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萍道:“不过,我也想辞职养老了。
倒是你,小姑娘,我很好奇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宫理满嘴扯谎道:“我擅长诅咒别人。”
“就像诅咒卡斯尔神父那样?”
宫理笑起来:“差不多吧。喂,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老萍往旁边让了让,宫理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
一老一小两个圣女在夕阳西下的晚间鸣钟声中抽烟,她翻开了放在腿上的约伯书,往后打开几页,就看到里头藏着一把很古老的银质左轮手枪。
宫理有点小女孩的耀武扬威:“我本来是想用这把枪杀了你。”
老萍嗤笑道:“血都不够你收拾的,更别说声音震天响了。建议多用药物、冷兵器,真要开枪也用激光枪,能把整张脸都融化的那种,还没有硝烟反应,声音还小。”
宫理立刻道:“你有激光枪吗?我可以买你的。”
老萍:“你要激光枪干什么?杀我啊?”
宫理扑哧笑起来:“对,杀你灭口。”
老萍:“你要给钱多,我可以给你弄来一把。”
宫理眨眨眼:“一万五够吗?”
老萍也不知道宫理哪来的这么多钱,她不介意白赚一万三。
宫理和老萍的“友谊”就这么结下来了,她会给宫理带一些小玩意,不时在修道院的角落里和宫理偶遇。
老萍觉得这孩子的能力绝对有些邪门,因为很快她就成为了唱诗班的领头,她能在唱诗中给信徒们带来各种各样的奇迹,但——她本身是个音痴,所以在前排她会动情的小声唱,把自己的声音融合在其他人的歌声里。
宫理已经在圣女中小有名气,很多人会带着生病的孩子,带着年迈的父母,想要来听她唱诗,或者是得到她的祝福。
宫理很乐意去参加那些活动,她被装扮的像是天使一般,罗马褶的白色长袍外配着纯白色的轻纱,她戴着月桂与金色丝带的头冠,赤裸双足,为每一个靠近的人送上祝福。
甚至公圣会在圣女巧克力的配套卡片中,加入了她的形象。
很快,宫理就发现老萍离奇失踪了,老萍甚至没给她留一封信,只是在她们经常聚会的长椅背面,粘了一包烟——准确来说是半包。
宫理听到一些传闻,说什么老萍以前就犯过好几起命案才被贬来修道院,也说是她故意被贬到这里,只为了杀掉渊前修道院的一位半闭关的红衣主教。
那位红衣主教的脸都被激光枪打的融化掉了,脑袋就像是夏天柏油路上的雪糕。
杀完了她就失踪了。
宫理猜,老萍当时给她买激光枪的时候,不止买了一把。
第二件大事是,某个偏远地方发生了大型矿难,四十多位矿工被封在地下丧命。
当地的教会派一位圣女前去为亡者祈福,净化矿山,却没想到在矿下举办仪式时,整座矿山倒塌,包括当地主教、政府官员、矿场主、煤炭运输公司高管在内几十人全都压死在下头——
听说只有圣女和数位普通员工活下来了。
而这位圣女在住院疗伤期间神秘消失,开始有传言说是她发现矿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后,蓄意谋杀了高官和矿场主,公圣会正在全力通缉她。
第三件大事就是,渊前修道院开始正是接手“异端”,将汇集多个大教堂关押的“异端”,进行统一的管理和教化。
修道院一开始没有公开这件事,还是宫理在夜晚坐在石像鬼旁边拍城市的夜景时,看到了数个卡车以及飞行器,停靠在修道院西侧的空地上,有些年长的圣女正在念念有词,似乎压制着什么怪物,数个拖车正在搬运一些金属笼子,笼子里时不时爆发出吼叫和哀嚎。
宫理晃晃悠悠的跳下尖塔,将摄像机背好,从树丛里接近过去,宫理喜欢在夜里换上黑色的毛衫与运动短裤,她小心隐匿着自己的身影,没有人发现她——
而后宫理就蹲在灌木丛后,看到几个人用拖车拽着一个金属栏杆极其厚重的笼子,而笼子只有一个瘦骨如柴的身影。
夸张的就像是有人用豪华银色托盘装了一颗豌豆似的。
感到诧异的不止是宫理,旁边的几位教士与工作人员也在围着看,用强光手电扫射里面。
宫理终于看清了。
一个脏金色长发的少年趴在脏兮兮的金属地板上,他身形似乎已经很高了,但肩膀还薄薄的。
浑身赤裸,肋骨清晰可见,强光手电照射下他绿瞳孔反着光,突然口中发出了一声吼叫,踉跄着往后爬下两下。
旁边的教士转头笑道:“这是什么?吸血鬼、水鬼还是人形狮鹫?瞧啊,他都快吓死了。”
教士背对着笼子的一瞬间,绿眼少年猛地朝教士扑过去,细瘦的手指穿过金属笼子之间的缝隙,尖端直接变成了锐利的兽爪,撕扯掉了教士的半个肩膀!
他将手指伸出去之后才变为兽爪,整个身体也在笼子中剧烈膨胀起来,瞬间就变为了直立起来超过两米五的狼型怪物!
他毛发更深,几乎是棕色,只有胸膛处还有头发的脏金色,绿眼睛配着血红的眼眶,牙齿尖利,巨口撞击啃咬着笼子侧面!
他的手也因为先人形伸出去之后再变形而被卡住,无法抽回去。
旁边几个教士疾退,他们的超能力水平很低,根本不敢跟这种变化成怪物形态的“异端”做对抗。
还是旁边的圣女提裙冲过来,有位圣女从手中变化出一把金色长剑,劈砍向狼人探出的爪子!
爪子落地,少年狼人却没发出哀叫,反而咬着牙关喘着粗气收回胳膊甩了甩,随着他甩着手臂,断肢处快速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十秒内生长出了一只新的爪子,只是在手腕处还有血色的疤痕。
他更加疯狂了,不断撞击着金色笼子,几位教士取来了前端带电弧的长矛,刺向了笼子内,刚刚变化出金色长剑的圣女,手中也变成了金色长枪。
一群人就隔着笼子,从各个角度用力戳刺在笼子里疯狂打转的狼人,鲜血从笼子中溢出来,甚至流淌在地面上。
外头这些人戳刺攻击了十几分钟,甚至累的受不了换别人来,里头的狼人仍然在愤怒挣扎的状态下,倔强到了极点,永远不知道低头,永远不知道认输——
周围满地都是鲜血,甚至浸透了草丛与泥土,他还是不知疲倦,身上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愈合。
宫理都有些呆住了。
她一向很会做表面功夫,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像野生动物一样的家伙。可他一点都不认输的韧劲,又让宫理觉得可怕……
终于,几位教士与圣女都累得站在旁边喘着粗气不动了,有另一位圣女匆匆走来,低声道:“这是玛姆与希利尔要驯化的特殊异端,你们别在这儿白费力气,赶紧把他关到地下去吧。”
狼人也后背起伏,趴伏在笼子里。
他绿眼睛还在四处警戒,然后目光就注意到了躲在灌木丛中的宫理。
二人双目对视,宫理本以为他会这样一直野性下去。
但没想到下一次见面时,就是他跪在修道院的地下,沉默的弓着背接受鞭刑……


第428章 . 魔女的狼人骑士(四) 狼人正紧紧抱着……
宫理一开始是不被允许进入修道院的地下,当时她听说公圣会核心的玛姆大人来到了渊前修道院,在管教地下的“异端”时出现了一些问题。
先是夜里的震动与哀叫,第二天宫理拧开浴室的水龙头时,竟然发现其中流淌出了血水。
而花园里,也有人发现花园的土地腐烂,有狭窄的水管被残渣头发堵塞……
没过多久,玛姆大人就要未成年圣女们组成的唱诗班,去往地下唱诗祈福。
但唱的却是安魂曲,去的孩子们必须要用白布包裹上眼睛。
宫理作为唱诗班中最重要的一员,当然也跟着其他人一起被罩住眼睛,由修女们牵着,从不知何处的阴冷幽深楼梯往下走。
越往下走,楼梯越打滑,有些孩子差点摔下去,被修女们连忙拽住。但宫理已经嗅到了鼻尖的血腥味。
浓烈到极致,甚至有点甜腻腥臭。
宫理脑子里想象的都是姹紫嫣红的食腐植物的花园,粘厚的花瓣开到腐烂,湿润的蘑菇正在膨胀,苍蝇与金绿甲虫漫天飞舞——
她一向很擅长在这单调又无趣的修道院中想象,此刻也用想象压着内心的不安。
不止走了多久,周围越来越有腐朽与沉闷的气息,她隐约能听到火苗、锁链与脚步的声音,还有一些漏风的喘息、低微的将死哀鸣……
终于,修女们停下脚步,将她们摆成平时的三排,指挥的修女开始用一把手琴弹奏前奏,前奏声似乎回荡在狭长的走廊里。
唱诗班的孩子们,声音颤抖的歌唱起来,宫理也在心不在焉的唱着,用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低吼。
这里像是关押着野兽。
宫理忍不住想到那个狼人。
这些安魂曲的演唱与祈福,对她来说是最容易的,她甚至在偷偷换脚,让自己站的更轻松一些。
忽然从她们所面对的走廊深处,传来一声痛苦又愤怒的风啸,紧接着,剧烈的风朝圣女们席卷而来,她们大多未成年,被吹的东倒西歪——
连着脸上的白布也都被吹散飞落。
宫理睁开了眼睛。
她踉跄了两下,但没有摔倒,她看到了周围溢满鲜血的沟渠,像是监狱般的水泥格子房间,在房间里已经变形的各种“异端”生物。
地上的血液有些太粘稠,只在她们这些圣女走过的地方,铺上了廉价的塑料编织地毯,让她们不至于鞋上全是脏血。
宫理环顾四周,相比于已经吓到尖叫甚至坐倒在地上的同龄人,她口中还在小声的唱着歌。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右手边的房间里,地上趴了个半死不活的人,他年纪不大,身子只有别人半个长——因为已经失去了双腿——肩胛骨被洞穿至胸口锁链勾着,那锁链从天花板上已经垂在了地上,他就像一只死狗一样闭着眼睛趴在地上。
而他的双腿正在缓缓生长出来,脏金色的睫毛低垂着,其中一只眼甚至完全被血痂糊住睁不开。
宫理认出了他来,只是他此刻像是被折磨到已经失去了求生欲一样。
砍掉他的手、用电弧枪戳刺它,都没有让他软弱,此刻却像是完全没了斗志……
正在这时,幽暗石质回廊尽头,风啸声传来的地方,又响起沙哑的笑声,似乎在嘲弄小圣女们的瑟瑟发抖。
理应保护她们的神父,显然已经慌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走廊尽头的家伙还醒着。
几位神父或教士打开通讯器,似乎打算呼叫同僚前来协助:“……不知道!希利尔大人不是说它已经死了吗?那个异端不是几天前就断了头吗?!它如果再叫起来,我们都会死!”
神父要推搡着让年少的圣女们离开,她们哭成一团有些已经挪不了步子,也有些强装镇定对着尽头,念诵圣经,但语句已经不成调。
与此同时,隔壁趴在地上的少年在缓缓苏醒,他因为吵闹抬了抬了无生气的眼皮,看向围栏之外。
此刻,他并不是了无生气,而是被搅碎了的思想正在痛苦的重建——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那位头上有白色灯条的金属修女试图“孕育”他。
整个过程就像是将他摔碎后,用无数思想的树根向他碎裂的大脑扎根,直到能牢牢控制他为止。
他被迫在精神世界里筋疲力尽的抵抗着,恢复自己的意识,抵御对方的进攻。至今虽然没有让对方得逞过,但林恩知道……他快到极限了,对方会一次次尝试,而他在一次次被打碎后,迟早会败下阵来。
就在这痛苦之中,他抬起酸痛的眼皮,看见了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女孩。
布条挂在她脖颈上,她正思索着,好奇的,看向走廊尽头风啸声传来的地方,嘴上还在唱着极其难听完全没调的安魂曲。
走廊上传来令人牙酸的吸气声,是尽头那个“异端”打算用残躯发出尖啸要地下所有人陪葬,神父们正在惊惶的伸出手或召唤出武器或架起稀薄的结界,年少的圣女们正在哭泣或念念有词——
就在这个时候,宫理闭起眼睛,似乎正在幻想着什么,她忽然轻笑出声。
在尽头,突然吸气声中段,像是被卡住嗓子般传出几声低微的嗬嗬声,之后就是一片静默。
没有爆炸,没有尖叫,没有夸张的动作,她似乎取得了没人发现的胜利。
林恩匍匐在地面上,忽然看到砖石浸满污泥的缝隙中,几朵红伞蘑菇忽然毫无缘由的冒出头来,靠着墙角更是开起一连串细小的鲜艳腐烂的花朵……
那些蘑菇与花朵,正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从银发少女脚下隐秘的辐射生长开来,几乎迅速在黑暗中填满了牢房的暗处缝隙,甚至在滴水的天花板上垂吊下来。
林恩愣愣的盯着正从眼前的泥缝里颤颤巍巍冒出来的小蘑菇。
这恐怖阴冷的牢笼,忽然因为眼前还在缓缓打开伞帽的小蘑菇,变得如此童话,如此生机,林恩呆呆的望着……仿佛过去混沌的记忆里涌出什么。
也是在这个瞬间,疲惫的他松了神,就像是野马低头嗅闻野花时,被狡猾的缰绳一把套住脖颈,他感觉什么力量忽然刺中了他破碎的思想,正疯狂在他头脑中扎根。
他在这个时刻输掉了!玛姆的力量埋下的种子正想要控制他!
林恩张大嘴巴却失声的发出低微的气声,他后颈与肩膀痉挛,却动弹不得,只感觉某种冰冷黏湿的连接,在虚空中滑进他的后脑,他的一部分神经像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他在痉挛中抬起头,越过蘑菇张开的伞冠,看向围栏另一端的银色长发少女。
少女伸了个懒腰,似乎也听到了他发出的声响,偏过头来,看着他碧绿的双眼。
在宫理眼中,那个半死不活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本来蒙尘的绿眼睛,像是活过来一样,沉默又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小蘑菇和她,浑身没有几处干净的,眼里有着动物似的纯稚。
啊,小蘑菇。完蛋了。她不该暴露自己的幻想能力——
而在林恩眼里,他此刻正在经历扒皮抽骨一般的“孕育”,大脑被撕成一片一片,冷汗在脏污的面容上流淌,他几乎要昏迷过去,眼前女孩心不在焉的模样刻在他头脑里,就像是跟他连接在了一起,就像是他被她吸住了一切注意力……
二人短短对视一眼,急忙赶来的教廷骑士就连忙将这群未成年的圣女带离了肮脏的走廊。
她也装作惊慌失措的跟着离开,林恩看到她消失在视野里,就感觉是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在从他的精神上剥离。
林恩忍不住撑起剧痛的双臂,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但她并没有回头。
宫理一路上在琢磨怎么隐藏自己的能力。
而公圣会也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
教廷骑士们发现,回廊尽头关押的“异端”,在即将发出临死前的尖啸时,喉咙与面部的甲片下,生长出许多甜腻美丽的花朵。
花朵一层层在它喉管内部生长,绽开,直接将它的气管与声带堵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