定的计划也里有着相同的倒转。最初我们认为是霸占欲过强的陈若生宣称要杀死妹妹的爱人,后来我们又认为是心理变态的林乙双宣称要杀死他爱人的哥哥……
只不过,就像我前面说的,无论是哪一种,都绝不是他们的真心。
十三年前你和林乙双第一次相遇时,他向你说了一句话:总有一天,你哥会娶妻生子,他会有自己的家庭。我想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完。
我并非凭空猜测,事实上这半句记录在他自己的日记里,不知道你是否记得。
“走的时候,再次亲吻若离的额头,在她耳旁宣布:这是你和你哥哥的家,有一天,我和你会有我们自己的家。”
所有的日记都是自白书,所以我想十三年前,他没有说完的那半句就在其中——你也会有自己的家庭。
其实在那时候,他已经向你表白了。
你在心里一直对双眼复明的奇迹抱有期盼,其实他也一样。他希望有一天当你重见光明,看见的会是他的样子。
对了,我想告诉你,那个曾在你家窗外偷窥的盗窃犯叫田火,是杀死你爱人的同伙。他们都已被逮捕,也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姚盼与陈若离的谈话内容)
王达陆:我是复述杜学弧的话,但作为警察,我们最终都会以证据和事实说话。你没有必要把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们都知道了,杀死童江的是另外一个人。
童江身中两刀而死,死于2005年7月18日晚上十点,你不具备刺入第二刀的时间。何况,你对命案重要物证后来被人拿走的事情一无所知。刺入第二刀,从而结束那个男孩生命的人是林乙双。
只不过,死者确实在身中第一刀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第一刀刺穿心室,尸体检验报告证实这一点。而且因为严重的气胸效应,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一度非常痛苦。林乙双作为医生,准确地往他肺部刺入第二刀,结束了他的生命,也结束了他的痛苦。
但是,我不会为林乙双的谋杀行为辩护!他是基于自我的动机杀死童江,也就是蓄意谋杀。
在看到受伤者胸口插着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弹簧刀时,他已经猜到了行刺人是谁。或许死者临死前,还艰难地说出了个别线索。
“那个人,不是生哥……很像,但不是……”我想线索里包括这句话。
所以,林乙双把刀抽出来,然后刺入第二刀。
哪怕受伤者能够抢救过来,哪怕伤人者能够免去严重的刑罚,但有一件事无论如何无法改变:你哥哥的灵魂将就此永远消散,你将永远无法和你哥哥生活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曾一度离开你,但最终决心转身折返。所以他在看到那个命悬一线的男孩时,决定夺走他的生命。
这就是林乙双的杀人动机。
犹如天意的是,用刀杀人者最终也死于刀下。在临终之前,他计划依葫芦画瓢往自己胸口刺入两刀,是想误导警方将两件命案的凶手视为同一人……
我就权且当作是他以这种仪式,完成自我赎罪吧。
而那次的第二刀,改为由你刺入,我也权且当作是你对自己的赎罪。
(王达陆与陈若离的谈话内容)
后来,我问杜学弧,为什么要把一些话留给姚盼和王达陆去说?其实包括那只陶罐的真实买家,陈若生身穿绿衣去参加试唱,还有他攻读兽医专业函授班等事情,都是杜学弧通过不知名的途径,收集而来的信息。听到这个问题,那个年轻警察不禁眉头紧锁。
“因为很麻烦——我最讨厌抠抠搜搜的爱情了。”
我笑道:“但是蔷薇的下落,还是由你亲口告诉了她。”
杜学弧撇嘴说:“这是没办法,谁让一开始是我答应了她。”
我笑而不语。
“别搞错了,”他岔开话题,“陈若离真正关心的才不是这些抠抠搜搜的事情。她心里的愿望很明确,是让警方抓住杀死林乙双的真凶。所以她才会更换留在山洞的弹簧刀。”
林乙双原本在山洞里留下了陈若生的弹簧刀,刀刃上留有童江和林乙双的血迹,刀把上有陈若生的指纹。后来,陈若离找到那个山洞,将刀换成了另一把。刀刃上也有童江和林乙双的血迹,但刀把上则包含另一个人的指纹。当这个指纹确认属于盗窃犯张鸣,那把刀就将成为他行凶的铁证。
这是陈若离换刀的初衷。林乙双没有告诉她行凶者是谁,但当她拿着那把刺穿所爱之人胸膛的带血的刀。尽管心中有无尽的幻灭,但仍然渴盼找到凶手。她坚守了约定,只是一路留下引导我们破案的线索。
另一把属于她哥哥的刀,她声称已投入大海。这一点无法考究真假。但不难理解她不愿把她哥哥的刀作为凶器留下来的心情。或许她会把那把刀埋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天再将之找回来,继续带在身边。
多年以来,林乙双一直把那把刀保留,刀上的血和指纹从不曾擦拭。陈若离也同样在多年来保留着命案中沾染了死者鲜血的衣物,从而在后来将痕迹转移到另一把凶器之上。
他们作为命案的凶手,其实一直在心中等待着对自己的审判。
诚如嘉兴的刑警王达陆所说,一切犹如天意。八年来一直追寻他们杀人罪行的那个警察,最后也为他们抓住凶手。
所以有些话,杜学弧留给王达陆去说。
“抓住凶手,帮陈若离了却心愿的人又不是我。”
那个年轻警察云淡风轻地摊手。
杜学弧还告诉我一些事。
其实长久以来,林乙双所做的事情比陈若离知道的更多。他在大学毕业以后,因为成绩优异,曾经为市属的三甲医院录用,但不久却放弃了优厚的薪水和发展机会,自愿调到另一家区属的医院任职。那家区属医院距离陈若生兄妹租住的房子不远,陈若离每次因为眼睛发炎而高烧不止,都会选择在那里就诊。后来陈若生开始从事废品收购生意,两兄妹又搬了一次家,生活省吃俭用,最常去的是一家收费便宜的红十字医院。于是林乙双又申请调到了那家红十字医院。
在第三次相遇之前,林乙双就一直在适当的距离守望着陈若生兄妹。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会由他亲手将过期的破伤风疫苗,注射进他守望着的人的身体。
后来过期疫苗的丑闻曝光,林乙双悲愤交加,却在陈若生的劝诫和自身的怯懦中败下阵来。他唯一做到的事情,是在他任职的红十字医院大闹了一场,一方面发泄情绪,一方面将陈若生兄妹的就诊记录一把火烧光,以完成对陈若生的承诺。
为此他被医院辞退,并且从此失去医生的执业资格。
代替陈若生成为陈若离的哥哥以后,他还曾经考虑过改变自己的容貌。
大约每半年一次,林乙双会跑到外地接受整容手术,每次修改一点点。每当他回来,他的女友吴子珺都觉得有些不对,但却说不出不对在哪里。好几年后马岚重见他的师兄,说他变化很大,差点认不出来。
这种改变自然不是为了避免陈若离的识破,而是为了避免外间的识破。林乙双下定决心从身至心变成陈若生,从而有一天手持陈若生的旧身份证换成新的,从而有一天正常地和妹妹一同出现在人前,一同在阳光下行走。
不过在某个阶段,他改变了决定,没有继续改变自己的样子。
“因为他爱上了陈若离。或者说他自始至终爱着陈若离,只是总是反复挣扎。”我想起姚盼说的话,“陈若离在心里对双眼复明的奇迹抱有期盼,林乙双也一样。他同样希望有一天陈若离能再见他一面,看见他的样子。”
有时我会想,在这个曲折离奇的案子里,其曲折和复杂的并非可怖的谜题,也并非犯罪的诡计,而是人心,也就是人的情感。
杜学弧又和我谈到日记本。除了由陈若离编写的第四号日记本,也谈到第三号日记本,也就是林乙双撰写的那一本。
“三号日记本的全部内容都是林乙双写的。陈若离声称那些内容由她编造,其实她仅仅是把林乙双的日记重抄了一遍而已。就像林乙双把她编写的关于陈若生的日记重抄了一遍。你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吗?”杜学弧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