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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根据修改的痕迹进行还原吗?”姚盼问杜学弧的朋友。
“那就是顶级难度了!”
事实上,杜学弧已经提前委托他加急处理了几张照片。在递给福利院院长的照片里,夹杂了其中三张。
“仔细一看,既像也不像……很奇怪。”老院长说。
她一直端详着看,中途还离开了一下。我们则留在她的办公室里,一度激烈讨论案情。不久她从门外走回来,手中多了另外两张旧照片。
“与其说照片里的人像陈若生,还不如说像另一个人呢。”
老院长先将一张照片递给我们,我们只看了一眼,不禁眉头大皱。
照片里的人确实和陈若生很是相像,但这算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我说的奇怪之处。”老院长说道,“你们给我看这些照片,说照片里的人是若生,我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们虽然是亲兄妹,但相貌说不上很像。”
我们以为兄妹长相相似,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当福利院院长拿出照片时,我们心中疑惑不解。
这种先入为主的错误,就是杜学弧担心伤害我们自尊的地方。
“我想我不会认错。你们看这个才是若生,这是他十六岁离院时拍的照片。”
院长向我们递上另一张照片。
“至于你们带来的照片里的年轻人,与其说像哥哥若生,其实更像妹妹若离。”
后来,专案组又委托专业人员对照片修改过的部位进行更彻底的逆向复原,细细碎碎忙了两个通宵,杜学弧的好友知道后相当不满,指责杜学弧前前后后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无论如何,最后我们得以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
杜学弧说,已经没有在逃的罪犯,因为我们的罪犯自始至终都在牢狱中。
第6章 味道
1
人类身上有着群居动物亘古不变的基因烙印的一个重要证据是抗拒孤独。
这种抗拒深入骨髓,其强烈的程度和因此激发的能量超乎认知。有一种论断是,人无法在没有其他个体的陪伴下度过一生。无论在生理还是精神层面都无法承受。
当然,这个陪伴的个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其他生命,或者是本无生命但被赋予生命意义的事物。即便没有现实的客体,人们也能够利用心灵的力量缔造客体。在梦中与他人相逢,在字里行间代入他人的生活。以及在回忆里制造幻境。即便外间已然沧海桑田,却念念不忘心中之人。
正因为有些人以心灵的力量而滋养,所以从自始至终栩栩如生。
陈若生是一个幻影。
当专案组以这个假设为前提展开调查,拟合的证明纷至沓来。这个假设犹如石破天惊,在建立之前有多么的不可想象,在建立以后就有多么的显而易见。
从2005年到2013年的八年间,陈若生没有在任何官方认证的地方留下指纹和脸像;他从未到医院就医和体检,没有留下身高、体重、血型等生物信息。在他的家中也没有找到一根毛发。
在林乙双的日记本里,曾经提到他从网上搜集到陈若生参加活动的一些视频,但后来我们搜遍网络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份——这显然是一句误导人心的谎言。
陈若生的个人照片倒是留存了不少,但每一张都曾进行篡改,以至于在某个阶段无人知晓他的真实相貌。只不过,只要往更前端、更久远的时间张望,这一点自然无所遁形。
我们在嘉兴福利院,以及陈若生离院后打工的地方,得到了他的若干旧照。一张普通人的脸,长脸型,眉目黯淡,胡子拉喳,长发。相比他妹妹的五官精致,长相显得土气。
他在身份证上的黑白照片反差过大,看上去浓眉大眼,谁也说不清像或不像。
原来陈若生是这个样子,取得这些照片以后,专案组的每一个成员心里都转动这句话。但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想过求证。我们一直在追踪幻影,没有人想到求证幻影的相貌。
而幻影在人间留下的足迹也是幻影。
多年间,他以自由旅行作家的身份谋生,在社会活动。他要么身处荧光屏的背后,要么独自踏上旅途,见过他真容的人寥寥无几,但并非没有。譬如个别杂志的编辑。
我们将他妹妹的照片向《新花色》的编辑依月出示。
“嗯,没错,猫侠化上女装挺好看嘛!我以前告诉过你们吧,猫侠身材苗条,屁股也好看,很适合COS女装。”
见过他的人都给出类似的证词,将另一个人错认是他。
当然,他还存在于文字之中。
整整数十万字的日记手稿记录了他的人生轨迹。专案组委托专门部门,对手头残留的日记本进行了细致的前后对比。笔迹在经年间有所演变,但总体来看,某个时期的笔画更粗犷一些。笔迹变得清秀的区分点是八年前。
后来我们还找到一份八年前的实证。
2005年5月27日,嘉兴市一家三甲医院有一份未愈出院记录。患者已经进入破伤风症发作期五天,但自行签名出院,患者的名字叫陈白霜。很多年前,陈若生第一次给杂志投稿,发表了一个远征异国的冒险小故事,用的笔名就叫白霜。
这家医院附属于嘉兴湖医学院,其所在是杜学弧告诉我们的。
事实上,早在前往嘉兴之前,他已经搜索得到了这份记录。这项搜索范围很广,我们不知道他是何时通过何种非常规的渠道来完成。不过我们知道他的搜查必定有的放矢:不是通过陈白霜这个随机的名字,而是其他关键词。
总之,当我们按图索骥取得相关的证据,幻影及其替代者的推定终于写入专案组调查会议的会议纪要中。
杜学弧将所有线索和证据摆在我们面前,然后不再发表评价。案件的当事人们在过往八年里发生了什么,他让我们自行判定。
“我作为顾问的任务已经完成,全部积木都在,你们自己砌吧。”
姚盼沉声问:“你就这么走了?你还是不去见陈若离吗?”
杜学弧没有回答。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其实早已看见比我们想象中更深层的真相,而且自有主张。但嘉兴之行结束后,我们都习惯了他的我行我素,何况需要核实和拟合的事项多不胜数,只能一门心思投入到砌积木之中。
而直至那个时候,我们才理所当然地关心起陈若离的眼睛。
“猫侠的眼睛?”《新花色》的编辑在接受我们的询问时愕然反问,“什么叫能不能看见?”
我们重复了一遍问题:她所认识的陈若生,是否目不能视?
那个性格直率的姑娘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见过眼睛看不见的旅行家吗?”
我们又问询了房屋销售经理、村里人,以及一些认识陈若生的网友,没有人怀疑过陈若生会是患有眼疾的人。
“陈若离的眼睛到底看不看得见呢?”专案组组长孙明玉在调查会议上发问。
当我们在那家医院取得第二份病历记录的时候,这个问题起码得到了一半的解答。
我所说的医院就是杜学弧指引我们去找的嘉兴湖医学院附属医院。在那里我们得到了两份病历,一份属于化名为白霜的陈若生;另一份的归属人名叫陈月季。后来,我们推定她就是陈若离。
那是一份关于眼角膜移植的治疗记录。移植人是陈月季,器官捐献者是她的亲属陈白霜。两人都在手术确认书上签了名,但两个签名均潦草而乏力,显示两人都处于某种虚弱的健康状态中。陈月季的签名尤其潦草,看着甚至不像“月季”二字。仔细分辨下来,原来所签的名字实为陈若离。
“哎,谁会去核对病人的真名假名——但手术同意书肯定是病人亲手签的,我们有规定。”
面对警方的质询,那家医院的接洽人回答得漫不经心。和我们之前打过交道的中小医院截然不同,那家医院规模和技术水平声明在外,是以态度十分骄傲。他们在内部管理上存在各样漏洞,但对那些与营利无关的问题,他们看上去并无改进的心思。
杜学弧搜查的关键词是:2005年五至七月间,亲属两人同时入院,涉及破伤风病,和眼睛治疗有关。事实和这些关键词匹配无误。这也是我们判定两个使用了化名的病人正是陈若生兄妹的原因。
陈若离移植了她兄长的眼睛。专案组委托医疗机构对陈若离进行了检查,证实了她的眼睛曾经接受移植手术这一事实。这回答了专案组组长所提出问题的一半,但仅有一半。
检查的结果显示:陈若离并不具备正常视力。陈若离刚被拘留的时候就接受过一系列检查,此前和当下的检查结果并无二致。
“她的眼睛可以感光,也没有发现器质性病变,但是视网膜的成像能力很微弱。如果距离够近,大概能看见一团事物的影子吧。应考虑神经损伤。不过我想,也可以考虑另一个层面的因素。”
负责检查的眼科医生双肘支着办公桌,手掌放在下巴下面,波澜不惊地说明。
“有可能是伪装吗?”王达陆瞪圆眼睛问,“眼睛能看见,但假装看不见。”
眼科医生耸耸肩:“这件事我没法打包票,我是医生,不是测谎师。你们最好自己判定。只不过,我想要一直假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观察了病人好几天,也做了各种检查,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姚盼沉声问:“人的眼睛,有可能一阵能看见一阵不能看见吗?”
医生想了想,点头:“我听说过这样的案例,和我建议考虑的因素一致。”
日记本的文字记录了陈若生的人生轨迹,也记录了他们两兄妹在一起的生活点滴。那个时候,其中的虚假不实已经毋庸置疑。
专案组要求陈若离将日记里的相关内容抄写一遍。我们派人诵读,然后交给她一张纸、一支笔,还有一个用来框定书写位置的辅助器。陈若离花了很长世间书写。她的字迹歪歪斜斜,只能勉强辨认笔画。
“一个盲人能把字写成这样不错了。”专案组开调查会议的时候,一个警员说道,“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
另一个警员接口:“说得对,字迹说明不了什么。别忘了她的眼睛也是时好时坏。”
其实在那次会议上,最早提出观点的是负责监测陈若离日常状况的女警员。也许大家还记得她,那个女警员曾经将陈家兄妹的宠物猫小梅二世送到宠物店寄养,后来从小猫脖子的铃铛里,找到储存在记忆卡里的日记文件。
“嫌疑人从被拘捕至今一直沉默寡言,精神处于某种边缘状态,其实这一点已经很能说明问题。那些自说自话的日记是怎么回事呢?这些年她在那个家里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一个孱弱的女子,却先后用刀刺死两个成年男人,这些事实让人难以置信……我觉得,专案组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个因素。”
其后,大家的发言不知不觉都围绕这个观点展开。
“心因性失明?你的意思是因为某种心理因素吗?”
眼科医生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们的询问:“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要鉴定报告的话你们最好另请高明。我只是碰巧听说过这样的医学案例,因为精神创伤导致目不能视,但是另外一个人格却拥有正常的视力。”
人的心灵所能激发的能量超乎想象,尤其是在抗拒孤独的时候。
因为林乙双命案及其相关案件的调查,我查阅不少关于解离症的资料。
这种病有大量的医学案例记录,也有许多戏剧性的故事文章。有一些甚至于神乎其神,让人难以尽信。但来自国外的某些调查报告却指出,在所有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中,人格障碍的比例达到5%。这比例之高让我心惊不已,原来在我们所熟知的简明世界的背面,存在着许许多多截然不同的未知,以及许许多多我们无从了解的人生。
关于解离症患者最为神奇的临床症状,是心灵的力量甚至能改变身体的状态。有些患者在异性人格主宰的时候,嗓音会发生明显的变化。有些患者在人格转换时,力气会突然大得惊人,甚至能举起常人所能及的三倍的重物。还有些患者在不同的人格状态下,连生理疾病都能够不翼而飞。譬如患有糖尿病的病人,当一个年轻活力的人格跃然登场,胰岛素分泌竟随即达至正常的水平。
英国《每日邮报》曾经报道,德国有一名三十七岁的女子,在二十岁那年遭遇了一场创伤性的意外事故,从此双目失明,日常需要依赖导盲犬辅助出行。在某个人生阶段,她被确诊患有多重解离症,以至拥有十个分离的人格身份。其中一个人格是青春期的男性,活力充沛,有着一双明亮而正常的眼睛。原来那名女子的失明全因心理的创伤,而只有在她心中居住的另一个人的帮助下,她才能够卸下心灵的障碍,重见光明。
负责给陈若离做检查的眼科医生,向我们陈述的就是这个案例。
“目前我们只能这样推断,”姚盼最后站起,回答专案组组长提出的问题,“在某个时期,陈若离的眼睛曾经经历过间歇性的失明和恢复。”
每当我想起当时的场景,就会不期然联想到后来刘亮在他的婚礼上和我说的话。
“老严,我想到陈若离的眼睛像什么了。”刘亮喷着酒气对我说。
“像什么?”我问他。
“镁光灯。一闪一灭,只为定格住时光。”
事实上,每一位专案组的成员心里都有觉悟,发生在我们嫌疑人身上的情况肯定更为复杂。这由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诸多迷离的事实所决定。
在过去的八年时光里,陈若离并非始终孤身一人。在那些篡改过的照片里,她的兄长的独照,每一张都进行了相貌和体型的修改,还原以后证明就是她自己。而在她和她兄长的合照里,和她并肩相靠的那个人,所覆盖的仅仅是脸孔,而身躯并无替换的痕迹。
那时候,我们也还不知道林乙双到底从何时开始,介入到陈若生兄妹的生活之中。
但唯有一个事实无可拒绝。
陈若生在2005年5月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眼睛,杀死童江的凶手不会是他。八年以后,这个幻影也无法举刀刺入林乙双的胸口。
当我们正式向陈若离宣读逮捕令,将她转押至严管级的牢房时,嫌疑人抬起迷蒙的眼睛,她面容憔悴,却又沉静如水。
“如果这是真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我似乎在那个女孩的眼中看到某种终于而至的释然。
第二天,律师的信件不期而至,里面写道:我的当事人不应受到不公平的刑罚。她和案件中的受害者一样无辜,而且更为痛苦和无助。手染鲜血的人不是她。她需要接受的不是刑罚,而是治疗。
2
2005年7月18日晚上,陈若离穿着灰色的工人服,戴着及肩的棕色假发,走在南湖区的街道上。大约是两天前,她偷偷取出哥哥常穿的衣服,来到城北的服装批发市场,询问服装档主有没有相同样式的工人服。哥哥的身材不算高大,她买了小一号的衣服,恰恰合身。她是俏皮的短发,哥哥的头发比她更长一些,她就到城东买了一顶假发。用发网仔细包裹自己鬓角、刘海和发尾,用夹子固定,然后戴上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