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道:“或许那断手、被虐杀的猫,跟国子监失踪的监生,果真是有关联的?”
“我以为那小子在胡言乱语,这么看来,还真有可能误打误撞。”薛放说了这句,又过意不去:“不然我先送你回杨家?又让你忙了一整天。”
杨仪道:“你这会儿送我回去,我怎么能安心?索性一起。”
车厢外,马蹄声车轮声,俞星臣本来听不见里间两人说话,何况他们的声音又不很高。
但隐隐约约,还是有零星几句冒了出来。
很快到了国子监门外,已经有巡检司的人在外把守。
见他们来到,忙上前恭迎。
薛放下地,扶着杨仪下车。
杨仪因为才骑过马,在车内坐着的时候不觉着怎样,一下车,才感觉双腿酸麻,极不适应。
不由俯身又揉了揉腿。
薛放察觉,便安抚道:“第一次都这样,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俞星臣正打旁边走过,猛然听见这句,面色如见鬼怪。
薛放先前有许多故意,偏偏这次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看俞星臣瞪他们,便疑惑道:“怎么了?”
俞巡检望着薛放懵懂的脸色,又看看杨仪,再回想他方才那句话,那被紧紧攥住的心脏才慢慢松开。
巡差跟国子监的陈主簿众人迎上来,请他们入内。
薛放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国子监出了人命,死的人正是今日在荫监班内,和乔小舍一起欺压过艾静纶的叫丁镖的。
此人乃是六品的扬威将军之子,也会几招拳脚功夫。
今天晚上,不知为何竟被发现死在荫监舍外的假山石上。
薛放询问:“这怎么就跟艾静纶有关了?”
陈主簿道:“在丁镖死之前,有人曾看见艾静纶跟丁镖起过冲突,两个人拉拉扯扯。”
薛放拧眉。
杨仪暗暗地握住他的手。
艾静纶暂且被关押在一处空的房间内,有两个巡差跟国子监的人在外看着。
俞星臣本来想叫人将他带到厅内问话,谁知薛放等不及,竟要亲自去看。
薛放是不相信艾静纶会杀人的,可是,全是因为他之前一句话,才让艾静纶起了进国子监查案的念头,如今出了事,薛放自然觉着责任在自己。
不管如何,艾静纶不能有事。
差人见他们都来了,忙开门。
里头,艾静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听见门响,少年抬头,在灯光中看见薛放跟杨仪,顿时跳起来:“十七哥哥!”他冲上前,用力抱住了薛放。
薛放一怔,好歹拍了拍他:“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明白,事情跟你无关的话,谁也冤枉不了你。”
艾静纶松开他,泪汪汪地,又看向杨仪,却有点转悲为喜之意:“姐姐也来了!”
杨仪向他笑笑:“你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俞星臣在两人之后,艾静纶虽然看见了,但不认识。只觉着那人好生体面贵气的面相。
他见了薛放跟杨仪,如同见了家人,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从白天,艾静纶在荫监班内安顿下来后,以乔小舍为首的那些人,时不时地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他,那目光就仿佛是看一只误入了狼群的羊。
艾静纶自打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独自这么冒险行事。
起初的那点血涌过去后,难免有些紧张不安。
可一想到自己答应了薛放一定会查出点什么来,现在再打退堂鼓,以后怎么面对表哥呢。
心中天人交战之时,身后有人轻轻地戳了戳他,把艾静纶吓了一跳。
他回头,却见是一张白净面孔,身后的监生趁着乔小舍等人不曾留意,悄悄地跟艾静纶道:“你能走还是快走吧,别等吃了大亏就来不及了。”
艾静纶道:“你说他们会对我不利?”
后桌之人点点头,艾静纶又忙问道:“那个马缟,是不是也被他们害死了?”
对方一惊:“你怎么还问这个?马缟当然不是……”
刚要说,那边乔小舍回头。后桌那人赶紧低头,假装看书。
艾静纶只得回过身来,却见乔小舍眯起眼睛盯着自己。
他不理会,乔小舍却站起来,走到他身旁问道:“你是扈远侯府的亲戚?薛十七郎的表弟?”
艾静纶惊讶,不动声色道:“那又怎么样。”
乔小舍却转怒为喜,笑道:“哎呀,既然这样,怎么不早说呢?大水冲了龙王庙!”
艾静纶愕然,他身后那人也露出诧异之色。
“谁跟你大水冲了龙王庙?”艾静纶疑惑。
乔小舍笑道:“好兄弟,你难道不知道,扈远侯府跟我们府里也是有交往的,至于薛十七郎,他倒是个能人!我也是佩服的,你既然是他的表弟,我岂会为难你?”
艾静纶很想告诉他别沾十七,他不配。
可转念一想,何必跟对方把关系搞的很僵呢?如果假意示好、兴许还能接近他们,也许还会便于他查明真相。
于是艾静纶假意道:“原来是这样,我也是才知道。”
乔小舍抱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那以后咱们也都是一路的了,不用再分彼此。之前……就当作是不打不相识,兄弟可别记恨我?”
艾静纶忍着心头不适道:“哪里。我也是一时冲动而已。说了些奇怪的话,哥哥别在意。”
两人竟称兄道弟起来,艾静纶身后那人皱起了眉头。
乔小舍却看见了,眼神一利:“谭珣,你有话要说?”
谭珣低头。
这日傍晚,乔小舍竟拉着艾静纶,跟他们那一伙人一起吃了晚饭。
除了那个叫丁镖的外,还有一个小眼睛爱说话的,叫做陈少戒,身材高挑的不太爱笑的,叫做欧逾,另外一个偏瘦的叫黄鹰杰,这几个无一例外都是官宦之后。
艾静纶几次想当面询问马缟的事情,又觉着不是时候,反会惹他们生疑。
只虚与委蛇跟他们吃过了饭,丁镖主动要求带他去卧房。
往卧房走的路上,丁镖笑道:“小艾,你之前嚷嚷小乔是杀人凶手,可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竟主动提起。但艾静纶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哪里肯透露,便道:“我只是给激的,一时头脑发昏胡说罢了。”
丁镖打量着他,啧啧道:“那可惜了。”
艾静纶问为何可惜,丁镖道:“其实,关于马缟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点内幕……不过谁叫乔小舍他们家势力大,我委实得罪不起,就只能假意顺从罢了。”
艾静纶心头一震,忙问:“你知道什么?”
丁镖笑道:“想我告诉你也容易……”他转头看看:“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待会儿等大家都睡了,你……我细细地跟你说。这件事要戳出去,那乔小舍死定了!”
艾静纶心中惦记此事,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歇下,他听着外头响动,悄悄地披衣出门,按照跟丁镖的约定,往院子外假山石洞旁而去。
眼见快到了,迎面却有个身影一闪。
艾静纶认出是丁镖,忙抓住他:“我在这里!”
丁镖用力一挣,竟将他推开,自己拔腿就跑。
艾静纶被推了个筋斗,以为他没认出自己来,竟叫道:“喂!是我!你跑什么?”
叫了几声,却惊动了院子里巡夜的:“谁在那里?”
艾静纶吓了一跳,赶忙拔腿往回跑,刚跑到院门口,就听到有敲锣的声音。
是他们发现了丁镖的尸首。
最离奇的是,丁镖竟然是赤/身裸/体的,而且下身血肉模糊。
凑近了看才发现,其命根竟是被什么割去了似的,不翼而飞。
艾静纶把经过告诉了薛放跟杨仪。
“我都不知他怎么就死了,”艾静纶茫然:“但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此刻俞星臣听见外间有动静,回头,却见月门口是豆子跑了进来。
俞星臣不以为意,正欲转身,却一愕。
原来从豆子身后,探头探脑地跑出一只毛色浅黄的狗子,比豆子要小一些,正跟着豆子蹦来蹦去。
作者有话说:
轻轻地么么哒~
kikiathena 1个;


第345章 一只加更君
◎致命伤处,俞家长兄◎
俞星臣诧异地望着那两只狗子。
豆子见两个主人都在屋里,没发现自己,便向着俞星臣先摇了摇尾巴。
然后狗子回头,打量那只小黄狗。
黄狗似乎知道了它的意思,便慢慢地靠近过来,也站在了俞星臣面前。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俞星臣身上的气味,又摇起尾巴,乌亮的圆眼睛盯着俞星臣。
俞星臣垂眸看着两只狗,他从来对这种猫儿狗儿毫无兴趣,甚至是敬而远之。
但是此刻,他竟仿佛从豆子跟黄狗的眼神中看出了它们的意图。
豆子在把这黄狗“介绍”给它,就像是人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迫不及待带来给“家长”或者“旧友”过目。
灵枢在旁边,本来想把这黄狗赶走,可是见俞星臣并没有此意。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两人急匆匆赶来,其中一个是元学正,另一个却是苏博士,两人也是听说出事,才忙赶来。
一抬头看见俞星臣站在台阶上,毕竟是京内的“名人”,元学正跟苏博士自然认得,两人上前行礼。
苏博士跟元学正进门的时候,那黄狗就在俞星臣身旁,看到他们来了,竟跑到他们两个跟前。
“这里怎么会有狗?”苏博士惊讶地看着豆子又看着黄狗:“这只……似乎有些眼熟……”
元学正道:“应该是哪里跑来的?瞧着有些脏。如今有正事,还是叫人都赶出去吧。”
豆子仿佛听懂了似的,汪汪吼叫两声抗议。
苏博士往元学正身后躲了躲:“它难道是要咬人?”
俞星臣道:“两位勿惊,这只黑狗是杨侍医所养。”
元学正道:“既然是杨太医的爱宠,倒也罢了。”
此时陈主簿正走了出来,听了半句话。
他顾不上理会这些,只低低对苏博士道:“你推介来的这位艾静纶,惹了事了,且看看如何料理。”
苏博士正慌张,陈主簿又小声道:“不过,那薛家小侯爷跟杨侍医一起来了,也许他们会想法儿。”
正杨仪从屋内走了出来,先见到四个人站在面前,微怔。
忽地又看到豆子带了一只黄犬,错愕:“这只狗儿哪里来的?”
灵枢道:“仪姑娘,方才豆子从外带回来的。看着有些脏……大概是无主的。”
杨仪正打量,那黄狗在几个人之间钻来钻去,最后竟然站在了俞星臣身旁,向着俞星臣汪汪地叫了两声。
大家都诧异。陈主簿笑道:“这只黄犬好像很亲近俞大人。”
苏博士踌躇道:“既然是无主的,要不还是赶出去吧。”
俞星臣本心不在焉,听两人这样说,不由又看了眼那黄狗。
他不太爱亲近这些狗子,之所以对豆子有些不同,那也是因为是杨仪养着的。
而且豆子也确实灵性。
皱皱眉,抬头的瞬间,俞星臣却忽地发现杨仪讶异的眼神,好像不太明白陈主簿所说那“亲近”二字是何意。
俞星臣心中一动,道:“看它并无伤人之意,先不必驱赶。”
这会儿薛放带了艾静纶从房内走了出来,走到俞星臣面前道:“今晚上的事显然并非是静纶所为,把他关在这里毫无道理。我要带他走,你觉着如何?”
这会儿扈远侯府还没听说消息,等听见的时候,又要一番闹腾。
薛放想赶在一切传出去之前先把艾静纶送回去。
俞星臣迟疑,旁边元学正听见:“小侯爷,这样恐怕不妥,当时丁镖遇害之时,只有艾静纶在场,何况白天两人还曾起过冲突……这么擅自离开的话……”
薛放转头道:“要是真的有人看见他动手杀人,就把人留下。若是没有,他就只是个人证而已。我带他回府,他也逃不了,要问话或者如何,只管去传,怕什么?”
元学正看向陈主簿跟苏博士。
苏博士自然不会插嘴,陈主簿却看向俞星臣:“这……俞巡检的意思呢?”
俞星臣道:“我……”
才说了一个字,身前的小黄狗转头,向着院门外吠叫了声。
这会儿众人也都听见了齐刷刷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只不知来的是何人。
陈主簿跟苏博士往门边走了两步,借着灯笼光看到来人,都忙肃然:“是俞监丞!”
薛放跟杨仪听了这句,还没什么反应。
倒是俞星臣忙也走前了一步。
杨仪看到俞星臣如此,才想起来,便悄悄地对薛放道:“这俞监丞,应该就是俞尚书的长子……”
俞鼐的长子俞太息,是国子监从六品司丞,为人端方正直,博学多才,只是稍微地有些性子迂直。
而此刻俞太息并非一人前来,跟他同时而来的还有丁镖的家人。
原来丁镖之父扬威将军如今在城外带兵试训,还不知消息,其家人得到通知,便派了一名管事前来查看端地。
俞太息才进院子,陈主簿三人行礼。
另一侧,俞星臣也拱手道:“兄长。”
“哦,”俞太息转头看到俞星臣,正色道:“俞巡检正在办差,就公事公办,不必称兄论弟。”
俞星臣垂首:“是。监丞。”已经立即改了口。
陈主簿此刻道:“监丞怎么就来了?”
俞太息今日已经回了府,国子监这里派人去告知,才又匆匆返回。
“发生如此大事,我岂能安坐?”俞太息扫了眼前方众人,目光在薛放,杨仪,以及艾静纶身上扫过,“他们又是何人。”
陈主簿忙给他介绍。俞太息回头问俞星臣:“巡检,敢问小侯爷是巡检司派来办案的,还是私人前来?”
俞星臣如此伶牙俐齿,竟给他问的一怔。
先前他本来是自己一人前来,只是路上遇到薛放跟杨仪,这才身不由己多说了两句。
此事原本是他自己有纰漏在先,——毕竟薛放因伤歇息在家,他却许了薛放过来,本是于理不合。
薛放倒是明白了俞太息的意思:“俞监丞就当我是家属罢了。您有什么话只管说。”
俞太息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道:“这是丁镖府里派来的,也是家属。”
那管事哭唧唧道:“我们将军如今不在府里,出了这种大事,府里的太太已经吓死过去,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擦了擦泪,道:“我们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害死了的?俞巡检,监丞,求你们做主啊!”
俞太息看了看薛放,又看向俞星臣:“俞巡检,要如何料理,你且看着办。”
薛放望着俞太息冷淡肃然的脸色,低声对杨仪道:“奇怪,这个人一冒出来,我看俞星臣都觉着顺眼了。”
这时侯俞星臣对着俞太息一点头,对丁家管事道:“勿要着急,事情已经发生,好生料理就是了。公子的尸首收在了房中,且先去认一认尸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