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费口舌跟他解释了半天,原重煜一直没说话,宫理道:“听懂了吗?你没杀人!”
原重煜用力点头,下巴抵在她肌肤上:“我知道。我知道,哪怕我真的杀人了,你也会不讲道理的站在我这边。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
宫理笑起来,她指尖抱住他脑袋,手指在发中穿梭:“所以这就是咱们的不同之处了。小原,咱们大不一样,你有原则这点很可爱,但我喜欢不问善恶的偏爱人。”
他手臂收紧,宫理被他抱的脚尖踮起,原重煜心中已然有预感,这件事已然把他们的不同撕开看得明明白白。
他也以为自己会不喜欢宫理这样的做法,可他为何会因为她的偏爱而高兴,可他甚至冒出了动摇的想法——
原重煜紧紧抱着她的腰:“所以……那天你来的时候想说的话,你仍要说吗?”
宫理能想象得到,继续下去,结果必然是他受伤。
要不然就是宫理一直游荡着保持炮友关系,等哪天腻味了就散了,对习惯了她的原重煜来说,会比现在更伤;要不然就是她努力试着去保持亲密关系,但俩人观念不合是显而易见的,让他在这些立场上痛苦或摇摆就更残忍了……
她轻声道:“啊,还是要说的呀。原重煜,咱俩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就是我可以单方面中断的。”
原重煜几乎要将她抱起来,将脑袋埋在她锁骨上:“可、可在我说那些话之前,你没有打算跟我断了不是吗?归根结底还是我不该说的!我现在收回了,我再也不说了——”
宫理忽然捂住了他的嘴,笑了起来:“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也就是——不必多说,她可不会改变心意。
宫理就看到原重煜瞬间眼眶泛红,他望着她,宫理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先偏过头去看窗台上的小护士玩偶。他也默默转过头去,胳膊用力蹭了一下眼睛。
也就是说宫理再也不会来他住的地方,也没有乘着摩托车一起去吃自助餐,更不会有在方体见面时她挤眉弄眼的小表情。
她或许可能会遇到一个又带来新鲜感的人,也会主动又欢快的投入下一段关系。
但他又没有立场去怨。
因为她一开始就摆好了条件,她把快乐与许多陌生又兴奋的体验留给他,她不曾带来任何要求与束缚,她甚至还会毫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帮助他。
她像是完美的情人。
无力去恨她,无法去讨厌她,才是最让他感觉仿佛掉入了四壁光滑的井里,想爬都没有抓手。
甚至这会儿宫理还在摸摸他脑袋,笑道:“护士长,我可成了干员,受伤的时候多得是,说不定你还要来救我——啊,不过现在这个义体,更没法救了。”
宫理正说着,原重煜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道:“那现在就已经结束了吗?”
宫理看着他湿润的眼眶:“呃……”
原重煜忽然将她抱到舷窗的窗台上,将那件皱皱巴巴又被他肌肉撑起的西装脱下来扔到一边去:“那就等你走出这道门的时候再结束,好不好?”
宫理一向很喜欢他从来都先脱自己的习惯。
他突然咬上来,仿佛她之前教的都白教了,牙齿磕痛了她,行动完全不讲道理。
之前他总有种要把她叼在嘴里,不知道怎么吃才好着急的直哼哼的感觉。
此刻更像是恨不得要把这一切记住,要把她吃掉,要让时光倒流似的挫败与抓狂感。
宫理感觉自己后脑勺抵在玻璃上,她眉毛微微抬起,一只手拽起他衬衣从够上他后腰……,另一只手抓着他脑后的发。
他有些吃痛,但是并不在意,只是咬牙道:“我不喜欢你的新义体。没有温度。”
在他感受来,是无机质的冷硬感。
宫理想说:我也觉得不如以前的好,不过重要物件没换掉不就是了?
但原重煜完全不给她说话机会,她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承认空窗两个月对她来说已然想念。
他间隙中叫着她名字,宫理第一次感觉这个家伙也是有一点尖尖的牙齿。
宫理乱了的鼻息,让他更千百倍的去讨好,他忽然在呼吸中,低声道:“或许,我们不必结束、甚至你……你也可以当我是自动贩卖机,不需要刷卡,只要来找我——”
宫理惊讶。这什么傻话。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吗?那个开朗热情、脑袋缺根筋但讨人喜欢的家伙,何必要将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
原重煜真是昏了头,竟然觉得这是挽回的好办法,继续道:“只要你来找我,我都会……唔!”
宫理突然伸下手,原重煜闷哼几声,宫理盯着他双眼:“别说这种傻话。你不只是在轻辱自己,也是在轻辱我。原重煜,我希望你也快乐。”
原重煜噎住,他不知道为何更想哭了,但她较真起来,垂下眼去,反客为主,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这表情不善的样子,让原重煜更无法招架,他想要说话,却只能剧烈的呼吸,他想要反驳,却听到自己声音难堪。
原重煜甚至有些站不住,她推着他一直到他后腰抵在了墙上。
他分不清她是在整他,还是在取悦他,他想说:对我笑一笑啊对我撒撒娇啊——
可宫理抬起手,张开手指:“你喜欢这双你讨厌的手了。”
他看去,咕哝道:“我不是、那只是……”
宫理:“我知道,你比以前强多了。”
原重煜忽然另一只手将她半抱起来,宫理很配合,她撑着他肩膀,无言之中,好像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
原重煜想要像以往问她能否……,这回宫理先捉住他下巴,眯着眼睛道:“你自己决定要给我解馋的,那就到我满意,不许中途歇菜了——”
……
她从浴室里出来,他背对着她躺在那张铁床上。果然如她所想,他的脚都要伸在床外头。
原重煜刚刚到中途就没忍住哭了,一边哭一边还不许她看,不许她问,他干脆要她背过身去,从她身后抱住她,明明有抽噎声,却还没停下来。
宫理只觉得有点想笑有点可怜,她想安慰他,却被他逮住胳膊,也没功夫笑了。
他一直又乖又热情的,唯一一次表现出不顾她的攻击性,却还掉着眼泪抽噎不止,让宫理也没办法骂他了。
只不过他第一次……结束,就开始跟脑子不清不楚开始说胡话了,一会儿又说要出去玩,一会儿又说什么他不能被白睡。
话里有些像是他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些又像是在他们分手之后好久说的。好像刚刚的……既发生在过去也发生在未来。
宫理知道他每次……完了都会傻一阵子,但她招架不住他嘴里那些胡话。
她心里有点难受。
原重煜却又起身忽然抱住她的腰:“你不是说没解馋不走吗?”
宫理回头道:“那你少说几句。”
原重煜重重躺下去,把枕头捂在脸上:“我管不住嘴,你不听就是了。”
……
他忽然道:“宫理——你把我的肉咬掉吧!”
这不像发火,像是请求。
宫理却只是道:“不要。”
……
他崩溃起来:“别说不要啊。”
宫理仰头:“明天你就忘了这些傻话了。”
……
宫理这会儿擦了擦头发,捡起地上被碰掉的玩偶,屋里简直是让他俩扫荡过一遍般狼藉,她道:“这个玩偶我能带走吗?真的挺可爱的。”
原重煜没回答。
她知道他在装睡,就想放回窗台上,他忽然沙哑着声音蹦出几个字:“本来就是给你的。”
这声音听起来挺平稳。
看来他已经脑子清楚多了。
宫理坐在床沿穿靴子系鞋带,屋里有刚刚的气味,但谁也没说话,宫理穿上外套起身道:“那我走啦。”
他屏息不说话。
宫理垂眼看他后背,伸手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世界很大嘛。”
她抱着玩偶走出门外,走廊上的光越来越窄,门咔哒一声关掉。
他仿佛终于记得自己还能呼吸,大口喘气,转身躺平,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以及热气氤氲的浴室。
他多想门忽然被拉开,她扑进来哈哈大笑说“骗你的你真的好傻呀”,但是不可能。她绝对是当断即断的类型,不会给他留什么柔情的口信,留什么值得思念的信物。
原重煜呆呆躺了片刻,对她来说世界很大,对他而言,像是突如其来被打下一个锚点,一个星轨都绕着运行的坐标,他无法感受到世界之大。
原重煜从床头拽下了那件外套,盖在脸上。


第104章
万城。方体。
“哦我来晚了!”宫理抱着一堆零食挤过厚重的木门, 然后就发现对面长桌后坐了一排人——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点像面试,她后退半步:“呃我应该是走错了门。”
对面坐着的短发义眼女性冷冷道:“干员宫理?你没走错。坐吧。”
他们确实无法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干员宫理,因为在绝大部分人眼中, 这个女人头部还是流泪狗头的遮挡。
她手指向对面椅子,宫理把怀里的零食全放在椅子上的小桌板上,坐下就开始翻看挑选零食:“班主任就通知我说有个什么干员入职的谈话,怎么搞的跟面试一样。而且还有几个熟人——”
对面长桌后坐了十个人, 感觉各个都脸臭, 仿佛把方体里最不爱笑最硬骨头的人都凑一块了。其中就包括宫理认识的干员里脸最臭的冈岘和稻农。
义眼女性道:“因为考虑到春城天灾的特殊性, 您的S级的受知权限, 还有……亲自抱着外神来收容这种——”她想说前所未见, 但方体一直以来神秘多知的形象,实在是不允许她像个乡巴佬一样表现出震惊, 她抿了抿嘴:“这一系列事件。我们在此项任务结束后, 根据流程与委员会要求,决定召开了一次特殊招募会议。”
“这次会议的面试方, 均来自[人事决策陪审团],是在特殊人事调动时用以监督及公证的团体。每次会随机抽取十一个人。此次被随机抽选的有两位, 都是在春城天灾事件后新加入陪审团的, 容我介绍一下:分别是新任行动部北方大区副主管冈岘, 与研究中心-净化与环境改善办公室主任稻农。”
宫理两手放在自己买的果冻上, 在那儿明示一般捏着果冻包装袋,捏的直响。
冈岘看了她一眼, 毕竟他之前跟宫理接触过, 就有了权限, 宫理在他眼中倒是没有那流泪狗头。冈岘扶了扶眼镜:“你可以吃东西。”
几个部门比较边缘的陪审员,对春城的具体事情知之甚少, 忍不住看了冈岘一眼。
……冈岘不是那种对待干员平日行动极其严苛、铁面无私的工作人员吗?人称“中指收集者”,就是跟他对接工作的干员,没有几个能忍住不竖中指的。
宫理立刻撕开包装:“哦太好了。”
稻农看她买了这么多,也忍不住道:“你这么饿?”
宫理:“回了万城才给我发奖金,我刚给饭卡充了钱,就说想把自动贩卖机都买个遍。”
稻农啧了一声:“……你迟早会吃的够够的。”
那几个陪审员表情更奇怪了。
稻农更是出了名的脸臭嘴臭脾气差,一句话能噎死三个人,这会儿态度怎么跟唠家常似的?
但对外关系部、收容部这些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冈岘和稻农此次的升职加薪可都离不开宫理。
而且,这俩人都是那种金钱权力很难融化得了的人,宫理跟他们关系如此熟悉又平淡,恐怕也不只是“升职加薪”能做到的。
宫理吸溜了一口枇杷糖浆果冻,道:“不是说十一个人吗?怎么就十个。”
义眼女性:“……那一位您也应该认识,是我们当中等级最高的干员——玻璃缸。他因为春城天灾时期遭受的一些捆绑和精神攻击,至今仍在修养中。”
宫理噎了一下:“呃,那……祝他早日恢复健康,我下午去买个橘子看望他。不过他恐怕也不想见到我。”
义眼女性道:“那么,目前您的干员等级因仍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暂时被定为A*级。*的意思是,您的实际等级暂时无法确定,且不会被登记,*前的A是建议参考等级。等到半年后才会酌情对您进行正式划级。”
宫理开了包膨化蜗牛肉,点头。
“受知权限S级,行动权限S级,受保护等级C级,还有一些其他相关的权限,文件发给你之后你可以自己看。”
宫理两根手指上沾着膨化食品的粉末,只能用小指和无名指艰难的夹过文件,放在自己桌子上。
“现在更重要的是你的就业部门,目前收容部、对外关系部、行动部与信息情报部都有提供给你岗位,其中以行动部提供的岗位权限等级最高;收容部与对外关系部提供的岗位提供了S级干员薪酬;我们信息情报部则也会提供独立办公室、独立宿舍和每月——”义眼女性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人拍桌子打断了:“说的跟我们没有似的!”
宫理用牙撕开麻辣红油无花果干,看着他们吵架。
“好好好我不说了,宫理干员,你可以看看手里的文件。”
宫理手上都是红油:“必须现在看,必须现在决定吗?”
义眼女性道:“今日必须要决定。在文件上的几大部门之外,倒是还有一个选择,您这样的干员,可以选择成为自由人。”
宫理舔着手指,惊喜道:“自由人?我不用给方体打工了,可以自己出去单干吗?”
对面都是一脸“……你觉得有可能吗”的表情。
宫理顿时兴趣缺缺:“说吧,自由人怎么自由。”
“你不会有固定的组队和所属部门,当然自由人的底薪也是只有C级薪酬,更没有那些补贴和独立办公室,但会有不定额的项目奖金。能接到的任务也是随机的,当然也有拒绝任务的权利,各个部门都有可能向您求助——”
宫理:“懂了,街边日结的瓦工木工水电工。有钱的时候晒太阳,没钱的时候扒老板的车抢活。”
义眼女性:“……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有点类似。”
冈岘看宫理想拒绝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万城方体的自由人干员只有不到一百位。”
虽然他是行动部的,但他总觉得,宫理这性格更适合去当自由人。
宫理眨眼:“所以呢。我还能被做成卡牌跟着干脆面一起卖吗?”
还是稻农见过太多她干的奇葩事,摸得准她性格一点:“自由人干员的饭卡是可以自己定制卡面的,你想烫金一个狗头都可以。”
宫理眼睛一亮:“真的吗?”
其他人没好意思说,现在谁还去搞实体饭卡啊,不都直接刷光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