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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能感受到那一端的寒风。
……画中有另外一个世界!
宫理将整个手臂探进去,并没有感受到风以外的危险,她心一横,干脆整个人朝被划破的油画中走进去。
她眼前猛地一辆,暴风雪卷席了她的法袍与礼帽,宫理想要扶住帽子,却没来得及,帽子被暴风卷走。
她看着眼前,呆住了。
一片冰雪的混乱世界,几百米的海浪被冰封,海浪里是长脚的敞篷汽车;摩天大楼从冰封的云层上软软垂下来,如同吊兰藤蔓;腹腔腐烂的鲸鱼在空中飞翔,人脸的白色蠕虫在冰层中穿梭——
这画中的世界是本来就如此混乱,还是因为被划破了才变成这幅鬼样子?
宫理只看到自己的帽子被风吹远后,帽子下方生长出蓬松的白色毛发,像蒲公英一样越飘越高,直到被飞过的骷髅鹈鹕叼住咽下。
她为了谨慎留着一只手还在画面外,此刻急急往后退去,从冰雪世界中抽身,站在了画外。
而刚刚宫理还看不懂的油画,那些笔触好像在她视野中变化着,她竟然能“看懂”这幅画,在画面之外,就能看到刚刚她进入画中世界才看到的诸多景象,甚至看到那只叼着她帽子的骷髅鹈鹕就定在画面右上角。
……她听说过,绘派说是他们的主,能用画创造新的世界!
他们的救世,就是希望主能画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来庇护这个千疮百孔的星球上的人类。
那看起来,大象的绘画能创造特殊的空间——
只是这空间既庇护不了人类,也很容易被破坏掉啊。
如果说这些画出的世界,都被划破弃置了。
现在大象在画什么呢?
宫理转头看向了它正在打磨的绘画。
正在这时,宫理才发现刚刚升上去的电梯,又缓缓降下来,快落在了地面上。而这次电梯里有三四位穿着法袍的神父。
应该就是希利尔的“心腹”,受希利尔之托前来办事。
其中一人似乎伸手朝她头顶打开的窗户指了过来,显然他们都注意到在无数合拢的窗户中,有一扇打开了。
三四人下了电梯后,表情狐疑,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宫理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那扇窗户开着,是有人在吧。”
“……不应该啊。希利尔大人并不在修道院内,他应该也没给别人权限。”
“去看看吧,那扇窗户里是哪个主?”
“记不住了。真的有必要吗?我们的任务更要紧吧。”
“我们的任务也是带走绝大多数在这里的‘救世主’,那我们也要一扇窗户一扇窗户的检查啊。啊对了,献天使要带吗?”
另外几人皱起眉头来:“不吧。太麻烦了。献派绘派这些都是动起来最麻烦的。说来,真要是这些救世主都给扔到城里,希利尔大人能控制得了吗?”
其中一人耸肩:“操,跟我有什么关系。上帝要真的存在,那希利尔这种操蛋圣子估计是他用□□拉出来的!”
然后他们几个人而后走到了窗户投射的月光下,走到了大象身边,最近的人跟宫理的距离不过一臂多。
牢笼里的油画、大象与宫理,对他们就像是平行世界一样,他们既看不到也感知不到。
但他们抬头盯着窗户,沐浴在月光下,就像刚刚宫理凝视窗户一样,宫理知道,凝视窗户就是进入牢笼的办法——
下一秒,他们就会进入这间牢笼。
宫理来不及多想,干脆将手伸入了它正在绘画的这幅油画之中。
她手指感觉到了温暖与空空荡荡,似乎并不危险,宫理一跃而起,跳入油画之中!
第284章
她脚下一软, 宫理以为自己又要看到什么极其混乱怪诞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眼前是一家富丽堂皇酒店的大堂。
酒店内色彩鲜艳,黑白交错的地毯, 红色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金色的悬挂壁炉——
一切都是华丽的复古风格。
只是酒店内一切一切装饰,都有着箭头的元素。
地毯是黑白色箭头→拼接成的,红色真皮沙发的靠背是←箭头形状的, 墙壁上的挂画内容、壁炉中火苗的尖尖, 展开的杂志上的文字, 全都是→箭头。
而这些↑↑↑↑↑几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家画中酒店的二楼。
从白色大理石楼梯就能走过前台去往酒店二楼, 宫理回过头去, 余光中就看到地面上忽然多了一辆金色的行李车,另一边的大堂窗户处多了一片纯红的窗帘。
看来大象随着在绘画, 这个画中的世界还会发生变化。
这个能创造空间的大象, 为什么要画一家酒店?或者说它真的能思考自己画出的东西吗?还是说它混沌的大脑中也被灌输了想法,被逼迫着在绘画中创造自己也不明了的新空间——
宫理提着衣袍快速往二楼走去, 她担心自己的身影也会出现在画面之中,让那几位教士发现她躲藏在画内。
二楼有一条柔软的红色地毯铺成的宽大走廊, 连走廊上绿植的叶片都是箭头形状, 灯罩上也都是箭头的暗纹, 全都指向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宫理皱起眉头, 但她感觉,这个空间塑造出来是有功能性的——她一路朝箭头指引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扇精致的木门, 她一把推开, 其中却不是什么豁然开朗的新世界, 反而是极其狭窄的清洁间。清洁间内还有管道与工具柜组成的狭小通道,通往更深处, 只是管道喷出了些许气体,遮挡住了狭窄通道后的事物。
清洁间里,连拖把杆都是箭头形状,甚至泼洒在地上的脏水都恰好形成了指着通道的箭头——
宫理警惕着四周,试探着管道喷气的温度,朝狭窄通道深处挤去。
一道气体直接喷向宫理的脸,她抬手遮挡,在视线受阻的同时,她也发现那狭窄通道之中,正是一道边缘混沌的裂缝。
而她半个身子已经踏入了裂缝之中。
她往里试探着走了一步。
眼前还有些昏暗。她没法分辨自己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她感觉脚下非常柔软冰冷,越来越多冰凉的事物盖过了她的脚面,淹没至小腿、膝盖。
她太阳穴内自从进入深渊就一直没有信号的联络器,忽然清晰的传出了蜕皮计划队员们的说话声。
她的光脑也亮了起来。
宫理打开光脑想照亮四周。
她忽然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积雪的平原。
黑丝绒一样的天空中,纯粹六边形的雪花飘落着,这里安静的就像是她失去听觉。她转过头往回看,却已经看不到那道裂缝了。
宫理呼出一团白雾。
这也是画中的世界吗?
那为什么她突然能连接到信号,就像是……已经离开了深渊。
宫理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只是有杂音与延迟,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法袍沾满雪沫,环顾四周:“……班主任,你能定位到我吗?帮我查一下,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班主任也愣了一下:“啊,好的稍等——什么……宫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宫理:“回去?”
班主任喃喃道:“对啊。你在……方体内部啊。只是我这里无法辨识你的具体坐标,只显示你在方体的深处的……核心地带。”
宫理恍然大悟。
这就是甘灯要她找到的,修道院通往方体内部的入口!
大象拥有能在画中创造空间的本领,与ROOM的能力有一定的类似,玛姆恐怕就用了某些特殊的方法,让大象不停的绘画,直到一张张绘画创造的空间中,有某个在无数平行空间交织的网络中,与方体有了某种接近或相交——
那些被废弃的画作,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失败之作。
只是可怜苍老而满身伤痕的大象,画的不是梦想中的世界,不是给教徒的容身之所,而是君士坦丁堡陷落的小门。
那现在宫理已经一步回到了方体内部。
宫理环顾四周,地面纯白的雪没有一个脚印,更别说一棵树一栋建筑,身后的裂缝也消失了,在方体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猜我是怎么来的?”
班主任半晌后震惊道:“你找到了,修道院通往方体的入口!”
宫理其实能意识到,自己只要划破油画,这个入口大概率就会被破坏掉。但问题是她现在找不回去了——
宫理走着走着,联络器中的信号似乎也有些不佳,那头一阵骚乱,多名干员被召集起来,想要解析她所在的位置,却始终无法。
在联络器的杂音越来越强烈,甚至信号断开的时候,宫理看到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串脚印。
并不是她的脚印,更小,像是裸足,能看到脚趾的边缘,而且这脚印也即将被雪掩埋。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
只有这一串脚印,像是引路,像是诱惑。她只能跟着脚印往前走……
雪原仿佛没有边界,甚至连风都几乎没有,雪花垂直的飘落着,宫理跟着脚印一路走,仿佛觉得周围时间都是静止的。
直到脚印中止了。
宫理看到一双深深的足印落在雪上,周围的雪没有崩塌,证明在雪中走着的透明人影,现在还踩在这双足印上。
而在足印之上,似乎有雪花落在了一双肩头,宫理依稀能看到一丝人形的轮廓,雪似乎沾湿了它的发。
像是透明人咬紧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团白雾出现口唇的高度,宫理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是望着那个透明的人形。
她脑中浮现了一种猜测,缓缓道:“ROOM……?是你吗?”
宫理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如水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足印开始继续在雪中移动,那只手也牵引着她往前走去。那手并不大,像是女人的手,却没有了人类肌肤的触感。
但又是温柔的。
像是没暖过的被褥,像是湿润的冷空气。
宫理想到了曾经给甘烁讲故事的ROOM,给甘灯以指引的ROOM,将那册书典给她的ROOM……
宫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望着足印,轻声道:“是你吧。方体的空间都是你的精神与血肉化成的,会不会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记忆……你的精神世界?你知道吗,公圣会已经打通了方体内部,将这里和修道院连接起来了。”
宫理看到又是一团呵出的白气,像是她在笑。
ROOM她一定是知道的,十几个方体分馆的每一丝纹路她应该都心知肚明。这就像是在她精心养护的花园里扔进砖头,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或许说入口通向这片雪原,甘灯一开始找不到入口的位置,都与她相关。
宫理张了张嘴,道:“……你一定是ROOM。为什么没有阻止公圣会将收容物放进方体?是为了警示委员长们危机的存在吗?是啊,方体过去和现在也有藏污纳垢,你并没有阻止过。你并不管理方体,你就是方体本身,对吧——”
牵着她的手并不回答。
宫理忍不住话多起来:“抱歉,你给我的书典让我全都拿来到处玩到处偷吃了。啊,以及你知道吗?绘里子还活着,我还去过北国,见到了塔科夫……还有他制造的人工智能……”
“你是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吗?我加入方体是你选择的吗?是你筛选的每一个加入方体的人吗?”
抓着宫理的那只透明的手并未显露任何情绪,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只是牵着她一直在雪原上步行着。
宫理正经的话语得不到回答,她也干脆胡说八道起来:“哦说来我一直觉得,ROOM你的意识能看到整个方体内发生的任何事,再加上姐姐又融入了你的意识,四舍五入——呃,姐姐应该也知道我跟甘灯做了吧。不用太谢谢我,结束他的老处男生涯是我的使命。”
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说的乐起来,宫理也不知道ROOM是不是也笑了,但她看到又是一团白雾浮现。
宫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虽然透明的手能抓住她,但宫理触摸过去却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甚至连那团白雾都是冰冷的。
纯黑色天空,纯净的雪原,只有那只手沉默的轻轻牵着她。
终于,在远处出现了一道门。
没有墙壁与建筑,只是一扇白色的门,伫立在大雪之中,那只手一直牵着她走到白色的门前,将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紧接着那只手消失了,宫理低头看过去,本来两串脚印竟然变成了只有一串,仿佛根本没有人牵着她走到这里,是她一个人来的。
宫理环顾四周:“ROOM?喂——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塔科夫、绘里子都是名字,你的名字呢?你一定也是有名字的吧!”
在静静落雪的雪原之上,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吹动了她的斗篷与法袍,像是一股寒气与她相拥满怀。
风只不过一瞬就消失。
宫理呆呆的,站在偌大的雪原上,没有人,甚至没有雪沙沙落下的声音,她知道ROOM不会回答她了。
宫理将目光落在眼前的门扉上,拧下了门把手,朝里走去。
她裤腿上沾着的雪,在她跨过门的一瞬间消失了。
宫理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愣。
这是一件谈话间,坐在办公桌后的女干员正在跟对面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谈话。
那位女干员看到宫理,明显愣住,拧眉道:“你好。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背朝宫理的一大一小转过头来。
这回轮到宫理吃惊了。
是平树和波波。
波波头发已经长出来了,短短的寸头,她戴着个松鼠的可爱毛绒帽子,紧紧挨着平树,抓着平树的衣袖不撒手。
平树呆呆看着宫理,差点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女干员可能因为之前方体内部的袭击事件,对身份奇怪的陌生人十分警惕,平树连忙道:“他是来找我的,抱歉稍等,您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但宫理身上的神父衣装看起来太奇怪,女干员看了她好几眼才转身离开了谈话间。
波波警惕的看着宫理,平树先一步走上来,压低声音道:“宫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不是在……”
宫理故意朝着波波做鬼脸,波波吓得抱着椅背,从椅子缝里偷偷看她,小丫头害怕的时候还有点凶狠,像是要用眼神逼退她似的。
平树要比西泽矮一点点,平树微微抬着头,惊讶又实在是忍不住用目光细细看着她。宫理忍不住笑起来:“我感觉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平树不知道为什么,他泪失禁的毛病一遇到宫理又要复发似的,鼻子酸楚起来,他喃喃道:“……你也知道啊。”
宫理:“上次去找罗姐的时候,差点就碰到你了。可我是下午去的。”宫理看着平树深棕色的瞳孔,忽然想到罗姐说的话……
人往前冲,是看不到背后牵挂的眼睛的。
平树就是看她,眼里有薄薄的湿润与千言万语,他什么都不说,宫理却忽然理解了“牵挂的眼睛”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