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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的女儿》作者:[日]宇佐见铃
书名:车上的女儿
作者:【日】宇佐见铃
译者:千早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磨铁
出版时间:2024年2月
ISBN:9787213111822
字数:55千字
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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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个东亚女儿的毁灭与救赎,书写所有东亚小孩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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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身体随车摇摇晃晃,脸颊贴在车窗上凉凉的。
佳子微微睁开了眼。每当车外闪过灯光都会下意识压低呼吸。车内充满了人的气息。母亲的气息、父亲的气息、弟弟的气息,以及佳子自己的气息,呼出,交融,又再吸入,如此维持着生存。怎么可能不觉得痛苦呢?
17 岁少女佳子与家人开车前往奶奶的葬礼。伴随着车内密闭的空间,窗外闪现着记忆中的风景,家庭的过去与现在逐渐明朗……
作者简介
宇佐见铃 Rin Usami
出生于1999年,日本新锐作家。2019年,凭借第一部 小说《我想生下妈妈》获得第56届文艺奖并出道;2020年,又凭《我想生下妈妈》获得第33届三岛由纪夫奖,成为日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岛由纪夫奖获得者;2021年,凭借第二部小说《偶像失格》获得第164届芥川龙之介奖,并入围书店大奖;2022年,出版第三部小说《车上的女儿》,入围第44届野间文艺新人奖。

 

车上的女儿
“佳子。”她听见呼唤。母亲从厨房来到起居室,朝二楼呼唤着她。“佳子,吃午饭了。”“佳子,吃晚饭了。”本不该听见的声音,仿佛穿行于梦境与现实之间,传入耳中。过去是“阿哥、佳子、小彭”,“阿哥、佳子、小彭,吃饭了”。去年,哥哥离家独立之后,变成了“佳子、小彭”。今年春天,弟弟去外公外婆家住之后,就变成了“佳子”。母亲总在楼梯下如此呼唤。那声音仿佛永远不会消失。“阿哥、佳子、小彭。”“阿哥、佳子、小彭。”“佳子、小彭。”“佳子、小彭。”“佳子。”……
佳子背对着光。她弓着背,感受到光与热正聚集在自己突起的脊柱上。是呈鲜明血色的光。光滞留在闭合的眼睑与眼角间,风拂过时,会轻柔地随之黯淡一瞬。呼吸时,肺部会在温热中一点点变脏。额头与发丝里也汇集着热意。鼻子抽动着,体会细细碎碎吹进来的风。左脸颊缓缓变凉时,佳子察觉到自己正背负着某人,那人的气息似乎落在了她肩上。
耳旁微弱地持续着窗外校区扩建的施工声,听起来那样遥远,忽然,音量乘着风猛地加大,佳子就在这一刻完全清醒了过来。安静的教室里,全是陌生的脸。她伸手想擦擦右脸颊,因为趴在课桌上太久,那里留下了微微泛湿的印痕。佳子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心慌地将从第四节 课起就一直摊在面前的古文教科书和边角打卷儿的字典收进了书包。嘴巴里是干涸的唾液味。
“看来是醒了呢。”女物理老师看着收拾桌面的佳子,用毫无起伏的声线挖苦道。可当佳子抬头时,老师又迅速移开视线,继续讲起了课。
“佳奈子,你是文科班的?那应该要换教室。”斜后方传来担忧的声音,是去年同班的女生。这间教室的第五节 课是物理,文科生需要转移到小教室去。佳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了歉,然后站起身来。佳子经常陷入这种状况。虽然她是第一次经历睡着时周围的人都悄悄换了一拨,但午休睡过头太平常了。下节课开始时总伴随着焦灼,有时其他人都去运动场了,直到上课铃响,她才在关了灯的昏暗教室里独自醒来。
佳子在课桌的空隙间穿行着走出教室,来到装有玻璃窗的走廊,只见树木青翠,环绕着校园。地理课上老师说过,这些都是推平山地建校后新植的。的确,校园里的树木并不会散发进入山间时扑鼻而来的泥土味,在日晒下也不会像野生植物那样冒热气。
体育老师从走廊尽头迎面而来,刚捕捉到佳子那散漫的模样,就噗地大笑出声:“秋野,你还好吧。”他的笑并不含恶意,而是接近猛拍一下背部给予鼓励的感觉。佳子喜欢这位体育老师豪放的笑声。
“在偷懒啊。”
“嗯,偷懒。”佳子应声,心想,原来这叫偷懒吗?还以为偷懒是更敷衍、更自由的主动行为,原来会这样水到渠成般地发生吗?佳子正前往小教室。她应该在摆放着白色长椅的拐角转弯,再经过一位优雅的白发老奶奶经营的小摊,从教师办公室一侧的楼梯上至小教室。可是,脚在抵达目标楼层后,仍想继续往上爬。于是,她重重地又踏上一级,再踏一级。“喂喂,”佳子对着空气嘟囔起来,“喂喂喂。”转眼,她已经踏上通往顶层的那段楼梯。最近,她时常这样莫名地着魔。她回想起刚才那位女物理老师去年讲解过惯性法则。例如,在医院听见八音盒版的《卡农》时、放学路上仰望晴空时、在教室吃便当试图扎起小番茄时,佳子会忽然变成一个物体,变得无法做出变化。她要么是无法动弹,要么是重复相同动作。这种症状大约是在一年半前开始出现的。某个早晨,醒来的佳子感到神清气爽。她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先是去家居建材超市买了绳子,接着那双脚又走到了街边的小神社。她将绳子挂在了神树上。那天回家后泡了澡,佳子望着浴缸的温度显示器,听见门外传来母亲和班主任打电话的声音。水很热,佳子冻僵了的身体泡在里面隐隐作痛。最终,他们定下了一系列的谈话,谈话对象从班主任到心理顾问,再到医生。
“妈妈正苦于脑梗死后遗症,爸爸还大吼着拒绝去学校谈话。哥哥心生厌烦,离开了家。弟弟报考了外公外婆家附近的学校,决定明年搬去住。班里没有朋友,我总在独处,不过并没有遭到霸凌。做小组课题时,也有人愿意带上我。学校布置很多作业。晚上总在吵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由于缺席太多次,我无法融入社团活动,打算之后申请退出。我和班主任关系很差。听朋友说,他前段时间还把我父母叫作‘怪物’。这段时间我变得很懒散,不想打扫卫生,也不想学习。我没力气去上学了。”
每当说出口,话语就成了空洞的壳。每句都像是原因,却怎么说都不对劲。佳子将无法自如活动的身体归咎于他人、归咎于不如意的事。谈着谈着,一时之间似乎找到原因了,可当她道谢后走到室外,踏上草坪的瞬间,又觉得情况不同了。那团热热的块垒,一旦通过喉咙诉说出来,就会幻化成其他东西。尤其是说到两年前母亲因为脑梗死住院的事情,佳子总会陷入无言。她记得母亲最开始发病是在上班的地方,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被告知这件事的,就连看着母亲因为麻痹等一系列后遗症呻吟不已时自己在想什么都不太确定了。然而,她却总会想起一个夜晚——风似乎是战栗着裹住了屋顶;一对父子骑着自行车经过了门前的坡道,随即只剩小孩那铃音般清亮的声音继续传来,大人的低沉嗓音先一步消融在黑暗之中,再也听不见了。
母亲从电视节目里学到将食材用热水焯一遍的做法,先在透明的碗里盛上热水,再泡入用剪刀处理好的鸡肉块。出院后,她的左半边身体仍有麻痹感,据说通过康复训练有望缓慢恢复,她便开始使用剪刀代替菜刀。母亲做饭时佳子就守在一旁,边复习定期考试的内容,边和她聊天。当她提到上周两人一起去看的电影时,母亲忽然没了回音。
佳子抬起头,只见母亲手扶着灶台,像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佳子一下就会意了,接着又问了母亲几个问题,像附近新开的面包店、母亲住院时自己送她的花。母亲看起来简直像被错认成其他人搭话了一样,佳子不得已露出了羞怯的笑容。她回忆起两人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交流感想的场景,那一幕很不错啊,那个演老师的人讲台词真没感情。洒在林荫道上的光那么美丽,却也无法免于被忘记的结局。
鸡肉渐渐发白了。母亲念叨着熟过头了,边冲水边捞出鸡肉。母亲用湿答答的手暴躁地挠起了她那白白的脸颊,一下一下,沙沙作响,一不留神扭到了脖子。“哔——”不合时宜的提示音响起。该晾衣服了。母亲放下鸡肉走向盥洗室,被佳子急忙拦住。之前说好了,在母亲行动不便期间,由家人负责下厨以外的家务。然而,母亲猛地挣脱了佳子,一头扎入洗涤筒,晾起了衣服。
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母亲散在肩膀上的头发闪着一丝一丝的白光。那身化纤面料的粉色家居服已经穿到褪色,每动一下,都会跟着软趴趴地起皱。挂在左臂上的衬衫悄然滑落,突然,母亲兴趣索然地离开了洗衣机,在起居室里踱起了步。佳子蹲下身,打算捡起那件衬衫。
就在这一刻,佳子听见了足以撕裂空气的悲鸣。母亲的背影坍塌了,她像小女孩扎双马尾一样,两手紧抓着头发,朝空气里看不见的某个存在尖叫着,一遍又一遍地鞠躬。
佳子倏地想起,母亲曾是坚毅的人。这样的她在病后性情大变,动不动就会哭出来。佳子暗下决心,将鼓舞她视作自己的职责。母亲像赖在超市地板上不肯走的小孩那样,发出接近破音的哭喊,佳子反而冷静了下来。她释然一笑,心想得安抚母亲了。佳子跑去母亲身边,想对她说“又不是小孩了,别哭了”。她伸出手,“又不……”喉咙刚发出声,眼泪就淌到了下巴,“……妈妈。”
“妈妈。”“妈——妈。”那是呢喃般的呼唤。佳子跪在地上,脸颊贴向了眼前无言的背脊,在那背脊上来回摩擦起来。
脚不受控制地爬着楼梯。朝着天空、朝着天空。总之,要尽可能地爬向更高。身体不断地膨胀着。佳子觉得,抑郁就是身体变成了水气球。每天,她都如同被拖行在沥青路上的水气球一般痛苦,为细微的事而受伤、破裂。佳子踩上了最后一级,径直撞在门上,身体总算停了下来。她拧了拧门把手,果然上了锁。无法进入天台,佳子只能将脸颊贴近,想象起门那边的天空。她蹲下身,现在明明没有那种念头,想象却妄自延伸。迄今为止,从这扇门坠落了多少学生的幻影呢?
如此静默了一会儿。窗外掠过鸟的身影,佳子被拉回了现实。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佳子想,被带走时真是毫无察觉。那次之后,母亲的身体慢慢恢复,虽然依旧伴随着麻痹和记忆障碍,但至少她表面看起来已经没有异常。
肚子饿了。佳子想起早上在便利店买茶时找的零钱就放在裙子口袋里,就想去小摊上买点什么。总算站起身时,居然听见校内广播叫她的名字。她一时焦躁,以为是刚才的一系列举动被谁看见了,赶过去才知道是因为其他的事。“去了小教室,没看见你。”班主任正在桌面上整理资料。接着,他让佳子去教师专用的停车场等着,母亲要来接她。
从体育馆后面穿过,来到停车场,佳子站在百叶箱的阴影处。隐约能听见口哨声。云朵里充盈着明亮的阳光。望向池塘时,佳子以为下太阳雨了,原来是五六只水黾在水面上漂游,随之泛起一重重波纹,扩散、交织,一瞬间,她萌生了在雨中的错觉。
凉意在皮肤上蔓延,佳子披上了原本围在腰间的运动制服。行道树上的每片叶子都因风而摇曳,佳子凝神盯向道路远处,等待着即将在阳光的笼罩下爬上坡道的那辆黄绿色汽车。
“坐前面哟。”
车窗落下,驾驶座上的母亲探出了头。佳子感受着来自后方车辆的目光,绕一圈后弯腰坐进了副驾驶座。她将包硬塞入双脚间,避免提手部分外露,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阳光被隔断,视野立即暗了几个度,她有些眩晕。
听见母亲让自己喝茶,佳子便低头看向插着吸管的两个纸杯。两个杯盖上都溅到了茶色的饮料。
“都是茶?”
“不,一杯是可乐。”母亲凝视着前方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呢?从母亲的态度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那是谁怎么了?佳子忍不住推测起来,而后又急忙将不吉利的念头赶出脑袋。
刚一坐下,侧腹就渗出了大量汗液,不一会儿佳子便开始发冷。佳子一手拿起凝着水珠的纸杯,一只手系着安全带,并顺势转头看向后座,发现那里被一大堆行李占领了。佳子问,这是要去哪里。母亲回答,片品村。
“说是奶奶病危了。”
尖锐的车喇叭声如责备般连响了两下,母亲面无表情地踩下了刹车。车身摇了摇,停在了刚变成红灯的路口,前脸稍稍过线。她伸手拿起另一个纸杯,吸了口饮料。
“是吗?”佳子只是简短地应声。母亲的情绪并不似往常那样激烈。毕竟是身为婆婆的那个人病危,或许她在考虑是否该流露出担忧。这种态度也感染了佳子。她吸了口可乐,便将纸杯放回了原处。
“现在去医院?”
“阿哥先出发了。爸爸刚在公司知道了这事,说是坐新干线去。”
佳子望向道路的尽头,那里微微发白,如同蒙着一张薄纸。印象中,父亲几乎没说过奶奶的好话。即便带家人回乡探亲时,他似乎也在疏远奶奶,这几年更是一直没再回去。
耳朵深处很吵闹。树荫间持续传来蝉鸣,听起来越发扭曲。眼前斑马线上行走的人撑着遮阳伞,将白晃晃的阳光反射过来,比身处室外更让佳子感到炎热。冷气直接吹在脚上。大腿后侧感受着制服裙摆的堆叠。大腿内侧仿佛粘在了一起,如同剥离皮肤般,佳子分开了双腿。
佳子慢半拍地意识到,哥哥也要来。哥哥和同事结婚后,在栃木定居了。此后可以说是杳无音信。这件事是通过他的妻子夏小姐,才辗转告知于他。母亲说,应该是哥哥最先到。
虽然只见到了昏迷状态的奶奶,但哥哥确实赶上了。因为工作,身处关西的父亲则没有赶上。说是刚过下午三点人就走了。事已至此,她们与父亲约定在埼玉的一个车站会合,母亲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下车去接他。佳子从副驾驶座望出去,看见了长椅上身着正装的父亲。他一如既往地驼着背。即使坐在车里,佳子仍能听见车站里电车出发的提示音与乘务员的声音。伴随着发车,灌入站台的阳光像被敲碎了一般,在盲道与银色扶手上空忽地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