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喜欢下雪。但也不喜欢。太冷了,脚会冻坏。”
平树这个年纪是寄人篱下最会察言观色的时候,看到宫理表情不太好,连忙又说开心的事:“但是可以喝到红菜汤!而且,如果烧火的话,睡觉会热得流汗。而且还有那种、白白的软软的糖,可以放在火边烤着吃——”虽然他只吃过一次,但这对他来说是特别开心的事,说这些的话,宫理也会高兴吧。
果然宫理表情松动了一些,从侧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袋东西,扔给他,竟然是满满一大袋那个白白的软软的棉花糖!
平树忍不住道:“哇——好多呀!”
宫理:“我不爱吃这个。你吃吧。但是喝点水,否则粘牙。”
平树想拆,但又有点害怕,还是把包装袋放在了旁边,明明都咽口水了,还是说:“我、我一会儿再吃。”
宫理明白,他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吃了棉花糖,他怕自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宫理想了想,道:“一会儿我布置营地的时候,需要你帮我搬东西。而且洗完澡可能浴室里会有碎头发,你帮我擦一下吧。”
平树点头:“好。”
宫理:“所以,只能吃四颗。”
他眼睛亮起来,很快速地笑了一下,拆开了包装,拿了四颗棉花糖放在膝盖上,然后又把包装袋给收好。宫理努力让车子开得平稳一些,别因为颠簸把那几颗棉花糖给晃掉下去。
他一只手捏着棉花糖,慢慢地小口吃,另一只手拢着另外三个,像是保护着它们。
宫理感觉到他体态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她猜测,应该是平树觉得很好吃,所以把凭恕换出来,也让他尝尝甜味。果然,凭恕一会儿就把两三个棉花糖全都塞进了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在旁边闷不做声的品味着。
真是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这俩人是相依为命过来的,相互分享,相互承担……
那之前,平树对于凭恕对她表白情感的事,到底会怎么想呢?
宫理走神,房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凭恕也被棉花糖噎到,捶着胸口脸都泛红了,捂着嘴不想吐出来,宫理以为他要噎死了,连忙把水递给他:“不至于!赶紧喝口水,喝口水——”
水洒在身上他也顾不上,喝了一大口水,宫理干脆踩了刹车,伸出手去用力拍了拍他后背。
她手劲有点大,可能把他给拍疼了,两腮鼓鼓像松鼠一样的凭恕明显吃痛,但又要脸,不肯这么狼狈的样子开口说话,把脸转过去,费力半天终于咽下去了。
他想若无其事转过脸,才发现车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窘迫样子,以及宫理憋笑的表情,他一下子就炸毛了:“你、你也不怎么会开车啊!”
这会儿的凭恕,说话做事杀伤力还都很一般啊。
宫理并不跟他计较,只是道:“把杯子里的水都喝掉吧。”
宫理早发现,平树喜欢两个手拿杯子,但凭恕只会单手拿杯子,现在一条胳膊搭在扶手上喝水的,一定是凭恕。
凭恕喝着喝着水,一会儿又变成了两个手拿杯子,他走到后面去把杯子洗干净,又重新倒了一杯水给宫理,才再坐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窗外,手指扣了扣扶手的接缝,终于没忍住,轻声道:“……我们是不是很熟?”
宫理笑:“你觉得呢?跟你现在正好合身的衣服就挂在这辆车的衣柜里,你还觉得是被我劫持来的吗?”
平树还是有些不安:“可我都不记得。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是跟着过来的仆从吗?”
宫理又好气又好笑,平树是十一二岁的时候从来不敢想自己会有出人头地,不再受制于人的时候吗?
宫理:“谁开房车往这种鬼地方钻,还带个仆从?”
平树:“那……”
宫理感觉这个失去记忆问对方他们是什么关系的场景,实在是似曾相识,她忽然想到凭恕当时说的话,忍着笑故意比划了一下:“我们有个孩子,都这么高了。”
平树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宫理。
……所以,不是老板是老婆?!
连凭恕都倒抽了一口气。
平树一下子都结巴起来:“不不不、你不要骗我玩,我、我还是别坐在这里了——”
宫理故意装作生气道:“为什么不相信。”
平树连忙摆手:“你、你这么漂亮,就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而且看起来就很厉害,还很有钱!就是那种……那种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怎么会跟你是……是那种、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呢?”
宫理歪头:“原来,你是觉得我好看的啊。从来没听你说过。”
平树觉得更不可思议了,她就像是镭射的光一样会刺在人眼里的鲜亮,他第一眼看到她都觉得恍神,仿佛在灰暗脏污的边境线附近从来见不到这样的人。谁会不觉得她漂亮呢!
凭恕震惊完了,又开始得意:“哈!我就说呢,刚刚我都分析了,咱们之前拿T恤的衣柜,旁边就是她的衣服,而且拖鞋都是同款不同色!而且,房车上只有一张床!哇,真的是我一下子到十几年后了吗?不愧是我,够牛逼的啊,找了个这么好看的——”
平树还是窘迫得不行。但宫理也看得出来,十一二岁的平树显然没开窍,那种窘迫更像是被人逗着开了玩笑似的。
她笑着没解释,平树红着脸又不可置信,又忍不住瞎想的样子,实在是很有意思。
平树一会儿嚅嗫道:“……那我们两个,是来、是来这里找孩子吗?”
宫理憋笑得不行:“也算不上。我们要去到某个地方,做一件事,你也是做这件事的关键。做成了的话,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会得救的。”
平树有点惊讶,但也慢慢涌出一点高兴和自豪来:“真的吗?我们这么厉害?”
“对。我们是全世界仅有的能来到这里的人,所以必须要相互帮忙。如果出事了的话,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了。”
宫理话音刚落,看到平树在旁边身子一凛,手攥紧,也用力点了下头。
只是这俩人都没注意到,T.E.C.的摄像头在后头看看宫理又看看平树,似乎很受不了似的摇了摇头,继续塞回洗碗机旁边的位置充电去了。
宫理很快也看到了她记忆中的隧道入口,车子往里开,隧道口塌陷了一小部分,但隧道往里走十几米就已经堵死了。
但这里是个停车防风的好地方,宫理开了十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找到这么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
她停下车,让平树帮忙搬下来另一个电磁干扰地雷,还布下了红外线和自动炮台,然后将房车下方多个支撑足落下来,T.E.C.下车检修每一个轮胎。
宫理头发里都有点沙子,她布置好车周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完了之后出来的时候,也给自己搞了一杯热可可,平树还是束手束脚的一见到她就条件反射的站起来。
宫理伸手拽了一下他T恤,看向他后背。
平树吓了一跳,宫理道:“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疤——还没好啊,你稍等,我给你贴个防水绷带你再去洗澡,主要洗洗头发就行。”
平树连忙点头,宫理给他贴好防水绷带布之后,他立刻拽着T恤跳进浴室里。但宫理的热可可还没喝几口,他又探头探脑出来,手臂挥舞了一下:“呃,宫、宫理,这个洗澡的要怎么用?”
宫理起身拉开门就挤进浴室里,正要跟他说怎么调整水温——她以为平树肯定穿了衣服,迈进去,平树才惊慌失措地拿起旁边的T恤挡住:“啊,我就是……问问,不用,不用进来帮我。”
宫理扫了他一眼,反正都进来了,她又刚刚说过什么“咱们孩子都这么大”的鬼话,此刻也不能一惊一乍,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讲话。
平树倒是骨架一直很好看,肩膀平且直,凭恕很在意身材,所以有一段时间他好像有健身什么的。但现在比之前瘦了。可能是因为突然暴瘦,体脂率太低了,胳膊上连凸起血管和薄薄肌肉的轮廓都很清晰。
这种好像很精瘦有力的轮廓,却因为他皮肤奶白,甚至是容易泛红——而变得很有奇异的对比。
就好像是你以为是很可爱的家伙,却藏了一把磨砺已久的尖刀,但他又拿这把能轻易捅穿别人的刀来切豆腐……
宫理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形容怎么这么乱,但她感觉到自己解释热水器用法的时候,说得颠三倒四的,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
但她更明显地感觉到,平树其实很紧张很惶恐,紧紧挡着身体,但因为她说他们是夫妻关系,所以他强逼着自己做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淡定样子,甚至像个好学生一样紧盯着淋浴的按钮,想要忽略现在的状况。
明明是小平树,却跟角色扮演一样想要演夫妻吗?


第367章
宫理说了一大段, 觉得再说下去就像是废话机了,她转头道:“你听懂了吧。”
平树点点头:“嗯。我洗完会把头发都打扫干净的!”
啊。这是她刚刚编出的4个棉花糖的报酬。
宫理:“……好吧。不打扫也行,都无所谓。那我出去先睡了, 警报系统我都打开了,你不要乱动。”
浴室的门关上,宫理明显听到了门内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宫理在药箱里翻了半天,找到了应该是方体给开具的橙色的药瓶, 她拿着药瓶叫T.E.C.回来确认了一下, T.E.C.确认无误:“确实是胆碱酯酶抑制剂类的药物, 可以作用在神经系统。”
宫理虽然觉得平树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 但还是要吃药才行, 估计吃下药之后明天他应该就能——
T.E.C.却在准备出去巡逻之前,将摄像头转过来, 道:“起效不会很快。最少也要几天或者两周才能效果明显。而且我认为他不一定会愿意吃药。”
……确实, 以凭恕的警惕性而言,他不会乱吃药的。
宫理在橱柜附近准备给自己切个水果, 拉开抽屉就发现,有两把刀不翼而飞。
宫理拉开上面的橱柜, 还有几包饼干、速食品和瓶装水消失了。
他是想跑路吗?
宫理当时留了个心眼, 解锁地板下面的武器柜的密码, 没让他看到, 否则说不定他已经装了一肚子□□了。
宫理看了一眼车窗外巡逻与警戒的T.E.C.,她决定装作无事发生, 端了水杯回到卧室。房车内留了几盏小灯, 卧室门半开着, 宫理想要躲在卧室装睡,看看平树洗完澡出来发现她睡着之后的举动和反应。
似乎对小平树来说, 用这么好的浴室和热水是很珍贵的体验,他洗得比较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穿着平树往常的睡衣,头发上披了一块软毛巾。
平树跟凭恕脑子里还在争执。
从刚刚在洗澡的时候,平树一直想劝凭恕不要拿刀,凭恕却嘲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她骗你呢?”
平树却不想从这么美好的“未来”中走出来,拼命想证明是真的:“可是明显都是很熟的人,连牙刷都是并排放着的两支呀!”
凭恕:“那她也是看上我了,怎么可能看上的是你!”他捋了一下头发,还有点得意:“我就说我以后会开最好的车,找最漂亮的女人。喂,别以为你的情绪我感觉不到,你不服什么,你平时头都不敢抬,怎么可能跟她勾搭上?你懂了吗,你现在能有老婆都多亏了我!所以这事儿就听我的!我就先观察观察她——”
平树虽然不大高兴,但隐隐觉得凭恕确实……应该比他受欢迎,宫理应该是认识了凭恕才会跟他在一起……
可是宫理看起来像是了解他和凭恕的存在,她应该也会认识他的吧。在宫理眼里,是怎么想他的呢?是会把他也当成……什么都做不好的平树吗?
平树也注意到,宫理应该已经睡着了,他想劝凭恕把刀放回去,凭恕直接操控右手掐了他一下。平树吃痛捂着肚子,在走廊上踌躇了一会儿:“……没有别的床了,我们要睡哪儿?睡沙发吗?”
凭恕:“你傻吗!当然是睡床了!”
平树吓了一跳:“可是……要跟她睡、睡一起吗?”
凭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在脑子里嗓门拔高道:“当然!我们要看着她,别让她偷偷害我们!这个女的根本没你想的那么信任我们,否则刚刚搬运地雷的时候,为什么故意不让我们俩看到密码!”
平树还是别扭着不肯往卧室走:“可是,提防她怎么能提防到跟她住一起啊!”
凭恕想抢过身体的控制权:“当然是距离够近才好监视她。而且,以前肯定就睡一张床上的,怕什么啊!”
平树还在挣扎,他在这方面没有凭恕那么傻,稍微开窍或者懂事多一点点:“……可万一她要是开始抱你亲你怎么办?或者就跟老大和他情人那样——”
凭恕脑子卡壳,一下子哑火了。
宫理装睡装半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树跟个小陀螺一样,在走廊上走远两步又转身走近两步,然后又纠结着走远。难道是俩人在争执要不要杀她?还是试探她睡没睡着?
宫理等的都煎熬了,干脆故意装作熟睡,发出一两声低低的轻鼾或者是呓语。
外头的平树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她并不知道,凭恕就跟得救了似的,在脑内大喊:“你看!她都睡熟了,不可能的!咱们别吵到她就是了……再说,那个床确实看起来就很软,你不想躺躺试试吗?”
平树感觉自己只是态度软下来一点,凭恕就强行把身体控制权夺去,然后轻手轻脚的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从半开的门就能看到,她背对着门身上盖着软毯,珠贝光泽的银色短发搭在枕头上,腰身臀腿有青山绿水般的线条。
凭恕感觉自己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轻轻的走了过去。
宫理心里往下沉。
果然他最终还是选择要害她吗?十一二岁的平树与凭恕,几乎就是被世界踢得遍体鳞伤的小刺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信赖一个人呢……哪怕是认识已久的她也不可能啊。
而且他明显很紧张,宫理都听到了他咽口水的声音。
宫理在想,如果他要刺她,她也不想弄破睡衣或者弄脏床单,她就果断出手把他捆起来吧,真不行找个链子给他挂浴室里都行。
她努力放松脊背,不要让凭恕看出来她还醒着,就在宫理精神紧绷到最极点的时候,她感觉平树或者凭恕,坐在了床边上。
然后他用手指特别小心翼翼的拉起她盖着的软毯,缓慢的挪动着,然后躺在了床上。他跟她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紧紧贴在床边,仿佛有点事儿就准备蹦下床去。
宫理:“……?!”
他怎么睡这儿来了?!
宫理突然意识到,平时平树都是自己按动电钮把沙发变成床,然后从柜子里取出枕头软垫铺好床之后睡下的。而宫理早就习惯平树自己收拾好一切,压根没帮人生地不熟的小平树铺床布置一下,就进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