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本没有多想,听了这句,怔住。
“‘杨七爷’,杨……”他喃喃两声,猛地睁大双眼:“之前灭了卧龙山的那个,是不是……”
身前两个汉子听了,脸上都不由露出骇然的表情:“是了,是他!”
之前薛放用“杨七爷”的假名,灭了卧龙山,但后来消息散开,真相大白,群匪们自然知道,所谓“杨七爷”的真正身份就是定北军的新任督军薛不约。
只不过店小二看薛放面嫩年纪轻,气质里竟又多是不羁,竟完全没有往“督军”身上去想,此刻才恍然大悟。
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这真是……鬼迷了眼,怎么就没想到是他!糟糕糟糕……竟差点坏了大事。”
小二匆匆交代了几句,自己从后门出了客栈。
他拉了一匹马,翻身而上打马飞奔。
大概两刻钟后,负责去盯梢的侍卫来报:“十七爷,那小二确实是出城往藏鹿山的方向去了。”
薛放有点意外:“还真出城了?没往城中别的地方去?”
侍卫道:“属下看的明白,他丝毫都没有停留,直接奔城外去了。”
“其他那两个人呢?”
“一直在客栈,不曾外出。”
“有无跟人接触?”
侍卫摇头。
薛放拧眉,喃喃道:“有点意思。”
侍卫又道:“还有一件事,属下回来的时候,听路上的百姓说,城中大户金家这会儿正舍馒头,许多百姓纷纷地正去领呢。”
金府门口,人头攒动。
不过人虽多,但多而不乱,百姓们排着队,一人能领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薛放远远地端详着,问旁边一个刚赶来的老者:“这金家经常舍馒头?”
那老头见他相貌出色,便笑道:“一看你这后生就是外地刚来,我们金员外是最慈仁有善心的人了,一年到头,总要施舍个十几次的米粮。真真是大善人。”
旁边一个道:“最近听说,还要效仿武威、威远那里,要熬永安侯行的那个回元汤呢,我们都眼巴巴盼着,若是有就好了。”
正说着,就见府门口上有几个人走了出来,那老头抬眼看见,道:“那不是咱们的栾知县?知县大人亲自登门,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薛放抬眸,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笑眯眯地送了一个面容有点枯瘦、眉头不展、脸还有点儿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一时几乎分不清哪个是栾知县。
直到看见那管事站在门口,向着那黑脸枯瘦的男子行礼,而周围几个领馒头的百姓也纷纷地向着黑瘦男子打招呼,薛放才知道,原来这看着像是个老农似的男子,竟是本地知县。
只见栾知县向着管事点点头,似乎又含笑说了几句什么,又冲着百姓们还了礼,他的随从拉过一匹叫驴来,栾知县上了驴,颠颠地骑着走了。
薛放看的稀奇,问旁边人:“你们知县骑驴的?”
排队的人说道:“我们知县大人是个清官,当县官又没什么银子,骑驴已经是好的了,时常看他走来跑去的呢。”
“是啊,这次知县大人来,我看多半是为了那回元汤的事情,我听说武威那边,元和居的掌柜的说了,但凡施舍回元汤的地方,他给两只羊呢,咱们这儿可也有个元和居……知县大人着急呢!”
“多亏我们有这样的清官在,又有金员外这样的善人,日子总比别的县城要好些,我听说萧县那边,有百姓们活不下去,要往威远去了。”
薛放听来听去,这些百姓们对于本地知县跟金员外,竟多是交口称赞的。
他看了一眼偌大的金府,便带了人先行走了。
傍晚时候,店小二飞奔回来。
小心翼翼敲开薛放的门,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十七爷,我们寨主知道您大驾光临,十分惶恐,明日请您去山上相会,好酒好菜招待。”
现在从“七爷”变成了“十七爷”,他显然是确认了薛放的身份。
薛放不置可否。
小二看了看他,闪身到一边,又陪笑说道:“为表诚意,寨主让小人把两位军爷送了回来,另外两位因为受了点小伤,行动不便,还在山寨休养。”
薛放眼睛一眯,却见进门两人灰头耷脸地,正是之前派去侦查的两个。并非老关等。
店小二见他并无吩咐,又说了明日的时辰等等,便退了下去。
那两个侍卫上前请罪。薛放先问起他们有无见到老关等人,他们道:“我们是分别给关押的,竟没碰到关爷。”
又说起自己是怎么被拿住的,原来他们出城之后,到了藏鹿山下,在一处茶馆歇脚,本来是想听听来往之人闲话,不料才喝了一杯茶,便被麻翻了。
明明没说几句话,那些山匪竟就这么准确地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薛放并未苛责,问明他们没有受伤,也不曾被折磨,便叫他们下去歇息了。
从老关还没出发之前,薛放就觉着情形不太对劲,直到老关也栽了,他认定了身边必定有眼线。
毕竟那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十分强烈,而且以老关的谨慎,若不是一早窥破他的身份,绝不会轻易被拿住。
所以薛放故意地诈那店小二,果真小二立刻露出了马脚。
入夜。
薛放独自出了客栈。沿路向着之前金府的方向疾驰。
白天的时候,他着意地记过路,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从侧门处纵身跃起,入了内院。
他凝神静听,向前摸去。
这金员外虽是鹿鸣城首富,但宅子却十分的朴实无华,什么亭台轩阁之类都少的很,不过这也是北境这里的风俗,很少有像是江南园林那样精致的院落。
薛放很快到了一处仿佛是书房似的地方,远远地看到有灯光。
他望着那点光亮,止步。耳畔依稀听到有人说:“明日一早……着手……不用管别的,先杀五个。”
“五个是不是太多了?”
“宁可多些,不可……否则……引发骚乱……”
“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他们去准备……一定妥当……”
薛放听了这几句,眼神一沉。
正欲靠近,那边房门打开,白天看见的管事走了出来。
薛放早隐了身形,只见那管事一边走一边吩咐跟着的小厮:“记的清楚些,明儿早上一定要杀五个羊,元和居那边到底给不给,不用管。就是先前知县大人送的那永安侯的‘回元汤饺’方,千万的别弄错了。员外是要做好事,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
“是是,小人知道,定弄的妥妥的。”
两人说着远去。
薛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原先他听见书房中商议杀几个,还以为是……没想到竟是要杀羊做回元汤,这一下子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自己……想错了?
本来是因为白天在鹿回头那里,他发现店小二对于那位金姑娘格外的热络,心里不禁动了动。
后来问起店小二,他说在鹿鸣县内,几乎所有稍微大点的客栈、馆子等,都知道金大小姐,毕竟那可是本地的首富之女,岂敢轻易得罪。
这回答倒也算是无可挑剔。
薛放本来还想去看看那金员外是什么样貌,突然身后一阵寒意。
以他的耳力,本来是没什么风吹草动能够逃过,此刻居然并没察觉,当下猛地转头。
当看见身后之物的时候,薛放先是屏息,继而哑然失笑。
原来此刻在他身后出现的,竟是两只高高挑挑的细犬。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两只细犬正紧紧地盯着他,喉咙里开始发出威胁地呜呜声。
薛放抬手,想要安抚住两只狗子,两只狗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彼此对峙中,终于还是有一只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向着薛放冲了过来。
薛放早有预防,一个转身,从廊下跃到了外间,几个起落,竟直接翻过院墙。
细犬是最出色的猎犬跟护卫犬,头长而尖,耳薄下垂,以跑得快著称,如今发现了“猎物”,立刻穷追不舍。
两只狗如闪电般,穿过院门向外而去。
直到追着薛放远离,那书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有道人影站在门口,似乎在向外张望,却自始至终,并未现身。
且说薛放为避开那两只狗,慌不择路,不知到了哪一处院落,狗叫声似乎远了些。
他吁了口气,觉着今晚上不利于行。
正要判断地形,迅速离开金家,却听到前方有人道:“我都多大了,除了鹿鸣,竟是哪里也没去过,我听说永安侯比我大不了一两岁,却是天南海北的到处闯荡,同是女子,我怎么就这么憋屈无能的?”
薛放一听,就是那个金姑娘,不由暗笑。
只听跟着金姑娘的那丫头道:“小姐,别抱怨了,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如今天下又不太平,这北境又跟别的地方不同,您不是不知道……”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不会武功,白天那两个来找茬的小子,还不是给我收拾了?”金姑娘大为不服:“何况永安侯都来了北境了,我为什么不敢出去?”
丫头道:“总之,老爷已经发火,您可千万别再招惹生事。”
“你就是扫兴,去!”金姑娘斥责了声。
薛放无意听小丫头嘀咕了几句,一笑,便要走开。
谁知还未转身,身子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前跃出。
得亏他闪的快,回头看时,竟是那两只细犬中的一只,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方才悄无声息地就要给他一口。
薛放惊出一身冷汗:“怪不得人家说,咬人的狗不叫,你这狗可够阴险的……”
那细犬见没咬到,忙又跳上来,薛放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它的长嘴。
细犬张不开嘴,自然咬不到他,便扭头挣扎。
薛放偏不放开,笑道:“你的威风呢?你这家伙……”
见捉弄够了,正想松开它逃之夭夭,身后却是金姑娘的声音道:“你你……”
薛放一个激灵,满心都在狗子身上,竟然不小心腹背受敌。
“你是什么……”金姑娘怒喝一声,跳上来:“哪里来的小贼!”
如今前有细犬,后又有这刁蛮姑娘,一旦闹起来事情便大了。
薛放深呼吸,头也不回,抬臂一挥,速战速决。
金姑娘原本想要力擒贼人,谁知眼前一黑,鼻子一热,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事不省。
作者有话说:
细犬:差点就能啃一口
豆子:本豆申请出战!
14:对哒,快去保护杨薛氏!
黑鱼:给你一个白眼自己体会~


第482章 三更君
◎为他而来◎
金姑娘金燕燕,被一拳打中脸上。
幸而薛放没成心如何,只用了两三分力道,却足够金姑娘躺平一阵了。
等金燕燕醒来后,人已经被抬进了房中,头上覆着一块儿凉的汗斤帕子,用以消肿。
金姑娘摸摸头,反应过来:“那小贼呢!”
丫头责备地说道:“什么小贼,姑娘你昨儿晚上被冰滑了一跤,幸亏没大碍。又嚷什么小贼?”
金燕燕爬起来:“昨晚上我看到一个贼,我刚想上去擒住,就……”
正说着,一个看着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仪表堂堂,身量魁伟,身着一袭锦衣,头戴四方帽,正是金员外金平。
金平一摆手,小丫头退了出去。
“我看你是真疯魔了,”金员外皱着眉,对金燕燕道:“家里有护院,还有知白跟守黑,还轮到你去捉什么小贼?这些话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虽是责备的话,眼神中却透露出怜惜之意。
女儿的额头肿着,鼻头也微红,之前被救起来的时候,鼻子都流了血,真叫人……啼笑皆非。
金燕燕一本正经地:“爹,我昨晚上真看到一个贼,就是没看见他的脸。”
“闭嘴,不许再提一个字,家里头被贼潜入,是什么好事么?贼遇到了家里的小姐,传出去更不知添了多少嚼舌,你还活不活了?你爹我的脸都不要了。”金平喝止了金燕燕,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鼓了鼓嘴,金燕燕欲言又止。
金平走到床边,在椅子上落座,看了金燕燕一会儿,道:“你娘临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所以爹才不许你出鹿鸣城,如今北境的情形比先前更要复杂,新来的督军跟监军都不是好相与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脾性如何,若弄得不好,生死都在须臾之间。”
金燕燕听了这话,脸色微变:“爹……不至于到那样败坏的地步吧?”
“你毕竟还小,”金平叹了口气,眉头微皱道:“不懂外头的事情之厉害关系。现在我倒是后悔了,应该早几年送你去你外婆那里……一直舍不得,反而是害了你。”
金燕燕先前还只吵嚷要往外去,听了这句,却忙道:“我哪里都不去!只守着爹!”
“怕你只会说嘴,”金平叹了口气,笑道:“只要你听话些,先度过目前这个关卡,爹就心满意足了。”
“我听话,”金燕燕嘿嘿一笑:“那爹也答应我,等这件事平了,好歹许我出去走走。”
“你要走可以,”金平道:“离开北境,去京城或者别的地方都行。”
次日一早。店小二来请薛放上山。
出城后行了一个时辰,到了藏鹿山下。
经过茶摊之时,薛放问道:“这里都是你们的人?”
小二并没有隐瞒:“是有一二眼线。”
“怕不只有眼线那么简单吧。”薛放想起鹿鸣县的事:“我们是随便挑的一家店入住,怎么偏偏是你在那里,还是说,这鹿鸣县内哪一家店都有你们的眼线?”
小二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确实也有不少就是了。”
大家下了马儿,小二望着薛放的白兔道:“十七爷的坐骑很难得,一看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薛放道:“你识马?”
小二道:“见得多了自然就认得多些。”吩咐山下的喽啰:“好生照看着,喂饱了食水。”
领路带了薛放上山,薛放便问道:“听说这藏鹿山山形古怪,外人不知就里,进入其中,很容易转不出来?”
小二点头:“确实如此,就连我们这些山上的,也都不敢乱走乱闯,只走素日常走的那条路才不出错。”
薛放道:“那藏鹿山的传说到底是怎样的?”
小二道:“说起这个,只怕十七爷不信。”
据说在几百年前,北境这里有一头神鹿,为群鹿之王。
鹿王守护着一处宝藏之地,据说有倾国的财宝在内。
这处宝藏引来了许多人的觊觎,纷纷前来寻宝,这些人当中也有身手出色的,有一次便追到了鹿王并射伤了它,众人穷追不舍,一直到了这藏鹿山,谁知那头神鹿纵身一跃,跳入了山中,便再也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