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体力,招数,应变,甚至是气势,对方竟都在她之上,令她简直无法匹敌。
刚一对招,手中的剑几乎给磕飞出去!
然而夏绮却仍是咬牙并未后撤半步。
因为艾静纶就在她身后,倘若她闪避开,这北原精锐的铁蹄将毫不犹豫的踩落。
毕竟方才对方就是踩着地上的垂死者以及尸首过来的,那冰冷的马蹄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肉。
夏绮想看看初十四如何了,但她不能分神,只凝神竭力对付面前之人!因为一个失神,只怕就守不住了。
因对方人在马上,加倍难缠,夏绮把心一横,挥剑刺向对方坐骑的眼睛。
果真对方没想到如此,倾身挥刀挡住。
夏绮抓住这个机会,又连连向着马身上各处攻击,那骑士大怒,索性纵身跃下,步行跟她对战!
夏绮之所以逼此人下马,却不为别的,只担心他纵马向前,踩伤艾静纶,如今见他下地,顿时松了口气,刀剑相交,同对方拼力斗在一处!
但越是如此贴身对敌,越是凶险,何况双方实力本就悬殊。
很快,夏绮的虎口就已经被震裂流血,但她扫见了身前那些摩天死士一面倒的屠戮惨状,这会儿可不是退却的时候,只能死战。
她全然不顾,这般悍不畏死的打法儿,反而将那摩天死士阻了阻。
可她却也险象环生,就在夏绮肩头吃了一刀之时,原本倒在地上的艾静纶举手,少年大吼了声,竟把胸前的箭硬生生拔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少年的两只眼睛都充了血,他却全然不在意似的,那太过的疼反而麻痹了一切,艾静纶起身,挥刀冲了上来。
夏绮起初都没意识到那不似人声的吼叫是艾静纶发出的,等看到他冲上来,她才意识到:“小艾!”
艾静纶牙齿间都渗出了血,他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会只让你保护我……”
夏绮握刀的手不禁一颤!
初十四那边,也是自顾不暇。
他所对上之人,自然是这五人之中的首领,对方并未下马,却自背后抽出一把半人多高的长刀,刀刃所及之处,好像有一团慑人白芒,把人跟马都罩在其中,而初十四竟无法靠近半步。
这会儿场中,初十四从西北带的几名侍卫,齐对战两人,另外那些从武威带来的侍卫们,也迎住了另外两个,但他们都是好几个才能勉强对上一个,倘若一对一,却是绝无可能的。
而除了他们外,大罗的那些匪贼,以及登云峰的兵们,早已经溃不成军,尤其是大罗的众匪首,见当家已经被射死,现在只顾要逃命了。
眼见有几个已经骑马奔逃,被初十四拦住的那蒙面人眼神一沉:“不知好歹!还不让开!”
初十四冷笑道:“怎么让?你忘了你这是在北境了?该让开的是你们!”
那蒙面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尚且口出大言,既然这样,那就成全你……”
他扫了眼场中的情形,虽然目前手下们都被阻住,但却尽占上风,只要再一刻钟,他们便会毫无悬念地掌控全局。
他得先杀了初十四。
一念至此,手中长刀攻势立变。
刀光如同雪片一样洒落,“叮叮”数声,初十四只觉着肩头跟腰间疏忽一寒,隐隐刺痛。
他知道是负了伤,但却不愿去看,也没有空暇去自查,而只是拼尽全力,想要抵挡这怪物一般的人。
“果然不愧是牧东林身边出来的……”隐约中那人低语了一句,轻描淡写。
两人对招,初十四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连查看身上伤的如何都不敢。
而对方却仿佛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甚至有时间点评。
初十四心头一寒,便又听见他道:“可惜啊……”
“嘎”地一声响,刀锋自初十四头上掠过。
他被那致死的味道逼得窒息,猛然向后仰身,身形几乎贴地,而那夺命的刀锋却又鬼魅般追随而至。
初十四只听到有人叫道:“十四爷!”
来不及多想,瞬间,初十四顺势从地上滚了出去。
腰刀已经被振飞了,初十四却跃起身来,狠狠地瞪着对方,像是被激怒了的小豹子。
马上的蒙面人很意外地望着他:“不错,竟然能避开……”
他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很快恢复了冷酷。
一抖缰绳,便要上前解决一切。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路上响起,迅速逼近。
蒙面人眯起双眼,转头看去。
初十四定神,却见马上来的,竟是跟随杨仪的徐明,奇怪的是,他身边只带了两个人。
这瞬间,初十四所挂心的竟是——难道是杨仪出事了?
徐明扫过面前所见,心中惊骇,怒吼:“住手!”
原来此刻,那蒙面人虽没有再追击初十四,可其他的人却并未停手。
刹那间,一个侍卫又死在刀锋下,而夏绮那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艾静纶已然失血过多,而夏绮多处负伤。
徐明冲到跟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接着!看仔细!”不由分说地扔向那为首的蒙面人。
那人招手接过,原本怀疑是暗器等物,只是他艺高人胆大,丝毫不畏。
如今到手,却觉着软绵绵……低头看去。
起初狐疑,继而色变。
瞬间,一声唿哨。
其他正欲大肆屠戮的摩天死士瞬间停手。
徐明丢出东西后,本要杀进去帮忙,猛地看到他们都停下来,这才勉强勒住马缰绳。
为首那蒙面人握着手中之物:“这是什么?”
徐明道:“你知道!”
蒙面人的眼睛眯起,目光闪烁:“我知道?……哼,你把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徐明仍是说:“你知道!”
蒙面人的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他……”
他刚要开口,却又打住,垂眸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扫过初十四众人,蒙面人冷笑道:“我今日不为别的,只看在西北牧督军的面上,饶过你们一次,下回,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其他的蒙面人显然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可虽然疑惑,却并不当面质问,听了这话,纷纷上马返回。
那为首的蒙面人深看了眼初十四,又抬头看向徐明:“回去告诉永安侯,我们会去拜访她的。”
初十四冷笑了声,才要说一句,眼前却一黑。
只听徐明叫道:“初军护!”翻身下马冲了过来。
初十四这才有空低头,却见肋下处一大片血迹,像是泼了朱砂墨汁似的,把大片袍子都洇湿了。
还活着的侍卫,将一些伤重未死的伤者送上马,一并带回了望凤河。
城中。
杨仪先前看到金姑娘的手腕都给磨破了,便吩咐人给她解开。
本来想问问金姑娘藏鹿山到底如何,但是想到初十四带人离开时候的情形,以及仇大的话,杨仪心中有一种奇异的不适之感。
她来不及多想,返回仇大的房中。
仇大此刻似乎有些睡着了,杨仪走到他跟前,手中却拿着一把从姜统领那里借来的匕首。
朦胧中,仇大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匕首,又看看杨仪的脸色,却并未开口,亦毫无惧色。
杨仪抓住他的一缕头发,用匕首割了下来。
仇大才问道:“永安侯这是做什么?”
杨仪望着他的眼睛:“也许,可以救命。”
仇大一笑:“我只听说孙悟空有救命的毫毛,原来我的头发也能救人命么。”
杨仪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她一声“试试看”,让仇大的笑容缓缓收了。
等看到徐明带了初十四夏绮等重伤的人回来之时,杨仪知道自己“试对了”。
“大人!”徐明慌神:“初军护……”
杨仪正也奔向初十四,而初十四虽仿佛浑身浴血,脸色惨白,但竟仍是强撑不倒:“去看他们……我还能……”
他在马背上一晃,几乎栽倒下来。
艾静纶伤的极重,失血过多,初十四肋下一道划伤,差点透入脏腑。
夏绮手臂,颈间,各处都有伤。
其他的侍卫们,以及登云峰救回来的人,也都惨不忍睹,无法尽说。
杨仪特叫把望凤河的大夫们都叫到了,也不过六七个人而已,虽然人少,却还有的是滥竽充数医术大不精妙之辈。
幸亏也算有些个帮手的,纵然如此,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算消停。
杨仪亲自清理了艾静纶的伤口,处置妥当,又缝了针。
若非亲眼所见,她真难相信,这如女孩儿般娇嫩的少年,居然有这样勇烈的一面。
幸亏艾静纶已经昏迷,倒是省了一番缝针之痛。
在给初十四看的时候,他十分抗拒,杨仪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
初十四愣住。过了会儿才道:“十七跟你说的?”
杨仪淡笑道:“他哪里跟我说这个……当初刚照面,我就看出来了。毕竟我自己也是如此,岂会不知么。”
初十四呵了声,垂眸。
杨仪看过他的伤:“伤的如此,要是换了别人,早晕了。”
初十四哼道:“我的忍耐力自然更好一些。”
杨仪道:“你不如说你更要强罢了。”
初十四看她拿出桑皮线,牵了牵唇:“我不跟你说了,疼得很,你千万手轻些。”
杨仪叹气:“还知道疼,也不算坏事。”
仓促中,又不能用麻沸散等物,只能硬生生扛了。
杨仪倒是觉着初十四晕过去最好,就如同艾静纶一样可以减轻些痛。
她只能尽量心无旁骛,尽快地给初十四缝好了,自己出了一头汗,眼睛也湿润的。
杨仪几乎不敢看初十四的脸:“好了,你……现在给我好好歇会儿吧。”
初十四靠在榻上,已经半是神志不清的,却仍道:“你用什么法子把那些人……我觉着他们不会死心……”
杨仪道:“不要紧,我有法子对付,剩下的交给我,你放心。”
斧头端了熬好的药进来给她,杨仪看了看,瞧见金姑娘站在门口上,脸色泛白战战兢兢地,杨仪便道:“你来喂他。”
金子因为知道登云峰也惨遭不测,之前已经去看过一圈儿,方才来虽没进门,也不曾看见伤,但她却在门口站着,望见杨仪一针一针地缝伤口,却是真真的,那种嗤嗤的声音,听得她毛骨悚然。
金姑娘咬着唇:“他、他……没事吗?”
杨仪道:“只要喝了这碗药,就没事。”
金姑娘一振:“好,我来,我来。”
杨仪叮嘱了几句,出门,还有几个侍卫跟登云峰的人要她处置。
其中毒蝎娘子因为被心腹先挡了致命一箭,所以射中她身上的箭并没有贯穿心房,竟还有一口气在。先前金姑娘就是想来叫杨仪快给她看的。
直到天黑,才总算把该急救的大部分都料理过了,可仍是有两名侍卫跟登云峰的伤者因为不治而亡。
杨仪疲惫至极,决明亲自捧了水给她喝,杨仪喝了口,对斧头道:“拿一盆冰水。”
斧头以为她有别的用,赶紧端了一盆融化的雪水,杨仪却掬起水,浇在脸上。
冰冷的雪水浇落在脸上,一阵激灵,又清醒了好些。
杨仪吁了口气,看着口中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白雾,雾气慢慢散开,她出门向着仇大房中而去。
仇大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杨仪才洗过的脸……更是冷玉一样清明。
“听说你在救治那些伤者。”他道。
杨仪看看自己的手,方才都被血染红了,洗了好久,因没顾上擦药膏,还透着些许腥气。
她道:“你知道他们是被谁所伤?”
“我刚才打听过了,”仇大平静地说道:“据说先是遇到了大罗的人,后来又遇到了……大概是摩天死士吧。”
杨仪实在累的很,就在桌边的椅子上落座:“都给你猜中了。”
仇大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不算什么。”
杨仪道:“那么,你有没有料到,我用什么救了他们回来呢?”
仇大轻轻笑了声:“真的是救命毫毛么?”
“你觉不觉着奇怪,他们看见了你的头发,就停了手。放了人回来。”
原来她叫徐明带去给摩天死士的,就是割下来的仇大的头发。
仇大摇摇头:“我是真没想到。”
杨仪静静地看着他:“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也没想到他们会……中计。”
“你说中计?中什么计?”
仇大沉默不语。
“你不说我替你说,我叫人拿着你的头发,他们看见了后,便停手退下,所以……”杨仪看着袖口沾染的血渍:“他们应该不是为了杀你而来,是为了救你。因为看到头发,便以为你在我手中,扣为人质,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对吗?”
半晌,仇大笑了。
“否认也没有用,你知道你瞒不住了,因为你是……”杨仪盯着他:“沙狐,胥烈。”
这个名字轻轻出口。仇大眉峰微动。
“永安侯,我不懂。”
“不懂什么?”
“你为何会这么想?为何认定我是胥烈。”
杨仪道:“我本来确实不想怀疑你,毕竟你在那村里被匪贼所伤,又在关键时候救下我们那么多人,而且,你之前还故意透露了北原摩天死士的消息,提醒我,他们可能会伏击毒蝎娘子众人。”
“对啊,我这样掏心掏肺,我都要觉着自己是你们这边的人了,你为何还要怀疑我。”
杨仪道:“你的头发。”
胥烈皱眉:“就凭那根头发?”
那天杨仪发现头发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察觉。
倘若那时候杨仪凑近了细看,他恐怕会按捺不住出手,幸而是豆子赶来打断了。
杨仪道:“我听十七说过,沙狐的头发是银白色的。你虽然刻意染过,但我是大夫,留心的话,自然能看得出。”
胥烈抿唇。
杨仪淡淡道:“当然,就凭头发,我仍无法确信,让我确信你是胥烈的原因,就是摩天死士见到你的头发后,就停了手。”
胥烈眼神一沉。
杨仪之前确实没有把握,只是怀疑而已。
可是初十四带人出去,她又听说摩天死士的厉害,生恐初十四夏绮等会有不测。
无法可想之下,便用出险招:割了胥烈的头发,让徐明送去。
她特意交代徐明,不管对方问什么,都不用直接回答。果真,徐明的那两声高深莫测的“你知道”,让摩天死士以为,杨仪已经看破了胥烈的身份,并且把沙狐弄成了人质。
不料就是这么一退,也让杨仪确定了胥烈的身份。
当然,她事先告诉过徐明这一趟的凶险,毕竟倘若仇大不是胥烈,摩天死士看到头发,只会觉着疑惑,未必会停手,那连徐明恐怕也会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