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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跟着我们?你想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认识一下……”
“你给我离远点,我妹妹不想认识你!”
“不不,我是想认识你……”红发青年双手摆动,嘴角突然勉勉强强地裂开了一下,“你们两兄妹以前是不是在中基路那边唱过歌?我记得,我也喜欢唱歌……”
陈若生兄妹在距离中基路五百米的旧街区里住了将近三年,后来搬了家。他们没有交过朋友,也没有人和他们交朋友。陈若生密密地保护着他的妹妹,也密密地保护着他自己的自尊。哪怕有人主动向他伸手,他仍旧选择拒之门外,包括那个名叫童江的爱好音乐的年轻人。那一次,是他的人生距离交上一个朋友最近的时刻,但他没有卸下防备。
“我呀,其实一点都不怕生。我喜欢认识不同的人,也向往和他们交往。对我来说,每一个陌生人都是通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我对他们的所知所见充满了好奇,我想那里面一定有壮阔的未见的风景……他们的所知所见会成为我的所知所见。”
多年以后,陈若离在回想往事时会淡淡喟叹。
“但是哥哥更倾向于与他人疏离,所以从开始到后来我都只能亦步亦趋……当然这是个可笑的借口。我就是这么贪心的一个人……
“陈妈妈对哥哥的影响太深了,他很早就学会了拒绝信任,拒绝接受惠赠,只是默默地自己努力,心无旁骛地保护好身边的一切。”
其实,陈若离自己深知这个说法并不正确。她的哥哥如果不是深深信任一个人,就不会做出后来的决定。她这么说,是因为那时候她虽然已经选择原谅,但心中仍旧带着愧恨。
“而我怎么都学不会像哥哥一样明智……”
大约四个月以后,童江重新来到陈若生兄妹的住处之前,手里捧着一张神秘园乐队的专辑,他惴惴不安又满心期待地敲响房门,然后又失落地离开。那个时候,红发青年自然没有想到,和许多年轻的飘零的生命一样,自己的人生也即将走向终点。
2005年劳动节前夕,陈若生没日没夜地干着废品收购的生意。几个收购站都准备在假期期间歇业。
“小陈你也休息几天吧,过节的时候很多人都出门,没有人丢垃圾的。”收购站的老板毫无保留地把实情告诉陈若生。
陈若生回到家对妹妹说:“五一节我们去苏州玩吧——反正那段时间废品不多。”
本来陈若离满心欢喜,但是哥哥的后一句话让她闹了小情绪。
“我不想去。”陈若离故作生气说,“谁说那段时间废品不多的,节前节后会有很多剩余商品要处理吧,还有纸盒木箱什么的。”
“但是人们会出门吧,就算上门收购也……”
“不是说普通民众,商店、市场还有厂家,他们都要丢东西吧?”
妹妹的话让陈若生自顾打了个响指。
若离的脑筋果然比自己转得快。商店、市场、厂家当然不能直接上门去收购,他们有自己的废品处理链条,但是总会有剩余。剩余的东西最后也总会集中在一个地方。
四月底的那几天,陈若生每天都扎在垃圾场。果然和妹妹预测的一样,那几天运来的垃圾里有大量的残次商品,以及能卖好价钱的包装材料。陈若生满载而归,心中愉快而充实,深夜到家总会喝上二两酒。
随着节日的临近,货物开始减少。陈若生打定了主意,五一节那天再干一天活,把货物屯起来,然后和妹妹去游玩三天。这样等回来的时候,刚好又能赶上节后的废品高峰。
5月1日快傍晚的时候,陈若生在山冈高的垃圾堆上巡巡望望,一边躲避工作人员的视线,一边来回收集最后的战利品。这时候,远处尘土飞扬,传来卡车咆哮般的引擎声。
没想到今天这么晚了还有一大车!
陈若生的后脑涌起一股热浪,似乎宿夜的酒精燃烧起来,他从垃圾山的坡顶飞奔而下。一块突出的预制板无声地裂开,横亘的那一截绊住奔跑者的左脚,他的右脚则踏了个空。陈若生疲乏的身体像一只从口袋掉落楼梯的橘子,在山冈上翻滚,最后在靠近坡底的地方被一张巨大的皮革沙发稳稳挡住。那张沙发没有坐垫,木框像倒塌的积木,边缘伸出棕熊爪子一般的铁枝,锈迹斑斑。
一根二十厘米长的铁枝插入了陈若生的大腿。
5
2005年5月1日,陈若生在嘉兴一家区属的红十字会医院有一份医疗记录。他的左边股直肌受到严重的刺破伤,刺穿物是一根来自垃圾场的生锈铁枝,创口直径一厘米,几乎贯穿半条腿。在伤者自行拔出刺穿物的过程中,又进一步扩大了创口。考虑到刺穿物含有大量的致命细菌,值班医生为伤者紧急注射了破伤风抗毒素,每隔十五分钟打一针,一共打了四针。
那天夜里天降暴雨,而且时值劳动节假期,医院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急诊科医生值班。林乙双是其中之一。当我们掌握到这个信息时,心里都生出感慨的念头:陈若生兄妹和死者林乙双之间的业障,正是从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起始。
那时候,林乙双刚从医学院毕业两年,职级是住院医师。和他一同值班的是一名主治医师,叫雷广昌。八年之间,雷广昌转职过几家医院,我们几经周折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个社区诊所当医生,已经是快退休的年纪。
“哎——哪里还记得清楚?”那个身材干瘦的老医生慢悠悠地拖长声音,他胡子花白,但一张嘴能看见又黄又黑的牙,搞不清是烟抽多了还是茶喝多了。
“小姑娘,你知道我生平看过多少个病人?”
姚盼向他强调是2005年的五一节当天,还下了大雨。
“那就应该是林乙双看的,那天就我和他两个人在唠嗑。”
“那你对林乙双是有印象了?”
“怎么可能没印象,那个小伙子能耐得很。”
“你和林乙双共事了多久?”
“不到一年——”雷广昌浑浊地干咳。他的医生生涯十分潦倒,前后在八个医院干过活,最后在花甲之年才捞到副主任医师的职务。他在2004年调到那家区属二甲医院,但那一次,先从医院离开的人是林乙双。
“不过,他被开除的时候大大地闹了一场,把医院都闹翻了。”
我开口问:“你知道林乙双被开除的原因吗?”
“我和别人知道的都一样。”老医生事不关己地努努嘴,“听说是不按规定章程提药,结果用了一批过期的破伤风疫苗,还给病人打了针。”
“为什么医院里会有过期的破伤风疫苗?”
“过期了就是过期了,细节谁搞得清?反正说是准备销毁的,问题在于有人不按章程办事,才导致了误用。”
“官方说法吗?”姚盼微微笑,“如何不按章程办事,细节也搞不清吧?”
雷广昌举起茶杯,重重地呷了一口,杯子的边缘有一圈深褐色的茶垢。
“小姑娘,你要翻旧案是你的自由,但我可什么都没说。”
女刑警耸肩说:“我们不是药监局,要查的人是林乙双,不是医疗黑幕。何况,这些事和您也没有半点关系。”
我问:“你觉得林乙双会不会是背了黑锅,所以被开除的时候才会采取报复行为?”
老医生发出“簌簌”的吸水声,沉默良久后放下茶杯。
“随便你们怎么理解吧。林乙双那时候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谁让他自己承认因为病人的情况比较紧急,所以直接去库房拿了药……不过要我说呢,年轻人就是太偏执。黑锅背了就背了,无非是受点处分,何必不依不饶地闹?还闹得这么凶,值得吗?你看,结果把自己的前途整个搭进去了。”
我说:“听说他在档案室放了火。”
雷广昌从鼻子“哼”了一声:“我猜啊,他是想跑到档案室找疫苗进货单一类的证据,但当然是什么都找不到。所以他一怒之下直接把档案室烧了。你说这人心理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干得出这么狂妄的事?本来医院里有些人还多多少少对他抱有同情,这一闹都觉得没救了。能让这种人继续当医生吗?我是第一个反对。”
姚盼问:“因为这件事,林乙双被吊销了执照吧?”
“我觉得追究刑事责任都不为过,但是院长说宽大处理,把他开除算了。”
女刑警笑笑说:“那是当然,如果把林乙双送进公安局,院长大人心里也担惊受怕吧。”
老医生撇撇嘴,兀自端起茶杯喝茶。
事情逐一对应起来。
2005年6月前后,嘉兴一家区属的红十字会医院被爆出使用某批次过期疫苗的丑闻,舆论曾经炒作了一番,但最后不了了之,事件以一个住院医师被开除并吊销医生执业资格而画上句点。这个被开除的医生就是林乙双。
事因林乙双违规给病患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导致一批本来准备销毁的过期疫苗开了封。虽然林乙双坚称是鉴于患者伤情严重不得已而为之,但这并不能成为违规取药的借口。或者说,这个违规的事实恰恰给了院方口实。
“警察同志,那个事件早就有结论,又不是大事……”
那家医院的院长早已换人,但新任的院长在面对突然来访的警察时还是额头冒汗。
“好好回答姚警官的问题,没说要找你的麻烦!”
王达陆借了一个本地警察给我们镇场子,这提高了我们问话的效率。
“一共有多少病人注射了过期的疫苗?”姚盼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具体数字不记得了,前前后后几十例吧。”
“这么多?”
“呵呵,别看我们医院小,但是病人很多。烧伤烫伤也需要打破伤风针……”
姚盼打断他:“那批疫苗不是5月1日才开封吗?”
“是5月1日……”院长眼睛有些失焦。
“林乙双给病人打破伤风针,不是2005年的五一节吗?”
“哦——没错就是那天。因为药房的值班员临时不在,那个叫林乙双的实习医生擅自去拿药。所以说是违反规章制度的行为引发了事故!”院长眼睛翻了翻,“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马上给患者免费补打了疫苗针,将隐患消除于萌芽状态。”
“每一个患者都补打了?”
“这个,因为不是所有患者都留有联系方式……但我们主动发了公告。”
“所以后来没有病人出事?”
“当然没有,不然就是大事了!”院长打个激灵挺直腰杆,“其实那些疫苗只是过期了一点点……”
“失效率是多少?”
“失效率……”
“过期疫苗的失效率。”
“这个……肯定不到1%。”
“原来这么低,”女刑警说,“真幸运啊,幸好是小事。恭喜你们。”
“是啊,谢谢。”
院长道完谢才发觉自己谢错了,脸上的神情扭扭捏捏,半晌再次挺直腰。
“但是,无论多小的事故我们都会严格追责!我们对违章人员,也就是那个实习医生采取了开除并且吊销执业资格的处分。这是我们对公众负责到底的决心。”
姚盼冷冷地说:“您记错了,不是实习医生,是住院医师。”
专案组组长在电话里听罢下属的汇报后问:“这就是林乙双日记里提到和陈若生兄妹的恩怨咯?因为匆匆忙忙地打针,结果连工作都掉了,所以记恨上病人及其家属。”
“我想是的。”姚盼说。
“那么,这部分也对应上了。”
“嗯,也对应上了。”
姚盼挂断电话后良久沉默。我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敢肯定,那批过期疫苗不是从五月一日开始启用的。”姚盼一边前行,一边闷闷回答,“无论是那个院长还是雷广昌,都对五月一日这个日期印象不深。”
我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那些疫苗可能早就在用了,保不准还有其他,林乙双很明显是被医院当作替罪羊,所以他才会满腹怨恨。唉,我们应该过问这件事吗……”
姚盼摇摇头:“我对黑幕没兴趣。我关心的是林乙双怨恨的理由。”
“嗯?被迫背黑锅,换谁都会怨恨吧?”
“我是说他怨恨陈若生兄妹的理由。”姚盼望向我,“如果事情的由头不是五月一日那天,林乙双何来怨恨陈若生兄妹的理由呢?”
“这……也算由头吧?毕竟他那天违章取药,所以才给医院抓住了口实。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陈若生兄妹在五一节那天着急要打针,背黑锅这件事也许不会落到他头上。”
“这也能构成怨恨的理由吗?”
我叹道:“谁说得清人心,怨恨完全可以无中生有,何况林乙双本来就是个异常偏执的人。从他火烧档案室的报复行径就可见一斑。”
姚盼嘻嘻一笑:“你说得对。”我一时间未能掌握她笑容的含义,仍旧意犹未尽地补充:“再说了,林乙双对陈若生兄妹做的那些事,怨恨无非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借口……”
我很快停住没有继续说,因为我的拍档越走越快,已经和我拉开了距离。我忍不住追上去发问:“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妥当?”
姚盼说:“其实没什么,只是觉得林乙双果然是个变态。”
“你说说。”
“不惜违反规章也要给病人治疗,事后却因此记恨病人并施加恶行,只能说明这个人足够分裂了。”
我莫名梗住,说不出话。女刑警淡淡说:“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林乙双。”
那时候,我不由得想起她在医院里向院长询问的最后问题。
“林乙双放的那场火大吗?”
“还好是发现得快,没有蔓延,不然那时候肯定要抓那个疯子坐牢。”
“烧掉了什么?”
“就是一些档案资料,现在已经查不清了……”
林乙双日记的另一个部分也得到了对应。尽管和我们原本预想的不尽相同。
“等俘虏醒过来,我就在他耳边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他的秘密,他当年干过什么事……”
林乙双抓住了陈若生的某个把柄,但这个把柄实际上和林乙双无关。那个把柄是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名字叫童江。
“那个小子没染发,头发天生就是红色的。”
王达陆叼着烟,把童江的照片递给我们看时说。
我惊讶问:“他是中国人吗?”
“百分百纯种,爸妈都是土生土长的江浙人士。”
姚盼说:“我听说头发发红可能是体内潜伏某种病症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