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开口的是那个明丫:“好啊,那你就送,反正我也待够了,叫我在这里受气吗?”
叶子赋道:“住口,当初就不肯叫你来的,你自己非要偷偷地跟着,家里如今还生气呢!你还敢说?”
明丫道:“为什么不叫我跟着?为什么要让那个贱人上京,不让我?”
叶子赋听她声音颇高,倒吸一口冷气,忙先去院门口查看是否有人。
灵枢早就隐住了身形。叶子赋见无人,才回来呵斥:“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这是在家里?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闹?”
明丫哼道:“家里也未必就由得我,我知道,你们觉着我比不上那个鬼鬼祟祟的贱人……我就瞧不惯她那种做作矫情的样儿!今儿还公然地扑到俞三爷的怀中去了!真是个会演戏的下作胚子!像极了她那个通房出身只擅勾引主子的娘!我看不出几日她就也爬到俞三爷的床……”
“啪!”
灵枢正听得惊心,这一记清脆仿佛也打在他的脸上,他惊了一跳,赶忙探头向内望去。
却见明丫被打的向旁边歪了过去,另一个丫头忙扶住她,竟叫道:“小姐!”
叶子赋指着明丫道:“你、你还敢说,要不是你罚她跪,她哪里会伤着了腿,我警告你,你再敢胡闹,我就真的不留情面了!”
明丫捂着脸,眼中的泪夺眶而出:“你打我?为了那个贱骨头……打我?”
叶子赋咬牙切齿,待要再说。突然听见脚步声。
灵枢却也听见了,幸亏他藏的好,不必再动。
叶子赋却吓得色变,赶忙拉着明丫往另一侧角门挪去,明丫不肯从,叶子赋不由分说把她抱住,扭着出了门。
就在他们离开后,几个上房的丫头打这里经过,其中一个向着院子里瞅了眼:“没有人啊,怎么方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话呢?”
“怕是你听错了吧?也没什么,走吧。”
灵枢看了这一场戏,心惊非常。
也顾不得再跟着叶子赋跟明丫,赶紧跑回前头俞星臣的书房,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俞星臣听了他的描述,皱眉不语。
灵枢按捺不住:“大人,您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个丫头、真不是个丫头?”
俞星臣道:“这个明丫,确实不是丫头。你想想看她先前那些冒失举动,哪里是个丫头该有的。”
灵枢道:“我虽然也觉着她无礼,还以为叶家家教如此,但如果她是什么‘小姐’,那么那个叶蒨儿……难道是个假冒的,不是他们府的真小姐,是个真丫头?”
灵枢想到那夜明丫颐指气使、罚叶蒨儿跪的样子,再加上明丫今日骂叶蒨儿那些话,这叶姑娘显然出身很低。
俞星臣道:“她不是真丫头,却也是个真小姐,只不过,有嫡出跟庶出之分罢了。”
灵枢屏息:“哦……明丫骂她什么通房的娘……难道是姨娘生的?”
他想通这个,脸上露出一点恼恨之色:“倘若如此,他们家怎么敢让这种人来接近三爷?这般身份!真是可恶!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端王殿下出宫后,带了紫敏回了王府。
临别前,紫敏还向着俞星臣眨眨眼:“赶明我有空,去你们府里逛逛啊。”
俞星臣知道这女孩子心里记恨着自己卖她的事,只一笑了之,打道回巡检司。
是日天黑,俞星臣正看过了一本折子,外间灵枢来报说道:“小侯爷从顺天府接了个案子回来。”
这时侯,顺天府里的那具尸首已经给送了过来,就在后衙验房。
而很快地,胡太医脸上蒙着巾帕,也被人带着,做贼一样溜了进门。
虽然此刻还有疫症,不过巡检司里已经没有人蒙脸了,胡太医这样做,虽不过分,但稍微显得违和。
众人都不解其意,不晓得胡太医是怕被人认出他跟命案相关,故意如此。
俞星臣带着黄狗,站在院门口打量的时候,就见薛放跟杨仪两个也从前方门口走来。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薛放凑近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然后不等杨仪反应,竟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暮色中,杨仪低声说道:“告诉你别太放肆。”
“小人就放肆了,永安侯大人要如何惩罚,只管发落,”薛放笑着说:“我必心甘情愿领受。”
杨仪的声音带笑,又有点羞:“你真是……”转头把脸埋在他胸前。
薛放道:“别怕,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何况你先前跟着进那巷子,我知道你必定累了。若累坏了……我是要心疼的。”
他说的其实不错,这会儿早过了休衙的时候,巡检司里的人有限,像是俞星臣这种兢兢业业、加班加点的实在罕见。
俞星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跟咽下口水的声音。
幸亏这会儿夜色正侵袭中,那边一时也看不到他。
俞星臣脚步挪动,想要先回院内去,冷不防身边的小黄狗似乎瞧不惯薛放那旁若无人眼内无狗的,便叫道:“汪汪!”
杨仪跟薛放齐齐地转头,正看见俞大人侧身,似乎是个要回院的姿势。
简直像是被捉了现行,对于双方而言,都是。
作者有话说:
17: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11:别人包括我吗?
17:不,别人是一个特指
黑鱼:小黄,说你呢!
小黄:汪汪,这口锅本汪背了~


第397章 二更二更君
◎奸近杀◎
薛放其实早看到院门口有人了,也瞧出是俞星臣。
可隐约觉察俞星臣并没有出声的意思,所以故意那么安慰杨仪。
没想到这小黄狗沉不住气。
薛放便笑道:“你这小狗,忘恩负义,之前忘了是谁给你包扎伤口救了你的狗命的?如今难道不认人了?”
那小黄狗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杨仪道:“放我下来。”
“为一只狗犯不着吧?”
“别胡说,我看看它的伤。”
薛放这才将杨仪放下地。杨仪俯身,小心查看狗子的脖颈,却因为天色已暗,未免瞧不真切。
俞星臣道:“到里头借着灯影看吧。”
薛放打量着俞星臣:“俞巡检怎么还没回府,你那府里不是有……有亲戚吗?”这不是什么秘密,巡检司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了。
葛静跟孟残风等私底下还议论来着,都觉着恐怕不真,毕竟俞星臣要议亲的话,京内多少高门贵宦的淑女名媛等着嫁呢。
何况俞家已经有一个跟叶家结亲的了,难道还要亲上加亲?不管“于公于私”,都犯不着。
可就是不知俞星臣跟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俞星臣道:“小侯爷府里也有亲戚,你不也没回去?”
“那怎么能相比,我那是毛头小子,你那个是……”薛放一时想不出怎么说。
“是什么?”俞星臣凉凉地问。
薛放却也不惮说出来:“不说有个美貌的什么姑娘吗?你干吗瞪我?这巡检司里的狗都知道。”
“哼……”俞星臣冷笑了声,回头:“什么时候小侯爷也成了那……”
戛然而止。
杨仪方才已经引着小黄狗到了里间的屋门口,却并没进门去,而是蹲在门口处,借着里头的灯光给它细看。
小狗温顺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跟脖颈给她。
杨仪蹲着,时不时摸摸狗儿软软的肚子。
屋内昏黄的光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竟透出了几分岁月静好而绵长之意。
俞星臣望着这一幕,突然失语。忘了自己本想说什么来着。
薛放本来以为他要炸毛,不料只说了半句。
顺着俞星臣目光看去,他可没看出什么岁月绵长或者时光短暂,只忙道:“别蹲在那里!待会儿起来又要头晕!”一边说一边飞跑过去。
正杨仪给狗子看完,要站起来,薛放一声提醒才入耳,整个人就晃了晃。
薛放上去扶住她:“我说什么来着?还是抱着吧。”
杨仪笑:“别嚷嚷,小黄没什么大碍了,走吧……先前听他们说胡太医已经到了,不知看的如何。”
两人出了门,俞星臣还是站在院门边上,此刻道:“顺天府接过来那个案子……有什么蹊跷吗?”
薛放道:“没什么,我料理就行了,不劳烦俞巡检。”
俞星臣道:“可跟太医院有关?”
薛放眨了眨眼,正忖度该怎么回答,俞星臣道:“之前听说有一位太医来了,不知,是人证,还是牵扯其中?我有必要知道。”
胡太医张太医之所以求着杨仪,就是不想闹到官面上来。
杨仪谨慎道:“尚且未知如何,只是可能胡太医见过死者一面,所以请他认一认,没什么别的事。”
“请问永安侯,是在何时何处见过?是案发当场,还是如何?”
他总算“恭敬礼貌”起来,不再动辄“杨仪杨仪”的叫。
薛放忍笑,又哼道:“若确定了就告诉你了,现在只管问什么?跟审犯人一样,这是对待永安侯大人的态度吗?”
杨仪轻轻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俞星臣看看他,又看向杨仪:“案子本该是顺天府的,小侯爷擅自接回来,我自然要问明白个中缘故,若有太医涉案,亦要公事公办,不可徇私。”
杨仪隐约瞧出他有点针对,但偏偏是按规矩办事。
薛放道:“你什么意思?觉着我会徇私?你这个人怎么凡事不往好的地方去想?”
正在此时,屠竹跑来道:“十七爷,仪姑娘,胡太医认出那人了!”
验房门口。
胡太医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汗,一边对杨仪跟薛放道:“眉眼看着像、像是了,还有……”
昨夜胡太医因这人诊脉,又给他喂药,故而认得脸。
不像是那个引着他去给看病的,因为天色暗,那人又戴着檐帽低着头,加上胡太医又没格外打量,竟不记得什么样儿。
方才谨慎起见,胡太医小心翼翼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却惊见底下穿了裤子,而那个东西俨然已经软了下去。
这却不像了。
幸而他突然记起来,自己当时曾经给人喂过保命丹,大着胆子把那人的嘴巴掰开看了看,自己捏碎的丹药还有少许残留,其他的,却被顺天府验尸的仵作找到,还以为是陶氏毒杀亲夫的证据呢。
薛放走到里间看过那案板上的尸首,却见那人中等个头,有些精干的模样,颧骨高耸,一缕山羊胡。
他很好奇,便也掀开白布看了眼,自然是大失所望。
走到外间,就问胡太医:“昨晚上你真的看见他那样了?”
胡太医问:“小侯爷说的是哪样?”
薛放道:“就是,一柱擎天的样子。”
杨仪在旁欲言又止。
胡太医略显尴尬,却还是说道:“确确实实。我正是因为看他那样,便怀疑人还没死。还想着叫张兄一起去验看验看呢,谁知……竟看到个纸扎的人,简直把我们吓得半死。小侯爷,那纸人又是怎么回事?”
薛放道:“你不用问,这件事我迟早查明白,到时候再告诉你。你只说,为什么那人死了还会那样?是病,还是……药?”
胡太医看看杨仪,暗暗判断自己该不该说。
杨仪瞧他窘迫,便主动道:“你是目睹之人,就把你所知所觉说了就是,不必忌讳。”
胡太医才开口道:“我当时是糊涂了,后来细想想,那人那副打扮,又是那个架势……倒是有点儿像是‘马上风’。”
薛放却也听说过类似:“就是两个人……”他到底还知道点收敛:“如果因为这个而死的话,那玩意儿会一直那样?”
胡太医对于这方面的经验也是欠缺,便皱眉道:“我也只是听人说过,并没有亲眼验证……除了昨夜那场,按理说,交gou媾之时猝死,外肾一时确实是会硬而不散,可也未必真如此,毕竟没试验过,只是我的推测。”他无奈地说。
薛放看向杨仪,却又闭嘴。
杨仪问道:“会不会真用了药?之前的仵作检验,说是有点中毒的迹象?”
小孟在旁听了半天,此刻插嘴道:“我用银针验过他的喉咙,并没有变黑,应该不是中毒。”
胡太医琢磨道:“说起来,能让那物挺而不倒,除了马上风猝死之外,也有另外的可能,比如……服了一些助兴的药。”
薛放笑问:“什么药?”
这话问对了人,胡太医如数家珍道:“最常见的,什么合欢散,喜春散,兴阳丹,以及金枪不……”
那个字还没说完,猛地醒悟,杨仪还在这里。顿时捂住嘴。
薛放正听得津津有味:“怎么不说了?这些名字倒是怪好听的。都是哪些才人给起的,不知效用怎么样。”
“效用……”胡太医微微一笑,正要说,总算反应及时:“咳咳,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人说的……毕竟从未用过。”
他摆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惜后知后觉,欲盖弥彰。
薛放嗤嗤笑了两声:“你用又怎样,又不犯法违例,谁还笑你不成?”
“我真没用过,小侯爷别取笑……”胡太医红了脸。
正在这时候,灵枢板着脸道:“俞大人吩咐,胡太医若是看过了尸首,请过去一趟回话。”
胡太医一听要去见俞星臣,脸上的红顿时消退了:“这、这……”他六神无主地看向薛放跟杨仪。
薛放问灵枢:“叫他过去干什么?”
灵枢道:“是关于案子的详细要问明白。”
“是该说他谨慎好呢,还是大摆官威?”薛放叹气,安慰胡太医:“不要紧,你只管去吧,就把这里咱们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他,他吃不了你。”
“真、真的吗?”胡太医还是不放心。
薛放笑起来:“我给你打包票,他就算是个老虎,我还是武松呢。敢咬你试试。”
杨仪也说道:“您放心,我们待会儿也一起过去。”
胡太医得了这句,才敢跟灵枢走。
他们前脚走,杨仪入内看过那易仼的尸首,毕竟不是才死时候的神情,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只除了面相。
此人略消瘦,虽只三十开外,脸上颇多皱纹。
不知是因为死了的缘故还是如何,皮显得很干。
嘴唇也发白开裂。
杨仪对薛放道:“此人过于精瘦,必定是个贪色之人,房事上多半不忌,若说服了什么补益的药也是有的。”
薛放道:“这个问他的妻子最清楚,我只是好奇,你说,若他真服了药,怎么光溜溜跑到魏云家里去?不是该在他家里吗?”
“你之前说这是床笫之上发生的事,可听说过那句话‘奸近杀,赌近盗’?”
这自然是那易仼,兴许跟别的什么人有奸之情,薛放道:“那就得审问陶氏了。她必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