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树放在口中,惊喜道:“竟然真的没有坏!会不会是辐射也改变了这种作物的基因……还有点油脂的香甜味。”
宫理:“我再给你夹几个核桃。我以前可爱吃了。”
她走到门边,将门开开关关,把几个核桃都夹碎,有些核桃比较薄,稍微用力狠一点,厚重的金属门就夹碎了,有些却还要找角度……
宫理将门开开合合,看着身后照向门的白色工业探照灯也从门缝里漏出时而宽时而窄的白光,她忽然呆住了。
她缓缓打开门,然后走进了门内。
模仿着自己刚刚夹核桃的动作,将门开开合合。
她如遭雷击。
平树看她半天都在门后没出来,探头道:“宫理?怎么了?”
宫理拉开金属门,表情恍惚的走进来,忽然蹲在地上,开始令人惊骇的放声大笑,她笑到几乎眼泪都出来。平树连忙趿上靴子走过来,只看到宫理笑的额头血管都要凸起来,她眼里不知道是因为可悲还是可笑而泛红。
宫理笑的快要背过气去:“操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我真的要吐了哈哈哈哈,怪不得绘里子一见到了我,就放弃了追求的预言。预言!哈!预言——”
宫理站在门后才发现,自己眼前随着夹核桃而将门开开合合的动作,以及透过门缝射过来的刺眼的白光,她早就见过!
因为那是出现在她梦中,出现在姐妹会的云脑中,被无数信徒甚至绘里子本身都渴望着的,无人之地的“新世界大门”的预言——
那扇在应该无人的原爆点深处,不断以诡异节奏开开合合的黑暗中的门,与门内照射出来的炫目白光。实际上是她在本应无人的原爆点中心,用一扇门夹核桃!
那被知晓秘密的信徒们分析的门开开合合的不可预测的节奏,是因为那些核桃大小不一,她夹起来很不方便,只能反复开门尝试。
因为这个场景反复不断出现在姐妹会的预言里,这扇门的开合被认为是未来世界最重要的瞬间——这个瞬间确实重要,是因为在这扇门通往的楼梯尽头,原爆点结界的核心正在缓缓修复。
甚至连那炫目的白光,只是因为平树用电锯切开这扇门的时候,宫理为了方便他操作,将大功率的白色工业探照灯对准了门。
这就是,要北国无数人趋之若鹜、让信徒们相互迫害,被许多人追寻多年的“新世界大门”背后的真相!
甚至一切都是个闭环,如果不是姐妹会多年来笃信并反复见到这个预言,她们也不会在内部分裂后选择派人开凿结界;如果不开凿结界,内部的核弹也不会如此不稳定导致彻底爆炸,最终原爆点结界濒临崩塌——
绘里子突然抛下一切,不是释然,而是她在见到宫理的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本应该没有任何活人的原爆点结界会有宫理进入,就窥见了这个“未来”的真相!
她穷尽了人类生命的极限与尽头,追寻了无数道路最后求问向神,而她自以为最接近神的预言,那让无数人用数学、用意象、用宗教理论解释的,门开开合合的频率,是宫理在用一扇铁门夹核桃。
她一定骂着狂笑,崩溃到扇自己巴掌,觉得世间最可笑的事不过如此。
她一直以来有多么可笑,寄托于姐妹会的预言与寄托于神的九千亿个名字一样,都毫无意义。
蚂蚁永远不会知道淹没它们洪流,是城市的浇水机器人还是亚热带季风的暴雨。
人类也永远不会知道,频繁出现的天灾,彻底封闭倒退的基础学科,是不是只是因为“上帝”站着撒尿多溅了几滴在银河系命运的地毯上。
存在与真理永不可知。
朝闻道,夕死可矣。
而绘里子用了近百年,燃尽生命,唯一能得知的“道”,就是“道”无法为人所知。
多么绝望。多么安心。
多么不可说。
绘里子甚至开始明白,正因她不知道真理,所以她甚至无法说出“真理永不可知”这个真理。
如此浅薄而迅速的文明,从古老智人行走在第四纪冰期的丛林雪原中抬头多看了一眼星光,到绘里子透过绕月空间站的望远镜观看双中子星爆炸,不过37万年。
真正虚无的是,她无法断言虚无。
世界甚至不是A或非A的关系,而是永远的模棱两不可……
宫理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了解绘里子如何追寻“道”的人,她想要向平树解释这一切,但脑子里塞满了绘里子的记忆。绘里子恶劣的玩闹地在她脑子里留下了虚无的种子,宫理脸上带着泪和狂笑,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个傻子一样不断开合着这扇金属的大门。
平树吓坏了,他抱住了宫理的肩膀,从她有些癫狂的眼神里,似乎能感觉到她触碰到了一些边界——
平树惶恐道:“宫理!”
宫理靠着门还在笑着,眼睛穿过他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
他感觉手脚冰凉,忽然理解了宫理刚刚被他吓到的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她了。
平树抱住她的脸颊,用力吻了下去,宫理的笑声被他堵住,她似乎被嘴唇上的微凉与颤抖拉回思绪,将目光缓缓聚焦在了他脸上。
她在嘴唇的缝隙中,喃喃道:“啊,平树……抱我一下。”
平树垂着头亲吻她,湿漉漉的碎发落在她额头上,像是会被她银白色的瞳孔吸进去。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无法自控的呜咽,相贴的嘴唇动了动,两只手用力抱紧了她后背。


第378章
宫理刚刚站得跟钢一样的脊背缓缓弯下来, 她一只手搭在了平树肩膀上。她软倒下来压在他身上,也像是高楼大厦倾塌下来,平树感觉她推着他在趔趔趄趄朝后倒去。
他小腿绊在行军床边沿, 朝后摔倒下去。
嘴唇也离开。
他手撑着坐在行军床上,仰头看着宫理。
她逆着光,脸上的神色看不太清楚,烧火的汽油桶里木头蹦出了一声噼啪。
平树嘴唇抿了一下, 沉默的气氛下他似乎应该解释, 应该找理由糊弄过去, 但他莫名就不想, 只是抬起眼有点倔的看着宫理。
宫理眼里依稀闪着微光, 她声音里没有惯常的笑意,对他的沉默似乎有点失望:“……没有话要说吗?”
平树嘴唇张了张, 道:“要说什么?”
宫理道:“不知道。平树, 说点什么吧。我想听你说话。”
平树感觉得到宫理肩膀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刚刚的狂笑与癫狂, 还是因为冷。他抓住了宫理的手指,安慰道:“别、别想那么多, 我们还可以吃好多好吃的, 去开车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只要你希望, 不论到哪儿, 我也都会陪着你。”
宫理跟他勾在一起的手指攥紧,她低头看下去, 俩人像是在拉钩许诺一样。
他其实想说更用力的话语。他恢复记忆之后, 一路都在琢磨这些天发生的事, 都在想宫理明知道他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还是紧紧牵着他的手……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口的时刻。平树只能晃了晃手, 挤出笑容:“真的。我都陪你。”
但宫理膝盖已经压在了行军床上,这破烂的行军床顿时嘎吱响起来,她两腿分开在他腿边,伸手拽住了他还没完全干透的T恤衣领,将他身子拎着坐直了一些,而后偏过头朝他吻了过去。
平树僵在原地。
她在房车上时的温柔,在刚刚泳池里的小心,此刻全都扯掉,露出混蛋的本质。宫理粗暴地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咬了他紧闭的嘴唇一下,话语含在唇间,道:“你就想贴着吗?”
平树恍惚道:“不是……”
他启唇的瞬间,她吻上来,甚至牙尖磕在了他唇上,他感觉舌尖抵进来。她看似老练,但探进他口腔后仍然紧张而凶狠。平树只感觉完全呼吸不过来,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真的发生了,他竟然僵硬得无法回应。
他的不回应被她当成了某种拒绝,宫理手上更用力了,她跨坐在他腿上,紧紧拽着他衣领。她拽得他头发有点疼,他不得不仰头——
平树却太了解她了。混蛋意味着不安,粗暴意味着恐慌,他要是再不回应她,她会咬死他。平树两只手攀住她后背,睫毛颤抖着闭上眼睛,羞耻却努力地勾缠她的舌尖。
他做的很烂,鼻息喘得咻咻,宫理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湿透的后背都惊得绷紧。
平树更羞耻了,他肯定比不上很多人,连亲吻都不太会,但平树又不想放开她。平树硬着头皮,强鼓起勇气去回应她,甚至有点晕眩与沉溺,原来……他能和她有这样的近距离,原来……她唇舌比话语柔软许多倍。
他舌尖发麻,有些呼吸不上来但还是不想停下来——
宫理捏住他下巴,朝后撤了撤,她喘息着,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
平树感觉自己嘴唇过分湿润了,他无地自容,忍不住喉咙滑动,把下嘴唇含咬在自己口中,紧抿着嘴。
宫理早就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你这么主动吗?”
宫理以为他会躲,会哭,但她没想到会被他亲麻了嘴唇!
平树的脸彻底红透了,他头都抬不起来,她坐在他腿上的时候,俩人差不多平视,但平树却把脑袋抵到她肩窝上,宫理只能看到他红得透光的耳朵。
他两只手抓着她后背的衣服,手臂收紧,像是搂抱,又像是把自己的胳膊当筷子,要夹起宫理这不安分的小螃蟹。
宫理:“……还是没有话要说吗?”
她希望听到他对这个吻的回答,他想听到他说出对她的感情,她希望逼着小心翼翼的平树对感情缴械投降。
宫理想要平树对她倾尽所有,希望得到他切切实实的回答。
平树抬起眼来,他会错了意,眼里蒙着火堆映照的橘红色的朦胧光线,鼻尖抵着她鼻尖,嘴唇翕动,不好意思的垂着睫毛:“宫理……再亲一下吧。”
宫理感觉自己心脏要爆炸了。
她此刻是世界上最意得志满的混蛋,她有了欺负他的理由,有了他的依赖和喜欢——
宫理忽然用力咬了他一口,几乎要给他嘴唇咬出血来,平树抖了一下,但还是想用唇舌去安慰她突然的犯浑。他紧闭着眼睛,身子朝后仰倒去,手臂软软地撑着身子,刚刚探出舌尖,忽然感觉宫理离开,她扣着他的下巴,拇指用力按着他的牙齿,逼他张开嘴来。
平树惊愕睁眼,就看到宫理低头看着他。
宫理明明喜欢极了他刚刚的撒娇,却逼问道:“就说这个吗?”
平树茫然的看着他,他想说点什么,牙齿就磕到了宫理的手指。
宫理心里越来越膨胀:快点说,说喜欢我,说想跟我在一起。
她恶劣就在于,明明是她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却要逼他说。
平树多聪明,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
宫理逼他告白,也几乎是等于她在告白了。
正因为她此刻下的是前所未有的决心,所以才更无法说出口;因为她恐惧于作为破坏他们“朋友”关系的先手,所以才更不敢先说。
这也证明,她不想躲他。
在别人眼里觉得是不公平,平树却觉得滚烫一片,垂下眼去,咬着她手指,含混道:“……喜欢,宫理。”
宫理浑身僵硬,抽出手指。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被逼着乖乖配合,抬起眼来,圈住宫理的腰,在她怔忪的表情中,一字一顿道:“我想跟宫理一直在一起。”
平树手臂收紧,他说了比任何喜欢都重的话:“你要是想踹了我,我就缠着你。你要是想躲我,我就一直找你。直到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我会……很烦人的一直抓着你不放手的。”
宫理眼睛有点发酸。
她知道,平树洞悉了她,也包容了她。
这话要在别的人听来,或许有些可怕痴缠,但宫理却明白,他知道她后悔过、不耐烦过、与人错过,他会做那个缠人的一方,会要让所有的后悔与错过都被他义无反顾的挤开。
直到宫理确实不再爱他了。
宫理突然明白了,那些相恋的人们为什么愿意做看起来愚蠢的承诺。
连她此刻都想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是因为太想抹去另一个人心里的不安,太希望他像一只初生的羔羊,一条温顺的家犬一样全心全意依靠着你。
但宫理终究不是会乱做承诺的,她只是手抚过平树的脸,像是要用钉子将他穿透、钉在她心里似的:“你说到做到。”
听起来多不讲道理又不体谅人的回答。
平树却像是得了她的告白一样,瞪大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来,欢欣道:“我、我肯定能!我会做到的——”
宫理却有点哽咽,她手撑在眼上,觉得自己怎么会……遇上平树这样的人。
她快速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含混道:“……对不起。”
平树惊讶。
宫理又自嘲地笑起来:“啊,我真是,什么人啊。明明是我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感觉心里难受的不行。明明是我,在刚刚只是想到你会死掉,就吓到了。”
平树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起来,耳膜都一鼓一鼓,狂喜涌动着让他手指忍不住收紧。
宫理捋了一下湿乎乎的头发,坐在他腿上的屁股动了动,她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应该早点说的。我不知道,感觉喜欢这个词不够,但……”
爱这个词,她说不出口。
平树却笑得眯起眼睛来,他不用她说,鼻尖蹭上来,用更小的声音道:“宫理,再亲一下吧。”
宫理抱着他后颈,两个人像是晕过去一样倒在行军床上,破烂的行军床发出嘎吱的声响,她只感觉平树的呼吸嘴唇不是那种纯甜,而像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甜味的白开水。
啊,或者说应该是淀粉类,又饱腹,又能在唇舌间细品出踏踏实实的甜味。
她感觉到脑子有点放空,俩人拥抱着像是能蒸干温暖对方身上的水分,她能听到自己呼哧喘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平树手像是反复确认她是不是宫理一样,抚过她后背手臂。
她每当感觉要勾起一丝欲望,就感觉跟他亲昵的舒适感几乎要让她陷入即将睡着前最惬意的困倦……
到俩人并排躺在行军床上的时候,平树呼吸还是很重,他一条胳膊被她压在身下,估计都麻了,他也没说。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指尖在缠绕着宫理银色的短发,仍然是在做梦似的恍惚。
宫理真的想笑,平树明明是很容易哭,却面对她的欺负很会包容;他明明不自信又害羞,却回应起来格外的主动痴缠,甚至她嘴唇离开的时候,他还晕乎乎地忘记收回舌尖。
这是只有她才能品尝到的美味内馅。
她不会说出来的,平树知道了就会紧张和刻意。她只会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他,或者是引他主动。
宫理靠着他肩膀,心里鼓胀,脑袋困倦,她把浴巾往身上扯了扯,把他胳膊从身子底下拽出来:“你是不是傻,压麻了都不知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