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佯怒去质问霜尺,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无事生非”。
谁知霜尺竟猛然攥住了他的领口,把他拉到跟前。
那时候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他嗅到女人身上陌生的气息,却很……好闻。
顾瑞河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这样亲近过,就如杨甯跟那些下属所说,他是顾家里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简直跟顾瑞湖是两个极端。
而更让顾瑞河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他的眼睛里更加离不了那个女人、那个明明最不堪的娼女!
甚至一闭上眼睛,心里出现的都是她的眉眼,要么是怒斥,要么是揪住他的衣领贴上来,种种。
只是在他的梦境中,霜尺那带怒的一拽,靠近,并不是要骂他,而是……
他凭空想象出一些没有的场景,却无法自控。
顾朝宗要解决霜尺,顾瑞河明白父亲的心意。
他从来不愿意插手这些脏事,但这一次他主动揽下了这差事。
为了让事情办的顺利,他不惜跟俞星臣私下交了底。
因为他知道俞巡检极精明,自己贸然行事,万一给俞星臣看破了,反而又节外生枝。
把霜尺劫了回去后……顾瑞河面对一个难题。
他没法跟霜尺解释说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何况当时他自个心里都朦朦胧胧。
只是不想她死,想要她活着。
想……天天都见到她。
这些话,大公子是说不出口的。
他只是强硬不由分说地把她安置在那个院子里,叫人好生伺候,并不许任何人为难她。
却偏偏没说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起初霜尺以为他是想要用尽手段折磨自己,便事事跟顾瑞河对着干,甚至想要找机会逃走。
谁知过了一段时日,霜尺发现,顾瑞河虽然时常对自己冷言冷语,甚至嘴上说不会饶了她之类,但从不曾对她真的动手过。
唯一动手的那次,是她上前调笑,被他恼羞成怒推了一把。
那一推靠近她胸前的伤。
而在那一刹那,他的眼中透出真切的后悔,似乎担心真的推伤了她。
霜尺曾在风月场内打滚,自然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渐渐地她发现,顾瑞河确实并没有想要为难她的意思。
比如伺候自己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极和气,若不是顾瑞河特意交代,他们岂会如此。
比如吃穿用度等等,比当初她“自立门户”之时更好上数倍。
最重要的,那顾瑞河那看似冷淡的壳子底下,却有藏不住的、偶尔会浮出水面的关心。
而从青年时不时盯着自己发怔的目光、以及那被自己发现后仓促回避的神情,霜尺看出他的心意。
不过,霜尺可没有那么单纯。
在察觉顾瑞河对自己的心思后,她反而更讨厌他,觉着他不过是外面正经而内心下作的好色之徒。
原来……如此费尽心思“救出”自己,竟是为了贪图她的身子。
男人都不过如此,像是闻北蓟那样对于女色纯属好奇、没什么兴趣的,才是异类。
不过,霜尺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的那点私心打算,成了改变两个人关系的契机。
小厮抓了药回来,煎了给霜尺服用。
杨仪又给霜尺针灸了一番,到了子时左右,高热逐渐退了下去。
霜尺的脸色重新安详了下来。
薛放耐不住,说道:“叫他们看着,你先睡会儿。今儿忙了一整天,再不睡可熬不住。”
顾瑞河忙道:“有干净的东屋,杨侍医歇会儿吧,横竖就劳烦您,今晚上千万别走。”
杨仪道:“这是自然。不必担心。”她迈步要走,又止步,从搭帕里找出两颗丸药:“大公子身上的伤也没来得及料理吧,倒是不可轻视,这两颗黎洞丸是去瘀生新的,又能止痛调气,你先服了吧,免得血气阻滞不利于体。”
顾瑞河双手接过来:“多谢。”
“有什么事可叫我。”杨仪又吩咐。
说完后她看了看薛放:“你来。”两人进了东屋。
杨仪确实累了,走到床边上,挨着床,刚要倒下,又招呼薛放:“这里只一张床,你也……”
薛放才挨到她身旁,杨仪立即靠过来。
她嘴里喃喃:“咱们一起睡,只是……你可别胡……”
话没有说完,杨仪已经合了眼皮。
她靠在薛放肩头,竟是昏睡过去。
薛放本来想给她倒一杯水喝,见状只得作罢。
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自己换了个姿势,一举一动,尽量放轻。
可他一只手动,到底不便。
薛放看看杨仪,又看看自己吊着的右手,犹豫半晌,终于将系在颈间的布带解开。
右手臂一沉,薛放深深呼吸,试着运动……五指随着他的心意,慢慢地有要张开之意。
薛放一笑。
其实从海州往回的路上,那夜他纠缠杨仪、情动至极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手臂的异样,不过他没有声张。
毕竟被她关怀备至的感觉实在太叫他受用,何况这手虽说能动,可也不能任意而为,倒先不用张扬。
所以薛放不说,只暗中自己时不时地试着活动,他想要悄悄地恢复过来后,再给杨仪一个惊喜。
之前杨仪问他在家里吃饭是谁喂,除了她,他哪里肯让别的人这么做?
要么是用左手,要么是试着用右臂,只是右手到底还不能利索,只勉强抬一会儿就累的麻了。
他心里有数,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慢慢恢复而已。
此刻,薛放撤了布带,试着用双手绕过杨仪,缓缓把她环抱入怀中。
他不敢倒下,怕自己力有不逮,万一弄巧成拙惊醒了她呢。
杨仪本就是个浅眠的人,此刻闭眼就睡,只不过是因为过于劳神,身体撑不住了才如此。
若又惊动反而不妙,倒不如就这么坐着让她多睡会儿。
薛放抱了一会儿,看她再自己怀中恬静的睡容,忽地想到杨仪之前摸自己的肚子问吃饱没有。
当时他的反应有点怪,可并没有说。
因为他突然想起久违的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生母还在的时候,在他极小之时,因也担心他有没有吃饱,曾经就这么半是戏谑地摸摸他的小肚子,想看看小肚子鼓不鼓。
他几乎把这件事都淡忘了……
直到今晚上,有一个女子,做了同样的动作。
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又成了当年那个弱小的孩子,被人那么全心全意的关怀疼爱着。
眼圈微微红,薛放细看杨仪朦胧的眉眼,他没法按捺心里的爱意,忍不住垂首,在她鬓边轻轻地亲了一下,别的地方他却不敢动。
他把身子靠在床壁上,让她靠在怀中,更舒服些。
也许这种相依相偎的感觉太好了……薛放竟也这么睡着了。
他仿佛又做了一个梦,只是跟上次的求而不得不同,这次,那远在天边、似乎隔着沟壑的人,他终于千山万水、锲而不舍地追上了。
“杨仪……”他欢喜的叫她的名字。
那女子回头,向着他笑。他跑到跟前,伸手拉她,她也伸出手来,同他十指相握。
薛放心潮澎湃:“姐姐!”
杨仪走近他,笑吟吟地望着:“十七,你能动了?”
“啊……”薛放答应着,又疑惑:“什么能动了?”
低头,他看见自己的手跟她的十指扣在一起,紧紧地,一辈子不会分开似的。
“十七……”耳畔传来她的低声。
薛放猛然一抖,整个人醒了过来。
而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对上杨仪凝视的眸子,明眸之中透着几分惊喜。
十七郎顺着她的目光垂眸,看见自己跟她紧紧扣在一起的右手。
作者有话说:
17:糟糕被发现了!还是假装睡迷糊了吧!
11:你这个小子真的是……


第305章 二更君报到
◎予取予求,奖励一吻◎
杨仪虽然累的很,但也不过是睡了一个时辰,慢慢地就有苏醒之意。
起先她自然不记得人在何处,脑筋转动,才依稀记起来。
杨仪惦记着霜尺的情形,便想起身去瞧瞧。
可才要动,却觉着有什么勒着自己。
她突然又想起昨夜自己睡着的时候,是靠在薛放身上的……
一想到这个,整个人猛地清醒了许多。
杨仪没有立刻着急起身,而是定睛看向身上。
她发现自己是被人环抱在怀中的,怪不得身上暖暖的甚是舒服。
笑意在瞬间自唇角绽放,杨仪垂眸望着围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臂……头一次,在醒来的时候,她觉着竟是这样的愉悦。
刚想要悄悄地回身看看薛放……忽然察觉什么不对。
杨仪愣了愣,却一时想不明白。
直到目光落在薛放扣在一起的手上。
她猛然震动,赶紧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定睛再瞧,并没有看错。
杨仪的心嗵嗵乱跳,睡前薛放还是吊着手臂的,此刻怎么……难不成是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儿,才放开的?
瞬间有一些负疚感涌上心头。
杨仪看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探过去,握住。
本是想将握一握,再将它悄悄地挪开。
谁知就在手指相碰的瞬间,薛放的手自发动了起来,竟是不由分说,扣住了她的。
他的动作不算快,至少比他没受伤之前要慢的多,但很坚定,很准确。
杨仪望着那缓缓扣在一起的十指,脊背上一阵麻酥酥地。
这些日子她悬着心而不敢提,虽然对侯爷许下一定会好的话,心里却暗藏忐忑。
直到此时,好些怀疑、惴惴,突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阴云散开的欢悦跟欣慰。
此时此刻,被唤醒的薛放,盯着自己那“过于灵活自主”的手,又看看杨仪。
他在杨仪的眸子里看到了情难自已的欢喜。
咽了口唾液,薛放道:“啊……对啊,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仪一点儿都没有怀疑。
他心虚的结巴,反而被她看做也是惊喜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
“我也不知道,我才一碰,就……”她感觉到薛放跟自己交握的那只手极有力,若不是知道他的伤情,简直以为是完好无损:“十七,你再动一动,试试看。”
她生怕是“昙花一现”,所以才赶紧把他叫醒,到底要趁热打铁。
薛放望着她热切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地把手松开,又怕做的太过流利被她看出来:“这样?”
杨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手,像是看见了稀世之宝:“能、能抬起来吗?”
薛放微微抬臂,幸而他这样做确实还有些难度,只稍微一抬就放下了。
杨仪就仿佛接着一个摇摇欲坠将要掉下来的宝贝,忙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手肘:“这已经很好……你觉着如何?”
薛放故意感觉了一下,摇头:“倒也没有怎样……”
杨仪忙又撩他的衣袖:“我看看伤口有没有妨碍。”
中衣的袖口要掀起来是有些难的,杨仪道:“你别动。”
她自己起身,解开薛放的衣带,将上衫跟中衣一并褪到臂弯里,从他身上伤处看到他手臂上,见伤口完好,一时大大松了口气。
心里的喜欢像是一汪泉眼,汩汩地冒出了清澈的甘泉。
杨仪捧着薛放的脸,不由分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十七真厉害。”
薛放的喉头一动:“是、是吗?”
杨仪无法形容心头狂喜:“你知道……这般伤势换了常人,至少得几个月才能动呢。不过也不能大意,”她又赶紧让自己收敛情绪,叮嘱他道:“还是不能剧烈乱动,现在筋脉应该都在恢复愈合的时候,最为要紧,知道吗?”
“唔……”薛放心不在焉地回答。
此刻他衣衫半敞,靠在床壁上。
杨仪却半跪在床沿,倾身对着他。
偏偏她还是这般热切期盼的眼神,还刚亲过自己。
这场景、很难不让他多想一点什么。
“既然我这样厉害,你只亲我额头,是不是……”薛放咂了咂嘴,抬眸望着杨仪。
杨仪微怔,继而会意。
她被喜悦催动,慷慨大方地,重新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落。
薛放的身体立刻弹动了一下。
杨仪忙道:“别动。不许乱动。”
薛放的手几乎就搂到她身上了,被她一句制止,勉强又落下。
杨仪见他乖乖地,这才细看向他眉眼,目光又落向他的唇。
薛放的唇色从来都很足的,只是这次大伤元气,又失血过甚,之前从海州回来路上,嘴唇都是灰白的,令人心疼。
这两日补血补气的药膳、汤药轮番上场,加上他自己也常常运功调息,才逐渐恢复了几分。
只是尚未完全恢复如初,故而唇色竟是一点清清淡淡的轻红。
杨仪认认真真打量了会儿,低头向着他的唇上吻落。
滋味,微微甜。
这次,完全是她的主动。
薛放倒是很乖,也许他把杨仪那句“别动”,不仅仅理解为手脚肢体,而是……什么都不能动。
可对于十七郎来说,这也是全新的一种体验。
被品尝,被擭住,被试图探寻,又浅尝辄止。
就仿佛予取予求的那个人,变成了杨仪。
倘若不是外间的响动惊醒了杨仪,只怕事情又要变得无法收拾了。
杨仪忙整理了衣物,又赶紧把薛放的衣衫一把拉起。
他就那么凌凌乱乱、慵懒缓缓半躺在那里,依稀还能瞧见半掩的衣衫底下,若隐若现的腰线、腹肌。
少年又是面色微红,眼波轻转、有点迷迷糊糊的神态。
好像才被怎样过似的。
杨仪竟难得不太敢看他:“我去看看怎么了,你……你可以再睡会儿。”
薛放从鼻子里轻哼了出来,带些鼻音的那一声,听着扣人心弦。
杨仪清清嗓子,赶紧出门。
身后薛放叹了声,悠悠然道:“我算是懂了为什么有些女子说男人薄幸……这‘薄幸’二字,我可是才明白,原来是轻薄了人之后……扭头就走啊。”
他显然是在故意曲解。
杨仪觉着自己假装没听见就好。
出了门,杨仪又低头看看身上,发现肩头有些许褶皱,赶忙抚了抚。
里屋,顾瑞河守了霜尺大半宿,他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神情里掩不住的倦怠。
杨仪进内先查看霜尺的情形,还算稳定。
顾瑞河道:“杨侍医,我有个不情之请,今日能不能再烦你多照看她一日?”
杨仪今日本是要去太医院的,可看霜尺的情况,万一再有个反复……自己在宫内,倒不好说。
于是道:“我尽量安排。”
眼见天明,薛放出门,问杨仪怎么打算。
杨仪道:“你让人去告诉二哥哥,让他派人进宫,给我告个假。”
薛放道:“你啊,就该像是那天上的仙女,吹口气,能出几个分/身化影的才好,那恐怕才够你忙的呢。”
杨仪抿嘴一笑:“你也先回去吧,别跟我耽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