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手术台前的波浪长发女人转过脸来,半张脸是烧伤的疤痕,她手持柳叶刀和电焊枪,拧眉看着林恩道:“你直接带着他来这儿了?”
对方认识他,但林恩应该没见过这个女人,或者说他见过的绝大多数活人死人他也记不得。
林恩反而认出了手术台上的人。
宫理也饶有兴趣的看着手术台,上头一位男性只剩下三分之二的身体,血从手术台上滴落往下水道流淌,从男人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能看出,是一件神父的法袍,十字架项链与戒指正泡在血中。
宫理道:“罗姐,是路上跟着我的那个神父?我记得他的能力是嗅觉跃迁,最适合追踪。”
罗姐戴上护目镜:“正在研究他的能力来源,看能不能拆出点能用的东西。”
老萍穿了件白大褂,啃着玉米往这边走过来,盯着林恩故意道:“宫理,我以为你会先带去开房呢,搞完了再送过来让我们做实验啊。”
然而她这样的笑话,对于林恩来说完全起不到效果,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四处观察。
老萍撇撇嘴:“男人要是听不懂玩笑就很无趣。走吧,稻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在实验室深处,一些玻璃罩的试验箱里,有草丛,有牛虻,有白色的稻谷,而在其中有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正点击着平板上的实验数据,她身边早准备好一张跟罗姐那边一样的手术台。
她什么都没说,耷拉着眼皮扫过宫理和林恩,拍了拍手术台:“让他上来。”
林恩脚步顿了一下。
老萍不嫌事儿大的笑起来:“怎么,以为用圣遗骨换你,是把你娇养起来啊?
去吧,你不是死不了吗,那就让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林恩目光没有再看手术台周围的切割刀刃与手术刀,只是看向宫理。
宫理笑起来:“怎么?当初你刺了我几刀,我只抹过你脖子一下。我刚刚说血债血偿,你以为骗你玩呢?”
她做了个让他去手术台旁边的手势:“就要你的一部分肢体罢了。”
林恩僵硬了一下,却又肩膀松下来,他缓缓走到手术台前边,却没有坐上去,而是跪下来,大腿笔直,上身往前倾,垂下探出脑袋。
他伸手拽在自己的后衣领上,将黑色短袖拽了下来,露出肩胛骨突出的满是伤痕的后背来。
老萍低声骂了一句,走开了。
宫理知道她为什么要骂。
因为这是公圣会处决异端与罪犯时,斩首的预备动作。这也是林恩引颈就戮的态度。
而林恩这个家伙明明杀过那么多人,曾是教廷骑士中最血淋淋的那个……此刻跪在这里甘愿被砍下脑袋,却并不是因为认罪。
他对自己的罪孽一无所知,他对自己都看作是一件道具……
宫理也不太明白。他是短时间就觉得换了主人吗?所以他现在是听从她的命令所以甘愿送死吗?
稻农没有当过圣女,她并不知道,直接拿着置留针就走过去,扎在他颈侧,将大量血液顺着管子引出来,还拿着托盘,面无表情道:“你能别跪着吗?
我想要切掉你的一段指节,你这个高度我很难操作。”
林恩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宫理。
宫理笑起来:“我也没说要砍你的头啊。就需要一些你的骨头和皮肉、血液作于研究。”
林恩扶着手术台,缓缓站起身来,半晌后哑着嗓子道:“就要……手指?”
稻农将激光刀和柳叶刀放在托盘商,转头去拿碘伏和纱布,宫理道:“先试试,如果你对实验有用,可能还需要别的,不过——”
宫理正说着,林恩忽然拿起了激光刀,十分冷静的快速从自己小臂处切割而下,宫理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她瞳孔颤了一下。
稻农拿着碘伏回头的时候,一只手臂已经扔在了托盘里,林恩怕弄脏地面,将自己的断口处放在托盘上方,鲜血淋漓滴落不过两三秒钟就止住,手臂缓缓生长出来——
但宫理注意到,他在断肢后的恢复力已经比之前差很多了,像是能力被大幅削弱。
稻农抬了一下眉毛:“这样本量足够了。”
宫理低头看向林恩,她以为林恩是因为生气才这样做狠直接切断了胳膊,赌气做到“血债血偿”。
但林恩也在抬起眼看她,眼神里却像是希望她……消气,希望她认同,仿佛在说“……如果这样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
林恩躺在那里,看着托盘中自己的手臂被喷涂上某种防腐防止萎缩的液态膜,然后抽血机正在将他大量血液从体内吸出。
他脸色苍白,但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林恩头顶戴着一个金属头箍,有数个电极灯管正在扫描他的大脑。
他觉得自己应该脱掉鞋袜和裤子,有个当试验品的觉悟,赤裸裸的跟块肉似的躺在这儿。
但他觉得她给的简单几件衣服,似乎象征着某种他短暂接触过的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他不舍得脱下来。
他总想要在她面前像一个人一样。
此时,穿着低腰牛仔裤的宫理,正弓腰跟稻农商讨着什么,他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吸引她注意力。
但宫理没有回头。
林恩又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嗓道:“……宫理。”
稻农戳了戳她:“叫你呢。”
宫理转过脸去,林恩正在被抽血,动弹不得,他伸手指了一下地上的黑色短袖,道:“……衣服。”
宫理愣了一下,林恩以前在教会,脱下盔甲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穿衣概念,赤裸着也不会觉得羞耻。
她捡起来递给他道:“……你要穿吗?等脑部扫描结束吧。”
林恩却抓住了衣服,抱在怀里,继续静静地躺着不动,只是绿色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宫理。
显然这里是一处“魔女之家”,她跟那些女人聊天打屁,胡说八道,大笑起来的时候甚至会上脚踢别人的凳子,放松且轻盈。
很快,对他的检查就结束了,他手臂上也重新生长出来。
稻农似乎跟宫理沟通了一下他大脑相关的事情,之后转头道:“等后续实验结果,可能很快就需要你提供更多的血液样本。”
林恩坐起来,套上黑色上衣。
宫理注意到他砍断小臂的伤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他似乎对这种自残毫不在意。
林恩不知道后续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以前在公圣会的时候被做过很多次实验,他觉得自己或许也要住在笼子或者隔间里。却没想到宫理和其他“魔女”们交流了几句之后,就走开了,她似乎没想到林恩没跟上他,走出好一段之后才回过头来,愣住了:“你干嘛呢?屁股粘在手术台上了吗?”
林恩连忙站起来,她又走上实验室深处角落的一条闪着红色灯光的细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道边缘用粉色蜡笔画出的门,她先一步穿过门,就在踏过去的瞬间,拽住了林恩的手。
林恩眨眨眼看向四周。
是一处没有开灯的高层房间,四周玻璃外是俯瞰的霓虹街景与无数街景上方的闪耀的、发光的十字架。
中间有凹陷式的大型环抱沙发与中央式赛博火炉。火炉在没有打开ASMR仿真火焰时,正跳动着广告视频。
深蓝色的昏暗房间里,有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就像是安静酒吧里一杯香槟的彩色气泡般。
林恩站在玄关处,宫理切换场景时又换了一身衣服,是垂坠的长裙和滑板鞋,她蹬掉鞋子,困倦的揉着眼睛,对林恩道:“脱鞋。”
林恩光着脚踩在地上,宫理随便往沙发上扔了几个枕头:“你先睡沙发吧。或者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想出去睡走廊、睡垃圾桶我也管不着。”
宫理也看了一眼月相:“距离满月还有两三天,不需要给你戴嘴笼吧。”
林恩转过脸去,就看到一旁桌子上有给大型狼犬用的牵引绳、嘴笼和蛇链。
他赤脚走到床边,还看了一眼外头的天空才摇摇头,道:“……现在。不会。以前那样了。”
宫理明明牵着他穿过门,却又显得不愿意与他长时间独处一样,她穿过了门廊,走向了这间顶楼豪华公寓的卧室。
他不会靠近过去,却发现她没有完全合上门,他坐在客厅的地上时,能听到卧室内浴室传来的水声,能听到她穿着拖鞋进入衣帽间翻找,能听见她用光脑在看视频……
他缓缓挪了角度,看不到门内的宫理,偶尔才能看到她的影子移动。
俩人之间进入了一种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的、沉默的共处中。林恩一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
他至今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时刻开始,他已经被她驯服,向她靠近,把她当做满心满眼的意义。
但他以为宫理是不在意他的。
可林恩此刻却感觉到,宫理像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卧室里关灯了,林恩没有睡在皮革发出嘎吱声响的沙发上。
铺着地毯的地面对他来说已经够柔软,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倒了下去,不过脑袋的角度刚好对着门缝。
宫理也没睡着。
她听到林恩一开始呼吸声隐藏的很好,直到后来慢慢躺下来,才开始呼吸粗重绵长。
他中途起来过一两次,似乎是到厨房去,在喝自来水。
他肯定饿了。她都没给他准备点吃的。
她从来都不是会照顾人的类型,幸好林恩也是完全不需要照顾的类型。
宫理忽然很想拍拍床,让他进来,让他睡在床尾,睡在身旁的被褥上。
她其实说不明白,从很早之前,宫理就喜欢林恩在旁边时候的感觉。
但面对其他的魔女,宫理无法承认这一点,她毕竟是反叛出教会,怎么能对教会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咬过她的狗念念不忘……
所以宫理虽然关注着林恩的死活,但完全没有打算把他从教会带走。
而在魔女们的计划中,林恩只是个重要的实验品和素材,他的能力在男性变异者中十分强大,不死的能力更是罕见,如果能靠他研发出血清,对未来有很大的助力。
如果这种契机下,宫理就有理由说服自己“要得到他”。
宫理听到他在外面静悄悄的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又躺卧回了原处,忍不住走下床去,从门缝往外看。
然后就看到一双毫无睡意,一直看着门缝的碧绿眼睛,他侧卧躺在地毯上,跟宫理双目对视后微微直起身子。
似乎在等她叫他。
宫理忽然快步走去,拿起了桌子上的黑色皮质牵引绳,她双眼在黑暗中晶亮,一把拽住了林恩的衣领,要林恩踉跄着站起来。
他刚刚站直,她就按着他胸膛,一把将他推坐在沙发上。
林恩以为她是要他睡沙发,正说自己睡地上也很好,那根皮质牵引绳忽然被她拽得“啪”响了一声,然后横着塞进他嘴里,朝后像是嚼子一样拉紧,控住他的牙关与嘴角。
他合不拢嘴,没有变身的人类牙齿咬不断皮绳,但林恩也没打算咬,只是看着穿着睡裙,跨坐在他身上紧拽着绳子的宫理。
宫理银色的长发滑落肩膀,她一只手拽着牵引绳,另一只手按着他喉咙,忽然肩膀起伏,低头轻笑道:“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我是魔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恩。”见面后,她第一次叫了他名字。
林恩舌头被皮绳压着动弹不得,他含混的回应了一下她的呼唤,唾液濡湿皮绳。
宫理笑了两声:“把裤子脱了,你不能白住在我这儿。”


第427章 . 魔女的狼人骑士(三) 林恩忽然难耐的……
他黑色T恤有点紧身,宫理能看的见自己蒙在布料下的手指。
她拽了一下,拍拍他:“你稍微起来一点。”
林恩抬起腰来,能撑住上头稳稳坐着一个她。
他拽着裤腰,但是动作真的不太灵巧。
别人眼里很恐怖又无法预测的林恩,在她旁边总有点笨似的。宫理忍不住从他身上起来,有点使劲的往下拽。
她听到一点布料被扯坏的声音。
宫理都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急切了。
但林恩反应不是很强烈,顶多说是半hard。
宫理心里犯嘀咕:什么意思?不感兴趣?
她松开了握着皮绳的手,他就用牙根咬着叼在嘴里,等他完成她的指令,也半坐起来,偏头冷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下一个命令。
啊……她之前准备衣服的时候,好像就忘了内裤的事,所以他现在……
宫理都分不出来他是懵懂还是驯化的太深,他只是这么看着她,没有遮挡自己,也没有主动上来。
氛围忽然有点尴尬了。
宫理伸手拽了一下他牙齿咬住的皮绳,林恩一开始没松口,宫理道:“张嘴。”
他才松开了口。
咬出了牙印来,还有一些口水。
“上衣也脱吧。脏死了,该洗了。”
他生活习惯可不怎么好,随手就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宫理将皮质牵引绳展开,拴在了他脖颈上,在她系上后颈的环扣时,林恩往前垂着头,方便她收紧绳子。
她拽了拽,试验一下是不是牢靠。
她没有动用魔法与能力,他纹丝不动,甚至身上没有一丝肌肉在跟她的力量做对抗,宫理就是拽不动他。
但她还是把皮绳一圈圈绕在手上,缓缓道:“亲吻我。”
他僵了一下。
宫理余光看到,刚刚没什么反应的那部分,忽然立起来。
他仿佛是之前没意识到她要做这种事,也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此刻她说了“亲吻”,他回忆起以前的事,一下子……
林恩偏头看着她。
“……之前不是教过你吗?”宫理拽了一下绳子。
他终于有些迟缓的靠近过来,弓起整个后背,宫理感觉像一座塔、一面城墙如同蜡般融化,他双肩向内塌陷,庞大的身形变得窄而局促,先将脸凑近了一些,偏着头看着她。
宫理在过往,更喜欢那些复杂或高傲,算计或贪婪的男人,在她缰绳之下臣服。
但像一块黑板似的林恩,没什么思想也没有什么拉扯,他如此容易驯服,她却感觉到了自己心剧烈跳动。
宫理轻声道:“记不得了吗?”
她问话中呵气在他面上,林恩削瘦脸颊又紧了紧,嗓音沙哑到一些字节失了声:“记得。一直、一直记得。”
他贴上来。嘴唇干燥的像是被暴晒过的树叶。
林恩确实一直记得。
他舌尖的笨拙,和杀人时的灵巧,完全像是两个人,到宫理回应他的时候,他完全不会动了。宫理拽着牵引绳,想要提醒他稍微动动舌尖,他却像个石雕似的,整个人僵硬的朝她倒过去。
宫理哪里撑得住,被他的重量压得倒在沙发扶手上,她推着他胸膛,却没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还拽着皮绳。
她拽得太用力,林恩喉咙里发出几声不舒服的轻响。
她刚松开手,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睡裙……
宫理好气又好笑的一把抓住,他只是紧了紧后背,并没有躲开。
唇舌也不再完全僵硬,只是挪动的很规律,就像是在做广播体操——
宫理没忍住,挪开脸笑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的笑,让林恩脊梁发麻,宫理手心里也感觉到了。
她笑着用手指抹过去,脑袋靠在扶手上,看着林恩。
他嘴唇紧闭,没有喘息,只有碧绿的瞳孔像是在发光,瞳孔里只有她。
宫理知道的,除非在特殊的时刻,他几乎不会大口呼吸,更不会发出声音。
这个像沙子一样干燥无趣的男人,嘴唇上沿却是湿漉漉的,他脏金色的长而乱的头发垂下来,在头发的阴影下静静看着她,无意识的快速舔了一下嘴唇。
宫理鼻息顿了一下。
有点湿漉漉的不只他了。
她忽然拽紧了皮绳:“跟我走。你脏死了,给你洗一下。”
宫理朝浴室走过去,林恩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脚步,这次她几乎只要拽拽牵引绳,他就能快步跟上来。
浴室的橘黄色灯打开,映照在深蓝色的客厅里,宫理看清被他拽得弯着腰的林恩,目光往下瞟,突然骂了一句:“跟马似的。”
她像是跟那处有仇似的,突然伸出手掐了一下,却没想到林恩压根没有软下去,反而闷哼一声,在她手心里跟跳动似的更起来了。
他的整个人生,都是被痛感贯穿,跟她有关的痛感,反倒是一种甜蜜了。
林恩不自觉的反而微微挺起腰,想让她再下手重点也没关系。
宫理骂的更难听了。
林恩不明所以,被她推进浴室里去,她把水温调整的比习惯更凉一些。
宫理拽掉睡裙走入浴室,他也离她太近,站着就要遮挡住大半花洒的水。
花洒弄湿了他的头发,水柱顺着他头发流淌下来。
“别看着我。洗澡啦。”
林恩却对她浴室里一堆瓶瓶罐罐犯了愁。
他是一块肥皂就可以解决洗澡洗头洗衣服的人,甚至还用过那肥皂水擦洗过盔甲上的血迹。
宫理拿了个彩色的果味的瓶子,挤了一大堆在掌心里,可他俩的身高差,她实在帮不上忙。
宫理:“跪下来。”
林恩没有抗拒,双膝落在瓷砖的地面上,他跪直了之后,视线终于比她低一些了。
还是这样舒服,而且他站着的时候,老有种随时把那玩意儿戳在她身上似的感觉。
宫理将香味甜腻的洗发水抹在他的乱发上,然后道:“自己揉一揉。”
林恩手指有些陌生的搓揉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她看到宫理也把自己的头发揉湿、弄满泡沫,他新奇的看着宫理,都忘了洗自己的头发。
宫理忍不住挤出一大团球形的可爱泡沫,放在了他脑袋上,林恩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她笑了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把一大团泡沫揉散了:“你继续洗吧。”
他洗澡总是很迅速,宫理冲洗完了再去给他冲干净头发的时候,林恩已经在等着了。
他甚至不闭眼睛,只是在她恶劣的将花洒对准他的脸时,才会偏一下头。
宫理看到他身上的纵横疤痕,手感粗糙,他后背肌肉更是精瘦,体脂低的离谱,浑身上下有些血管都清晰可见……
宫理给他冲一下后背的时候,林恩忽然难耐的拧了几下,半晌后学着她的口吻道:“……亲吻我。”
宫理:“什么?”
她终于注意到他已经涨得发紫,但他没有乱动,甚至没有抬手触摸她,只是直直跪在那里。
宫理看着他的眼睛。
她曾经从很多男人眼中看到过对她的迷恋与恐惧,她以为自己很擅长读懂眼睛。
但林恩碧绿的眼睛就像是橱窗中的翡翠,她看到了他瞳孔中的确定与安心,以及倒影中不安的自己。
林恩抬起粗粝的大手,又拽了拽她指尖,再次仰着脸道:“亲吻我。”
她命令的话语,到他口中变成了请求。
宫理拨开了他的头发,低头吻了下去。
她余光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拳在身侧,伸手拍了拍他胳膊,拿起了他的手,放在了她后腰上。
林恩手指有种放在水面上的僵硬,不敢将指纹按在她皮肤上,不敢跟她创造更多接触。
宫理在这个弥漫着城市自来水味道的吻中,道:“……你现在要做魔女的骑士了。”
……
宫理成为圣女的时候,年纪还不大,当时正有一批年龄各异、潜力极大的圣女被送到了渊前修道院。
成为圣女时的“洗礼”,洗去了她们此前的记忆。
圣女正因为“地位崇高”,也被严格要求,且不说几乎不允许外出、不允许做出任何亵渎上帝之举,不允许学习修道院以外的知识。
而宫理可以说是那一届圣女中最讨人喜欢的一位。
她年纪又小,学习速度极快,脸上总是挂着甜笑,夸赞身边的每一个人,总是很有耐性的倾听。
与疯玩乱跑的同龄人相比,她每天都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冥想数个小时。
银白色的头发配上纯白色的圣女裙袍,略显疏离的五官偏偏挂着甜美的笑容,在教堂玻璃花窗映照下,她就像个被白色辉光包裹的天使。
老萍那时候还是渊前修道院的圣女之一,她因为犯过错被贬,主要就是负责教导未成年的圣女们、管理她们的饮食起居。
当时教导未成年圣女们的,大多是一些能力比较低微的圣女,或者是根本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修女,老萍这样曾经很强大的圣女被派来干这个,当然是贬职了。
说实在话,老萍也干的相当敷衍,她时常翘班,不但会经常跑出去,还会躲在灌木丛或蓄水池后面抽烟或吃零食,甚至用光脑在某些交友软件上,同时跟七八个年轻男人聊天。
某一次偷偷吸烟的时候,老萍耳朵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她仰起头四处寻找,竟然在教堂高处的哥特式细长飞扶壁上,看到一个白色的灵巧身影,提着鞋子,踮着脚尖飞速走过。
而独木桥一样的飞扶壁那一端,连接着的是未成年圣女们住所上方的天台。
老萍叼着烟,定睛看去,又拿光脑摄像头放大,在那个身影一只手扶着石像鬼转弯走到玻璃花窗床沿时,摄像头终于扫到她的脸。
……老萍惊讶的发现,竟然是这几年新晋圣女中最乖巧最讨人喜欢的宫理。
而她身上挂着不知道哪里买来的摄像机,平时银白色的长发上扎了个红色的发绳,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的是一大摞杂志。
看封皮,就知道最上面一本是某位神父私藏的gay向杂志……
老萍饶有兴趣的挑起眉毛,然后那个身影就消失在榉树丛般的尖塔之间。
老萍对这些圣女都不关心,但这个照面,让她有了点兴趣,开始调查起来——
公圣会对宫理的能力仍然在研究之中,但目前认为她有很强的施展祈祷、奇迹的能力。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公圣会未来的摇钱树和招牌。
但老萍也发现了很多端倪。
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平时表现的再完美也有犯错的时候,再加上因为她的“完美”形象,那些修女神父们对她的要求也更高,所以有时候对她就不那么宽容……
没到这个时候,几乎所有要责罚要批评她的人,都要倒霉。
比如说某个修女突然被外墙剥落的砖块砸中了后背,比如某个教士在与某位同僚偷情时忽然被对方的屁股粘住,比如某位颇有威望的神父的漱口水被换成了蓝色染色液。
这些“倒霉”其实很难跟她联系到一起,因为她不会被责罚后立刻就报复,她报复的程度也十分随机,并不是等价报复,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故意捉弄人,更显得是天性恶劣。
而且她所谓的冥想时间乖乖待在房间,以及早睡早起,实际上老萍都发现了她离开房间的蛛丝马迹。
未成年圣女的房门外,都会有修女巡视盯着,她显然不是通过正常出口离开房间的……
不过老萍不是主管未成年圣女的人,出了事儿怪罪不到她头上,老萍调查了一段时间也就兴趣缺缺了。
真正让老萍另眼相待的,是难得的感恩节假期前后,她在红街玩的时候,竟然在一家特殊影院内看到了宫理。
宫理戴着大人的水钻墨镜,在圣女裙袍外面披了一件牛仔外套,脚上穿着红色的雨鞋,坐在第一排,坐拥几十包零食和爆米花,正在看一部一个女人和五个男人的电影。
红街这么混乱的地方,才不管孩子会不会来看。
老萍坐在电影院后排,旁边是她的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男人,对方一看到她,就疯狂暗示自己最近付不起房租但能做四十个俯卧撑。
老萍都没时间看男人的脸,她忍不住看向第一排的宫理。
她果然还没长大,让后排很多人看得津津有味的电影,她却看得频频打哈欠。
不过出门的时候,她注意到宫理办了卡,非常豪气的往里充值……金额足够她用到二十岁了。
而宫理的举动也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宫理戴着转过头,朝着周围比了一圈中指,脸上哪有平时的乖巧的甜笑,只有一副“你管我”的嘲讽模样。
她环顾四周的目光,也一眼就看到了老萍。
老萍确实也不像个圣女,她正穿了套蓝色亮片的喇叭裤套装,戴了几圈金项链,挽着一个年龄连她一半都没有的男人,而且男人还不断拉扯着T恤领口,造作的用手扇风:“萍姐,这儿好热啊,我们找个地方凉快一下吧。”
宫理跟她四目相对,吓了一跳,她瞳孔缩了缩,但很快又笑起来,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
老萍挑起眉毛。
第二天,她就知道宫理的笑容和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在她坐在洗马池木棚后面抽烟的时候,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银白色长发的女孩抱着约伯书,圣女裙袍下穿着白色短袜和皮鞋的脚踩平了草丛,朝她走了过来,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露出微笑道:“您在抽烟吗?”
老萍翘着二郎腿,抬起夹着烟的手,撇了一下嘴角,言下之意:“还用问吗?”
宫理往前走了一步:“能给我一支吗?”
老萍一愣,笑起来:“你多大了?十四,十五岁?”
她问着,还是把一支果味烟递给了宫理,不过老萍喜欢镇定类的烟,不喜欢尼古丁类的,给她吸两根也无所谓。
宫理明显并没有学过,只是见过,手指有些僵硬的夹着烟,凑上了火,然后吸了一大口。
宫理一下子呛得鼻子嘴巴都在冒烟,她只是狼狈的咳嗽了几下,就在老萍的嘲笑声中抬起了头。
她手指摩挲着烟嘴,看着一缕烟飘散上去,若有所思道:“您能把昨天的事情都忘记吗?否则我也很难忘记我的所见。”
老萍:“你没必要忘,记着吧。”
宫理脸上还有稚气的弧线,但她仍然眯着眼睛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老萍靠在椅背上,把圣女的长袍往上掀,露出她穿的红色铆钉长靴,捏着烟屁股道:“看来你很会用威胁这招啊,但前提是他们怕身败名裂,但我是可以把自己的床照打印成海报贴在教堂大门上的人哦。那你呢?还很享受伪装乖乖女的感觉?”
宫理瞪大眼睛看着老萍。她从没见过老萍这样的人。
老萍道:“不过,我也想辞职养老了。
倒是你,小姑娘,我很好奇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宫理满嘴扯谎道:“我擅长诅咒别人。”
“就像诅咒卡斯尔神父那样?”
宫理笑起来:“差不多吧。喂,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老萍往旁边让了让,宫理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
一老一小两个圣女在夕阳西下的晚间鸣钟声中抽烟,她翻开了放在腿上的约伯书,往后打开几页,就看到里头藏着一把很古老的银质左轮手枪。
宫理有点小女孩的耀武扬威:“我本来是想用这把枪杀了你。”
老萍嗤笑道:“血都不够你收拾的,更别说声音震天响了。建议多用药物、冷兵器,真要开枪也用激光枪,能把整张脸都融化的那种,还没有硝烟反应,声音还小。”
宫理立刻道:“你有激光枪吗?我可以买你的。”
老萍:“你要激光枪干什么?杀我啊?”
宫理扑哧笑起来:“对,杀你灭口。”
老萍:“你要给钱多,我可以给你弄来一把。”
宫理眨眨眼:“一万五够吗?”
老萍也不知道宫理哪来的这么多钱,她不介意白赚一万三。
宫理和老萍的“友谊”就这么结下来了,她会给宫理带一些小玩意,不时在修道院的角落里和宫理偶遇。
老萍觉得这孩子的能力绝对有些邪门,因为很快她就成为了唱诗班的领头,她能在唱诗中给信徒们带来各种各样的奇迹,但——她本身是个音痴,所以在前排她会动情的小声唱,把自己的声音融合在其他人的歌声里。
宫理已经在圣女中小有名气,很多人会带着生病的孩子,带着年迈的父母,想要来听她唱诗,或者是得到她的祝福。
宫理很乐意去参加那些活动,她被装扮的像是天使一般,罗马褶的白色长袍外配着纯白色的轻纱,她戴着月桂与金色丝带的头冠,赤裸双足,为每一个靠近的人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