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又拎起了一根肋排:“加一千通币,不能更多了。”
平树:“成交。”
宫理抬起眼看了看他。
平树:坏事。他答应得太快了。
【你他妈贱不贱啊!这样太假了, 你快点也对她提点要求!】
平树还没来得及开口,宫理擦了擦手,直接道:“你带证件了吗?”
平树以为她要查证件,正准备拿出来:“带了。”
宫理:“那你一会儿有空吗?就直接去领证吧。其他的条款我们在车上再谈吧。”
平树:“!!!”
【?!?】
他走出餐厅的时候,都是懵的,宫理把车钥匙给他,平树看到餐厅的停车场前有一辆红色的复古轿车,只是落了不少灰。
看起来就是半年都没动过的样子。
宫理上车时,平树坐在驾驶座上,才发现这辆车的座椅都是要手动调整的:“宫、宫小姐不会开车吗?那这辆车是怎么开过来的?”
宫理想了想:“好像是去年,我一个朋友请我来这里吃饭时开过来的。”
“哦这样啊……”他说着一边手动翻下了复古遮阳板,却愣住了。
遮阳板里头卡了一张男性的身份ID,看起来五十多岁。
宫理坐在副驾驶上,扭头到处乱看:“这个车窗是要怎么降下来?”
平树朝她那边伸过手去,按压了一下她手边的按钮。
宫理挠挠头:“太久没开,我忘了。”
【哈,这辆车绝对不是她的,就她这满嘴爱扯谎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令人讨厌啊。】
平树也猜到车并不是她的。
他都怀疑她是来吃饭的时候随便瞄了一眼,就偷偷用金属打印机做了一把车钥匙。不过现在宫理应该是在扮演一位靠着科技公司股票的无所事事小富婆,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完全没表现出一点本性。
……当然也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变了。
平树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车,试了好几次车子才发动起来,往后倒车的时候,车前盖都簌簌掉下来一层灰。
前挡风玻璃的自洁系统还不算太复古,平树按了按钮,前头玻璃就迅速洗净,露出天空中的环地轨道和星链,以及基地熠熠生辉的月球。还有一些顺着投影轨道飞去的飞行器从他们头顶而过。
宫理从包里掏出薄薄两张的所谓“结婚条款”,纸张皱皱巴巴的。这样对比下来,他的简历都比那结婚条款还要厚好几倍,而这会儿,两张纸不好垫着写,宫理又从包里拿出他的简历,垫在下头开始念条款。
“那就跟我住在大坪洲?”宫理抬眼看他。
平树努力专心开车:“可以。”
“每个月你在家里住的时间能有多少?”
“呃……每一天?”平树感觉到宫理挑眉,又听到凭恕在脑子里爆粗口骂他贱,赶紧补充道:“除非临时有事,或者是加班。”
宫理:“那就给你写二十天以上了。要求每年旅游几次?”
“……一次?”平树不敢提太高要求。
宫理有皱起眉头:“两次以上吧。不算陪我出差。”
宫理:“对卧室的环境有什么要求?”
平树想了想:“十平米以上。”
【那是你,我想要套间卧室带步入式衣帽间和大浴缸,而且还能——】
宫理低头刷刷写下:“基本没有要求。”
【靠。】
但平树却感觉凭恕骂完了之后在脑子里笑了。
凭恕从知道能约上宫理见面相亲开始,就有一种骂骂咧咧的亢奋,一会儿说什么要“盛装出行”开豪车,让宫理意识到他可不是当年的小可怜了;一会儿又想起来宫理应该早就不记得平树和他了,说干脆害她倾家荡产算了。
他甚至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对平树一阵贬低,说他肯定应对不了相亲这种场面,所以这个相亲他来谈,不许平树露面。
直到凭恕在餐厅门口见到了穿着T恤和马丁靴、低着头抽烟的宫理,俩人打了个照面,宫理把烟按在随身的烟灰缸里灭了,手挥了挥蓝烟对他露出客气疏远的笑。
凭恕身上时隔多年仿佛感觉到了她施加的疼痛,这幻想的疼痛伴随着痒和热,他忽然一个激灵缩回了意识深处。
此时此刻在往前行驶的车辆中,凭恕在脑袋里叫嚣指挥,却都没跟宫理说上一句话。
宫理把圆珠笔按键一下下戳在下巴上,转头看着平树,平树不敢偏头看她。
他也怕对上那双看起来像浅水盘子似的银色眼睛。
宫理问道:“有哪些节日要一起度过吗?”
平树:“呃……”
宫理又要低头写:“也是没有要求吗?”
平树连忙道:“不是。我、我比较传统,呃,也喜欢节日,如果可以的话,元旦传统春节情人节植树节清明节全球爱眼日万城建城纪念日还有——”
这样就能多见面了。
宫理皱起眉头来:“原来你是这种类型,那我可不一定能做到。一年十二次行吗?”
平树:“……外加我的生日。十三次。”他又补充道:“我不需要礼物。就、喜欢过节日。”
宫理长长“哦”了一声:“好。那每周做爱的频率?”
【?!!】
“大概……啊?!”平树差点一脚踩在刹车上,后头自动驾驶的车辆开始自动鸣笛,整个车道都慢了下来。
平树瞳孔地震,都不知道该不该转头看她。
宫理却语气平稳:“我看到了你的体检报告。很健康。我也可以出示我的体检报告给你。当然你如果不需要定期地相互解决,或者是你还有别的情人,这一项我们也可以划掉。到时候你不要介意我带人来家里就好。”
平树感觉到凭恕已经傻掉了。
他半天才在脑子里叫起来,简直像是破音:
【操。操!所以说这他妈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对啊,没说错啊,结婚那、那不就是会做吗?这是我们为了接近她不得不做的牺牲!等等,带别人来什么意思,结了婚各玩各的还要往咱家里带吗?!】
平树来不及吐槽凭恕这婚都没结就说“咱家”,他抓紧方向盘,明明感觉宫理在侧过脸看他,却不敢转过头去看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声道:“……我介意。”
宫理没听清:“嗯?”
平树努力拔高音量:“我、我有洁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住所最好不要有人来过夜。”
宫理没说话。
平树气势又弱下去:“相应的,我也会打扫得很干净的。对、我这方面很擅长……啊我是说打扫卫生,不是说那个——”
宫理还是没说话。
平树终于转过脸去快速扫了她一眼,宫理一脸等他继续说的表情,看平树没理解,她歪了歪头,蓬松扎起来的银发垂下来两缕。他张口想解释,宫理就先道:“所以,到底一周做几次?”
平树看向前方的车流,只感觉耳朵烫的很厉害:“呃……嗯,我、我也不知道多少次合适,三……三次?”
【三次是不是太少了,你是不是不行。不行你就让老子来!那电视剧里小说里不都是一夜七次!你能不能别怂——】
【不对、靠,她占便宜了!这算不算牺牲太大了,你要算算,一个月给你那点钱,换算成每次,做鸭都是底层,老子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宫理:“懂了,一周三次确实是比较健康的运动频率。如果这样的话,我周末可能不会回来住——”
平树差点破音:“五次!”
宫理:“嗯?”
平树声音又弱下去:“……或者每天也行。”
【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啊?结了婚还要外面有别人是吗?哪怕是签合同结婚也不能这样!!】
宫理:“我不一定每天都会回来住。那就写五次吧。”
平树也不知道她说的不回来住,是忙还是有别人的地方要去,他当然不希望是后者,暗示道:“我……这方面也有些洁癖……”
宫理非常善解人意:“我每周都用自助检测机,给你出体检报告。”
【她从来都是这副德行!说着最重视谁,实际呢?哈,她根本就没有人类的情感!】
平树声音低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车里导航正聒噪地播报着即将到达民政局,遮住了平树这句话,宫理没听清:“那我就写每周五次了?不过如果对彼此不满意,也可以自动作废。啊,你有什么特殊爱好吗?还是说这些细节,可以到时候再商议,不用写进条款里。”
“到……时候再商议吧。”平树声音虚弱。
他把车停放在了停车仓,下了车就会有机器来自动泊车。
宫理却按住了他要解开安全带的手:“还有最后一件事,平树先生是为什么要着急结婚?”
平树看着她,他慌乱了一路,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距离非常近,他们呼吸着同一个空间里的氧气。
上一次好像是十年前或者更早了。
现在念着这些条款的宫理是不可能还记得那些事的。
所以他才准备那么厚的简历,所以他才想把自己都变成一本书,希望宫理能够翻阅。
宫理也确实在打量他一路了。他并不瘦弱,甚至站直的时候比想象中要高不少,肩膀又平又直,但并没有什么压迫感。
穿着薄薄的细绒领衫和亚麻外套,颜色都是略显黯淡的灰色和浅棕色,很素净得体,也衬得他像没上釉的哑光白陶似的。他容易尴尬脸红,但也不紧不慢,似乎做了很伤害他的事情,他都只会静静坐在原地,脸上显露一些受伤或失望的神情,然后转开黑色的瞳孔,垂下眼去无声地抗拒着。
他指甲都是短且圆润,手看起来柔软而灵巧……
平树声音忽然响起,宫理也觉得他声音比预料的近,忍不住抬头。平树半低着头看她一眼,目光相对,他很快地挪开眼,手指摩挲着方向盘:“你看过简历了吗?我以为你看得出来。”
宫理:“我看了。”
相比于她简历上那几行字和提供给丈夫这一职务的薪资,平树简直像是个空窗期三年的求职者。
宫理重新翻看简历后几页,平树清了清嗓子,按照演练无数次那样说道:“最近在强制募集去海王星周边执行突破任务的飞行员……”
早些年,飞行战斗人员是最火热的职业,军校遍地都是,人人仿佛出来都只有读军校、进入方体联盟当兵一条出路。但后来,因为其他文明封锁了太阳系,跨星系与跃迁的航行完全就被堵死了,人类基本上是笼子里的蚂蚱蹦不起来。
大批军校就地解散,那些曾经能冲入星际的飞行员纷纷失业——比如这位平树先生,就在简历上写明,他从顶尖军校失业后,不但当过天灾地区的货车司机、某服务站的糕点厨师,后来才因为心细成为研究助理。他甚至简历里老老实实写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赚钱,去做过某个药厂或者研究所的招募患者。
宫理听说过,因为现在医药企业都非常有钱,许多人都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几年的受试患者,来换取孩子的学费或家里的生活费。
宫理问:“为什么要写这一条?”
平树:“因为……我也不知道做的药物实验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宫理:“你只要没有传染性疾病,都无所谓。还能有什么方面的影响啊?”
平树目光开始游移:“……别的方面也可能会有影响吧,我不知道。”
宫理:“你是说持续时间方面的吗?你难道做的是那种药的测试——”
平树连忙道:“不是!”
但他对宫理的疑问也有些失望,似乎是觉得她不记得一些有默契的事情,半晌才左手捏了捏右手手指,轻声道:“是精神类药物的。我只是以防万一,给写在上面了。”
但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总之,你也应该听说,联盟不死心,还想要重启太阳系外侧的一些飞行测试和战斗测试,想要突破被封锁的星云带。但这种测试就是送死,不可能有人突破那些外星文明碾压式的封锁,它们没有消灭我们说不定都是仁慈了!”
平树知道自己来相亲并不是这个原因,但为了能说服宫理,还是道:“这个招募是按照积分排名强行入伍的,未婚、收入较低等等情况,都会让我排的非常靠前……”
宫理懂了:“以现在这么低的结婚率,已婚人士大概率不会被强制入伍,对吧。”
平树点点头。但他心里也有疑问,在宫理松开他手腕时,他低头解开安全带,问道:“那么宫理、宫小姐为什么要结婚呢?”
宫理倒是一副很稀松平常的嘴脸:“请不起保姆和司机。而且,到年纪了就该结婚了,对吧。”
这个理由并不太能说服平树。他认识的宫理,不像是嘴里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一直到俩人走进民政局,平树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宫理,容貌和习惯还像以前那样,但是却非常的客气礼貌,和他印象中的宫理很不一样……
是时间让她性格也改变了吗?
不过民政局又老又小,感觉设备三十年都没翻新了,里头更是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对着上个世纪的屏幕玩游戏,他们看到宫理和平树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洗手间在右转第二个门”。
听说这年头还有人登记结婚的时候,几乎整个民政局包括打扫最火爆的洗手间的保洁大哥在内的全部八名工作人员都来围观了。
到俩人拍照的时候,才是头一回肩膀靠近在一起。
相比于平树穿着带领的亚麻西服,宫理的宽大T恤上甚至还有一小块烤肋排的酱汁痕迹。
“两位新人麻烦再笑一下。”
平树手心里都是汗,他感觉自己笑得肯定很难看。
凭恕也是格外的沉默,仿佛比他还紧张。
平树转过头去,宫理却笑得非常放松自然。他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想要默不作声的抓一下她的手,但那个老眼昏花的摄影师已经说拍完了。
等二人走出下午三点就下班的民政局,平树还捏着那如今非常罕见的纸证,宫理已经不知道给收到哪里去了:“那我给你个地址,等你搬过来吧。”
平树却有点害怕她转身离开,梦就醒了。就在凭恕说“让她别走”的瞬间,他同时开口道:“……那个,你能帮我搬一下家吗?”
……
宫理两手插兜,站在平树租的房子里,看着堆满沙发上的各种衣服:“……你真的有洁癖吗?”
房子的客厅小的几乎不存在,平树前一天试了好几套衣服,早上走的时候还在犹豫穿什么裤子,结果就是把衣服随手往沙发一扔。他忘记这件事,就让宫理跟着上来了,这会儿慌手忙脚把一堆衣服抱起来要往行李箱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