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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想起了那个用斧头将丈夫肢解的女人。她把丈夫的尸体喂给了豹子——新闻里说那动物是美洲豹。事情发生在南圣胡安的一处自然保护区,豹子是关在笼子里的。那个女人说,她没有杀她的丈夫,他是被矛头蝮蛇咬死的,他们周边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通信工具,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尸体。她没法将他埋到土里,因为雨林的泥土像黏土一样硬,她挖不出那么大的坑。与其把他扔到海里或让他被兀鹫吃掉,不如把他喂给一直吃不饱的美洲豹。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一个可以将丈夫的尸体剁碎再喂给美洲豹的女人,内心一定充满愤怒,愤怒到必须杀死她的丈夫。
在警察把她从圣胡安带到布埃纳文图拉的路上,他们在村里停留了一下,全村人都跑去码头看她。她戴着手铐,又长又黑的头发遮住了脸庞,但人们还是看见了她的双眼。普通的棕色眼睛,属于白种女人的眼睛,在别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但她的眼神毫不躲闪,那样锐利的目光,始终直视着眼前的人群,让达玛丽斯永远无法忘怀。那是一个杀人凶手的眼神,她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眼神,毫无悔意、如释重负的眼神。
希梅娜没有照看好那只母狗,它又怀上了。不管达玛丽斯将它送走多少次,它总想溜走,想回到它心中的家。它最终会在凉棚里分娩,达玛丽斯又得帮它照顾小狗,它已经证明了它是个糟糕的母亲,会把小狗抛弃,谁知道这次它会生下多少只小狗,其中又有多少只没人想要的母狗呢?到时候她可能真的得把一整窝小狗丢下悬崖。到那时,她杀的就不是一只狗,而是很多只狗了。现在,她只要杀一只狗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达玛丽斯留下母狗的那个地方很完美。离道路很远,藏在茂密的树丛后,没有人会到那儿去。如果村里的人看见兀鹫,只会认为是什么野生动物死了,一只老鼠、一头鹿或是一只树懒,在拉德斯彭萨附近就死过一只树懒。另外,只要两三天,这片雨林就能把尸体变成白骨。到那时,她可以趁着退潮时悄悄把骨头扔到海里,让海水带它到远方,神不知鬼不觉。达玛丽斯祈祷罗赫略在她处理完尸体前不要回来。“我赌他不会。”她乐观地想。
如果希梅娜问起母狗——她肯定会问的,达玛丽斯就说自己没见过。“怎么了?”她会装疯卖傻,“难道它很久没回去了?”“这么久?!”在希梅娜回答前,达玛丽斯会说,“那你今天才来找它?你真是不负责任,天知道那只可怜的母狗现在在哪儿呀!如果我早知道你不会照顾它,我才不会把狗给你。”
现在,达玛丽斯只希望港湾里那些认得它一身灰毛的邻居今早没看见它爬上台阶,希望希梅娜不要抓住这点不放,像那天一样凶巴巴地来找她,或者更糟糕——责怪她,她见识过希梅娜如何无凭无据地说邻居毒死了她的狗。
为什么我要把电话号码给她呢?达玛丽斯自责地想着。为什么我要说,如果狗再跑掉,我就不会再把它带回去呢?为什么我当时坚持要希梅娜自己过来找狗呢?达玛丽斯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希梅娜自己过来、出现在这儿了。“不会的,”达玛丽斯冷静下来,“她肯定还和那些小伙子在一起,酩酊大醉,还嗑了药。”
天渐渐亮了,雨势也变小了。达玛丽斯理清思绪,起了床。她整个晚上都没合眼,但她不觉得累。一到凉棚里,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的尿味:她忘了清理狗尿了。她没有煮咖啡,而是到洗衣池拿出清洁剂和工具。她跪在地上擦地,不只是沾过狗尿的地方,还有整个凉棚的地面,又用拖把拖干。她深吸了一口气。尿味似乎没有散去。在再次清洁之前,她决定洗个澡,以防味道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的——她的手、膝盖和短裤可能沾上了狗尿。
达玛丽斯走到洗衣池旁,用瓢往身上舀水。还是闻得到狗尿味。她用蓝色的洗衣皂搓洗了全身,将泡沫冲干净。味道还是没有散去。于是,她拿起用来梳头和挤粉刺的方镜,想看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变得和那个将丈夫肢解的女人一样。她觉得是的,人们会认出她来,会知道她做了什么。接着,她盯着自己那双宽大、粗糙的手——她就是用这双手杀死了腹中怀着小狗的母狗,她似乎看到了绳子勒在手上的印迹。她痛苦地抬头,似乎在向上天祷告。兀鹫已经来了。
一些兀鹫绕着她留下母狗的地方转圈,另外一些落在合欢树附近一棵高高的枯树上。树上的兀鹫弓起身子,看着树下,似乎只待有人一声令下,它们就会扑向食物。来了很多兀鹫,比乔苏和树懒死的时候多得多。达玛丽斯浑身湿透,散发着狗尿味,从洗衣池穿过花园,跑到悬崖的台阶上,想看看村里的人是不是察觉了山上的兀鹫。
她探头往外看,但没来得及仔细看人们时常聚集的沙滩或码头,或海湾边的房子。首先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对面的希梅娜。海浪很高,希梅娜卷起了裤脚,坐在一艘小船上。住在港湾附近的一个渔夫正划着船朝悬崖这边驶来,希梅娜和他说个不停。她什么都有可能说:邻居的闲话,这个天气晴朗的早晨。但达玛丽斯觉得她在说那只母狗,她觉得渔夫在告诉她,昨天见到那只狗爬上了悬崖。达玛丽斯想躲起来,但渔夫指了指悬崖,两人抬头看向天空中乌黑的兀鹫,也看见了来不及躲起来的达玛丽斯。希梅娜举起手,好像在跟她打招呼,但达玛丽斯觉得那是一个威胁的手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开始,达玛丽斯考虑过在原地等希梅娜过来,让她看看自己那凶手的眼神和双手,闻闻狗尿味,而自己就接受应有的罪责和惩罚。但接着她告诉自己,希梅娜和村里的人都不能给她应得的惩罚。于是,她想,也许她应该到山里去,就这么赤着脚、穿着紧身短裤和无袖衬衫到山里去,去拉德斯彭萨、养鱼场和海军基地,去那些她和罗赫略去过的和没去过的地方,像那只母狗和小尼古拉斯窗帘上的小孩一样,消失在丛林最恐怖的深处。
第2章 沙子
他走出浴室,头上顶着和学校里十四岁的男孩一模一样的发型。
“亨利,这发型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从头顶到额前的头发都压塌了,额前挂着一片鬃毛刷似的刘海。他耸了耸肩。
“你觉得好看吗?”
他又耸了耸肩。
“你的头发都塌下来了。”
他再次耸了耸肩。
“头发都往前塌了,”我说,“还有那片刘海。”
眼见他还只是耸肩,我抓住了他的手。
“来——”我说着,将他拉到浴室,让他看看洗手盆上方大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我称之为浴室的地方,其实只是一个装有洗手盆和抽水马桶的小房间;而所谓的洗手盆,不过是一个旧的瓷盆,我们用罐子从井里打水倒在里面用,早上再把脏水舀出来倒在菜园里。我们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你看,”我拿出修眉时常用的小镜子,把它放在亨利的脑后,让他也从后面看看自己的发型,“看看你自己。”
他看了看大镜子,又看了看小镜子,从前面和后面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发型,似乎在研究什么。
“这是十四岁的男孩留的发型,亨利,你已经四十多岁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搭理我。等端详完,他向客厅走去。我跟在他身后。
“你打算就这样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任我跟着他在房间里打转。我觉得难以置信:“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吗?”
亨利依然不打算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他无意回浴室好好弄一下发型,甚至不愿意在原地用手随便整理一下头发。
“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头发吗?”我问他。
终于,他停下来看着我,似乎准备回应我了。但他没有,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径自走向那个堆满了白色塑料椅的角落。他从那叠椅子中抽出一张,坐了下来,双臂交叉着。
亨利的个子很高。现在他坐下了,我就摸得到他的头发,可以帮他整理发型了。我伸出手慢慢走近他,好让他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他坐在椅子里没有起身,却像斗牛士一样迅疾地推开了我,把我吓了一跳,我立刻停住了手。他收回目光,双眼又定定地看着我。
“要是你还说……”他警告我。
我打消了替他整理头发的念头,决定不再烦他。我拿起放在墙边的扫帚,开始清理客厅的地面。但是,不到一分钟,我又回到这事上来了。我和他说了很多。我问他是不是正面临中年危机,步入四十岁是不是让他不好受,他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些吗。
“像十四岁的男孩那样?”我语带嘲讽地问。
我告诉他,不管他尝试什么发型,他看上去都不会像十四岁;我还说,即使是学校里十四岁的男孩,留这个发型也会很滑稽,何况是他,他是学校里的老师,年纪够当那些孩子的父亲了。
“甚至祖父,”我说,“亨利,你看你,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屁股下垂,胡子都开始白了。”
我还说,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还想打扮成十五岁的样子呢,真是滑稽,滑稽死了。
“还是十四岁啊?”我再次嘲笑道,问他是否需要再照一遍镜子,要不要把镜子给他拿来,问他是瞎了还是疯了,是不是还要戴耳钉,那种十四岁男孩戴的亮闪闪的饰品,是不是还要让裤子往下掉,好露出内裤的牌子。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像水潭一般深不见底。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听到我说的话了,以为他会有什么反应,或者等我说完他就会去换一个发型,改回他平日里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有些凌乱的发型。说实话,他的头发正在慢慢变得灰白。
他可能会说,是的,步入四十岁对他的影响很大,他很不好受,而我会拥抱他,他会顺从地接受,然后我们会一起大笑。我会说,幸好我们没什么钱,而他会回答,如果有钱的话,他早就给自己买一辆红色敞篷车了。我们会被自己逗笑,被时间沉淀下来的那些东西逗笑,因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些猜忌而发笑。
然而,他却突然站了起来。我本能地往后退,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觉得他可能会大喊,甚至举起手打我一巴掌,好让我住嘴。但他并没有。
“我走了。”他不慌不忙地宣布,接着他真的走了。
我继续扫地,想着他应该是去散步了,穿过坟场,离家和村子越来越远。他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一个在巨大的荒凉之地中移动的小点。
我清扫了整个房子,所有房间的地板、墙壁、家具、画像,甚至还清理了天花板。我将角落里的沙子都扫了出来,桌脚后的、垫子下的、地板和墙壁缝隙里的、画框上的、天花板竹席吊顶上的和房子角角落落里的沙子。清扫完沙子,房子变得一尘不染。之后,我到井边洗澡,用加拉巴木果壳杯舀水,好让水都落入浇灌菜园的桶中。我冲走身上的汗水,仔细地把那些沾在身上和藏在皮肤皱褶中的沙子洗掉。
我回到家时,亨利已经回来了。他关上了家里所有门窗,只差把门口的黑色塑料布展开铺好,以抵御夜晚的寒冷和沙尘暴。亨利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定睛看着夕阳。他浑身脏兮兮的,满是汗水。
“真美呀。”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身旁。
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滑过地平线。我很高兴。房子和我都干干净净的,我已经把亨利的发型抛诸脑后,甚至没留意他的发型有没有变化。我根本想不起留意他的头发了。我转头看向他,问他散步怎么样,而他,刚解开鞋带,正脱下一只靴子,靴子里的沙子落在门口的地面上。
“亨利,你在干什么?”
“我正在脱靴子。”
“你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吗?”
“家里干净得闪闪发光,”他的神情和语气让我无法辨别他这么说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就像你一样,非常干净。”
我看着他,试图理解这话的含义,想看看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他脱下另一只靴子,地上出现了另一堆沙子。我还是不相信他是故意那么做的,直到他拿起两只靴子,举给我看,在我面前把一只靴口朝下,将里面的沙子都抖出来,抖到沙子没了为止。
“混蛋!”我对他说。
坐在板凳上的亨利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靴子的靴口对准我,将里面的沙子朝我脸上甩来。我以为他是无意的,他糊涂了,这是一个意外或者玩笑,他会跑过来帮我把脸上的沙子擦掉,牵着我到浴室,说他很抱歉,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沙子眯了我的眼,而他扯开绑着黑色塑料布的绳子,封住了门口。外面是沙漠和余晖,房子里却瞬间进入了黑夜。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亨利吼着,猛地站了起来。
我绝望地想把眼睛里和脸上的沙子抹掉,而这一次,我没有时间后退了。
第3章 骨头和毛发
美洲豹
在哥伦比亚最东边的奥里诺科省,一个德国旅行者告诉我,在哥伦比亚最西边的太平洋保护区里,有一头美洲豹。他告诉我,人们会给它戴上项圈和牵引绳,把它当狗一样遛。美洲豹不是可以被驯服的动物。我一定要去看看这头美洲豹。
我坐大巴横穿整个国家,经过广阔的平原、三条山脉和灼热的山谷,到达了布埃纳文图拉。因为常年下雨,这里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我从这儿乘快艇前往胡安查科,那里是美洲豹保护区前的最后一站。绿色的海面翻起浪花,一个小时后,我到达了目的地。
胡安查科是黑人聚居区,这里的房子都是用木板建成的,还有一座混凝土码头,由附近海军基地的士兵看守。帕伊沙,一个负责安排旅游路线的白人,带我去了美洲豹所在的保护区。我们先骑摩托车到达雨林中的一座码头,接着坐快艇穿过一片浑浊的沼泽地,才到达我的目的地。
保护区的管理员冷冷地欢迎了我。他们把美洲豹关在一个运输用的小笼子里。它几乎不能舒展身体,转个身都困难。人们不再像遛狗一样遛它了,因为它抓伤了一名游客的腿。这让我很想哭。但负责照顾它、从铁栏间给它喂食的志愿者告诉我,他会为它造一个合适的笼子的。他剃光了头发,还发誓说,笼子不造好就不留头发。
鸟儿和蝴蝶
那个志愿者的头发现在已经长到耳朵边了,发色金黄。笼子很棒:里面有一棵可以让美洲豹攀爬的树,一个给它睡觉用的高台,一个供它游泳和洗澡的泳池。要造出这么一个笼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雨林的条件有限:雨水,烈日,泥泞的道路,还要用快艇从布埃纳文图拉运材料过来。尽管他已经将这些情况都考虑在内,但因为他总是停下来抽大麻,造完笼子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他的口号是:“我不是每天都干活,但只要干,就卖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