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是个懂事我知道,”顾家老太太不由分说地,又喝道:“叫荣儿进来,还等什么!”
门外的顾荣儿早就听见里头传她了,顾朝宗之妻诧异:“为什么又叫你?”
顾荣儿苦笑:“只怕是妹妹说了我的不是呢。”
说完迈步进门,见老太太果真满脸怒容,喝问道:“你还不跪下!你快说明白,为什么好好地引着你妹妹出门?还差点闹出事来!”
顾荣儿慌忙跪地,闻言满面震惊,疑惑说道:“这……怎么是我引着甯儿出门的呢,我并没有啊。”
杨甯惊愕转头。
老太太问道:“你说什么,不是你?你还敢当面说谎?还是甯儿诬告了你?”
“妹妹说是我?”顾荣儿转头看向杨甯,满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这么说?”
杨甯咬了咬唇:“我不敢说谎,只是跟老太太说了实话罢了。”
“什么实话,”顾荣儿匪夷所思,道:“我本来因为今日出了事,才想帮妹妹隐瞒,免得说出来连老太太身上也不痛快,你竟然……先把我告了?若是这样,我可也就说实话了。”
杨甯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按捺不住怒气了:“你说。”
顾荣儿转头看向顾家老夫人:“老太太,是甯儿妹妹觉着府里闷,才央求我一块儿出去的,我自己哪里有这个胆子,竟在府里办丧仪的时候干这种事呢?”
杨甯想不到她居然空口说白话,不怒反笑:“顾荣儿,明明是你先开口……”
顾荣儿极其惶恐:“天地良心,若不是妹妹你逼着我,我怎么敢出门?”
杨甯的手指甲几乎都攥紧肉里。
顾荣儿又道:“再说,妹妹你、你本来就觉着府里给表哥大办丧事十分不妥,还说……”
老太太的目光在她两人面上逡巡,虽然顾荣儿平时乖巧,但老太太心里更喜欢的自然是杨甯。
所以见两人各执一词,老夫人的心还是偏向杨甯多些的。
如今听了这句,她惊愕道:“说什么?”
顾荣儿却低下了头:“回老太太,我、我可不敢说。”
杨甯咬牙道:“荣儿姐姐,你可想好了,别什么都往人身上编排。”
顾荣儿听出她话中的要挟之意:“我、我何尝编排了,我说的句句是真……”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竟道:“你刚才说的话,只管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杨甯变了脸色。
门口进来的,竟正是顾朝宗,他走到老夫人身旁:“母亲。”
老夫人面色一沉,也盯着顾荣儿跟杨甯,却没言语。
顾朝宗向顾荣儿喝道:“还不说?你要讲的是真话就罢了,若是说谎,不用惊动你爹,我立刻叫人把你打死!”
“我万不敢在老太太跟大爷跟前说谎,”顾荣儿低着头,颤巍巍道:“是妹妹说,二表哥又不是正经马革裹尸建功立业的死法,死的又不怎么荣光,府里这样弄很不像话,还说……”
老夫人的脸色大变。
顾朝宗更是气绿了脸膛:“什么!”
顾荣儿道:“还说……府里该、改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就不该管大表哥如何夜不归宿,早点管管二表哥别叫他在外头胡作非为,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杨甯早在她说什么“办丧事不妥”的时候就觉出了不对。
如今听顾荣儿一字一句,把那天晚上自己跟青叶的对话都说了出来,心中之惊怒无法言说。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青叶。
青叶却满脸慌张,只忙摇头。
老太太看向杨甯,已经没了先前的和蔼:“甯儿,她说的是真的?”
杨甯咽了口唾沫,有种大不妙的预感:“老太太……这是她挑拨离间……”
此刻顾朝宗的怒气却已经极至了。
他清楚顾荣儿自己是编排不出这些话来的,既然如此,那只能是听来的。
顾朝宗盯着杨甯,笑道:“好、好好,家里竟出了这样明白的人!老太太你听见了?平常说她多聪明懂事,如今呢?还没飞上高枝,就已经看不起咱们了,这种贱人如何靠得住!”
杨甯脸色煞白,只能否认:“舅舅,我没说过这种话!你何必相信别人搬弄是非!”
顾朝宗冷道:“难道她会自己捏造这些来陷害你?还说的知根知底的?荣儿,我问你,你有这个胆子吗?”
顾荣儿流泪道:“我哪里敢,想都不敢想,甯妹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丫头也听得真真的,老爷问她就知道了。”
杨甯窒息。
顾朝宗扭头看向青叶:“是吗?”
老太太也跟着瞪向青叶。
作者有话说:
黑鱼:迎接暴风骤雨吧!
17:你这鱼成精了?还能呼风唤雨呢!
黑鱼:服不服?


第203章 二更君
◎自甘堕落,为女出头◎
青叶被盯着看,只能跪在地上。
她并没有开口,低着头发抖。
杨甯镇定地望着她,正色凛然:“青叶,你不用怕,当着老太太跟舅舅的面你只管说实话。倘若我说过这样的话,你只管说出来,我并没什么好遮掩的,可若我没说过,你却不能在这里红口白牙地陷害主子。说罢!”
老太太忙道:“不错,你快说!”
青叶垂着头,心底出现的是昨夜杨甯同她说的那些有关顾瑞湖的种种,言犹在耳。
半晌,她终于道:“我、我一直跟着姑娘身边……姑娘,姑娘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顾荣儿惊疑地说道:“青叶、你不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青叶并没有看她,低着头道:“我、我没说谎,我真的没听过。荣姑娘,想必是你……你听错了吧。”
杨甯呵地笑了:“荣儿姐姐,我不知你为什么要捏造这些话来害我,我也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何苦这样处心积虑的……”
“哼!”没等顾荣儿开口,顾朝宗冷哼了声。
他毕竟是在漕司上混的,见过多少狡诈阴险或者自作聪明的人,见青叶这般,就知道她有藏掖。
当下顾朝宗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丫头拉出去痛打!打到她愿意说实话为止!”
青叶叫道:“大爷饶命!”
杨甯也忙求情:“舅舅!这丫头说的是真话,你何必又……”
顾朝宗冷笑:“我的眼睛尚且没有瞎。你不用维护她,是真是假,我自己会看。拉出去!”
两个婆子上来,把青叶带了出去。杨甯忙看向老夫人:“外祖母!”
老夫人忖度:“甯儿,你不用着急,就算这丫头说的是实话,那今日她不知体统,硬是带你出门去,又几乎出事,那这就是她的失职,不管怎么,也少不得这一顿打!”
杨甯的唇动了动。
此刻顾朝宗跟老夫人都在望着她,倘若她再求下去,只怕他们都会疑心。
杨甯只得隐忍。
顾朝宗大概是有意要杀鸡儆猴,并没有叫人把青叶带远,就在院门口上打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响声,夹杂着青叶求饶哭叫的声响,让人的心忍不住为之发颤。
里里外外的仆妇们都不敢出声,只鸦默雀静地垂首侍立。
眼见打了二十板子,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杨甯红了眼,忍不住问:“舅舅,你真的要把我的丫头打死?”
顾朝宗置若罔闻。
老太太犹豫了会儿,道:“打了这么久,还没有开口,兴许她不是说谎,老大,还是罢了。”
顾朝宗道:“老太太……我看那丫头很是刁滑,不给她个教训,她未必老实。”
“再打就出了人命了。”老夫人皱皱眉:“也许真的……是荣儿听错了,这件事也不必再闹下去了。”
她说到这里,眼神颇为凌厉地看向顾荣儿。
对于老夫人而言,就算杨甯真的说过这话,那顾荣儿却也不该就给她抖搂出来,小孩儿私下里的话,传到顾朝宗的耳朵里,自然变了味,何况杨甯……对于顾家而言,也另有“用处”。
她不想让顾朝宗跟杨甯闹得太僵。
顾荣儿当然察觉了,只慢慢低了头。
“荣儿有没有听错,我倒是不敢说,”谁知顾朝宗复又冷然凝视着杨甯,说道:“甯儿,你是个聪明的,今日在南音茶楼里的事情,你跟老太太说了实话了?”
杨甯一窒:“舅舅……”
老夫人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方才她自然是跟我说了,虽然虚惊一场,还好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顾朝宗冷笑连连:“真正的大碍,只怕她没跟您老人家说罢。”
老夫人惊讶:“你在说什么?难道不是赵家老四无礼?”
端王在门外目睹这件事,杨甯没有先跟老夫人说。
杨甯知道事情该一步步处理,如果告诉了老夫人自己出去听曲子,被赵世非礼又被端王目睹,那老太太的惊怒自然会加倍。
所以她只先说了前面一节,等这件事平了,再慢慢说端王的事情。
这本来是不错的算计。
毕竟顾荣儿“不认识”端王,她也不会提起。
但杨甯没料到的是,顾朝宗竟仿佛知道了……
她才有点安下去的心,又开始绷紧。
顾朝宗凝视她一眼,回头走近,在老夫人耳畔低语了几句。
“什么?”老夫人震惊,急促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朝宗压低声音道:“儿子怎么敢在这种事上说谎,是跟随王爷身边的一个侍从,悄悄地给我报了信儿!我才知道呢!不然还给蒙在鼓里!”
老夫人一阵晕眩。
杨甯刚要上前扶住,老夫人一把推开她:“你!你给我说实话,今日在那个什么楼里,你到底还遇到过谁?”她指着杨甯,手指发抖。
杨甯知道瞒不住了。
她含泪道:“当时我正把赵世推开,冷不防外头有几个人经过,只是没看清是谁。本来以为无事的……才没跟老太太说。”
顾朝宗道:“你没看清是谁?那人家可看清了是你!哼……你还有脸……”
老夫人猛地咳嗽了起来。
杨甯正欲上前,老夫人道:“你竟然……你太叫我失望了!”
原本还指望着杨甯争气,没想到竟连最要紧的端王都得罪了,老夫人气急,大失所望。
顾荣儿见状悄悄靠近,扶着老夫人,轻轻地给她捶背。
老夫人顺势瞪了她一眼,可想到杨甯竟在端王跟前丢人现眼,还在顾瑞湖的事情上指手画脚,那么去那什么茶楼的事情,顾荣儿只怕也没有说谎,一念至此,便没有再对顾荣儿如何。
杨甯在旁看着,身心俱冷。
顾朝宗睥睨道:“我是不该把瑞湖的丧事办的太过隆重,也不敢劳烦你在这里,他大概也没那个福气需要姑娘帮他守丧……你还是回你的太医杨家吧。”
杨甯微微一晃,却还是硬挺着,向着老夫人屈膝行了个礼,这才退出。
外头,青叶被打的晕厥过去,腰臀处已经血肉模糊。
顾府的人将她拖扶着出去,送到车上。
此时杨府之中,还完全不知外头的事情。
杨甯府门口下车,吩咐去唤两个仆妇出来,将车中的青叶扶了出来。
门房众人都吓的不轻。杨甯面色冷冷地,先行进门。
这会儿顾莜还在老太太房里,等听说出了事,急忙赶回来查看究竟。
进了杨甯的院子,里外静悄悄地,顾莜匆匆到了里间,却见杨甯倒在凉榻上,脸色如雪,闭眸咬牙,竟不知死活一般。
顾莜惊得上前:“甯儿?你怎么了?”
杨甯一动不动。
顾莜道:“出了什么事,为何他们都在说你的丫头受了伤,还是被人打的?”
杨甯翻身向内,并不理她。
顾莜见状,起身去见青叶。
却见在丫鬟房中,青叶趴在榻上,从腰往下都被血染湿了,两个丫头围着她,想给她解开衣裤,却几乎无法下手,布料都打碎在血肉里了。
顾莜虽然御下甚严,手段狠辣,但猛然见了这个,却也惊心。
她定了定神,见青叶脸白如纸,头发湿淋淋地,昏迷不醒,显然问不得了。
于是仍旧退出来,回到杨甯身边:“甯儿,你好好跟娘亲说,到底是出了何事?谁欺负了你?”
杨甯一言不发。
顾莜道:“你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你去讨回来!你要是讨不回来,你告诉娘亲,我自然帮你收拾他们!”
“你能吗?”杨甯突然出声。
“你这是什么话?”
“如今欺负我的人多着呢,你能收拾得过来吗。”
“那怎样,我自然一个个收拾!”顾莜道:“别这么颓丧,快说。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杨甯闭着双眼,隔了会儿:“惹我不痛快的人……顾荣儿,端王殿下,大舅舅,老太太……”
顾莜听到第一个名字,还只冷笑,她显然也没有把顾荣儿放在眼里。
直到听见第二个,第三个……
顾莜怔住,几乎以为杨甯是在玩笑:“甯儿,你说什么?你认真的?”
杨甯惨笑了声:“是认真的,怎么样,母亲帮不了我吧。”
“可……可这到底是出了何事?”顾莜惊疑不定:“怎么端王殿下都……”
杨甯不再开口。
顾莜心里焦急,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个人,一个受伤昏迷,一个却答非所问。
她本就是个急脾气,见状也恼了,站起来喝道:“你给我起来!有什么话说明白!别这么死气沉沉的!遇上点事儿就这么畏缩,没有出息!”
杨甯听到后面四个字,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我没有出息?你倒是有出息!”她大声说道。
顾莜震惊:“你、你说什么?”
杨甯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顾莜:“你有出息,凭着高枝儿不去,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平庸无奇的男人,要权势没有,要深情也有限,偏偏你还如获至宝,你可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顾莜惊呆了,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杨甯道:“你知不知道,我正是因为看着你,我才不相信那些什么情深如许,我怕自己也落得跟你一个样子,凄凄惨惨地,只为那个男人而活……还因此嫉恨那个早就该死了的女人,甚至因而容不下杨仪!”
提到杨仪,杨甯复又一笑:“我跟杨仪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恨洛蝶,恨杨仪的存在这样碍眼,那我自然也要争气是不是?我恨她,我也恨她!可我本来、不打算再争斗了……”
顾莜顿了顿:“你、你是不是疯了,说的什么话?”
“实话,真话,虽然难听却是我心里所想的,”杨甯盯着顾莜道:“我自然要选那个最有权势的男人,这样,对你,对我,甚至顾家杨家才都好!因为这个,明明我知道有个人对我真心深情,甚至肯为我死,我还是得辜负他,如今倒好,我什么也得不到了,深情之人,或者权势……两手竟都是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