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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你哥哥是刀枪不入的。”
7
出发去嘉兴之前,我和刘亮说了一声。刘亮大叫可惜。
“我还没去过乌镇呢,记得给我带手信。”
林乙双命案刚立案的时候,我和刘亮作为基层派出所的民警,被上级指派协助市公安局的专案组进行调查。因为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我和刘亮搭档开展了一些基础性的搜查询问工作。后来,我们村和邻村发生械斗,负责调解的警员小张又被流窜盗窃犯田火刺伤入院,刘亮就被调回去处理村民纠纷。专案组组长把我留在市局,和姚盼搭档。那段时间,我住在市局安排的宿舍里,偶然回村,刘亮都要拉着我问案情进展。所以刘亮让我给他带手信是假,他关心的是嘉兴之行能不能给案情带来突破。
“我有种预感你们这次能直捣黄龙,一切都藏在那座城市里,包括事情的因由和我们要找的人。”
刘亮的话对了一半。我们在嘉兴逗留了一周,不久就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人;但找到那个人以后,却发现真相依旧在遥远的地方。
我、姚盼和王达陆一行一同乘飞机到嘉兴。到达后兵分两路,我和姚盼核对在林乙双日记里提到的事项,也就是他和陈若生兄妹相遇,以及被吊销医生执业资格的事情;王达陆和房伟则和嘉兴市公安局二次成立的专案组成员会合,重启调查八年前的童江命案,并且会同海盐县刑警大队追查陈若生的行踪。
姚盼一开始抱怨嘉兴市公安局派来一胖一瘦,两个看上去不够干练的警察,其实有失公允。八年前的童江命案因为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专案组早已解散。这些年江浙地区的经济发展一日千里,国家行政机构也随之深入改革,人员调动频繁。当年嘉兴市刑警支队童江命案专案组的几个主要成员,有高升的,有调到外市的,也有离职下海的,要重新召集起来已经殊不现实。唯一能归队的就是王达陆。八年前,王达陆资历尚浅,是南湖派出所的片警,作为最早接报赶到命案现场的警员而被编入专案组。专案组解散那天,他独自一人回到命案现场,艰难地折着肚子,蹲在十六岁的死者躺卧的巷子口,蹲了一个小时。男孩年幼、瘦小而鲜血淋漓的身躯在他脑海里翻转了一个小时。八年后,局里接到匿名举报信,王达陆给上级打报告,一力主张重启调查。知悉陈若生兄妹已经迁往外地,他表示哪怕是自己出旅费也要过来找人。刑警支队长就指派了从刑警学院研究生毕业的房伟和他同行。掌握陈若生兄妹和林乙双命案的有关情况,同时又收到陈若生的行踪线报以后,王达陆和房伟连夜整理情况简报,这使得我们在飞机降落萧山国际机场时接到电话:童江命案的专案组已经重新成立。
8月13日那天,我和姚盼刚从嘉兴市卫生局离开,王达陆打来电话,问我们这边进展怎么样。姚盼告诉他林乙双丢饭碗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这会正准备问老大要指示,是不是回过头来追陈若生兄妹的情况。王达陆在电话里说这事先放下,快过来海盐。他的声音有些喜形于色,我能想象他摇头晃脑的样子。
“别瞎忙了,找到人直接问就是。”
最先找到的是陈若生的蓝色旅行包。王达陆等人到达海盐后,吩咐当地刑警大队增加警力扩大搜查范围。考虑到陈若生身负通缉令,而且身上现金不足,各类能够让人勾留、廉价而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场所都是排查的重点。事实上,陈若生在海盐暴露行踪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目前还在当地逗留的可能性不好判断。所以线报刚传来时,搜查力量没有全面投入。但是王达陆出差带回来的信息,提振了上级的信心。
“哥哥说过要回家……”
听说有人在海盐见过陈若生以后,陈若离喃喃低语了一句。
因为这句话,专案组的部署自上而下,警力深入到陈若生兄妹出身的乡镇。不久传来消息,在镇上一个打工人员集聚区的菜市场里,有人见过那只哥伦比亚的蓝色旅行包。
“是这个牌子,哥伦比亚的牌子我认识,样子和颜色也对。”一个鱼档老板告诉挨家挨户询问的警察。
“背包的是这个男人吗?”问询的警员举起照片。
“不是。”鱼档老板把鱼刀扣在砧板上,“是一个捡垃圾的,经常来市场捡菜头菜尾,连鱼鳞鱼鳃也不放过。”
搜查人员很快找到了鱼档老板所说的人。那是一个流浪汉,有轻度的精神障碍,住在一条横跨臭水沟的桥洞底下。搜查人员从他用塑料板围成的家里找到了背包。构成房门的塑料板有一块比较短,背包挂在上面,刚好能挡住雨水。
之前大家在监控录像里见过那只背包,现在找到了实物。那只背包在三个月前已是破旧不堪,仿佛是战地记者的家当,而这时候的实物则更像是从弹坑里挖出来的。背包一边背单已断,用一段尼龙绳接驳在一起,正面和底部都破了大洞,像小丑的嘴巴一般裂开,已经失去装载的功能。如果不是因为拾获者脑子有毛病,也不会背着到处走,进而被目击看见。
背包遍布火烧的痕迹。断裂的背带和洞穿的包面焦黑发硬,像钢丝球一样卷起。于是王达陆给姚盼打电话,让我们过来辨认。
“你们鉴定一下是不是这个,我找到的。”胖刑警得意扬扬说。
其实我和姚盼也没见过那个背包,我们手头只有陈若生背着背包的照片,以及他的编辑对那只背包的印象和形容。但我们从嘉兴赶到海盐,看到那只残破不堪的背包时,心里都涌现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直觉:毫无疑问,背包的主人就是陈若生。
“这——个——包,地方——在什么地方捡到这个包?”
搜查的警员费了大劲和流浪汉对峙,并且从他口中问出信息。我们甚至领着流浪汉来到他所指向的地方。
“就在这里从天而降,天使送给我住的地方,还有翅膀。”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那只破烂的蓝色背包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翅膀样的图案。
但没有天使给他送东西,流浪汉用手指向的是一座高耸的垃圾山。镇环卫局的垃圾车每天将附近八条乡村没有分类的垃圾拉到此地,然后像泄洪一般倾倒而下。大家骤然感到一筹莫展。王达陆有些发急,他身先士卒,典着肚子在垃圾场跑来跑去,差点从垃圾山滚下来。而他嘈嘈闹闹但坚持不懈的举动最终取得了成效。一个年届退休的环卫工人被吸引过来,他向我们打报告,说对那只蓝色背包有印象。
“应该是六月底的时候。那天我刚好跟车回镇上,中途在路边小便,看到一只破背包丢在地上,就捡起来丢进车里。”老环卫工人满手黑污,腰间别着一杆旱烟,说话的态度认真而负责。
“所以这个背包是在乡村的路边捡到的?”
“嗯,在山脚的树林边缘,太不讲文明了。”
我们驱车来到环卫工人所说的位置,并且联系了附近村的人。一问之下,发现“不讲文明”的论断也许并不准确。
那片山林连绵几十公里,横跨上百条自然村,然而背包被遗弃的区域却鲜有人踪。那个背包被丢在树林的边缘,距离县道不远,但再往里就是茂密的植被和陡峭的山路,按常理来说,没有人会专门经过那里,然后随手遗弃一个破烂的旅行包。
“八成是野兽叼下来的。”接洽我们的村主任提出这个观点。
那片山林时常有野猪、山猫、蜜獾、狐狸出没,有时还有狼和黑熊。
王达陆打电话向专案组的领导请示,要求增派警力搜山。等了半个小时,那边回复同意。王达陆挂上电话,但脸上的表情没有舒展,摊开手问我们意见。
“大海捞针啊!要从发现背包的地方为原点开始搜吗?是不是应该通知过来的人带齐开山的家伙?”王达陆从警车的尾箱抽出一个大铁铲,朝茂密的树丛挥舞了几把,但似乎并不就手。那个大胖子从垃圾场出来后就满身泥污,但我发现隐藏在他笨拙的体态下,有巨大的力气和干劲。
这时候,姚盼要来一张当地的山林地图,思考了片刻,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从这里开始搜吧。”
那个圈距离发现背包的地方隔了十公里。
“这是哪里?”王达陆问,“陈若生的老家不是这个村吧?”
“隔壁村。”姚盼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陈若离小时候喜欢到这里爬山,后来因为遇到山洪而双目失明。”
嘉兴的警察听取了我们的意见。搜山人员分成十队,以姚盼画的圈为圆心,日夜不停地倒班找。我还记得消息传来的那天黄昏,我从山上交接回来,浑身酸疼,心情也很沉重,沿着村道慢慢散步。走到村委会附近时,我看见姚盼一个人站在广场的一角。那里用木头砌着一个大讲台,村干部开会或者村民办庆典活动,主讲人可以高高俯视整个广场。那时候,姚盼就站在讲台上面,面朝夕阳落下的方向,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仿佛身处一枚倾斜的聚光灯中。我喊了姚盼一声,她招招手,让我也上来。
我爬上高高的讲台,走到姚盼身旁,发现广场之外的视野开阔得让人心生感动。姚盼指着远方被夕阳和晚雾笼罩的群山,霞光在山峦上镀了边,犹如一条金色的蛟龙在云中穿行。
“真美。”我说,“以前我也常常带着我儿子眺望山景,也是站在村头很高的地方。”
姚盼望了我一眼,说:“你肯定比我熟悉这样的风景。”
我摆手说:“别管我,你说你的。”我的搭档静静点头。
“我听说陈若离眼睛还能看见时,很喜欢站在这里给村里的孩子们做演讲。她常说有一天要去到最辽阔的地方,让全世界都听见她的声音。我想在她的记忆里,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这番风景。”
听到姚盼的话,我再次极目远眺那片金灿灿的光芒,真切地感受到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稚气陈词时,心中曾奔涌的激动和坚信。
很久以后,我回想姚盼用到的“记忆”二字,不禁因为这个词语的准确而忧伤。
“翻过对面的山头,能够看到更加壮阔的风景。”我说道,“所以陈若离从小就爱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翻山越岭,她希望有一天能找到攀登到峰顶的路。”
姚盼笑道:“你也做功课了嘛——那边能看见海。”
我笑笑说:“能告诉我知道这些对破案有什么用吗?”
“目前我也一无所知。”女刑警坦率地摇头,“只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搞不清一件事情的真相,是因为真相不在那里。这个时候,不妨试试往更前端、更久远的时间张望。因由总坐落在最初的地方。”
当夕阳消末不见,我们从讲台走下,看见王达陆向我们奔跑过来。
在山麓的东南端快接近海的地方,一个山洞里有篝火的痕迹。山洞洞口很窄,还有几块大石头阻挡,人要侧身爬进去,适合隐蔽和防御野兽,但通风不好,也不利于逃生。
为了方便搜查,王达陆拦腰把大石抱开。于是,警员们在山洞里找到了若干野营的工具、日用品和满地的烧酒瓶。和每一样东西的表面都又黑又黏,像抹了掺糨糊的锅灰。一个TPU材质的防水袋包裹着一叠日记本,袋口密封得很好,但袋身所剩无几——边缘如冰淇淋般融化,留下灰黄相间的弥散圈。
山洞里所有的物品都被焚烧过。
防水袋里的日记本像一堆烧剩的纸钱,层层叠叠,已经分不开一共有几本。仿佛因为某种时空相交的超自然现象导致了事物的错乱嵌合。其中一大半内容化为灰烬。但剩下可以分辨的部分,仍能清晰告知我们日记的主人是谁。日记的主人就在不远处。
山洞的尽头躺着一具焦黑、残缺、腐烂成骨的人类尸体。左边大腿残留的肌肉和骨骼组织有一道隐约可见的伤痕。腰带上插着一把弹簧刀。
尸体运下山后,嘉兴市刑警支队的法医办公室花了两天的时间做基因鉴定,结论是:和嫌疑人残留他处的生物痕迹一致。
我们要找的人原来早已死去。
8
2005年5月,脚伤初愈的陈若生回了一趟嘉兴福利院。他找到院长,表示想查询妹妹刚入院时做过的眼睛检查报告。院长对他两兄妹印象很深,虽然并非好印象,但是事过境迁,也没有理由非要为难一个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不可。然而当陈若生提出调阅医疗报告的要求,她心里还是骤然升起一种警惕,进而板起脸孔。
“离院时,所有档案不是都交给你们个人保管了吗?”
“档案里没有医疗记录呢。”陈若生脸上挂着笑容,诚恳回答,“毕竟我和若离都没有得过大病——在院里的日子一直蒙您照顾了。”
“你到医疗室查吧,那里有什么就是什么了。院里的条件你也知道,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希望你能理解。”
陈若生知道院长的顾虑是什么。陈若离八岁入院,患有无法视物的眼疾,从道义的角度院方应该多方为她寻医。但这并非法定的义务,福利院资源有限也是客观事实。福利院长期有十多个身患残疾的孩子,如果这些孩子在成年后一一跑回来以“贻误治疗”的名义向院方问责,没有哪个负责人能吃得消。事实上,这样让人心冷的案例不时都有,所以院长面对回访的孩子的态度才会说不上热情。
这些陈若生都理解。他有一种顽强的自尊,哪怕遇到糟糕透顶的待遇,也从不愿向他人追究责任。更何况有些追责本身就不公平。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向院长道了谢,自己到福利院的医疗室查档。福利院的信息化建设很滞后,孤儿们的档案资料零零碎碎。陈若生在灰扑扑的档案室里翻了一个小时,最后只找到两份妹妹的视力检查报告,结论一栏写着:弱感光,视功能障碍。两份报告的时间都是入院的第一年,后来这种检查再没做过。陈若生在心中微微叹气。
“欺负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孩子,你们不感到羞耻吗!”
许多年前,院长在福利院的礼堂里对着全院的孩子训了一次话。那是陈若生和那些欺负他妹妹的孩子狠狠打了一场架,鼻梁被打折以后的事情。陈若生想起往事,心底就涌起宿命感。他手里捻着那两份报告,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也对。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陈若生碰见了蔡湘湘。那个女孩是他的旧识。
蔡湘湘漂亮而早熟,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陈若生因为能打架和会唱歌在福利院里独领风骚。蔡湘湘主动向他示好,两人在树林和宿舍楼的角落接吻。后来陈若生不再理会她,蔡湘湘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和陈若生关系不和的朱大虎身上。再后来发现朱大虎的心思投向了陈若生盲眼的妹妹,她不禁恼羞成怒,将情敌一把推入荒弃的水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