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不安的直觉。
“大人!”灵枢意识到不对头,上前一步紧靠着俞星臣:“是、是有人……怎么可能!”
这个藏身之所,原本无人知晓。
如今却有人在周围监视,那只有一个解释,是之前他在回来的时候,还是给人盯上了!
然而灵枢自觉已经非常警惕,明明一刻钟就能回来,他饶了多少路,就是为了避免被人缀上。
但居然……
灵枢心中大为后悔,极度愧疚。
俞星臣却淡淡道:“莫慌,他们现在拿不准咱们是怎样,所以还没动手。”
他不会武功,却更泰然自若,如无事闲逛般,甚至在一处泥娃娃的摊子前逗留片刻。
那对儿金童玉女的泥人儿捏的惟妙惟肖,眉开眼笑,憨态可掬。
俞星臣被吸引,拿起来看了又看,他这般举止本只是打掩护,可越看越竟喜欢上,便掏出了几个钱,买了这对儿小孩儿。
将这对儿娃娃捧在手心,俞星臣笑对灵枢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有人盯着咱们的?”
灵枢自己都没发现,又怎会知晓:“大人……是我大意了。”
俞星臣道:“昨夜你说的对,这幕后之人超乎了我跟陈十九郎的预计,若说大意,也是我们两个大意。”
他说话间,把手中的男娃娃举高了,说道:“你看前方那个女子。”
好像是个早起买菜的妇人,挽着个篮子,边走边四处张望。
灵枢警觉,以为他是说那人是个刺客,但看了又看,并无什么不妥。
“大人何意?”
俞星臣叹道:“不是叫你看她,是叫你看她在看什么。”
灵枢一震,复留神,却见那妇人东张西望中,不时回头向身后某处打量。
俞星臣淡淡道:“她自然是发现了异常之人,才会面露那种表情。我不知刺客在何处,但偏偏是这些普通人,却能给我们一一指出来。”
两人就这么闲逛似的,一路走,一路到了巡检司。
巡检司的士兵猛地看到是俞星臣,大惊失色,以为见了鬼。俞星臣淡淡道:“去禀告林旅帅,我有要事。对了,把贾知县也请来。”
他说着便迈步向内,还不到正厅,里头林枫飞跑而出,一眼看到俞星臣,脸色也大不妙:“俞、俞巡检?!你不是已经……”
俞星臣一笑:“让林旅帅受惊了,俞某大难不死,有事相商。”
林枫目瞪口呆,忐忑不安请了他进厅内,不多时贾知县也来到,更是意外。
俞星臣示意两人落座,看向林枫:“林旅帅,昨夜马渠提出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枫汗毛倒竖,猛地站了起来:“俞巡检……”
俞星臣轻描淡写道:“你是想跟宵小不法之徒同流合污到底,还是要弃暗投明?毕竟你如今只是贪污受贿之罪,罪不至死。大家同为巡检司手足,我还是想拉你一把的。”
林旅帅定定地看着俞星臣,贾知县懵懂:“什、什么?俞巡检是何意?”
俞星臣不理他,只望着林枫:“林大人,选什么路,只在你一念之间,之前走错了不要紧,悬崖勒马的机会给了你,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幡然醒悟,在你。”
他这么淡定,就仿佛一声令下,门外便会涌进来千军万马,雷厉风行地将林枫拿下。
林枫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俞巡检!我……我是先前被那马渠等人拉下水,他们百般要挟,求大人饶恕!”
贾知县也惊的坐不住,战战兢兢起身。
俞星臣瞥着林枫:“看样子林大人还是有救的。既然这样,你且请起。”
林旅帅道谢起身。
俞星臣道:“巡检司多少人?”
林旅帅回答:“此刻可调用的有二百余人。”
俞星臣道:“都调来,本官有用。”
林枫不疑有他,急忙吩咐调人。
俞星臣看向贾知县:“县衙多少人马。”
贾知县早被他的气势压倒,道:“回、回大人,先有衙役亦有百余人等。”
俞星臣道:“调来。”
吩咐调人,俞星臣又命将王保长押来。
王保长似乎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望着俞星臣,透出几分有恃无恐的轻蔑之态。
俞星臣见状便知道不会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那就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很快,巡检司的士兵跟县衙的差役都赶来巡检司,在门口列队。
俞星臣起身带了灵枢往外,林枫跟贾知县一左一右随行,出了大门,俞星臣道:“陈十九郎传信,海州方面有大变故,我要即刻调这些人前往。林旅帅随行吧。”
林枫不疑有他,领命上马。俞星臣则上了马车,诸多士兵簇拥着出城,向着海州方向而行。
沁州从没有过这样浩浩荡荡的场面,引得许多百姓观望,顺利出城,过灌河口的时候,队伍突然停了不动。
俞星臣人在车内,心知不妙,掀开车帘,见林旅帅打马而来。
目光相对,林枫愧疚道:“俞大人,请恕我……得罪了。”
俞星臣双眸眯起:“这么说,林旅帅是出尔反尔,不想回头了。”
林枫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不是我不想回头,是已经回不了头,他们……挟持了我的家人。俞大人,我就算罪该万死,但……罪不及妻儿。”
俞星臣道:“你有胆子在这里对我动手,可想好日后怎么交代了。”
林枫闭了闭双眼:“反正昨日俞大人已经身故。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俞星臣冷笑道:“堂堂的朝廷命官,竟堕落到如此地步。既然你图穷匕见,那我也只好……”
他顿了顿,唤道:“灵枢。”
林枫以为他是想叫灵枢殊死相抗,谁知灵枢并没有靠前。
原来从出城之时,王保长的囚车就在俞星臣马车之后,灵枢便跟在马车尾,此刻听俞星臣出声,灵枢手起刀落。
那原本还满脸得意之色的王保长一惊,颈间鲜血狂喷,脸上的笑迅速凝固。
林枫回头见了,气急败坏:“俞巡检!”
俞星臣淡淡道:“那些人费尽心思想保住此人,必有缘故,我就算不能自保,也要先杀了他!如何,你没丽嘉法儿交差了么?”
就在这时,灵枢急叫道:“大人!”
说话间,他飞身而起。
人群中跃起两人,都是巡检司士兵的打扮,但显然他们并非寻常兵士。
电光火石间,灵枢已经跟他们对了数招。
这些人的剑法竟是出人意料的诡异,并不属于哪一种门派套路,反而透着几分邪意。
连灵枢这般的高手都有些抵挡不住,初次对上,几乎吃了亏。
只听刷刷数声,衣衫已经被那怪异的斜剑划破,若不是灵枢身法敏捷,恐怕就要伤在这怪剑之下!
林旅帅脸色惨然,他手下那些士兵们看的莫名,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副将过来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反应快些,叫道:“有刺客,保护俞……”
话未说完,那跟灵枢对战的士兵手中刀光一挥。
副将身形一晃,颓然低头,人已从马背上栽倒!
众士兵见状轰然大乱。
林枫仿佛被吓呆了,不知所措。
俞星臣猝不及防把那惨状看了个正着,眼前一黑。
他咬了咬舌尖,反而从车内现身。
“区区一个地方保长,怎能请动如此高手,”俞星臣临危不乱,三寸不烂之舌比可以比肩最厉害的招式,扬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图谋,是想……在沁州、或者是海州……”
他故意的说的很慢,就是为看那两个假士兵、真刺客的反应。
果然,就在他提到“图谋”以及“沁州”的时候,其中一人的攻势突然缓了下来,似乎想听俞星臣在说什么。
灵枢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刀光如电,逼得那人步步后退。
那刺客的同伴见状,怒喝了声:“混账!留神,不要中他的计!”
又回头对林旅帅道:“你还不动手杀了他,难道要等你夫人跟儿子的头送到跟前吗?”
林枫浑身颤抖,手压着刀柄,哆哆嗦嗦,终于抽了出来!
俞星臣还不怎么慌张,灵枢却受不了,一个恍神竟吃了一刀,肩头顿时鲜血淋漓。
灵枢忍痛把右手刀转到左手:“大人!”
俞星臣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生死攸关,他的脸色反而更淡漠了几分,冷笑道:“你们处心积虑地想杀我,无妨,就算我死,巡检司自然会派更厉害的人来……到那时候你们想要杀人灭口,就是痴心妄想。而你们的图谋也注定破灭,绝对无法达成。”
他超然镇定的态度以及笃然的口吻成功地激怒了两个刺客。
也让林旅帅的手更加抖了,那刀已经举起,却迟迟地无法落下。
“果然不愧是俞家最值得期待的子弟……之前我们被你的‘空城计’蒙蔽,现在,绝不会再中你的激将法,”其中一个刺客停手,横刀在胸:“既然你的嘴如此之硬,那我唯有让你死的格外痛苦些,用以表达我的敬意。”
他的话说的文绉绉地,俞星臣却觉着有人拿着带刺的棍儿在戳自己的耳朵,总觉着哪里生硬难听。
俞星臣皱眉沉吟。
灵枢听对方大放厥词,反而激发一股血气:“我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动大人一根手指。”
就在这人仰马翻一团混战之时,前方官道上有数匹马疾驰而来。
为首那人远远抛开众人,微微弓起的身形好似游龙惊鸿,在马背上起伏自如。
他来的极快,奔雷般的马蹄声也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俞星臣本心无旁骛,直到瞥见那道影子。
一刹那,他把近在咫尺的危险都给忽略了。
尘土飞扬之中,有个声音朗朗大笑:“就知道俞大人不会这么容易死。”
正在对敌的灵枢也听见了,他浑身一颤:“十七爷!”
话音未落,“刷刷”两声,那本来压制灵枢的刺客陡然后退,肩头却仍是被锋利箭簇擦伤,一阵剧痛。
与此同时,本逼近俞星臣的那刺客也纵身掠起,堪堪避开了那夺命的第三箭。
两个刺客惊愕转头,以他们的功力,寻常的弓箭本来是近不了身的。可他们竟然差点儿没避开这三支连环箭。
烟尘飘荡中,一道矫健的身影陡然闪现,马背上的少年手中摁着弓,好整以暇地闯入战团。
薛放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戏谑般对俞星臣道:“不过,我现在在这儿了,你可以当场死给我看,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明明说着世上最刻薄的言语,却笑的明眸皓齿,就好像满天阴云里倾泻而出的烈阳。
俞星臣捏了捏袖子里那一对泥人儿,听见自己心头一声幽幽叹息。
不知道是安心,生气……亦或者是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说:
17:我来的不巧了
19:嗯,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11:两个问题儿童
黑鱼:是的,只有我最正常~~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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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加更一只君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十七爷……”
其中一名刺客想起方才灵枢脱口而出的话,他横刀盯着薛放:“你是……扈远侯府的小侯爷,薛十七郎?”
薛放握着弓,有点意外。
他笑对俞星臣道:“姓俞的,看样子我还挺有名,连这两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都知道老子!”
俞星臣默默地望着他,方才口灿莲花的嘴,突然失语了。
薛放哼了声,却又瞥向那两人:“动手啊,怎么都愣住了?告诉你们,我可不喜欢这姓俞的,最是道貌岸然惹人厌,你们若杀了他,倒是替我做了一件好事。”他嘿嘿笑了两声。
其实就在方才薛放说话的时候,这两个刺客彼此对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心意相通。
在看到薛放杀了进来之时,立刻明白当下该做什么。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招,薛放偏偏催他们“动手”。
两人一惊,不知道是薛放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还是这少年只是随口无心的话。
但就这么迟疑间,灵枢早闪回到了俞星臣身旁,牢牢地将他挡住了。
两名刺客暗暗恼恨。
原来方才他们见势不妙,本想分头行事,——俞星臣跟薛放两个人,只要能杀掉其中一个,就行。
而这两人之中,最容易得手的自然是俞星臣。
谁知薛放一句“动手”,让他们刹那犹豫,失了先机。
薛放看出他们面上的恼色,俯身笑道:“跟我客气是不是?你们要不动手,我可要动了。”
两人恼惊之下,顿时齐声一喝,竟双双向着薛放扑了过来!
他们只能改变策略——与其分头行事,毫无胜券,倒不如合力一击,除掉一个!
而就在刺客身形方动,薛放人已经自马背上跃起。
胯/下马儿非常机智,尥蹶子扭头就跑。
薛放人在空中,扬手拨动弓弦:“砰砰!”
两个刺客大惊失色,他的弓上明明没有带箭,这是什么意思?
但虽然觉着薛放的举动太不可思议,刺客想到方才他三箭之威,竟不敢小觑,竟是慌忙后退,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他们顾不得袭向薛放,而只是横刀自保,不知十七郎会弄出什么花招。
谁知弓弦拨动之后,薛放大笑:“曾经老黄忠放空箭吓退关羽,今日我不过是小小地学了学,不料也有奇效。”
他双足落地,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哈哈大笑起来。
俞星臣原本也以为他放空箭是大有深意,如今见状,微窘。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薛放了,没想到……
仍旧是低估了薛十七郎的顽劣跟大胆妄为。
刺客们也才知道这少年原来竟只是逗他们玩玩儿,顿时脸色铁青,再也按捺不住怒意!
两人齐齐跺脚,横刀冲上。
两把刀一上一下,凌厉凛冽地向着薛放冲去,仿佛要将薛放立刻斩成三截。
灵枢脚步挪动,连俞星臣都由不得屏住了呼吸。
薛放双臂一振,纵身跃起,好似龙行九天,脚尖在第二把刀上轻轻一踩,那刀向下倾斜,跟对面刺客的刀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叮”地一声。
与此同时,屠竹在旁边道:“十七爷,刀!”
原来薛放除了一把弓外,并没有带兵器,屠竹跟老关几人赶来,便拔出老关的腰刀,当空扔给他。
那矮胖些的刺客见状,即刻抢先冲了过去,奋力一挥,竟将那腰刀击退。
他的同伴却趁机闪电般袭向薛放。
原来他们知道这少年的武功非同一般,若是再给他得了兵器,自然是如虎添翼,倒要赶在他有了兵器之前先将人击倒。
屠竹众人暗暗着急。
薛放却不以为意,笑道:“狗崽子,这么怕你爷爷拿了兵器吗?老子今日不用刀兵,也一样能降服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