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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星臣道:“谁杀了丁镖,你可知道?”
黄鹰杰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他太可恨了,国子监里恨他的人一定不少,我、我自己就……”他停下来,小声道:“不过,昨晚上案发之前我确实听见过些许响动。”
“什么响动?”
黄鹰杰道:“我就睡在谭珣的隔壁,那时候好像听见脚步声响,似乎他出去过。只是我没当回事。”
“你确定是谭珣?”
黄鹰杰道:“听着像,不太确定。”
俞星臣沉默。
黄鹰杰抬头问道:“俞大人,我、我会怎么样?”
俞星臣垂眸:“案子审完了,自会知晓。”
黄鹰杰的眼神有些恍惚,轻声道:“我要不跟他们在一起厮混,乔小舍说,父亲的官职也未必能保得住。”
俞星臣有些意外。
黄校尉是宫中禁军,乔小舍这么说,恐怕是因为他那位姑母的缘故。
黄鹰杰看着有些孱弱,被拿捏恐怕也是情理之中。
正问的告一段落,薛放带了艾静纶进来。
虽然灵枢已经跟俞星臣说了,但看到薛放的刹那,俞星臣仍是不免小小惊讶。
薛放的右手仍是搭在腰间玉带上,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他是有伤在身。
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透着两个词: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俞星臣觉着薛放极为刺眼,怀疑就算不点灯,他依旧能发出耀眼的光来,把人照瞎。
尤其是腰间惹眼的玉带,俞星臣当然记得。
这就是当初薛放拿来当面炫耀的……杨仪所得的宫内赏赐,给了他。
这是终于能够正大光明戴出来了。
薛放得意了整天,见了俞星臣,那得意之情仿佛水涨船高,翻了一倍。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放在俞星臣跟前:“俞大人,别说我没惦记你,这里有两个喜饼,按规矩是杨家给女婿的回礼,送你尝尝,别人可都没有哦!”
俞星臣的嘴唇蠕动了一下,那个“谢”字仅只咕哝了声,并没有出口。
这会儿黄鹰杰看见艾静纶,却没有说话。
俞星臣命人先将黄鹰杰收押。等人出门,才对薛放道:“小侯爷怎么竟来了?”
薛放道:“我挂心案子,不知如何了?”
俞星臣道:“如今虽然有了证词,但……老滕的尸首却找不到了,只有一只断手。”
没有尸首的话,按理说无法定案。
虽找到抛尸之处,行凶之地,但仍要让主犯如实招认,可看来让乔小舍招供,有些难度。
薛放感叹:“竟然想出把尸首扔到源山,真是毒辣缜密……这种心思,要是用在正道上该多好。”
俞星臣看了眼他身后的艾静纶,又看看桌上的喜饼。不语。
薛放道:“我刚才看见黄校尉,他为何说国公府的小崽子没来?”
“早上原本传过一次,说是病倒了。”
“一看就是托辞。”薛放跃跃欲试道:“要不要我去请他来?”
俞星臣蓦地想起当初他去请闻侍郎府闻北蓟那一节,又看看他那身绯袍:“不必了。我不想再另生枝节。”
薛放道:“你看你,人家不辞辛苦,好心要帮忙,你却不领情。”
俞星臣道:“我心领了。不过……我想明日便派个大夫去国公府查看,他们自然推脱不得。”
“大夫?”薛放有点警惕:“别找杨仪啊。”
俞星臣哼道:“天底下只她一个大夫吗?”
薛放才嘿嘿一笑,又想:“对了……丁镖到底谁杀的,有没有头绪?”
俞星臣沉默片刻:“没有。”
薛放凑近看他的脸:“怎么感觉你没说实话?”
俞星臣却看向艾静纶道:“当夜你所见的丁镖,可看见他的脸了?”
艾静纶正听两人说话,猛地被一问,愣了会儿道:“没、没看到。”
“那为何确认是丁镖?”
“衣裳是他的。”
薛放问:“你总不会怀疑那不是丁镖吧?”
俞星臣道:“我又想了想,按照当时的路径,丁镖先行出来,艾静纶在后,乔小舍尾随,假如丁镖是先行折返的话,但他的尸首却出现在假山另一侧……他是怎么做到避开乔小舍等,又重新返回去再被人杀死的?”
薛放略一想:“你让我有点糊涂,你是想说那个丁镖是假的,还是想说……难道是、两个人配合作案?”
“这是一回事,”俞星臣颔首:“假丁镖引开了艾静纶乔小舍等人,真的丁镖却被人杀死在太湖石上。”他思忖着,回想那夜自己跟杨仪过那太湖石山洞,手臂的伤忽地隐隐作痛:“不对,丁镖是在山洞中给人杀死,然后才割去了……”
他“啊”了声,蓦地想通:“不错,确实是两个人!”
清晨。
杨佑维先去顾朝宗房中,给顾老爷诊脉。
听了片刻,原来顾朝宗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幅祛风散寒的桂枝汤就行。
顾朝宗闻言皱眉:“这两天吃药吃的整个人都发苦。好不耐烦。”
杨佑维略一想,道:“既然这样,那就用桑叶薄荷饮便是,煮了后可以加些白糖之类,容易入喉,亦能疗症。”
顾朝宗笑道:“果真是大公子,就按你说的办。”
杨佑维写了方子,嘱咐了禁忌等。顾瑞河陪着他外出。
“又劳烦杨太医亲自走一趟。”顾瑞河对杨佑维十分敬重。
杨佑维道:“哪里,这是分内的事,本来该是老爷过来的,只是昨儿家里忙碌,老爷未免懒怠了些。其实早就想过来探望。”
顾瑞河道:“昨日府内必定热闹,可惜我俗务缠身不曾亲去相贺。”
“自然是公务要紧,何况也只是三两个家人聚聚,毕竟还有成亲的大日子呢。”
顾瑞河连连点头。
杨佑维道:“对了,三妹妹在哪里,有日子不见了。不知她如何?”
“昨儿青叶说去拿了大公子开的药,应该是无恙了吧。”顾瑞河道:“我带你去看看她。”
杨佑维讶异:“什么拿了我开的药?”
顾瑞河脸上的笑微微僵住:“嗯?昨儿……大公子不是给甯儿开了药方么?我也没细问。”
“药方?并无此事……”
顾瑞河才要说,目光相对,沉默:“哦,那大概是我听错了。”
杨佑维疑惑地看了他半晌:“那我去看看三妹妹。”
当即顾瑞河领着杨佑维去了杨甯房中,才进院门,就见青叶丫头捧着个一个托盘,匆匆此进了厢房,竟都没来得及招呼人。
顾瑞河看在眼里,假装无事请杨佑维进门。
两人上台阶,进了屋内,顾瑞河道:“甯儿?”
叫了两声,杨甯才自里间出来,行礼道:“大哥哥来了。”
杨佑维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药气,似曾相识。
待看了杨甯,见她仿佛有些憔悴,便道:“你身上不好?”
杨甯一震,强笑:“没,没什么。”
顾瑞河留神看她的动静,眉头微皱。
杨甯强笑:“大哥哥里头坐吧。”
杨佑维道:“你也来,我给你诊一诊脉。”
杨甯的神情陡变:“啊?这个……这就不用了。”
“怎么不用?”杨佑维看着她,正色道:“你的脸色不大好,先前大公子又说你取了什么药?我自然得给你看看。前日二叔还惦记着,说要来看你呢。”
杨甯开始发抖。杨佑维道:“怎么了?该不会是……”他越看越觉着不对,上前就要拿杨甯的脉。
刹那间,顾瑞河探手制止:“大公子。先前甯儿已经请了一个大夫来给看过了,想必无恙。你就不用再……劳烦了。”
杨佑维道:“什么大夫?”他心里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就在这里,把脉也是一会儿的功夫,为什么杨甯居然不肯。
就算是请了别的大夫,说句仿佛狂妄的话,京城之内寻常大夫,难道还有人比他更高明的?
顾瑞河笑道:“总之你就别为难甯儿了,女孩子身上的症候,想必她脸皮薄,不乐意给大公子知道。”
杨佑维听了此话,若有所思:“……是这样。”
杨甯毕竟聪明,忙跟着说道:“大哥哥,真的没有大碍,您放心吧。我是杨家的人,难道会讳疾忌医?”
杨佑维一笑:“那算了,我虽心里没什么,但既然你不愿,倒也罢了……只是倘若你看不得外头的大夫,或许,可以叫你大姐姐过来给你瞧瞧。”
他心里只想着,倘若杨甯是妇科上的症候,那当然非杨仪莫属。
杨甯的脸色是无法形容的惨白:“那更加不必了。也当不起。”
欲言又止,杨佑维坐了片刻,由顾瑞河送了出门。
等杨佑维去后,顾瑞河折返回来。
打发了丫头出去,大公子把杨甯带到里屋:“你怎么了?”
杨甯对上他肃然凝视的双眼,先前顾瑞河在杨佑维跟前替她打掩护,杨甯就猜到瞒不住了。
她没出声,只是咬着唇。
顾瑞河咽了口唾液:“你总不会真的是……有了、身孕?”最后两个字,他轻而又轻,仿佛烟灰落地。
他本来指望杨甯立即否认。没想到杨甯只是沉默相对。
顾瑞河倒退两步:“你……谁做下的?”眼中透出了怒色:“什么时候?”
杨甯抬眸:“大哥哥怎么忘了,你应该是记得的吧……”
顾瑞河莫名。杨甯轻声道:“那天,在护国寺。”
第355章 一只加更君
◎护国寺鱼水之欢,推案情传唤疑犯◎
顾瑞河当然记得那天。
那日,俞星臣离开京城前往海州。
而被顾瑞河金屋藏娇的霜尺贸然离开小院,他着急去寻找,才知道霜尺是去给闻北蓟烧纸,虚惊一场。
正是那日,霜尺告诉他,在回城的路上遇到过杨甯,仿佛有事。
顾瑞河放心不下,便去寻找杨甯。
谁知找了一圈儿,并不见人。
最后灵机一动,想起杨甯早上曾去过护国寺,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思前往。
没想到,竟果然是在护国寺。
当时,一直紧跟杨甯的青叶,等在外头。
杨甯自己从寺庙内出来,她浑身湿透,衣衫不整,发鬓散乱。
顾瑞河虽然惊心,却只以为她是淋过雨,并没有多想。
只是杨甯神情恍惚,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令他摸不着头脑。
直到这时候回想,才隐约明白。
“甯儿……那个人是……”顾瑞河艰于出口。
那会儿杨甯说:“没关系,我是甘心情愿的。”
他们要走的时候,寺庙内一个小沙弥送了一把破旧的伞出来。
顾瑞河没当回事,以为是什么和尚帮的忙。
可是……
想到后来宣王殿下指明要娶杨甯,而护国寺,可是宣王当时修行的地方。
此时杨甯又说他知道。
那么,自然是那天,而那个人是……
宣王?!
望着顾瑞河变幻的神情,杨甯道:“大哥哥你想的没有错,就是王爷。”
顾瑞河咽了口唾液。
他自己曾养过霜尺在外头,但那是他毕生所做最出格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从来都是个正经规矩的人。
如今却听了这个。
杨甯竟然跟宣王、早就有过鱼水之欢。
甚至还有了身孕!
可是她一个高门大户教养极好的姑娘家,到底是怎么想不开的去做这种荒唐下作、传出去会身败名裂的事情。
而且宣王……先前是个清修中的王爷,又怎能跟她做出这种事?
这一波波的,哪一件、哪一个都是顾瑞河无法想象不能接受的。
但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追究这些也于事无补。
顾瑞河很快想到了另一件。
“你叫青叶去弄的,是……堕胎的药?”他盯着杨甯问。
杨甯“嗯”了声。
顾瑞河张了张嘴。
宣王定了辅国将军孙铉之女为宣王的正妃,尚且没有过门,自然没有先把侧妃过门的道理。
从大内筹备宣王的婚事,到成亲,至少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假如一味地等,杨甯的肚子却无法等了。
顾瑞河隐约明白杨甯这么做的道理。
但是……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极容易出事?”顾瑞河艰难地想到了这一句。
杨甯道:“不然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你、有没有告诉过姑母?”
杨甯摇头。
前些日子她不舒服,顾莜见过几次,询问她怎么了。
杨甯只搪塞说天热,吃坏了东西。叫母亲不必担心。
顾莜因为要调度那府里杨仪定亲的事情,便叫她好生在顾家休养。也没说别的。
顾瑞河毕竟是一个男子,实在不便跟杨甯细说这些,何况他也未必能够想的清楚。
“这件事,最好别瞒着姑母。”顾瑞河提议。
“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杨甯低声。
“为什么?”
杨甯心想:为什么?
她也说不准。当发现自己时常作呕,食不知味的时候,她以为只是偶然的身体不适,直到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意外,震惊,羞愧,恍惚……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更加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她想要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意外。
只是终于想起了当初,巡检司当初那个苟七的案子里,一个有了孕的女子想要除胎,是杨佑维给开了方子。
此事外头的人虽不知,但杨甯是杨家的人,自然不可能不晓得。
当时金妩私下里就说过:“我是不赞同打胎的,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只是这个案子里的女人也太可怜了,总不能让那个贼徒死了后还能留个根儿在这世上吧?那不得意死他了?还是除了好。这也幸而是大哥,要是别的野大夫,开的那些猛药,哪管你死活,什么大出血之类的……命都保不住的还有呢。大哥这方子,拿出去人家都不知道是做什么要,还以为是补身子的,真真高明。”
邹其华不愿意说这些:“你可不要出去传扬,这一次是破例,为救人而已。再没有下一回的。”
金妩笑道:“我没事儿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夸夸自家人罢了,唉,遇到了大哥,也是那女人的一点福分了。”
时下,虽然堕胎的事并不多见,至少极少摆到明面上来的。但其实也有不少。
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凶险,再加上那些大夫用药不知轻重,有时候别说小的,连大人都难保生死。总之极其伤身。
故而杨甯想到这件,就让青叶带人,去找到涉案之中的那王娘子,说是杨佑维不想此药方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