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了嘴唇,初子看着新田的脸。新田再次强行地抱住初子。
“新田,你是认真的吗?”初子喘息着,声音嘶哑。
新田没发出声音,只有他的手腕动着,手掌游动在初子裸露的肌肤上。初子扭着身体,胸部如波浪般起伏,一股热流如漩涡般旋脑中,冲走所有的思虑。
“我很气愤被你骗。就因为是你,所以才生气的!”
零乱的呼吸声中,听到初子这样说。
不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
“我喜欢你……”从黑暗中漏出初子微弱的喃喃自语,很快地黑暗和静寂融合在一起。
房间一点上灯,只有窗的四个角是黑暗的。窗外也没有渔火,分不出远近。
一只蛾缠绕在电灯上。她的影子在桌下飞舞。
面对着桌子,新田和初子坐着。初子又回到平常显得清秀的她。只是低垂的眼神很软弱。
“国分久平是……”
初子注意到头发的零乱,用手梳理着。眼睛好象正抬起来,说话口气有微弱的虚脱感。
“和小尾的关系?”
在新田身上看不出些微的变化,好象是刚刚才走进房间,坐在这儿一样。
“好象是从中学时代起的朋友。比小尾小两岁,四十八岁。”
“什么职业?”新田以一种冷淡的口气说。
初子没有马上回答。她瞪着桌子的边缘,似乎若有所思。
“职业呢?”新田再问一次。
“嗯……”从精神恍惚中回复原来的自我般,初子抬起头,从眼睛里看得出她惊慌失色,把手放在发烧的脸上。
“职业是画匠……是志愿,但是现在好象就只在替人画看板。也就是在油漆店工作。”
“为什么需要三十万元?”
“不是为了赛马呀什么的,是从以前就奢侈浪费惯了,战前是好人家的少爷,闲散地只靠画画过日子。但是战后却过着凄惨的生活。”
“没有妻子吗?”
“听说没结过婚,战后耐常来找小尾,哭求小尾让他描摹广告的原版画,在全通附近,也有经常雇用的画工,听说小尾也感到很烦恼。”
“什么时候来借三十万元的?”
“四月底。国分说如果不能借他三十万元的话,他就得去坐牢了。因为国分说五月底可以筹到钱,所以小尾用他自己的名义向公司的保健互助会借贷了三十万元。”
“小尾信任那个国分久平有归还三十万元的能力?”
“国分说那当然可以,使小尾相信他。然而,五月过去,到了六月,还收不到国分归还的钱。小尾就着急了……”
“强硬地催过他还钱吗?”
“好象是。”
“但是,就这样判定国分杀小尾,证据太薄弱了。”
“我想除此之外乡还有些琐细的证据。”
“不在场证明呢?”
“不知道。警察也没碰到国分久平。”
“逃了吗?”
“房东太太说,国分的生活不定,三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国分是否打算还钱?”
“那个太太很担心小尾,几乎每天寄来催促国分还钱的明信片,问国分有没有关系?国分还笑着说,不还也没关系,警察好象也很重视这事。”
“因此说国分杀了小尾?”
“动机是被迫还钱。”
“老套……”新田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事件包含着几个戏剧化的要点。
父亲从悬崖上被推落,女儿从进行中的列车里目击到。
父亲投保了六百万元的保险金。
父亲和长子长女间有纠纷。因此复杂的家务事也成了重要原因。
如果反过来看,这戏剧性的事件中也有些造作之处。如果将这些要点合起来,而得出一个结论,认为是因被迫还钱,以致杀了老友的话,那么“因”和“果”根本就相互背离了。
“嗯……”
初子果断地抬起头:“我有事要拜托你。”
“……?”说说看,新田用眼睛示意。
“我不了解你这个人,请你告诉我。”
“说什么?”
“什么原因使你变成今天这样予?”
初子的眼睛一阵温热。一副央求的表情,甚至让人觉得妖媚。新田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她。好象忘了她是东日寿险的调查员佐伯初子。
“除了你变成这样的原因之外,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拜托……”
初子把手放在桌上。
这是每个女孩必说的台词,新田想。并一面缓慢地摇摇他的头。
初子还要说什么似的,但被粗野的开门声音打断了。
“佐伯小姐……”随着叫声,进来的是朝日相互寿险的冢本清三。
冢本注意到新田也在说:“啊!来了呀!”
新田抬起头看着冢本那张一成不变、有棱有角、如喝过酒一般的红脸,稍微点个头。瞥了眼初子,她稍微低伏着头,在她嘴边好象因羞耻而绽开嘴角。
冢本坐在初子和新田之间,交互地看着两个人的脸。
“出了大事了!”冢本用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国分久平他呀,自杀了。”
“真的?”初子双颊顿感僵硬。
“什么时候,在哪儿?”新田问。
“今天傍晚,从真鹤岬的二番下的山崖往下跳。”
二番下,今天站在那里,新田还想过那里很适合作犯罪现场。就在那同一个场所,今天傍晚,被认为是杀小尾的嫌疑犯而被通缉的国分久平死了……
“确定是自杀吗?”新田靠近冢本的脸。
“没错,在他跳下去的现场,有个在海上钓渔船上的老人目击到了。而且也有遗书。”
“遗书?”
“留在崖上的,内容没发表,大概是承认杀了小尾的遗书吧!”
“其他呢?”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搜查本部很注意鞋子。”
“鞋子?”
“死者穿的鞋子。鞋子的牌子是银坐卡得里屋买的。这点在搜查本部还引起了骚动。”
卡得里屋。在杀小尾的现场,遗留有在银坐卡得里屋买东西附送的鞋拔子。接着,已经自杀,被认为是杀小尾的嫌疑犯,国分久平穿的鞋子也是银坐卡得里屋的制品。
一定吻合。在B地有卡得里屋的鞋拔,在B地有卡得里屋制的鞋子。然后,A地的是被害人,B地是嫌疑犯。然而嫌疑犯留下遗书自杀。
“太吻合了……”
新田想,同时,也可以证明国分不是犯人。大概国分的死也不是自杀。新田在窗外的暗黑里描画出几个人的脸。
美子和她丈夫、裕一郎和他爱人、鲇子、志津,然后是国分久平。这些人围着小尾美智雄成为一个环。那是个扭曲了的环。


第三章 扭曲了的线索 第一节
国分久平的死多大概也不是自杀吧。新田的这种猜测,多半也是没有任何依据。
第二天,新田和佐伯初子一同结伴前往真鹤署的搜查本部。朝日人寿保险公两的冢本,说他将采取其他的行动,所以没有跟着一起前来。但是,也可能是暗中察觉出新田和初子之间的交往,而因此有所顾虑吧!
搜查本部中处处迷漫着比前些日子更为紧张的气氛。不仅挤满了好几倍的新闻界的记者,来来往往于真鹤署走廊的警官们,莫不是个个带着双痛苦的红眼睛。
这正显示出,事件已朝向意外的方面发展。同时,在整个进展过程中,也意味着结束。并且,由聚集众多的新闻界的记者的迹象中,也可以证明,他们是为了报道事件的结果,而蜂拥前来的。
从早上就开始下的小雨,把真鹤署前面的道路弄得黑黑湿湿的。银粉般的水沫飞溅在具有光泽的轿车、单车的车身表面。整栋的警察署,显得又潮湿又黑暗。每个人都绷着脸沉默不语,快速地来回穿梭于其间。
“能不能遇见高良井刑警呢?”
抵达真鹤署多初子就马上那样地问新田。
“这个么……”新田冷淡地应着,之后就紧闭着双唇。
初子的语气,虽然是回复到保险调查员在工作中的口气,但是多总觉得在某些地方,有着和过去所不同的爱娇。若是昨天之前的初子,照理说,至少会用和新田相对的探询语气,但是现在的她却问出“能不能遇见呢?”在女人用“呢?”的询问方式中,往往是带有依靠这个男人的意味。
初子一定有些欠缺身为一名保险调查员所应具有根据自己的意志,而采取行动的意识,而新田大概就是填补那个欠缺的部分吧!
“无论如何,等等看吧!”
新田在昨天和高良井刑警同坐的走廊长椅上坐下,在以往的话,老是象要打探什么事情似的,一个人匆匆地消失踪影的初子,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坐在新田的旁边。
这时候的新田,还不能相信国分久平的死是自杀,满脑子一再地推测是诈领保险金的诡计。
但是,很快地,就由高良井刑警提供了国分久平的死是不容置疑的自杀事件的事实根据。
在新田和初子来到了真鹤署之后的一个小时,由搜查本部面对新闻界人士做了以下的正式发表。
“搜查本部经过种种的印证,搜查的结果,断定全通东京支社会计课课长小尾美智雄被杀害事件的嫌疑犯,就是小尾美智雄的老朋友、住在东京都江东区石滨町二之十四号的吉田人氏国分久平。但是,国分久平已于昨天——六月十二日下午五时左右,从真鹤半岛中被称为二番下的断崖上,跃身投入海中,自杀身亡。推测国分是因为无法偿还由被害者处借得三十万元,因而行凶之后,觉悟到无法逃脱,以致于图谋自杀。事情发展至此告一结束,全通课长被杀调查本部,从今天起解散。”
背后响起了警官在记者会上朗读所发表的正式文书的声音,新田向由房间中走出来的高良井刑警招了招手。
“今天带了位女士?”一样豁达的高良井刑警的态度;但却没有象昨天的开朗。
“事情的演变,十分地出人意料之外哦!”新田目不转睛地说着。
“嘿!就象是想看一场电视转播的职业棒球赛,当飞奔到家的时候,当地却因为下雨而停止了棒球赛……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哦!”
刑警把手贴在腰上,连同灰烬一起吹散了口中叼着香烟的烟雾。
刑警的表情中,显示出好歹事情已经解决了的解放感,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痛快的焦躁感。
“相当了解那种心情。”新田并没有打算安慰刑警多只是简单地答着。被迫和杀人事件的调查本部处于相同的立场,在新田或是初子而言,也有好几次了。
“如此一来,新田先生比较轻松了吧!请安心地支付保险金给小尾的女儿。”
高良井刑警象是放下心似的抬头看窗外黑色的天空。
“那样子还不可以。”
“啊?你是说还有诈领保险金的可疑吗?”
“也没有不是如此的证据呀?”
“相当地谨慎哟!”刑警象是确些吃惊似地,张大了眼睛。
“无论如何,是高额巨款的处理呀!能留有任何一点的疑问。这位也是小尾氏签订保险契约中,东月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新田介绍了初子。
“佐伯初子。”初子难为情似的笑了笑。
“对了怪不得,我正在想不知道在哪里曾见过呢!”高良井刑警很满意自己的记忆力般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初子似乎也老早就已经注意到了。
“在全通会馆的走廊多两次左右……擦身面过哪!”初子微笑地说。
“可是……”新田象是觉得那种事情是无关紧要似的,盖过了初子的谈话。
“判断国分久平的死是自杀的根据是什么呢?”
“跃身而下的时候,有目击者,还有国分亲笔所写的遗书,就这两点。”
刑警对于说明似乎觉得很麻烦。大概是感觉被质问已已经有了结论的事情吧!
“听说目击者是在海上啊?”
“是距离二番下的断崖约三百公尺的海上。”
“是什么人?”
“真鹤町杂货店的退休者,是个钓鱼狂啦!每天一到傍晚五点左右,就划着小船到那附近,听说是以钓鱼到深夜为乐趣……”
“这么说来,那位目击者和国分久平不相识了?”
“当然。但是,在这种情况认识与否都不是问题。因为无论如何,他是看见人跳下去的之后,很快地把小船划向那个断崖下,并且捞起了国分久平的尸体。”
“确定。国分久平是溺毙的吗?”
“不会错的呀!确定是溺毙的。好象是喝醉之后,才投海的,似乎没有引起心脏麻痹。醉成那样的话,在水中手脚是不听使唤的。即使不那样,国分也是个标准的旱鸭子,据说喝了相当多的水。由此可见,跳水是企图自杀吧!”
“为什么要喝醉了之后才跳呢?”
“那是因为虽说是自杀,死还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啊!喝醉了之后才自杀的个案,是不出人意料的多哟!”
“喝了多少?”
“在附近的林子中,发现了个空空的威士忌大酒瓶!”
高良井刑警把手掌在模糊不清的玻璃上沙抄地擦着,可以更清楚地看见黑色的天空如细银丝般的雨水。
刑警似乎是正想着其他的事情,在他的侧脸上有着一种当自己的工作告一个段落时的空虚感。大概是在想着,今天晚上,在久违了的家里轻松一下的时候,要做些什么吧!
照道理而言,新田也应该同时可以具有那样的感觉,无论如何,小尾美智雄的被杀事件,就此是被打了个休止符。
事实上,还会处心积虑的—头栽进这个事件中,也许是诸如夜深人静之后,才出外活动等等的疑点吧!
但是,虽然被找出了目击者、遗书等的决定性的证据,还是无法理解。就连目击者这件事情而言,也是如此,国分久平死亡的设定条件和小尾美智雄的条件,不是如出一辙吗?
只是,国分由断崖上往海里跳,而小尾由断崖上掉到东海道线的铁路旁边之点不同而已罢了。因此,前者是由海上的小船上,后者是由行驶中的列车之中,分别被目击者看见的。
由高处坠落,再由一个人由手都摸不到的地方上确认多就这两点而言,国分和小尾的死,是完全的类似。
人为的……新田这么想着。
也许只有自己,象是被不合理的曲解所缠住似的,强调自杀是表面的多那种不安也盘据着新田。
两种死亡之间酷似的状况设定。如果能够理解这绝不是偶然的话,新田也将会就此死心。目前是必须忍耐不安和信念之间的矛盾。
但是,新田认为关于这一点,即使再追问高良井刑警,也没有用处。对于刑警而言,一定是象被迫再看已经看过了一次的电影一般,大概不会尽全力地告诉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