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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涩地编造了只字片语,最后选择放弃。
“哎,时间太久记不清了,我去了太多地方,而很多地方都大同小异。”
这种敷衍的话让若离意兴阑珊。为了避免话题戛然而止,她又问了两个问题,然后不再追问。我不禁松了口气——但很快心里涌起更浓烈更压抑的情绪。
若离偶然会问出行的事——这可谓自然——而每次当我陷入词不达意的困境,她会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懂事,自发地周圆地化解其中的矛盾。这说明她的内心没有丝毫动摇。
晚饭的后来,我仍旧和若离谈笑相对,但心中难免感到疲惫,话语渐渐减少。草草吃过饭,若离说你去旅行的时候我自己洗碗,今天得罚你洗碗。我点头答应。妹妹悠然离席,上楼赶一份录音。
洗好碗筷,到院子里给蔷薇浇了水,我走上楼,听见若离房间里传来认真的歌声。我犹豫了片刻,没有敲门,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环顾四壁,突然悲哀和愤懑填满胸间。
我没有去旅行,我从来没有去过旅行。我的腿有伤患,一下雨就疼,怎么能一个人登上雪山?若离,不要相信那个人!我从来没有走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摘自第四号日记)
在参与林乙双案和童江案调查的过程中,杜学弧时常找姚盼索要放在卷宗里的日记本,看得最多的是最薄那本。
“来来,你来告诉我那些破玩意都代表什么!”
姚盼那天刚刚因为一份上行文落款规范性的问题和监察室的人吵完架,正在气头上。当然,她对杜学弧从来都只是嘴巴上过不去。
在案件调查的后期,两个专案组的每位成员都被“日记本”这个事物搞得晕头转向,姚盼好几次说恨不得把那些日记撕个粉碎,一把火烧掉。
杜学弧问她,在整宗案件里最困惑人的因素是什么?
“还用说,”姚盼嘟着嘴气呼呼作答,“毋庸置疑是那些见鬼的日记。”
——可能是我的错觉,姚盼的性子风火而果断,尤其懒得对异性展示温柔,但在那个无论年纪还是职务都比她差一大截的民警面前,反倒时常表现出某种娇态。
“为什么?”
“因为里面通篇都是谎言!如果不是受到这些错误信息的干扰,案子早就破了……”
“早就破了吗?”杜学弧促狭地笑。
姚盼窒住不说话,其实她在自己话音未落之时就感到言不由衷。我和她心里都清楚,那些日记和案件调查过程中屡屡遭遇的困境无关。哪怕它们一直藏于小梅的铃铛之中,真相仍旧会尘封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要不要来打赌?这些日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诉说真相。”
杜学弧最初以轻率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他一语中的。真相就在每一则日记里,记载着书写人各自的际遇和心境——或者说,日记的功能无非在此。
那个年轻的警察语带挑衅的时候,只花了一个小时浏览卷宗,翻页的速度犹如走马灯——这是他被认为态度轻率的原因。但实际上,由于异于常人的记忆力,他已经记住了那些日记的一言一句。后来,他又多次翻阅那些日记,这让我明白他绝非轻率之人,相反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严谨和细致。他从不允许任何一个细节和疑问从指间溜走,是以弥补了我们在此前调查中的所有遗漏——有些甚至相当可笑——最终帮助我们看清那跨度漫长的始末缘由。
所以公平地说,那些日记,自然有着将现实引入迷雾和梦幻的初衷,但全赖那个年轻警察抽丝剥茧,将用于障眼的外壳剥开,才得以披露它们的本体:自白书。
杜学弧翻看次数最多,也是最薄的那一本日记——专案组内部称之为:第四号日记。
一共四本日记本,有三本分别属于陈若离、陈若生和林乙双,唯有四号日记属主不明。
“为什么你老看这一本?”后来我问过他一次。
“因为那本日记最真实。”
“真实?”我讶然张口,“我以为那是伪造得最彻底的一本,就连作者……”
“有某个东西最真实。”杜学弧打断我。
“啊……是什么东西?”
“情感。”
我骤然明白了这个年轻警察的话。说得对,那些日记是他们对彼此的告白。
初见杜学弧是在市刑警支队的门口,时间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我从警局的宿舍步行至办公楼,看见一个身穿黑色T恤和沙滩裤的年轻人坐在办公楼大门的台阶上,他的身后,耸立着威严的石狮子。公安局门口的石狮子一雄一雌,一只张口一只闭口,那个年轻人坐在右侧闭嘴的那只雌狮子跟前。
公安局开门的时间是八点钟,那时候广场空无一人。
“请问你找谁?”我走过去问。
“等一下。”年轻人专心致志地捧着手机,连头也没抬。
即便我脾气再好,也不免有点光火。
“同志,这里是公安局,请你……”
“再说几次请字,也没人会把片警的话当一回事的。”
“你说什么?”我心里升起莫名其妙的感觉,想发火又有点吃不准。
“再等一下,马上。”
我几乎想开口呵斥,或者伸手没收他的手机,但那个年轻人已经闪电般站立起来。
“好了——我们走吧。”
我愕了一下:“走?走去哪里?”
“去档案室啊,你有权调卷宗吧?不用非得等姚盼上班吧?”
我睁大眼睛,上下打量对方,心里虽然有了预期,但无论如何问不出确认的话。
“你是……”
“杜学弧。”年轻人清晰回答。
在那之前,姚盼没有告诉过我杜学弧的名字。只是当她在走廊里和我说,明天专案组会多一个来帮忙的人时,迎面经过其他组一个身材魁梧的刑警,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又找那小子呀?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部下则两眼放光。
“是雪狐神探吗?前一阵有个学校的案子,奇得很,霍队刚刚……”
魁梧刑警的大拳头用力敲在部下头上,对方就住了嘴。
名号和名字毋庸置疑对应上了。而且神奇的地方在于,那个年轻人原本让人觉得离题万丈的形象,在展示身份之后却变得再贴切不过起来。当他说出自己名字的刹那间,我在心中莫名就产生了确信。
后来他和我说:人的直觉,无非是一种跳过了计算步骤而得出的结论,其中并不乏逻辑推理和洞察力,所以要相信自己的心中之声。
但一开始,我自然不可能立刻对一个陌生人无条件地产生信任。看着杜学弧已经沿着台阶往上走,我闷闷地叫住他。
“喂,你等一下!”
杜学弧回头,想了想,转身走回来向我伸出手。
“你习惯握手吗?你好,严初冬。”
一瞬间,他的身上又浮现一种亲切的稚气,几乎让我乱了阵脚。
“你……认识我?”
“不认识。”年轻人说,“但饭堂的签到牌上写了你的名字,用一大个插入号记在姚盼她们组后面。我寻思也对,发生在穷乡僻壤的命案,总得找个当地人好说话。”
“饭堂……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呢?”
我不知不觉掉进他设问的语境里。
“你不是从借调宿舍走过来的吗?何况一把年纪了还请来请去的,一看就是在基层怎么都爬不上去的老民警。以前把事情办砸过吧?”
我的脸色说不上好看,杜学弧嘻嘻笑起来。
“开玩笑啦——你的额头又光又白,平时没少认认真真地戴警帽就是了。所以说还是当便衣好。话说回来,刚才我是表扬你,刑警队那些老油条不讲礼貌习惯了,不过民警也不见得每个都讲礼貌。但是你很有礼貌。”
我感到啼笑皆非,不知该评价这个几乎和我儿子同岁的年轻人是不知尊卑还是待人足够的平等。但心中也不免想,说得对呀,戴警帽的人总会留下痕迹……
在案件完结以后,我在某种情绪的驱动下,曾经忍不住向杜学弧发问过一次。
“你有看过我的档案吗?”
“没看过。”杜学弧耸肩,“孙局和姚盼也什么都没和我说。”
我略显尴尬地“哦”了一声,一时无话可接。
杜学弧平淡地说:“不用看档案也知道,三十多年的老警没有升迁必有原因。”
我禁不住涌起一阵苦涩的情感,但心中又变得更加坦然。姚盼从不问我过往的履历,她看过我的档案,所以用回避的方式保护我的自尊。而杜学弧则用了另一种方式。他从不刻意回避,有时甚至于语言刻薄。我想他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坦然。
而直至林乙双一案结束,我们才真切地感悟到坦然面对往事的重要意义。
“其实我儿子吸毒了。”我说。
杜学弧一边看表一边摆手:“你的故事等有时间再说。”
我感谢地笑起来,那个年轻的警察骄傲而任性,但总有他的办法让人身心更受用。我还记得我和他初遇之时,他指出我是一名碌碌无为的乡村民警,随即又指指自己的额头,上面同样有一道几不可察的黑与白的分隔线。
“我也是片警,请多多请教。”
杜学弧伸出手,而我不禁坦然和他相握。
杜学弧是以编外顾问的身份参加专案组的调查工作。一开始我以为是借调手续办起来麻烦的原因,后来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要求。
“我只以个人名义提建议,案件别记在我头上。”
专案组组长说:“你不穿警服到处跑,算是带薪休假吗?”
“带薪肯定要带薪,但克扣我的假期我不干。”
“那你说怎么办?”
“算了算了,给我发顾问费当补偿吧,反正你们有预算。”
虽然我对杜学弧不失好感,但仍时常觉得他既狂妄又古怪。他是一个警务区的民警,作为基层警员,有机会参与命案调查并且立功,难道不是履历上的光彩一笔吗?
“他不在乎这些。他啊,一直都还在观察。”有一次,专案组组长和我聊天时说道。
“观察什么?”
“观察自己是否适合当一个国家执法者,同时也观察我们。他有需要坚守的信念,这一点我和姚盼他们都予以最大程度的尊重。”
那时候,我对这番话感到如天方夜谭。那个小片警职务低微,而且年轻得不像话,但无论姚盼还是专案组组长都对他抱有不可思议的信任之情,甚至于在一定范围内容忍他的任性。我想,他们交情匪浅,一定共同经历过什么。
“嗨,笑匠,这次没有迟到嘛!”姚盼进门就挽杜学弧的手臂,把我惊得下巴直坠。
而杜学弧触电般闪到一旁,我看见他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红晕,像是一种孩童般不成熟的尴尬。
姚盼若无其事地问:“干吗呢?”
杜学弧假模假样地讪笑:“我怕丝鬼姐姐又要使用胡椒喷雾。”
我想起在查阅卷宗时,档案室的一个姑娘把半人高的文件夹搬过来,开口闭口“雪狐神探”地套近乎,杜学弧缩在一角嘻嘻笑着,脸上的笑容也是一般僵硬。其后他一边看表一边飞快地翻着档案。我鬼使神差地说:“你不用急,姚盼还要一会儿才到,她过来给你做说明更好。”结果他翻文件的速度更快了。我看了他一阵,一方面惊叹他的阅读速度,另一方面当即有了一种感觉:这个人很自负,但他显然不擅长应对和女性近距离接触的场面。
直至专案组组长走进来和他打招呼,杜学弧身体才稍微站直了一些,口吻也收起了装腔作势的戏谑。
“孙局,好久不见。”
姚盼在旁哂道:“哎哟,都学会官本位了,我还以为你会冲老大喊法老王你好呢。”
杜学弧撇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干吗叫我丝鬼?”
似乎一旦涉及洞察能力的问题,他就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安全空间,杜学弧如鱼得水,又开始懒洋洋地眼睛半眯,目光则平移到我的身上。
“因为你这么叫,所以我跟着。”
时至今日,我仍旧对那些来自《守望者联盟》的名字一无所知。但我隐约感到,他们在我面前坦然提及这些名字,就连专案组组长孙明玉也没有发声阻止,实际上是在悄悄传达对我这个老警察的信任。因为他们后来在其他场合再未有过类似的对话。我无从知悉内情,只是“守望”二字,至今给我美好而温暖的联想。
孙明玉组长听说初见面时杜学弧主动和我握手,叹了一句,这小子比往昔成熟了许多。我闻言不禁咋舌,往昔的杜学弧,该有多么的桀骜不驯呢?
“一个人变得周圆也是双刃剑,希望他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正是孙明玉将杜学弧征召进国家的队伍,这使得他对那个年轻人怀着责任和期待。而杜学弧所属警务区的头头,之所以同样地放任他的下属不务正业,是因为他和孙明玉有着深厚的交情,对孙明玉塞给他看管的璞玉恪守长者的用心。
“不过话说回来,那说明你和他合拍。”
孙明玉笑着向我补充。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时我不禁有点小小的自喜。我对那个年轻人的印象自然也经历了各种变化。开诚布公地说,一开始,尽管我对专案组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情况下召集这么一号“顾问”相当好奇,但也不免认定他不过是个关系户,因而产生疏离的情绪。但不久以后,那个人过人的聪慧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占领上风,让我感叹孙明玉和姚盼的慧眼识金。我也能够察觉杜学弧对我的信任。他在人前有一份不掩藏的桀骜,但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出来的信任,却偏偏特别让人受用。作为回报,我也开始信任他。甚至忘记了两人年龄上的差距,享受着平辈论交的舒适。
“日记有没有哪一篇让你觉得不舒服?凭直觉也行。”
“你是指逻辑上的不舒服还是感情上的不舒服?”听到杜学弧的提问,我调侃了一句。
杜学弧哈哈笑:“都可以。”
我侧头思索了片刻:“那我随口说了……陈若生2012年去瑞士铁力士峰的那篇日记,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严,你很厉害啊!”杜学弧鼓起掌来,“你和我想到了一起。”
其实说起来汗颜,我和杜学弧远未能想到一起。
我之所以会对陈若生2012年2月22日的那篇日记留心,无非是因为在那本最为古怪的第四号日记里,也曾提到铁力士峰。因为有此指向,我不免将二号日记——也就是陈若生的日记本中对应的那篇日记反复读了好几次,心里隐约生出疑惑,但却说不出所以然。杜学弧给了我一个提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