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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浪费时间。”杜学弧看表,“离降落还有二十分钟,走出机舱起码要四十分钟。”
在杜学弧的古怪事项列表里,对时间的偏执情结应排在首位。登机的时候,他在广播呼喊了三次的最后时刻出现在闸口。我们几个人都杵在闸口前面等他,王达陆差点耐不住性子要先登机了。
“坐飞机最麻烦是要提前到,排队候机这种事情我更加做不来,太浪费时间。”
我猜想他是在停止办理登机手续的前一分钟到达机场的。
“为什么去刑警支队报道那天,你到得那么早?”后来我问他。
“因为上班的点坐地铁要排队,这样浪费的时间更多。”
“那也不用提前这么多吧?”据我后来所知,那天他其实不到七点钟就蹲坐在公安局的门口。
“如果没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什么完整的事情都做不了。”杜学弧答道,“本来我想六点半到,到八点钟开门刚好够时间看一部电影。但是,地铁的首班车是六点十分,六点半赶不到。我不喜欢断断续续地看电影,更不喜欢没看完就作罢。所以考虑打游戏。一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能达至一定程度的通关。你走过来喊我的时候,还差最后一口气。如果你更早一点出现,我可能会很为难。”
“哦,那天你捧着手机,是在玩游戏……”
“是呀。”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做查找案件资料一类的事情。
“嗯,年轻人喜欢玩游戏。”我谨慎地选择措辞,努力不带批判的口吻。
“我不喜欢玩游戏,太浪费时间。那天玩的游戏,我甚至记不住名字。”
“呃?那你为什么要玩?”
“我已经说过了,我需要充分利用等待的时间,做完一件完整的事情。想来想去,打一局游戏最为适合。”
这真是一个奇人。所以他登机以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睡觉。
“没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那个矫情的家伙会睡不着。”姚盼告诉我。
姚盼对杜学弧的脾气比谁都摸得透。所以,当杜学弧在机舱里任性地讨论案情,她懒得反对,但是以另一个方式做出对抗:她站起身,和我换座位。
“目前我们已经修正了判断,这样可以了吗?”女刑警理所当然地俯身靠近,“事实证明山洞的尸体另有其人。”
杜学弧缩起肩膀,有点想躲躲不开的局促,但他也立刻挺直身体保持气势。
“这不影响我的问题:为什么在一开始,你们要认为丢在大山沟里那副骨架是陈若生?你们都习惯主观臆断吗?”
姚盼脸色沉下来,王达陆则扭动身躯,眼看要发作,我只得急忙充当和事佬。
“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卷宗,何必再问这个问题。”
杜学弧倒是神情轻松,但态度却执拗不放。
“虽然看过,但我想听你们从口里说出来。”
我正想回应,姚盼已经把手掌搭在了我的手臂上。那是“且慢”的意思。
我看见她的眉头跳动,如叶子上滚过露珠。这位女刑警在一瞬间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她以严谨的声调开始作答。
“死者尸体已经高度腐化,面目全无,抛开衣物、用品、日记本等显著但外在的事物,当时识别其身份的关键证据是基因比对。之所以认定那个人就是陈若生,理由是基因比对的结果为吻合。”
杜学弧问:“谁和谁比对?”
“山洞里的死者和陈若生—— 准确来说,是陈若生留下的生物痕迹。”
“留在什么地方的痕迹?”
“所有地方。陈若生兄妹的家里,林乙双的地窖里。”
“都有什么痕迹?多不多?”
“毛发、皮屑、指甲、唾沫、粪便、血液……”女警官停顿了一下,“至于多不多,这是个角度问题。”
她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其中却包含一种欣然。我想起在搜查林乙双的地窖时,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觉得留下的痕迹太少了吗?
杜学弧微笑说:“但从作为证据的角度看,足够有余。”
姚盼点头:“是的。”
我看出他们两人的思维在接轨,这是她面露肃容,但内心欣然的原因。而王达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展现出倾听的神情,他双手按住座位的扶手,将沉重的身体支撑起来。
“指纹呢?”杜学弧望住姚盼。也许他一无所觉,他的手肘已经自然地贴近了对方。
“指纹也有,陈若生家里到处都是。但没有意义。”
“说得也是。”轮到杜学弧点头,“反正从那具只剩骨头的尸体上又采集不到指纹,没有意义。”
杜学弧突然伸头,越过姚盼的脸庞看我。
“老严怎么看?”
我有点猝不及防,愕然问:“什么怎么看?”
“陈若生家里明明有一大堆的生物痕迹和山洞里的死者相符,但死者却并非陈若生,这代表什么?”
我回答:“这一点专案组已经做出推断:显然有人刻意将山洞里的死者伪装成陈若生。这个人不仅在山洞里遗弃陈若生的个人物品,给死者穿上陈若生的衣服,并且将死者的生物痕迹散布在陈若生家里,以及林乙双的地窖中。”
杜学弧微微笑:“这话倒是不假。那陈若生自身的生物痕迹呢?”
“这个……应该是被清理掉了。”
“能够做到吗?在那个家不止住了一个人的情况下。”
我愣了一下。在陈若生家里,直至如今仍然留有大量陈若离和林乙双的生物痕迹,单独清除陈若生一个人的痕迹有可能做到吗?其实这个问题专案组并非没有讨论过。
姚盼发声道:“这一点我们也有怀疑,但专案组最后定调: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在陈若生家里也找到少量不明人员的生物痕迹。何况在那个家里,未能判定身份的指纹星罗棋布。”
杜学弧笑道:“是啊,如果连指纹都清理得一个不剩,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思索着发问:“山洞里的死者的指纹无从查验,或者早被销毁,所以没有必要清理指纹。也就是说,留在陈若生家中的指纹确实是陈若生本人的?”
我侧头望杜学弧,却觉得那个年轻人的笑容更显暧昧。
“我想是的。”他点头回答,“而且你说到了我想说的点子上。”
“哦……哪个点?”
“无从查验。”
我眨着眼睛,一时无法理解杜学弧复述这个词的用意。
“有一大堆的生物痕迹相符,最后却证明是自摆乌龙,这代表什么?代表有人从中造假和误导,这当然毋庸置疑。但它也代表了另一件事。”
“代表什么?”
“代表做这件事的人有恃无恐,因为无法查证。”
我仍旧不明就里,但姚盼已经跟上了杜学弧的脚步。
“我们手头不掌握陈若生的生物信息,”女刑警说,“无论指纹还是其他。”
这句话让我的心莫名抽紧,但我却说不出理由。因为姚盼所说的事情并不新鲜……但正当我打算努力细想,座位却轰然剧震,原来在我们全神贯注的时刻,飞机已经着陆。
来自减速的压力,让我们四人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当飞机开始匀速滑行,坐在我右侧的胖刑警闷闷开口。
“别净说虚的,明摆着的事情不说也罢——我只想问:如果山洞里的那个死者不是陈若生,那么他是谁?”
杜学弧笑着眨巴眼睛,解开腰间的安全带:“你说得对,这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专案组组长孙明玉同意我们出行前,要求杜学弧必须明确工作目标。
“尸体还放在嘉兴的冰柜里呢,我回来告诉你他是谁怎么样?”
我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杜学弧被问急了的随口一说。调查山洞里死者的真实身份当然没有错,甚至可以说至关重要。这件事让两个专案组困扰至深,但我认为那个年轻警察早有定计。他到嘉兴另有目标。
我所能分辨的是:刚才的话题已经戛然终止了。姚盼一言不发,她和杜学弧定定对望了一秒钟,然后别过头去。王达陆也出奇地不再发声。
我有一种直觉,我们那几位称职的警察都已经捕捉到了一团影子,从无到有,茫茫地升起。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将之暂放一旁,唯一的原因是:那团影子过于迷离。
抵达嘉兴后,王达陆信守了他的承诺,一马当先为我们开路。
考虑到频繁地两地跑影响不好,王达陆让包括房伟在内的三个嘉兴下属留守在专案组本部,自己陪同我们返回嘉兴。虽然启程之前向杜学弧喷过口水星沫,但此后他没有再说半句微词。
他对杜学弧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走向机场到达大厅的时候,杜学弧远远看见一台升降梯的数字正在靠近,一个箭步就开始跑,他也二话不说在后面跟着跑,浑身上下的肉颠得像海浪。
我想这和机舱里的那番低声交谈不无关系。陈若生的假死骗局由王达陆一手揭破,最早心生怀疑的人也是他。我想,他一定在那个年轻警察的娓娓陈词中感到了某种共鸣。后来我也想起,在那场谈话里,杜学弧一定曾在某个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情,然后无声无息地维护了他的自尊。这件事让王达陆心中释然,进而生出信任。
“别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王达陆对我说,“我只管抓住凶手。”
我不排除杜学弧一直抱有支开我们的心态,但调查山洞死者身份无此必要。这件事破解的速度让人始料不及,连杜学弧也坦诚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就是天意吗?”后来我问杜学弧。
那个年轻警察微微仰头:“一半是天,一半是人。”
王达陆带着我们直达海盐县,他提议重走一遍陈若生的行踪路线。杜学弧赞同。
我们四个警察,并排走在曾拍下陈若生监控影像的直街上。王达陆伸手指向左侧的楼房。
“根据举报信描述的情况,举报人应该在这一片楼房的某处看见陈若生在深夜穿过街道。”
杜学弧暧昧地笑:“署名是不是叫‘一位退伍军人’?”
王达陆说:“我一直让县公安局在找人,没停过。”
杜学弧说:“童江案的举报人更加重要。”
王达陆说:“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的手指又平移到正前方。
“那是拍到陈若生影像的ATM机。”
我们走到街道转角,在一台蓝白相间的自助取款机前面停下。有半米深的挡雨区,尽管是白天,但照明灯长明。杜学弧弯腰抬头,察看ATM机摄像头的位置。
“陈若生大约在这个位置站了五分钟。”王达陆站在挡雨区的边缘做说明,“全程低着头——”
“因为角度的原因,摄像头只拍到了胡子拉碴的半截脸。”杜学弧截断他的话。
王达陆闷声说:“是的,那个人戴着帽子。但在他转身离开时,清晰地拍到了他双肩背着的蓝色旅行包。”
姚盼说:“一共有三个摄像头,他对摄像头的位置了解得很呢。”
杜学弧和女刑警对望,两人都嘴角微翘。这种时候,我会感到一种让人欣慰的默契。但王达陆会呼呼地吹着胡子,面露不痛快。为了让他们享受片刻停顿,我会代为问些简单的问题:“摄像头拍下嫌疑人影像的时间,和举报信反映的时间一致吗?”
王达陆点头:“一致。五月六日凌晨。”
第二站是陈若生曾经入住的违章旅店。
旅店已经被勒令停业,房间里到处是霉味。旅店的老板娘坐在贴了封条的门口旁边抽烟。
“再问一万遍我也是相同的答案:我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
老板娘跷着脚,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条椅上,藤椅靠背的地方处处开口。
“准确说,我对在我家住过的人,没有一个有印象。”
姚盼问在旅馆的房间里,有没有找到和山洞里的死者相符的生物痕迹。王达陆回答说有。
“那个人不是声音嘶哑吗?”我问老板娘,“而且他声称自己钱包被偷,所以没有钱继续住下去。你怎么会对他没有印象?”
“嗓子废了有什么稀奇的吗?来我家住的人,十个有八个都乔装打扮。没钱给房租被我赶走的更是多不胜数。”
那个老板娘满身的江湖气,但我却莫名从她身上感到某种坚持:来投宿的人哪怕是江洋大盗,我开门你住店,童叟无欺,但绝不评议和出卖。
临走的时候,我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旅店都关门了她还坐在门口。
“谁说关门了?我一天在我家就一天没关门。”老板娘哂道。她年届花甲,吧嗒吧嗒抽着纸卷烟,“我要生活,也有许多人需要生活下去。”
陈若生离开这家旅馆的时间也是五月六日。
走访旅馆的时候,杜学弧闲站在一旁,他一如既往把向女性问话的工作交给别人。王达陆嗤嗤嘲笑他:连徐娘半老的你都怕呀?但我看出,他其实是毫不上心。
“你觉得在这里找不到线索吗?”我问他。
“我说过了,那个人是不会在这种程度的地方上犯错的。”
事至此时,我们都已有共识:所谓陈若生的行踪,不排除是人为暴露的结果。无论是全城张贴反动标语的事件,还是随之而来的匿名举报信,都带有从天而降的蹊跷。然后是自助取款机摄像头拍下的影像,以及在地下旅店的住店记录,警方一路顺藤摸瓜,拼凑出陈若生曾在海盐现身的踪迹。
坦率说,如果没有后来惊人逆转的事实,上述巧合的、偶然呈现的线索都可以归结为天网恢恢。但当揭露“陈若生已在山中身亡”是一个骗局,就难免让人生出怀疑:那些线索无非是骗局的组成部分。有人故意一路留下线索,周密布局,从而误导警方对骗局信以为真。
王达陆瞪着杜学弧说:“又要开始吹捧犯人吗?既然你觉得没用,为什么还要来?”
杜学弧嘻嘻笑:“跟着旅行团的时候,不是好的坏的景点都会到此一游吗?何况是王警官在亲自当导游。”
王达陆气呼呼,但他已渐渐学会懒得和臭屁儿计较。
“那你说下一步去哪里?”
“要让人相信陈若生已经死了,单单制造他在当地出现的踪迹还不够吧?”
姚盼说:“更重要是的引导警察最后找到伪造身份的尸体。”
杜学弧故意大大点头:“对,得找到尸体计划才算完美。”
我说:“我明白了,引领我们找到尸体的线索是那个蓝色的哥伦比亚背包!那个背包也是被人刻意丢弃在山路边的——伪造成山里的野兽叼下来的样子。时间是六月下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