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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间,榊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亲眼看见了!你面目狰狞地把那个女人推出去,女人的头上喷出鲜血……你还以颤抖的声音对女人说……『别演戏了,我知道你没有死』……」
那不正是被害人寿子在意外死亡的不久前,曾经说过的话吗?
这太荒唐了,不可能有这种蠢事……榊如此告诉自己。因为以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看,这完全不合道理。
但在同一时间,榊的脑海里浮现了寿子曾说过的几句话。
「你们是新的邻居?」
寿子在崇史夫妻前往看房子的时候,就过来打了招呼。崇史告诉她「我们只是来看看而已,还没有决定要买」,但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以后请多多指教」。
此外,在崇史的妻子还没有察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寿子就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而且接着她还强调「我的直觉从以前就很准」。
另外还有一点,寿子在形容与崇史幽会的女人时,曾提过她的发型是「俏丽的妹妹头」。到了寿子向妻子打小报告的隔天,中午与崇史一同用餐的女同事,头上的发型是「短发」。
「……预知能力。」
榊不禁低声呢喃。
因工作的关系,榊到目前为止遇上过好几个自称拥有预知能力的人。榊自己也难以判断那些人的「预知能力」是真正的预知能力,还是随口瞎猜。抑或,其实是使用了某种障眼法的骗术。但那些人有一个奇妙的共通点,那就是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所「看见」的是「未来的景象」。
假如看见的是鬼魂、妖怪之类「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目击者当然能够判断那个东西不应该出现于一般人所熟悉的世界。但所谓的「未来的景象」,当然是有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景象。既然如此,那些人为何能够辨别「预知」与「现实」的差异?
当然,只要目击者在过一阵子之后又看见相同的景象,就能确定当初第一次看见的是「预知的景象」。但是这只能在事后确认而已。为什么那些人能够在事情真正发生前就说出「预言」,而非只是放「马后炮」?想到这里,榊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有个灵修人士曾经告诉榊「我能够清楚地看见鬼魂」。在一般人的观念里,鬼魂往往呈现半透明,或是没有脚。但是根据该强修人士的描述,鬼魂的模样其实和活人并没有两样,很难加以区别。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难以理解别人为什么无法看见那些鬼魂,因而惹出了不少麻烦。
──或许寿子的状况也是这样。
当初崇史要求寿子拿出证据的时候,寿子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原本是有的……我本来想要用手机拍下照片,但不晓得为什么,怎么拍就是拍不好……」
她没有办法顺利拍下照片,或许正是因为她不知道她所看见的是未来的景象。因此她才会说出那些「谎言」,并且对自己所看见的景象深信不疑。
榊从纸面上移开双手,诉讼纪录簿自行阖上了,但是榊依然愣愣地站着不动。激动的情绪,让他久久不能自已。
第四章 为什么不来救我
刊载于《小说新潮》二〇一八年一月号
❖
这是发生在任职于美甲沙龙的智世身上的故事。
大约一年前,智世结了婚,搬进丈夫和典的老家,与婆婆静子住在一起。
与婆婆同住有很多理由,一来老家有现成的空房间可以住,二来距离老家最近的车站是饭田桥站,要前往智世工作的新宿相当方便,三来公公已经过世,婆婆静子的脚又行动不便,让她过独居生活实在太可怜了。
朋友听到智世突然得和婆婆同住,都对智世寄予同情,但是静子在变得不良于行之前一直从事和服装扮师的工作,因此并不反对智世在婚后继续工作;对儿子及媳妇的个人隐私也相当尊重,所以智世本人对于与婆婆同住并没有太大的不安或不满。
实际一起生活之后,婆媳之间也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口角摩擦。智世甚至觉得静子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和自己合得来,假日经常向静子请教厨艺,而且两人会互相把自己喜欢的书借给对方看。
唯一的困扰,是智世在嫁进夫家后,晚上开始会作奇怪的噩梦。
在那梦境里,智世一开始会感觉自己正仰躺睡在被铺里。自胸部以下盖着一条没有花纹的纯白棉被,那棉被虽然很薄,却是异常沉重,智世感觉身体受到了轻微的压迫。
接着智世闻到一股焦臭味。坐起上半身的瞬间,一股热风迎面扑来。智世吓得忘了呼吸,喉咙感觉到一阵刺痛。眼前是一大片火海,智世的脑海里浮现了「火灾」两字。
迟疑了半晌之后,智世才想到要逃命,赶紧爬出被铺。快逃、快逃……智世朝着另一侧没有火焰的方向胡乱奔逃,却找不到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纸拉门文风不动,怎么拉也拉不开。两扇门扉的密合处贴着一张符纸,彷佛将门封印住了。智世吃了一惊,转头环顾四周,发现墙壁及天花板上也贴了好几张符纸。智世心中一慌,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连哪个方向是火海也搞不清楚了。眼球突然感到剧痛,彷佛遭细针贯穿一般,眼泪流个不停。咳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无法停止咳嗽,愈是想要呼吸,愈是感到呼吸困难。
智世不禁停下了脚步。转头一看,连自己来自哪个方向也不知道。智世又惊又怕,奋力举起双手乱挥,但手指只是不断拨弄着空气,什么也触摸不到。怎么办?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就在智世思考着这些问题的瞬间,内心蓦然惊觉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些问题。
──啊,我在作梦。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比较轻松,反而更加陷入慌乱。因为智世很清楚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自己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这样下去会被烧死,得快点醒来才行……智世焦急地眨动双眼,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但不管怎么做,不管对自己说几次「我在作梦」,都无法结束这场噩梦。
半晌之后,智世开始失去自信。自己真的是在作梦吗?明知道这是梦境,却无法醒来,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在作梦,怎么会这么疼痛、这么难受?到底什么是梦?为什么自己能断定自己在作梦?有没有可能自己过去认定的现实,其实才是梦境……?
每次作这个梦,智世最后一定会活生生被大火烧死。
明明只是一场梦,而且自己也知道只是一场梦,皮肤烧焦的痛楚及窒息感却是如此真实而强烈。
自己或许再也无法醒来了。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如果真的死了,或许就不用再忍受这种痛苦的滋味。智世在混乱的意识中拼命呼救,即使已经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内心还是不断呐喊着。救我……救我……谁快来救我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没有任何人前来拯救智世。智世再也走不动了,却还是拼命想要逃走。整个人趴倒在地,却还是伸出右臂想要往前爬行。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一大团灼热的物体压在智世的背上。智世发出了无声无息的惨叫,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好痛、好烫、好可怕……满脑子只剩下这些感受,意识逐渐远离,接着智世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寝室天花板,智世依然有好一会无法移动身体。身上全是汗水,呼吸粗重且微微颤抖。智世拼命举起沉重又僵硬的双臂,确认自己的手指完好如初,才终于体认到自己已经清醒了。
使尽力气让不听使唤的身体离开床面,按着疲软无力又不停颤动的膝盖,才能缓缓站起来。接着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进入厨房,一口气喝干一杯冰凉的麦茶,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下一秒,全身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像这样的情况,每个月大约会发生两次。
明明是作梦,醒来之后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而且确信自己并不是第一次作这样的梦。而且如果仔细回想,会发现自己每次都是在相同的时机察觉自己正在作梦,每次都会拼命呼救,在浓烟中胡乱奔走,最后动弹不得,遭重物压在背上而惨死。
为了避免在梦境中落得相同的下场,智世也曾试着在察觉自己正在作梦后,将行动从胡乱走动改成静静待在原地等待救助。但是不管怎么改变做法,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刚开始作这个梦的时候,智世没有把这个梦境的内容告诉任何人。一来描述起来实在太可怕,二来害怕说明的过程会让记忆更加深刻。
但是到头来就算从来不提,记忆也不曾消褪。总是不时浮上心头,带来忧郁的心情。而且过了不久,又会作相同的梦。
智世再也无法把这件事闷在心里,最后决定压抑住声音的颤抖,对和典说出这个烦恼。或许和典会笑自己为了梦境的内容而大惊小怪,那也没关系。或许那反而能让自己的心情舒服一些。
没想到和典隈了之后,竟然脸色大变。
「最后……是不是有一根燃烧的柱子倒在你的背上,把你压死了?」
「你为什么知道……」
智世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只说了发生火灾被烧死而已,完全没提到背上感受到灼热及冲击的部分。智世原本并不晓得压在背上的东西是燃烧的柱子,但仔细一想,那确实是柱子没错。和典拉着一脸惊愕的智世,走到静子面前说道:
「智世也作了那个梦。」
静子一听,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静子低声呢喃,以两手捂着脸,几乎哭倒在地上。
「啊啊……智世……怎么会……」
「和典……」
智世完全摸不着头绪,拉了拉和典的袖子,以眼神向他询问。和典以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声「没事」,更是让智世一头雾水。静子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智世只好主动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以手掩面的静子听到智世的询问,肩膀忽然剧烈颤动。但她依然缩着身子默然不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本来还以为那已经结束了……」
静子独自呢喃。
「到底是什么事?」智世继续追问。
和典这时才说道:
「妈妈也曾作过这个梦。」
智世惊讶得整个人几乎跳起来,转头望向静子。静子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水,紧紧握住了智世的双手。
「智世,那个人影走到哪里了?」
「人影?」
智世皱起了眉头,不明白静子在问什么。静子却似乎已得到了答案,点了点头。
「看来还没到那个阶段。」
「什么阶段……?」
「你听我说,或许目前你会认为这个梦的结局每次都一样,但是再过一阵子之后,你会在浓烟之中看见一道人影。」
静子如此解释,依然紧握着智世的手。
「那道人影刚开始的时候相当模糊,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但随著作梦的次数增加,人影的轮廓也会愈来愈鲜明。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周围白茫茫一片,连你原本睡觉的床也看不见了。」
智世凝视着静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静子面对着智世,眼神却在半空中游移,并没有落在智世的脸上。
「我在作这个梦的时候,刚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来救我的。只要那个人一来,我就安全了,那个人一定会把我救出去,我就不用再作这种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拼命地向那个人呼救……救命、救命、快点来救我……」
但是在重复了数次相同的梦境之后,那道人影的模样逐渐清晰。那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而且嘴里不停说着话。
「那个年轻女人的说话速度非常快,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好像在呐喊……『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逃命!』我总觉得她彷佛对我这么喊,所以我也对着她大喊『我什么也看不见,没办法逃走』……」
但是又过一阵子之后,人影的说话声也变得逐渐清晰,静子才发现她喊的不是那样的话。
──为……么……来……我……
那声音明显夹带着怒气。那道人影是
以非常快的速度破口大骂。
──为……么……来救我……
当能够听到这种程度的时候,静子明显感受到那道人影所流露出的强烈恨意。
那个女人并不是为了救我而来到这里。
静子终于惊觉这一点,同时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如果那道人影来到自己的面前,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原本静子衷心期盼那个人赶快来到自己的身边,如今心中却充满了恐惧。或许那个女人是被自己大喊「快来救我」的声音吸引来的。静子抱着这样的想法,改口大喊「别过来」,但是那道人影还是不断逼近。
那段时期静子到处找神社及灵修人士帮忙驱邪,但是都不见成效。有时好一阵子没有再作梦,以为已经没事了,内心盼望着这件事情终于落幕了,然而最后期望总是落空。
由于除了自己以外的家人都没作过这样的梦,静子不禁怀疑原因在自己身上。但是静子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会让自己作这种噩梦的可能理由。更何况在搬进这个家之前,自己也不曾作过这样的梦。这么说来,难道是房子有问题,只是唯有自己才感应得到?但是静子从小并没有特别强的灵异感受能力,也从来没有见过鬼魂,因此这个推论也让静子半信半疑。然而除此之外,静子已想不到任何可能的状况。
为了找出原因,静子努力调查了关于自己所住的房子及土地的一切历史资料。但不管是现在所住的房子,还是之前拆掉的房子,都没有曾经发生过火灾的历史纪录。难道是战争时期有人在这里因空袭而死亡?若是这样的话,类似的情况应该出现在很多地方,而非只在这一小块土地上。
到头来,静子什么也没查到,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不仅患了失眠症,食欲愈来愈差,精神状况也变得起伏不定。
或许只要离开这栋房子,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但静子提出搬家的要求,却遭丈夫的双亲拒绝。双亲反对儿子和媳妇搬出去外面住,当然也不同意将房子卖掉。公公责骂静子只不过是作了几次噩梦就大惊小怪,婆婆则语带讥讽地说一定是静子坚持要继续工作。
然而在这段束手无策的期间,梦境依然持续进展,人影已来到前方数步外的距离,声音也只差一点就能听得清楚了。
然而静子此时已不想听清楚那人影说的话,也不想看清楚那人影的模样。什么也不想知道,一心只祈求不要再发生更恐怖的事情。她闭上双眼,捂住耳朵,用力甩着头,细波浪的长发沾黏在脸颊上。
但是有一天,静子终于还是听懂了那人影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