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五十的男人了,还有恋爱的苦恼!”
尽管志津好象认真地想象着,新田却也不期待她回答。
“不是不可能的事呀!”
“对小尾先生来说,是身边有你的关系。”
“因为是我了解他。拥抱我之后的小尾先生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直盯着电灯。就是那种男人为没有希望的恋爱所苦,抱着替代用的女人时多所出现的空虚表情。”
志津浅笑,象在嘲笑小尾,也象自嘲。
“但是,这只是想象,事实上说不定也是为了钱的事担心。”女人家就是爱作戏剧化的解释。
新田想:小尾大概是因为惯例的公司内改组时转任的问题所苦吧!志津的想象一定如她所说的是戏剧化的解释。
“但是,小尾先生,很可怜的人啊!”
志津穿着凉鞋的脚在杂草中踏着,草叶上有着为夜露水濡湿的光润,新田感觉到肩膀附近湿湿地。
“可怜……”
新田缩缩肩膀。
“小尾先生不管是和家人或是朋友之间,都处得不大好,和小尾先生和的来的只有叫鲇子的女儿。”
“听说长子也行踪不明?”
“知道行踪,好象是离家出走在东京。只是,儿子已因为讨厌小尾先生而不想在家里,小尾先生也不强迫他回家。”
“长女听说最近结婚了。”
“结婚呀……”
志津歪歪嘴角,使得唇线上扬,更强调了她挺直的鼻子。
“美子结婚大概是上上个月吧!美子就是小尾先生的长女。但是,那到底是不是可以说是结婚呢?其实那简直是另一种离家出走的手段。”
“因为和志津先生合不来,所以美子小姐就和在小田原的咖啡厅认识的化妆品推销员私奔,到东京去结婚的。”
既然长男飞长女都和小尾处的不好而离家,那么父子之间一定有着不能妥协的理由。小尾也不能默默地看着孩子们离去。父子关系一定相当恶劣。如果,孩子们对父亲的情爱消失,为贪求保险金而把父亲杀了,那么很明显,父子之间已经没有伦理观念存在。问题是他们不和的原因和程度。
“是不是复杂的家务事?”新田试探性地问。
“有啊!”志津干脆地回答。
“什么样的?”
“母亲的事,就是……”
“小尾先生的太太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再婚的妻子。”
“再婚?”
“继室大约在五年或五年前去世的。我记不清楚,但她是个很少说话象娃娃般温顺没有主见的女人。虽然称不上美人却很有肉感,瘦瘦地却也妖冶,让男人想用力紧抱住……”
“你怎么会知道小尾先生死去的太太?”
“因为我以前住在小田原小尾家附近,也因为这关系到我在真鹤开店后,小尾先生才会来。”
志津口齿愈发流畅。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背向崖下和新田相对。
因为在志津背后尚有余地,新田于是退后二三步。
小尾想也没想到会二度失去妻子。在调查传阅纸上也只记载着“妻死亡,长女四月二十日结婚,长男居处不明,次女也在全通工作。”
因此,从记载上看也看不出他死亡的妻子是再婚的,而家庭中也有复杂的冲突。但是新田认为,小尾的家庭不和,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
寿险保险金的诈取和复杂的家庭关系,在这两个圆圈之中有一定的相交之处。以新田到目前为止的经验来看,是可以如此断定的,调查过为数不少的保险事件,保险金诈取的情况就象事先说好的一样,都是起于不圆满的家庭。
新田觉得好象能抓住—个线头,从志津的立场来了解小尾家庭是十分必要的。
“雾气渐重了……”
新田放下搭起的胳膊把手放在头发上。
“还有话想问你,可是在这儿……”
“是啊,站着说话好累,我的脚也有些僵硬……”喃喃地说着无聊的话,志津弯下腰用手揉着腿肚。
“搭车回去好吗?”
“到了二级国道小田原后,就是真鹤中学了,过了隧道到东海道线的对面就是街道。”
“可否请你带路,到那边再聊?”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来我的店里?今晚临时休业,谁也不在,就算开店,在这时间也不会有客人上门。”志津说。接着她一瞥黑色的大流仿若少女的动作一般向黑暗挥手,好象打算象小尾决别一般。
“走吧!”
回头看后,志津好象毫无挂虑一般急忙地离开崖上,然而,新田对志津轻托起短发的动作却有点靠不住的感觉。
新田跟着志津,用他特有的慵懒步伐走着。
志津的肩膀碰到新田的手腕,对那肌肤的温热,新田意识到生前的小尾,也了解到被问道是否是小尾的亲戚时,感到难为情的志津的心情。
出租车的前照灯把树林染得白白亮亮,可看到如流泻般的雾气。


第二章 扭曲了的环 第二节
真鹤火车站前道路成“大”字型分开,大概因为是没有车在真鹤站停车的缘故吧!车站内空空的。当然,也没有一家店亮着灯,小商店街呈现一片昏暗。
新田感觉到自己站在深夜的街角。虽不是冬天,却感觉到四周袭人的寒意。大概是因为太空旷吧,竟不觉得是走在街道上。
在东京的繁华街,大概已过了最热闹的时间了吧!一点儿也不觉得是在离东京九十三点一公里的地方,新田觉得这条街的夜景有些失调的感觉。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有机关,警察的港口,前面就是真鹤湾。”
志津指着“大”字左侧的道路说明,但是新田只看到一片漆黑。
志津的店在商店街旁边。在大马路小巷的右侧被倾斜的二楼和新盖的牛乳店夹在中间。
“就是这里。”最初志津这么说的时候,新田为眼前所看到的感到迷惑。一点也看不出是像酒吧的店。
然而,志津没有注意到新田的迷惑。打开门,她踩着嘎嘎作响的地板走入店内。
那好象是只买酒的小酒店。柜台前并排着圆椅子,墙壁上贴着不知道贴了几年的贴纸,上面写着“烤鸡”、“甜不辣”、“拌豆腐”等字。是可以使当地男人放松心情地休憩,聚一聚的饮酒店。志津也是晓得生意规矩的,但一定是那种若不高兴就早打发客人走路,说打烊就打烊的店。
店前的旧红灯笼上写着“酒吧、志津”。或许,它该理所当然地被称为酒吧吧!
“喝酒吗?”志津从柜台上抱出一瓶酒,抬起眼看着新田。
“这……”新田不可置否地回答。在电灯下看,志津脸上还有很多小皱纹,但不是丑女。虽然工作辛苦,但证明的双眸里仍然很有精神。
“喝洋酒好吗?也有威士忌。”
“不,清酒就好了。”
结果变成不喝也不行了。新田拉开圆椅坐下。在柜台的边缘有烟烧过的痕迹。是因为醉酒的客人把吸过的烟蒂放在这儿的缘故吧!
在这些烧痕中有一个是小尾所遗留下来的吧!新田瞬间想到这无聊的事。
一口气喝完注入杯中的冷酒。
“原来今晚上喝烧酒的。”
“小尾先生的死,你承受得了吗?”
新田注视着杯中杯倒满的酒,他意识到自己用字粗俗。对坐在对面喝酒的女孩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话太麻烦。
“那真是—大震惊。都三十岁的女人了……女人哪!和交情不同的男人死别是很难过的。”
志津舐着变红的嘴唇。大概不是很会喝酒的人吧,趁还投喝醉的时候一定先要把重要的话问出来。新田想着。
“刚才我们说的……”
象征地,新田用口沾了点杯中的酒。
“小尾先生的前妻是怎样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协议离婚,以前是叫休妻,也就是被赶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夫妻间合不来吧!这时候再婚的妻子出现在小尾先生面前。借小尾先生的话说,是第一次而且真正地爱再婚的妻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约二十年前吧!小尾先生和再婚的太太大概是在太平洋战争开始的昭和十六年的十二月八日的前一天吧!”
“二十年呀……”新田抬起眼睛。想起小尾鲇子在车上告诉列车长说她十九岁。所以,鲇子应该是小尾再婚后生的孩子。
“那么,叫鲇子的次女是和再婚的妻子之间所生的小孩罗。”
“是啊!所以鲇子在兄姐面前也很小心翼翼的。”
“但是,日子不太合,既然小尾先生再婚是昭和十六年十二月,那么和再婚妻于即使立刻生孩子也应该是过了十七年的夏天才对。今年的六月鲇子满十九岁?真怪……”
“在说什么呀!”志津用手背边拭着嘴唇说。
“虽然年轻却心细呀!小孩子呀!不一定非要父母结婚后满十个月才能生呀!”
“……”
“还不知道吗?小尾先生和再婚的妻子是自由恋爱。小尾先生一定是象在梦中般忘我。到结婚那天,两人的关系会是清白的吗?”
“结婚时已怀孕了?”新田面无表情地低声说。
“是呀!以小尾先生来说多和前妻关系不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就忘了未来。”志津半带怒气地说。
“但是和前妻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就清算得了。是在纠纷未了结前,喜欢的人就怀孕的。因此前妻也就死心了。但是怀了孩子后不能再拖拖拉拉,于是急忙和第二任太太结婚。以前私生子是很麻烦的。因此,鲇子生下的时候是结婚后次年的冬天。”
事情好象进展的有些牵强。
“想起小尾先生近来是有些奇怪,但……二十年前的小尾才三十,不是和你差不多?是该有那样的热情的。”
志津倒了杯酒。手的动作已有点奇怪。酒未倒入杯中已洒在柜台上。
的确,小尾的过去有那样的事真不可思议。在妻子之外有了爱人,又想和爱人结婚,这种对自我人生的忠实,二十岁的男人即使有也不会不自然。女孩子如果怀孕就更是如此,结婚几个月后生孩子在世界上也有很多。战前如果不怀孕的妻子,户籍不能迁入的情况也有。因此结婚和孩子出生日期的矛盾是没有必要在意的。
比起婚前要求避孕、堕胎的男人,三十岁的小尾的想法可以说是单纯的。小尾为了第二任妻子不惜牺牲,一定因为热情洋溢之故。
志津把它说成“热情”,难怪,那时的小尾和现在的新田差不多年岁。但是,我却没有那样热情。新田感觉到头冰冷冷的,新田不是夸耀这事,而是徒然地想那不可能的事。他压抑着不去想三年前的伤痕。
当第二任太太在小田原幸町出现时,已明显地大腹便便,但附近的人却没有以有色的眼光看她。前任太太风评不好……另一方面第二任太太就象洋娃娃般地可爱。
“长子和长女是以前的太太留下的吗?”
“长女美子和长子裕一郎是前妻妙子所生。次女鲇子是再婚妻子水江所生。”
“美子、裕一郎以前就知道继母的事吗?”
“美子知道,小尾再婚时她五、六岁。裕一郎约三岁所以记不清楚。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水江是继母。那不是问题,水江对他们两个特别好。”
“小尾和美子、裕一郎之间的恶化是什么候时开始的?”
“就是最近。”
“直接的原因呢?”
“水江生前,谁也不说再婚当时的原委。但是,水江死后不久就有人暗中将当时的纠纷告诉美子、裕一郎。然而两个人的年龄都还不够成熟。姊弟俩就一起去寻找生母。但是一查明竟发现妙子在战争中死去了,这还不够。把自己的母亲赶出去的是父亲。也就是父亲杀死了母亲。于是对鲇子小姐不好。小尾先生除了庇护鲇子小姐外也没有别的方法。这么一来,小尾先生和美子、裕一郎之间的代沟更深了。在这样的事情重复不断中,先是裕一郎离家出走,然后是美子离家出走结婚了。”
志津从罐子里把花生倒在手掌上,然后放入口中大声地嚼起来。
好象志津对美子、裕一郎没有好感的样子。对小尾和鲇子以先生、小姐称呼,而直呼美子、裕一郎的名字。这大概是因为志津站在小尾这边吧!
“这么说,美子、裕一郎对小尾抱着憎恶的情感?”
“是的,几乎就差没写断绝关系书。说不定想杀他呢?”杀?酒后吐真言吧!志津看到了小尾亲子间的深刻纠纷。
这么一来,如果这就就和保险金这副产物有关系,那么就未必不能肯定美子、袼一郎对小尾的杀意。如果是孩子们的提议,依从他们的借口,小尾一定哪里都会去。站在那么高的山崖,小尾直到被推下去的瞬间,还不觉得可能吧!
“总之,那两个小孩太冷淡。”喉咙发出的声音,志津喝干第三杯。
“通过了冷淡就是冷酷,傍晚我去小田原看看小尾家。鲇子小姐面貌消瘦,只有孤单一个人,美子和裕一郎都没来。”
“大概没联系上吧。”
“鲇子小姐好象联系美子了,裕一郎好象没联系上的样子。但是看报纸会不知道?不管是怎么回事,但总是自己的父亲死了呀!”
“葬礼怎么办?”
“还要解剖等及其他手续,今明两天不行,鲇子小姐说,因为是意外死亡,所以没有必要依照惯例,过四、五天就举行告别式。”
好象很无聊的样子,志津突然把杯子朝店外丢去,发出玻璃碎在路上的声音。
大概因为亲近的人突然死去再加上醉酒使志津兴奋的关系吧。
新田睡着了似地动也不动。志津取出新的杯子,等着把酒倒满,新田用平板的声音说:“你知道小尾的保险的事吗?”
“知道,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志津勉强睁开充血的眼睛。她脸色转成青白色。
“嗯,不管是被杀还是怎样,一个人死了是没错的。说什么保险,保险的,愁眉苦脸的。”
“你为什么知道小尾保险的事?”新田无视志津的恶劣的态度,强制地质问。
“小尾先生得意洋洋告诉我的。”
“美子、裕一郎也知道小尾保险的事?”
“或许吧,美子说不定知道。因为美予知道鲇子是保险金的受益者,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很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
“是呀,人死了会有高兴的人吗?小尾……那男子是个好人,率直热情,可是意志薄弱气量狭小,尽管都五十岁了还很天真……虽然如此,他还是把我给甩了。”
“噢!小尾抛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