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明白他从来最为谨慎,到底答应了。老关带了五六个好手,都假装是过路客商,离开鹿鸣。
当天便没有回来。
薛放立刻确认情形不妙。
这日,店小二过来送茶饭,薛放随意问起了藏鹿山的事情。
小二笑道:“客官,那可是大匪窝,我们这里都不敢提。横竖他们也不来城里做乱,跟他们相安无事的就行了。”
薛放道:“我看这鹿鸣城很是富庶,藏鹿那样大的贼头,肯放过这么肥的肉?”
“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小二点头哈腰地:“大概是这个道理。”
“既然他们不吃这里的草,那吃哪里的?据说藏鹿山上两千多的贼,难道他们都是喝风的?”
“这当然不会……”小二一顿:“听说他们在山上也有田有地,而且有时候抢一宗大的,就够几年的吃喝了。”
“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薛放笑道。
小二忙道:“鹿鸣这里的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绝密。”
薛放点点头:“那如果有人想要灭了藏鹿呢?”
小二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赶紧说:“客官,千万别说笑,好好地谁跟他过不去?何况,那么大的一座山,两三千的人,哪里是说灭就能灭了的?若是灭不了,惹得他们不高兴了之类的,岂不是弄巧成拙?”
薛放道:“你跟他们却是一条心。”
小二吓了一跳,摆手:“客官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因为客官问,所以就为了您着想,多回了几句,您要是这么说,小人就不敢回了。”
“你是个伶牙俐齿会说话的,”薛放摸了摸身上:“本想赏你银子,可惜我的银子都给伴当的带去了,他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一直不回……等他回来再赏吧。”
小二一点不恼,笑嘻嘻道:“那我就先多谢客官了。”
他退了出去,扫了眼廊下,便下楼。
才到楼梯口处,就见门口外有个窈窕的身影一晃。
小二眼前一亮,赶紧迎了上去:“金大姑娘怎么有空来了?”
少女将脸扬起:“怎么我不能来么?我自然是来看有没有热闹。”
小二笑道:“这里有什么热闹的,倒是听说聚同春那里请了有名的南戏班子,姑娘不去看看?”
金姑娘哼道:“我稀罕听他们咿咿呀呀的?最近这里有没有从武威来的客人?”
小二吓了一跳:“姑娘怎么这么问?”
金姑娘道:“我当然是想听听新鲜话……”
这少女身后一个丫鬟笑道:“我们姑娘惦记着永安侯的故事呢,之前那些话听了多少遍了,所以打听还有没有什么新的。”
小二笑道:“哪有什么新的,无非是在武威那里施回元汤的事,对了,咱们这里不也要学着施吗?据说是栾知县跟金员外等几位富户商议过的?”
金姑娘道:“谁知道,哼,又不是永安侯亲自在这里,我才不稀罕。”她说着东张西望,突然看见二楼上薛放靠在栏杆上,正向下望着他们。
小二之前只顾跟着这金姑娘说话,竟没有留意二楼,顺着金姑娘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惊。
赶忙笑道:“七爷。您有什么吩咐?”
薛放笑吟吟道:“没什么吩咐,就是看看热闹。”
金姑娘本来正盯着他,听他说“热闹”,便道:“什么热闹?你在看的明明是我们,我们哪里有热闹给你看?”
薛放道:“我看姑娘就挺热闹的。”
“呸!”金姑娘显然不是那种娇养深闺的,立刻叉起腰来:“你这小白脸,敢调戏我!你下来,看不打的你跪地求饶!”
小二听得头皮发麻,赶忙过来调停:“姑娘息怒,这是南边来的一位客人,不是有意调戏。”
金姑娘气道:“我看他就不是个知道规矩的人!你还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薛放笑道:“规矩我知道的有限,不过我来的时候正好经过武威,哎哟……我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居然看见了永安侯。”
金姑娘大有要上楼揍他的意思,听了这句,整个人好像泄了气:“什么,你见过永安侯,当真吗?”
薛放笑眯眯:“我还不止见过呢……”
金姑娘指了指他,又问小二:“你不是说没有武威来的人吗?他是扯谎呢还是真的?”
小二叫苦不迭:“姑娘,你还是回家里去吧,不然员外知道了,一定又要生气。”
金姑娘啐了口:“我本来想去武威,又不许我去,在城里转转也生气?我又不是个雀儿,得关在金丝笼子里!”
正在这时,冷不防两个青年男子从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金姑娘生得美貌,神态刁蛮,不由彼此交头接耳,大有说笑之意。
金姑娘瞥见了,正是心里有火:“你们在看什么?”
一个青年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我们自然是在称赞。”
金姑娘嗤之以鼻:“我用你称赞了?你是什么东西,獐头鼠目的。”
那青年不悦:“我们并无恶意,姑娘何必出口伤人?”
“我出门儿,可不是给你这种人评头论足的。识相的快给我滚!”
另一个男子啧道:“好泼辣的娘们儿,你自己跑到客栈里,跟男人飞眉吊眼打情骂俏的,又是什么好货色了,我们尚且没动你……”
小二脸色一沉,金姑娘却不等他说完,上前一个耳光甩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打的怒不可遏:“臭娘们……”
刚要动手,金姑娘一脚踢出,竟将他踹的倒飞,旁边那人见势不妙,伸手抓向她,却给她反擒住手腕,用力向下一撞,便折了那人手骨。
她的武功居然不俗,两个青年明明比她高大健壮,竟完全不是对手。
刹那间,两人倒在地上,吱哇乱叫。
楼下的食客住客都惊呆了,眼见骚乱,小二急忙找人上前,把那两个人扶着扔出去,一边安抚道:“无事无事,大家不必惊慌。两个地痞而已。”
薛放在楼上看到这里,便回房去了。
金姑娘动了手,稍微消气,但意犹未尽。
抬头看看,见薛放不在,便懊恼:“那个人呢?”
“好像是回房去了,”她身边那丫头小声道:“姑娘,那个什么七爷……长得还真好看。”
金姑娘嗤之以鼻:“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长得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没用。”
丫头道:“我怎么听说,那个新任的薛督军长得就挺好。”
金姑娘摇头:“太好看的话就是绣花枕头,我最看不起那种涂脂抹粉的小白脸。”
丫头眨眨眼,道:“听说那薛督军是姑娘最钦佩的永安侯的未婚夫婿呢,他要真没用,那永安侯岂不是亏了?”
金姑娘也努嘴咋舌地说:“可惜了永安侯,该给她许个我爹那样的男人才行。”
小二在旁听得哭笑不得:“我的姑娘,别惹事了,快回去吧?”
就在这时,两个金府的家奴找了来,进门催促道:“老爷已经知道姑娘又跑出来了,正发火呢。快回去吧。”
金姑娘咬牙切齿:“谁这么嘴快!”话虽如此,却不敢违抗,赶紧跑出门去。
等金姑娘去了,客栈内才有人窃窃私语,有的问这姑娘的来历,知情的便说:“这都不知道?鹿鸣城里最大的财主,就是金员外,据说他在南山那里有一座矿,银子成河成海。连知县大人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
小二见金姑娘离开,客人们也安静下来,便悄悄往后面角门去。
后院,鸦默雀静。
走了片刻,来到一扇门前,在门上敲了一短两长,里头立刻有人开门。
屋内还有两个人在,见了小二便迎上来:“哥哥,刚才怎么回事?我们差点没忍住出去瞧瞧。”
“大姑娘又来闹了一场。这只是小事。”小二顿改方才的卑微,在椅子上落座。
两人对视,又问:“还有别的事?”
小二擦擦额头的汗:“是要命的,方才那位住二楼客房的爷找我去问话,怎么听他话里话外,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旁边一人惊愕道:“想必是哥哥露出破绽给他发现了?”
小二皱眉道:“这么多年了,我难道会不懂事?素日放倒过多少英雄好汉的,又有哪个看出破绽来的?倒是这个人,年纪不大,好厉害的一双招子。”
“招子”,便是他们的黑话,乃是眼睛的意思。
“就算他看出来,无凭无据的也没什么……他都说什么了?”
小二皱眉:“听他的语气,倒像是个当官的,要对山上不利……对了,之前被绑了的他的那几个同伙如何了?”
“敢对山上有什么企图的,换了以前早杀鸡儆猴了,可是最近大当家交代过,让不许随便杀人,却不知原因。这会儿应该都绑在山上了。”
小二叹道:“这倒也罢了。至今仍是摸不清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是说是中原来的客商么?不会真是当官的吧,那个带头的年纪又轻,就算是官,也有限。”
小二冷笑:“我们在这里这几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是什么身份,一上手就能看出七八分,这些人嘛,其他几个有点兵气,就是那个杨七爷,让人琢磨不透。”
“哥哥,实在棘手的话,不如弄点药麻翻了再说。”
“我虽也这么打算过,却又怕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小二忖度,又低声道:“何况当初大当家一再交代,让咱们绝对不许在鹿鸣城里闹事,岂可坏了规矩。”
大家商议了一阵,小二道:“我再试试看,他要口风不对,那少不得给他吃点儿‘一日醉’。总之大家行事务必谨慎。”
他交代过后,起身出门。
不料才将门打开,就见门外不偏不倚站着一个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17:小白脸长小白脸短,上一个这么叫的已经投胎了
黑鱼:金姑娘,我的嘴替
11:我记得不错的话,某人在小猷嘴里也是小白脸,不,没有“小”
黑鱼:你这记性该好的不好,不该好的挺好~
kikiathena、ajada 1个;


第481章 二更君
◎首富细犬,速战速决◎
薛放站在门外,双手抱臂。
他像是无事发生:“你们在商议什么,让我也听听?”
小二错愕惊心,既然败露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怒吼一声,向薛放扑了过去。
谁知身形才刚起,就给薛放抬脚踹回。
却把身后另一个急欲上前的汉子撞个正着。
薛放不慌不忙,迈步进门,顺手将门掩起。
院中,几个薛放的侍卫远远地看着,面面相觑。
只听得房中砰砰啪啪,数声之后,便只剩下了低低的哼哼声。
屋内,薛放坐在桌子上,脚下踩着一张椅子。
椅子下却罩着先前的店小二。
他趴在地上,想挣扎又使不上劲,就如同一个带壳王八一般乱挥手臂。
薛放笑道:“别动了,非得叫我给你打断了胳膊腿儿?”
而在店小二旁边的,是原先那两个他的同伙,这会儿一个捂着脸,一个捂着肚子,都倒在地上,一时站不起身,疼的脸都扭曲。
店小二倒也知道不妙,便停了下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放道:“这是我要问你的话,你要想知道就先回答我。”
店小二眼珠转动,还想抵赖:“这有什么可问的,我们自然是客栈里的伙计……”
“你要真是客栈里的人,那这客栈自然是黑店了。”薛放道。
店小二道:“客官,我自问没有得罪过,您何必为难我们?”
薛放笑道:“你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倘若不是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这里商量着要对付我,只怕就心软放了你了。”
小二脸色微变。
此刻店小二终于回过味来,知道原先薛放询问自己的时候,就是故意地要敲山震虎,引得自己心神不宁,来找同伙商议,而他便可以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小二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只是在店内,倘若到了外头……那真是三刀六洞粉身碎骨都没法弥补的大罪了。
一念至此,他索性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大胆?”
薛放道:“我都跟你说了我是为了藏鹿来的,胆子不大能成么?”
店小二深深吸气,凛然道:“你真的想剿灭藏鹿山?我劝你不要做梦了,就算你抓住我们三个,就算你杀了我们,那也不可能!”
薛放道:“倒也不一定非得动刀动枪的。”
店小二一怔:“你什么意思?”
薛放道:“我要真的对藏鹿山下手,就不是只有这么点儿人过来了。这会儿早就兵临藏鹿山下。”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却透出了刺骨寒意。
店小二润了润唇:“你、你好大的口气……”
薛放的脚一松,手提着椅背,把椅子挪开。
店小二发现禁锢消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他不明白薛放为何竟轻易地放开了自己。看看正试图起身的同党,又看看薛放,掂量着若扑上去拼死一搏的话胜算有几……但想到方才薛放从进门到制住他们,不过是三拳两脚的功夫,他们就如同面对大人的小孩儿,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揍的份儿,那“胜算”么,自然是不用想了。
店小二肩头一沉,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放道:“你给我带信到藏鹿山,告诉你们大寨主,我要跟他见一面。”
店小二拧眉:“我们寨主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薛放一笑:“他要不想跟整个北境的兵力对上,弄的鱼死网破的,就最好识趣。”
店小二屏住呼吸,惊心:“你……”
薛放淡淡道:“还有,抓了我的那几个人,你们最好给我毫发无损的还回来,那还有可谈的余地,要是给我有什么伤损,那就只能兵戎相见。”
他方才在外头,听到他们说没有伤害老关等人,所以才格外地手下留情。
说了这句,薛放从桌子上跳下地,走到门口,回头看向店小二:“你最好赶紧,我的耐心有限。”
店小二心惊胆战,目送他出门,竟只不敢动。
地上那两个人挣扎着起身,一人捂着肚子道:“这是个什么人,好霸道的身手!”
店小二道:“他霸道的何止是身手。听他的语气,就好像整个北境都在掌握之中一样……”他懊恼自己一时没沉住气,竟阴沟里翻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敢扬言见大寨主了……”
另一个人忍着疼道:“哥哥,说起来‘杨七爷’这个名字之前从没听说过……可我怎么总觉着有点儿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