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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达陆用手机拍下纹路的照片,当即用专门软件进行加深处理,然后将最完整的那几个发给姚盼。姚盼将它们发给技术科的同事。我们都围着姚盼的手机,在一阵沉默中紧张等待。
唯有杜学弧站在仓库房间的窗边,悠闲地望对面小树林的风景。事后我们才想起,提出看画的人明明是他,这种吊人胃口的行为着实让人气结。
“因为王警官一直耿耿于怀嘛。”
当我们出言抱怨的时候,杜学弧微笑回答。我们骤然哑口无言,才明白过来这个年轻人对待他人,其实一直温暖而用心。
八年前,童江命案专案组因调查无果而解散,王达陆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八年后,这件案件得以重启,也重燃了这个警察心中的火苗。但在案件调查的某个阶段——我想应该是他对陈若生之死生疑,并确实揭破嫌疑人假死的那个时刻,有一个疙瘩从心底长成,进而变成悔意。当年因为疑似人员出现在监控录像里,陈若生曾接受警方的登门问询,但由于指向模糊,也没有他和死者相识的证据,问询和调查均草草结束——甚至于连被问询人的指纹都没有采集。怎么会连基本程序都漏掉呢?王达陆每每想起当年调查过程的不严谨,愧疚之情就泉涌而出。而当发现嫌疑人采取了假死手法,悔意更进一步扩大。这位嘉兴的刑警禁不住陷入一种自责的思维困境:如果当年的取证更严格一些,起码将嫌疑人的指纹信息掌握在手,案件是不是早已告破,死者也早已得以告慰呢?是以在飞往杭州的飞机上,姚盼说到我们手头几乎不掌握陈若生的任何个人信息时,王达陆的内心突然更为不安,以至于口气不善。然而,和许多人一样,他的内心被杜学弧一眼看穿。那个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理由无他,其实是悄然维护了对方的自尊。
提出找陈若生的画作的理由相同。杜学弧的目的是用事实告诉王达陆:无须自责,这件事毫无影响。
技术科的同事在十分钟后打来电话,画纸上的指纹和陈若生家中的指纹对比一致。
一瞬间,这个结果让我们茫然若失,就像猛然去提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行李箱,结果上手却轻轻飘飘,生出错用力的难受。王达陆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陈若生家里的指纹不会有错……”但说完也陷入了沉默。
杜学弧望着我们的样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他“啧”了一声开了口。
“伪造指纹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三人齐齐望着他。
杜学弧举起五个手指,做出一个类似木偶戏的动作。
“网上卖的指纹套二十块钱一枚,六十五块钱套装包邮,五个指头都齐活了。”
我们都愣住不说话,王达陆蹙起眉头:“可是,没有证据……”
“但是我听说掌纹不好弄,麻烦很多,所以也可以认为当事人没考虑周全到这种地步。”
我们又说不出话。
杜学弧轻轻捡起一张陈若生的画,淡淡说:“其实啊,留下掌纹的地方,理应比指纹更多。只不过警察很少想到要去检验掌纹。”
后来我们联系专案组本部,紧急派出技术人员重新前往陈若生家中补充取证。这个过程自然需要一些时间,但并不影响我们那时的势如破竹,也不影响此间我向诸位的陈述。我们在陈若生家里最终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手掌的印迹,和陈若生画作里留下的掌纹相对应。
“你们——”杜学弧停顿一下,侧了侧脑袋,“我们,没有想错。”
当我们霍霍心跳时,他又说:“好了,都花费一个小时了,我们回去吧。”
我问:“回去哪里?”
“当然是院长办公室。”杜学弧走出仓库房间,“要问的事还没问呢。”
径直回到院长办公室,杜学弧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董小萍。
照片掏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结果那是一张陈若生的照片,我们都见过。陈若生穿着明黄色的羽绒服,站在瑞士英格堡一家酒店门口,远处是白雪皑皑的铁力士山峰。
杜学弧问:“董院长,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陈若生的照片不多也不少。他的家里没有相薄,但电脑里存了几个文件夹的照片,有数码照片,也有旧照片的扫描文件。一些网站上也有他的旅行照。和别人的合照也有,但是数量不多。和妹妹陈若离的合照也说不上多。
如果先行抱着怀疑的心态去考量,直言这其中必有问题也未尝不可。但若一开始无此印象,则又是另一回事。情况正常,没什么特别,这是我们每个人在最初所做的判断。
是以,也没有人会想到拿着这些照片进行鉴定。
譬如将照片四处递给别人看,询问照片里的人是谁。
照片里的人是陈若生——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定这一点,已经说不清楚了。现在重新回想,将之扣上“先入为主”“主观臆断”等帽子其实也不公平。
我们确实很早就树立了屋主陈若生的相貌印象,我想应该从我们走进那间房屋的那刻这个印象就已经形成。但我们并非没有进行过证实。
我们在陈若生家中找到好些文件资料,比如他与杂志、网站签订的协议,房屋的购买合同,等等,有一些资料上贴着他的证件照片。事实上,我们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的一沓证件照,有黑白,也有彩色。纸袋上面写着陈若生的姓名。
我们也曾向有关人员求证。譬如房屋销售经理。
相信诸位还记得,我们和房屋销售经理谈过话。那个销售经理姓徐,原本是镇住建办的干部,后来专门负责山边连片宅基房的营销,以销售提成为生。在购房的过程中,这位销售经理和陈若生打过交道。
我和刘亮指着在家中悬挂的照片问,这个人是陈若生吗?销售经理忙不迭点头,对对,他就是陈先生。
我们也问过个别村民。
“那个哥哥我见过一两次吧,嗓子有些毛病,嘶哑得像用砂纸磨刀。”
“不知道,有点像吧。我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了,本来就没见过几次。”
如果你还记得,村民们的回答口径大多差不多。
不过我需要承认,这种核实的行动只发生在命案调查的最初阶段。其后再没有人会拿着陈若生的照片到处问。包括向《新花色》的编辑依月问话时,我们也仅仅问了一句“你见过陈若生吗”,当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再未出示照片。
在调查的角度看,核实人员身份的工作早已结束。
所以我们在来到嘉兴以后,也从未想过做这件事。即便在此过程中,我们也找到若干接触过陈若生的人。
我问过杜学弧,为什么那时候他不把照片拿出来。
“底牌一下子翻开多没意思。”杜学弧笑嘻嘻说,“何况这样太不给你们面子。”
我想,杜学弧一直不愿意带着我们前往最终的目的地,而有意独自行动,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对整个案件自有考量,希望在一些事情被揭露后取得更灵活的主导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维护我们其他几个警察的自尊心。
“我只见过陈若生一次。”王达陆呢喃自语,“我印象中,陈若生是这个样子……”
我们在调查的前期中有太多的错漏,那些错漏在后来看一目了然,相当可笑。
不过,那个年轻警察总能以客观的说辞给我们以安慰。
“人对他人相貌的记忆的精准度,远远比想象中低。譬如那个卖楼的明明见过真人好几次,一样无法指出和照片的区别。所以把照片拿给那些人看作用寥寥,询问再多的泛泛之交,也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证词。”
我明白杜学弧的意思。长期以来,陈若生兄妹离群索居,很多人在他们身边匆匆而过,但无人停留。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建筑工地的包工头、过往的邻人……也许他们与那对满脸灰尘的兄妹有数面之缘,但从未正眼相看。对他们又能有何期盼呢?
或许我们能够在陈若生曾经打工的面包店和外贸工厂找到适合的问话对象。只不过,既然是追本溯源,不如直接回到原点。我想,这是杜学弧的某种坚执。
“要找就找真正关心过他们的人。”那个年轻人笑着对我说。
所以他将我们领来嘉兴福利院。
老院长举着照片说:“我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谁呢?”
后来她又说:“既像也不像……很奇怪。”
人在知悉突如其来又出乎想象的事情时,总会下意识否定。但当惊异接踵摩肩而来,则会倾向习惯和接受。我想这是杜学弧的策略。
“会不会是长大以后相貌发生了变化呢?”姚盼急切地询问,“陈若生在十六岁离开福利院以后,您还有再见过他吗?”
“见过的。”老院长点头,“八年前,那个孩子曾经回来过一趟。”
那时候,姚盼也好,我们也好,会在一瞬间提出这样的质疑,是因为杜学弧还没有告诉我们他所手持的更多实证。
那个年轻人早有准备的证据之一是他带来了大量陈若生的照片,也不知道原来藏在身上哪个口袋。他将照片一张接一张拿出来,递到嘉兴福利院院长的手中。
“你是说他是陈若生吗?但是我印象中的陈若生不是这个样子的。”董小萍在恍然明白对方的意图后,开始更仔细地端详照片中的人。
但杜学弧的准备远不止此。
“鉴定照片的真假可不仅仅是到处发给别人盯着看。”
老院长戴上眼镜,许久又摘下来。
“仔细一看,既像也不像……很奇怪。”
杜学弧告诉我们,有人对照片进行过处理。
我问:“哪张照片?”
“每一张照片。”杜学弧回答,“证件、文件、电脑、网络、家中悬挂,所有的照片。”
我不懂得所谓的照片暗房技术,但大体知道能够移花接木,化腐朽为神奇。在电子照片上运用这番技术尤其方便,听说有一些专门的处理软件,一学就会。哪怕是传统照片,使用传统暗房或者将之扫描转化为电子照片再进行处理,也不是难事。
然而,经过处理的照片,将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
“修改照片易如反掌。”杜学弧说,“但是鉴定痕迹最好找人帮忙。主要是太浪费时间。”
杜学弧找了一个朋友,对陈若生所有的照片都进行了鉴定。
“看到没有?这里——都不用放大到像数级别,也不用调整曲线,使用过液化工具的马脚瞎眼都能看见。”
那个戴眼镜,扎小辫,比杜学弧更年轻的小伙子向我们讲解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朝哪看。但后来专案组从专门的技术部门取得相同的鉴定报告,这让我们无法再质疑。
每一张陈若生的照片,照中人的身形和相貌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与其说照片里的人像陈若生,还不如说像另一个人呢。”老院长递给我们另一张照片说。
在前期的调查里,声称见过陈若生,并且记得他的相貌的证人还有一位。她是镇上居委会的主任,姓王,因为为人热心,时常会到村子里走访。偶然也会走近山边,逛到陈若生兄妹的家。
我们曾经把照片拿给她看。
“这不是陈小姐她哥哥吗?”王主任捧着照片笑逐颜开。
“你确定吗?你见过他几次?”
“一次。”她回答,“我看见他们两兄妹牵着手,在夕阳下幸福地漫步。”
那是发生在2013年4月的事情,我们向证人出示的是另一个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如果不是陈若生,那他到底是谁?”王达陆眉头紧锁。
“混淆的日记、消失的掌纹、篡改的相貌……还有绿色的衬衣,”姚盼望着杜学弧,将她在内心萦绕已久的假想问出口,“陈若生和林乙双是不是互换了身份?在逃的人其实是林乙双?”
我之前说过,那个叫杜学弧的年轻警察之所以总能比我们把握先机,在一路的调查中势如破竹,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捕捉到了某个实质。这个实质让他看穿迷离的表象,得以将纷繁芜杂的线索逐一串联,进而形成完整的图像。
而我们其他人之所以未能捕捉这个实质,是因为难以颠覆已有的认知。
“你的假设已经很大胆,但是还差一点。”杜学弧说,“起码,这不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事情。”
他的目光平移到嘉兴的刑警身上。
“我们手头自始至终不掌握嫌疑人任何有效的生物信息,没人应受指责。那是因为我们的嫌疑人自始至终没有留下任何生物痕迹。”
“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王达陆屏住呼吸。
“陈若生已经死了。”
胖刑警脸色转白,一瞬间,关于命案死者难以昭雪的不祥预感降落在他身上。
“你是说他在逃亡时死了?”
“不,我说了自始至终,所以是更早的时候。”
“什么叫更早的时候?怎么死的?!”
“八年前。”杜学弧淡淡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的嫌疑人死于破伤风症发作。”
杜学弧告诉我们,已经没有在逃的罪犯。
2005年5月,陈若生曾经回来嘉兴福利院,和院长董小萍见了一面。根据杜学弧的推测,陈若生死于那次见面之后不久。
杜学弧问:“陈若生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老院长回答:“他回来查询他妹妹的眼睛诊疗记录,听说若离要做眼睛手术。”
杜学弧说:“听说陈若离很能干,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老院长说:“是的,若离从小就很厉害……很聪明。”
杜学弧说:“孩子们是不是很怕她,因为太过厉害的缘故。”
老院长说:“你在说什么?”
杜学弧说:“你的原话是:对他的妹妹也不友好,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因为害怕的心情作祟吧。”
我们最早在脑海里建立陈若生的相貌印象,是走进陈若生兄妹家的时刻。在楼梯转角的墙上,悬挂着一张半人高的照片。那是陈若生兄妹的合照。场景是他们家的后院,身后繁花似锦。陈若离身穿绿色的连衣裙,怀中抱着一只灰色的小猫;陈若生穿着冲锋衣,扎着头巾。阳光洒在两兄妹的脸庞上,他们两相微微侧对,笑容如出一辙,和背景的鲜花一样绚烂。
“完美替换人的头像,关键是角度和光线。”
杜学弧那位精通摄影技术的好友向我们侃侃而谈。
“譬如说这一张,阳光的角度比较特殊,估计是傍晚时分,所以形成了侧逆光。而人脸又有十度左右的侧转,替换要做到毫无破绽相当不容易。最好的办法是相同位置相同角度再拍一张,我是说用来替换人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