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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生你一点都没变。”女孩笑盈盈地说。
从福利院离开后的几年里,陈若生兄妹几乎没有和同院的孩子们联系过。人和人的攀比之心哪里都有,而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在这方面更加敏感。刚在院长办公室坐下的时候,院长就告诉陈若生,蔡湘湘约了她见面,问陈若生要不要叙个旧。陈若生摇头拒绝。这时候碰个正着,他只得努力挺直胸膛和蹒跚发痛的腿,以微笑代替作声。
“若离的眼睛没什么事吧?”
女子发出关切的语音。
陈若生知道蔡湘湘曾和院长谈过话,也许她一直在门口守候,眼望着他一脚高一脚低地从医疗室离开,从而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既然是问题,那么无法不回答。
“没事,最近想再做个检查。”
女子又发出惊诧的语音:“你的嗓子怎么了?”
“生了一场病,没什么。”
“听声音吓死人了!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是受伤了吧?”
“嗯,摔了一跤。”
“不会好不了吧?”
“什么?”
“我说你的腿,还有声音,不会以后都好不了吧?如果是的话,未免太可惜了。我办了一个少儿培训班,本来还想请你当音乐老师。”
陈若生冷冷回答:“我不知道。”
向外走的时候,蔡湘湘亲昵地搀扶陈若生的肩膀,陈若生向后退了一步。
“你先走吧,我走得慢。”
女子明朗地笑起来。
“你们两兄妹要多保重啊。”
“有心了。”
蔡湘湘向前走了几步,轻飘飘地回过头,细长的手指夹着精致的手提包。
“有空多聚聚。上次聚会陈妈妈也来了,她记挂你得很,反复说你唱歌获奖的事。”
这句话让陈若生如坠冰窖。
从公交车下来,走进离家不远的街道,陈若生骤然停下脚步,心脏无法自控地扭紧,进而因为大腿的伤口传来剧痛而无力站立,只能蹲坐在路基上。他知道回到福利院总会想起往事,但不曾预料这种回想会如此汹涌。
“妈妈,可是水已经凉了。”
“再唱一首,我最喜欢听我的若生唱歌了。”
十一岁那年,陈若生依恋着作为母亲的替代的陈妈妈,而陈妈妈也在那个男孩身上灌注了更甚于亲子的爱。陈若生玩得满身泥污的时候,她会在夜里把陈若生带到无人的澡堂,重新为他烧一桶热水。
“你自己肯定没洗干净,陈妈妈帮你再洗一次。”
陈妈妈用木勺一勺一勺往男孩身上浇水,用毛巾为他搓背,男孩开心地哼起歌曲。陈妈妈就会说,真好听,再唱一首。
陈妈妈将沐浴液细细涂满陈若生的全身,当手掌一次又一次滑过股间,陈若生有时会在那个驼背的中年女人面前勃起,羞得面红耳赤。陈妈妈不以为忤地微笑,若生也长大了。
陈若生第一次遗精的时候也告诉了陈妈妈,陈妈妈说内裤我帮你洗吧,但那条内裤已经又旧又破,陈妈妈就给陈若生买了一条新的。
市里组织福利院的孩子参加文艺会演,陈妈妈给陈若生报了名,送给他一件浅绿色衬衣和一条吊带裤。陈若生穿着新衣服,在舞台上独唱《鲁冰花》,拿了会演的一等奖。演出结束,陈妈妈欢喜地抱着男孩,两个人的眼眶都红了。陈若生知道陈妈妈喜欢喝酒,晚上溜到陈妈妈的宿舍,说要陪陈妈妈喝两杯。陈妈妈接待他进门,说傻孩子喝什么酒,等你长大再喝,今天喝橙汁吧。宿舍里没有橙汁,陈妈妈说她去捎一点,让陈若生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陈若生趴在陈妈妈宿舍的窗户张望,看见旧楼亮起微光,墙壁上一个后背隆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徐徐掠过,心情又是恍然又是喜悦。他在陈妈妈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发现床铺枕头下面有一件东西露出一角。他禁不住好奇拉出来看,是一条蓝色的内裤,正面有一片发白的硬硬的污迹。内裤的橡筋因为老化没了弹性,还有几个破洞,那是他的内裤。十二岁的男孩其实什么都懂,陈若生懂得更多,甚至于从那个夜晚起有一些东西在他心中彻底死去。他把内裤塞回枕头底,若无其事陪着陈妈妈喝了半晚的橙汁。
那天以后,陈若生从精神上拒绝了陈妈妈的热情,在身躯上远离她的怀抱。他对妹妹陈若离说,我们去旧楼的仓库偷零食吧,你的眼睛看不见,没有人会怀疑,反正本来就有人在那里偷东西。那时候,他一半抱着灰暗的心情,一半也确切地考虑到报复。但这个举动在当时没有给陈妈妈制造出足够大的麻烦,反而让妹妹陈若离陷入困境。陈妈妈持续不断在他耳边说陈若离让人不省心,你作为哥哥要好好管教的话,这些话最终全面唤醒了他的反抗意志,同时成为他守护妹妹的原点。他为陈若离出头,两兄妹紧紧抱团在一起,以此宣称与陈妈妈的割裂。从此往后。陈若生兄妹作为整体,终其一生和陈妈妈分立在对峙的两端。
然而,单就陈若生个人而言,他对陈妈妈的情感自然更为复杂。相比于失落、幻灭和憎厌,更多的时候却是惶恐占了上风。他比谁都清楚,尽管他把握各种契机制造形势,勉力挣脱陈妈妈的触碰,但却脱离不了她的视线。那个人始终盯视着他。哪怕是在她监守自盗的行为曝光而被撤掉护工职务之后,这种盯视仍旧没有消失。陈若生和蔡湘湘在阁楼的阴暗处接吻的时候,会突如其来地感到如芒在背,转过头,诡异的高高隆起的黑色身影在更阴暗之处晃动,形如孩子们之间传说的巨大鼠妖。那个时候,陈若生会骤然感到手足冰冷,然后粗暴地将蔡湘湘推向一旁。十六岁那年,一个全国性的选秀歌手比赛在嘉兴市设立分赛场,陈若生认认真真准备了一整月。比赛的前一天晚上,陈妈妈从值班室探头,叫住走出宿舍楼的陈若生,说知道他明天要参加歌唱比赛,觉得很怀念,所以给他兑了一杯蜂蜜糖水。陈若生心中说不出的恻然,举杯将蜂蜜一饮而尽。第二天起床,他发起低烧,咽喉长满血泡,只能发出“咝咝”的声音。
陈若生默默忍受了这些事,原因连他自己也无法阐明——直至他发现危险同样地伸向他的妹妹。蔡湘湘将陈若离推入池塘的时候,还有两个人在场,一个是陈妈妈,另一个是陈若生。陈妈妈站在水池的旁边,默默注视在水中挣扎的女孩;陈若生则躲藏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向落水者伸出援手,但心境截然不同。朱大虎意外身亡以后,陈若生在院长的怒吼声中向前踏出一步,最后亲手将陈妈妈从福利院送走……
往事的回想告一段落后,陈若生从路边摇摇晃晃站起身,但内心的摇晃并未消失。他不自觉地张望四周,确认在他身边密密麻麻川流不息的每一个都是陌生的身影,然后稳定情绪,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向自己的家。在家门口,他听见卧床的妹妹微弱的咳嗽声,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喉咙也如伸入了冒着青烟的红色火钳,那种疼痛就和喝下陈妈妈给他兑的蜜糖水的时候一模一样。
“反正他们也死不了。”
陈若生每每想起陈妈妈从水池边离开时口中念念不休的话,总会感到冰冷颤抖,咽喉却在燃烧。而那个时候,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肉体上的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这让他暗下决心。
陈若生曾在离家不远的街口,看见那个熟悉的高高隆起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盘踞在他心底硕大无朋的可怖之物。
9
我想说的是,给山中发现的那具尸体做尸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表面烧伤应在90%以上——这是从残存的已经皮革化的软组织上判断的,而白骨化的程度是80%。所以与其说是尸体,称之为尸骨更为准确。
高山里气温较低,山洞里空气流通也不好,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软组织腐化的进程。哪怕排除这些因素,死者的死亡时间也理应超过一个月。陈若生在海盐县城里被目击是五月初的事情,其后则彻底失去了踪影。这让专案组有理由相信,被通缉人不久即身亡在深山密林之中,这就是此后再没有人见过他的原因。
死因大概率是一氧化碳中毒。经过说不上解剖的解剖,确认了残留的器官组织有衰竭的痕迹。体内没有残留明显的灼伤痕迹,可以理解为死者在焚烧蔓延之前或者不久即已死亡,因而并未大量吸入浓烟。在左股骨的三分之二处有一道刮痕,相邻位置的肌肉组织几乎完全液化,无法准确判断创伤的原本状态。除此以外,没有发现其他显著伤。根据男性耻骨联合面年龄分级标准,大约是六至七级,如果扩大宽容度,三十五至五十岁都属于可采信的区间。
上述就是验尸报告的全部信息。不过,总体来说,结合陈尸现场的其他痕迹线索,以及案件调查至今所掌握的各种证据,已经足够两个专案组进行案情还原。
2013年4月30日晚上,被软禁整整一月的陈若生从林乙双所租民房仓库的地窖中逃脱,他冒雨赶回家,和盗用他的身份夜宿在他家中的林乙双发生搏斗,期间用一把弹簧刀两次刺中林乙双的胸口,林乙双毙命当场。当夜,陈若生将林乙双的尸体掩埋在后院,简单收拾包袱,开始了逃亡之路。5月1日上午,他在镇上一个自助提款机提取了两万元现金,然后一路转乘无须实名登记的交通工具来到嘉兴海盐。他在海盐盘桓了数天,可能因为钱包遭窃一类的原因几乎身无分文,深夜时分曾打算再次到自助提款机提款,被ATM机的监控摄像头拍下录像。但嫌疑人想必担心行踪败露,最终没有取钱。那之后,他跑到乡村的深山密林,藏身在隐蔽的山洞中。进山前他购置了一些物资,包括罐头食物和煤油,还有一些酒。这些物资均在海盐南部一个小村庄的杂货店购得,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直线距离八公里,但走山路要一整天。当搜查圈以陈尸现场为圆心进行扩展,很快找到了这家杂货店。店老板给出证词,疑似人员购物的日期是5月11日,唯此一次。
根据时间和食物消耗量来推测,嫌疑人曾在山洞中宿住了一个多月。某日,山洞里发生一定程度的失火,嫌疑人吸入过量一氧化碳身亡,死后身体曾被火焚烧,直至焦黑,这加快了尸体的腐化速度。这个部分存在两种可能,第一是意外。嫌疑人藏身的山洞洞体很深,出口狭窄,通风不佳。也许在六七月份某个燥热无风的夜晚,篝火将灭未灭,释放出大量有毒气体,而嫌疑人因为醉酒或其他原因未能及时警觉——然后在生命的尾声勉力挣扎了片刻,打翻煤油瓶,因而催生火情……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故意为之了。将自己灌醉,然后助燃火焰,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
只不过无论是何种缘由,从结果上说都不影响嫌疑人及其案件本身的归宿。
嫌疑人身穿的衣物、脱落的指甲等等事物,都残留了林乙双命案死者的毛发皮肤纤维。插在他腰间的弹簧刀检验出死者的血迹。
作为结案所需的物证,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力。
嫌疑人的尸体留在嘉兴当地。8月18日,我和姚盼乘机返程,专案组的工作已近收尾。分别的时候,王达陆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我们谁也想不到再聚首会来得这么快。
回到局里,专案组组长召集所有人开会,会上提了三个问题。第一是陈若离与林乙双命案的干系。
得悉兄长已死的消息后,陈若离的情绪跌至谷底,但自我封闭的状态得到解放。对于案发当晚的经过,她的回答是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4月30日晚上,陈若离一直处于——”
“昏迷状态。”姚盼接口专案组组长的提问,“根据她的供词,她最后记得的事情是晚上突然有人闯入,然后她被某人捂住口脸,随即失去了意识——直至第二天早上,她哥陈若生将她唤醒。”
“所以,陈若离与林乙双被杀以及尸体被掩埋的过程毫无干系。”
“是的,根据她的供词。”
“可信?”专案组组长用手指轻敲桌面。
“不好说,也不好抓漏洞。陈若生赶回家后引发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林乙双当即用药物让陈若离陷入昏迷,这样的场景也可以想象。”
“或许陈若离推卸了自身的责任,但是没有证据,对吧?”
“是这样。”女刑警淡淡说,“毕竟那个人目不能视,她要坚持这一点我们也无可奈何。”
组长问:“她后来为什么不报警?”
“按照她的说法,是因为困惑太深。”姚盼回答,“陈若生出走前,把林乙双的变态行径告诉了她,但因为时间仓促,她根本无法全盘接受。陈若生手头也没有证据。”
“因为没有拿到林乙双的日记本?”
“嗯——”负责搜查地窖的警员发言,“我们在地窖的角落发现林乙双的日记本,放在一堆纸箱的底部,比较隐蔽。由此可见,陈若生从地窖逃走时没有找到这些日记。”
组长颔首,继续望向案件的主查人:“兄长出走,情人失踪,带着深深的困惑在家中独居了两个月,直至埋在院子里的尸体被发现,这就是陈若离的说法?”
主查人姚盼点头:“陈若离声称自己不知道院子里埋了尸体,陈若生只告诉她林乙双已被赶走,从此不会再出现。从四月到六月间,她给兄长和情人分别打过多次电话,但是电话无法接通,她渐渐不敢再打,也始终没有下定报警的决心——这种行径很难称之为合理,但如果代入她的境况,那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也不是无法理解。也许直觉早已告诉她答案,但她选择了一直等待。”
“等待她哥哥回来?”
“是的。”
众人有一阵都沉默。
沉默间,专案组另一个刑警补充:“陈若生兄妹的家里地处荒郊,离山林不远,但稍加思考就能得出结论:杀人者把尸体掩埋在自家院子里相比于匆匆埋在野外确实更保险一些。这个举动说不上离谱。至于陈若生没有把埋尸的事情告诉自己妹妹,虽说有欠考虑,但也解释得通。大多嫌疑人最初都抱着避避风头就回家的打算,但到最后发现无法做到——在某个时刻,他们会自觉走投无路,于是选择畏罪自杀……”
组长缓缓点头,转而问我。
“一个晚上能够把尸体埋进后院吗?我听说四月份的时候泥土还很干燥。”
我回答说:“我们到气象台查过天气,4月30日晚上下了一场雨,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雨量很大,一个院子的泥土估计能湿透。这样的话,一个晚上的时间应该够了。”
组长说:“好,这个问题暂且如此。第二个问题,凶器是那陈若生携带在身边的弹簧刀没错?”
负责鉴定事项的警员举手作答:“林乙双的尸体腐化程度已经很高,但经过反复比对,致命伤的形状毫无疑问和那把弹簧刀相吻合。何况,刀刃的锯齿和刀把都提检到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