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女人只是紧紧地盯着骰子。一动不动的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被察觉了吗?
难道她打算在这里收手吗?能做出这种冷静判断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赌博。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弃再赢一点的欲望。一定是这样。
身后的两名保镖正要稍稍探出身子,女人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我要下注。”她平静地说,随后把赢到的所有钱都押上了。
傻瓜……
格奥尔松冷笑。又有一个冤大头要被宰得身无分文,然后被赶出去了。是的,就像他逃离祖国的时候一样。
女人的手把骰子掷出去了。它遵循着自然规律,不受任何操纵地滚动着。
太无聊了。
格奥尔松没看结果就站了起来,因为太不体面了。装模作样的女人将会露出本性,无视自己一直在作弊的事实,高声指责荷官作弊,然后歇斯底里地大闹一场。这样一来,赌场的警卫就会来制服她,把她撵出去。城市的周围都是海,如果买不起回程的船票,女人就要直接被送去妓院了。哪怕过去的生活多么奢华,栽在这里就只有凄惨的下场—
然而……这时从他背后传来的声响,却不是人们因为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产生的声响。
“这都干了什么……”
听到有人这么说话,格奥尔松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只见骰子游戏的荷官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怎么可能?格奥尔松一边想,一边看向赌桌。
骰子的点数,恰好和女人押的点数一致。
但是……但是,这不可能啊!明明已经不能用咒语作弊了……
在这期间,女人已经把下一局的筹码放在了赌桌上。
荷官只好颤抖着双手,继续投掷骰子。不过,他掷出了相当好的点数。然而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这局放弃。”
女人干脆地认输了,然后把下一局的筹码放在赌桌上。在这之前,她没有放弃过一局,为什么现在才……这么想着,下一局又是女人轻松获胜。不过,那不是突如其来的胜利,而是稳扎稳打的胜利。
难、难不成这家伙?
不,只可能是这个理由。女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赌场设下的圈套,所以才会将计就计,让赌场放松了警惕。她本来就不需要使用咒语作弊。作为证据—
“我要下注。”
说着,女人投掷骰子,结果又和她押的点数一致。
这家伙能用手指来控制骰子从而掷出她想要的点数!
但是,她并没有能力完全做到这一点,应该只能掷出偶数或一到三的点数。不过,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为了对抗这类专业人士,赌场每天都会更换骰子。那是因为,即使用同样的方法来投掷骰子,只要重量和平衡稍有不同,掷出的点数就会发生显著变化。但是,从刚才开始,女人就已经在作弊的伪装下,完成了多次的“练习”。
而且,资金也赚到手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确保资金稳定增长—女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
在格奥尔松哑口无言的时候,女人仍然从容地继续着赌局,筹码也堆得越来越高。在女人的身后,一个看起来莫名地适合戴面具的保镖“咻”地吹了一声口哨。“别这样。”另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保镖这样说着,用手肘碰他。女人的状态,只能用“游刃有余”来形容。
格奥尔松转身走向里面的员工洗脸台。
“喂,情况怎么样?”途中,筹码管理员这样问着,慌张地向他跑过来,他却像要抗拒这种情况似的,抓起放在旁边的褐色瓶子,把里面的蓝色液体灌进喉咙,然后一口气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到水槽里。呕吐物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格奥尔松擦拭着嘴角,脸上已经没有半点醉意。
开什么玩笑……哪能被人这样看扁了?!
格奥尔松快步回到刚才的地方。
和女人对局的荷官已经站不稳了。即使是赌博,他和对方的立场也相差太远了,在精神上完全被逼到了绝境。
格奥尔松轻声念出咒语,荷官的眼睛就突然失去了焦点,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观众们正要吵嚷起来,格奥尔松就站到前面来,当众宣布道:“哎呀,这家伙好像累了。那么,就让我来代替他当荷官吧。”
他的态度非常坦荡,观众们都不敢出声。
“小姐,你看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女人微笑着说。
赌场的警卫抬起昏倒的荷官,走进里面消失了。格奥尔松和女人隔着赌桌面对面,连看都没看那边一眼。
格奥尔松瞪着女人,女人显得不以为意。
赌局开始了。
格奥尔松当然不会在这里听之任之—也就是说,他打算用魔法作弊。他自己设置的消除咒语等机关,只要他认真起来就可以完全解除。他就是要毫不留情地把女人打得落花流水。
为了让女人疏忽大意,他还故意掷出个不算有利的点数。
但是这次,不知为何女人却只把微不足道的筹码押在最保险的地方。结果当然是作弊的格奥尔松赢了。接下来的赌局也是如此。
第三局也是一样。
连第三局都出现同样的结果,格奥尔松自然就意识到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尽管被逼到穷途末路,女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焦躁的神色。
打算找机会结束赌局吗?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格奥尔松给骰子注入咒语,然后才把骰子交给女人。这样一来,她就会掷出必须返还十倍赌金的点数。因为他刚才已经掷出了无伤大雅的点数,所以女人会与他不相干地自取灭亡。
然而,就在这时候。
“我要下注。”
女人的赌注一改之前的小额风格,变成了全额下注。而且,在看清她下注的位置时,观众们一同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不过,这与格奥尔松内心的叫声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出现十倍返还的概率只有几万分之一。如果押中,回报是很高,但是不中的风险当然也高得多,所以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地方下注。
结果,观众席上再次掀起一阵喧闹,但格奥尔松只是默默地把筹码递给女人。
这时,女人的嘴唇微微颤动,没有发出声音。看到这一幕,格奥尔松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
格奥尔松的嘴唇也跟着动了起来。这是一种古老的无声对话术,在各国的军队都通用,正因如此,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使用了。
刚才,女人就是用这种形式说:“谢谢你,格奥尔松参谋。”
“你……是军人吗?来自哪里的特务部队?”
“至少不是你的祖国,也不是敌对国家。”
“你来这座岛干什么?”
以赌场会作弊的猜测来参与赌局,这根本不是赌徒会想出来的战术。因为几乎注定会失败,危险程度极高,只有输了也无所谓的人才会采取这种做法。换句话说,对于女人来说,赌博只是附属品,她一定另有目的。
“我想见一个人。”女人回答。
与此同时,赌博仍然在进行,随着骰子的投掷,两人进入了下一局。这次,格奥尔松只是对骰子的重量平衡稍微进行了调整,确保掷出来的点数无法确定,就把骰子递给了女人,于是两人终于回到了胜负公平的赌博。
女人正常地下注,也正常地输了。
“想见一个人?该不会是—”
“没错。我有事要找你们的首领。”
接下来的一局,是女人赢了。
“别傻了。第三代首领平时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他躲起来是为了防止被暗杀,所以我们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你突然跑到这里来,又怎么可能见得到他?”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快和他见面。”
赌局在平静之中继续进行。女人的筹码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要喝点什么吗?”
一名褐色皮肤的美少年侍者走了过来,把盛放着玻璃杯的托盘送到女人面前,但她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喝饮料,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女人说得很干脆,这意味着对于她来说,谨防被投毒相当于“常识”。格奥尔松不知道那名侍者提供的饮料里是否真的有毒,不过这些手段确实是这里的常规操作。
“你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的,毕竟是工作嘛。”
“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反正你已经不可能用正常的方式离开这里了。如果要见第三代首领,就更不能隐瞒身份了。”
面对他平静的提问,女人也凛然地回答。
“我是莱泽·利斯卡瑟。”
*
我本来不想采取这种手段,然而别无选择。
毕竟对方是传说中的人物,是“海贼之都”的主人,黑道上的大人物—印加·穆甘杜三世。
虽然无法确定是否是本人,但是来见龙的人姑且就是这么自称的。因为没有线索,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信任对方并来到了这里。此外,少校指出,在龙的面前,坚持使用假名或假扮成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那人就是本人的可能性极高。
不过,罗米亚萨卢斯人还真是……
我知道那里的人很封闭,不过原来他们就连著名的穆甘杜三世都不认识。当那个男人(至少可以确定是男性)坦然地自报家门后,他们只是收取了会面费,丝毫没有怀疑,就这样让他去见龙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种目的,但是这件事确实很可疑。
据说这座水上城市的首领喜欢赌博,而且作为代打,对有实力的人特别有兴趣。因为我接受过相关训练,也掌握了相应的技术,所以只能由我来执行这项任务。
如果我把赌场的这些人都打败,说不定穆甘杜三世就会现身。
但是—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这类作战一般都分几天进行,这是铁律。可以通过持续性的逗留给对方施加压力,但我们没有这样的余裕。说白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只有今天这一天。况且,嫌疑人是全世界最大赌场的所有者,拥有相当于一个国家总预算的资产,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杀龙凶手吗?答案是,他完全没有动机,几乎不可能是凶手。简而言之,因为ED想和见过龙的人见面交谈,所以这项任务的意义就在于满足他的上述要求。
因此,如果进展不顺利,也只会就此作罢。
话虽如此—
我一边随意地继续着赌博,一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开始。”
男人这样说着,开始投掷骰子。作为同行,我当然知道他—格奥尔松前参谋的事迹。所以,哪怕他现在落魄地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我也知道他的才干是货真价实的。
没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一决胜负—在心里,我感到非常为难。
“我要下注。”
然而,我也不能逃避。虽然没有余裕,但是现在离预定时间点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不坚持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直到最后一刻,就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了。
因为对方没有进行控制,我也难以进行预判,所以我掷出了在当前局面下并没有必要的绝对胜利点数。观众一片哗然。不过,因为我的目的不是赚钱,所以心里还是很苦涩。
“哎呀,太厉害了!”
乔装打扮(他戴着和往常不同的面具)的ED站在我的身后,漫不经心地轻声说道。我不禁想,他究竟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要做这种事啊?少校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妙,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但是,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故意认输。赌博的时候,一旦失去运气,之后就很难挽回。这就是我困扰的地方。
“气势很足啊。你是打算夺取这个赌场吗?”格奥尔松用无声对话术对我说道。
“哎呀,不敢当。我只是想见穆甘杜三世而已。”
我这样回答,但是我也感觉到,对方似乎一点都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想见第三代首领?”
“恕我无法回答。”
龙被杀害的事是绝对的机密。
“说不出要见第三代首领的理由,但又想见他,你倒是想得挺美的。”
确实如此。我这样想着,嘴边浮现出一丝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吗?”他发出真正的声音,明确地问道。
我连忙把脸绷紧。不行,我好像被ED传染了那种微笑的怪癖。
“你知道三个月前穆甘杜三世在哪里吗?”我岔开话题。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我却知道。那时,他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在一个叫作罗米亚萨卢斯的偏远乡村旅行。这是确切的情报。”
听到这句话,格奥尔松的脸色略微变了。他始终保持着赌博时的面无表情,但是他的脸上浮起了不明显却真切的不安。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这是真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我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只能立刻离开。”没有必要在这里耍嘴皮子,所以我坦诚地告诉他。
*
然而,格奥尔松当然不知道这些事。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能理解女人说的每一句话,但只要把她说的话联系起来,就会觉得莫名其妙。
例如,如果她是来暗杀穆甘杜三世的,就不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来见他的意图;如果她是来谈生意的,也没必要直接和老板见面,通过组织告知就行了;如果纯粹是为了赌博而虚张声势,夸张到这个地步也只会适得其反。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开始……”
因为其他客人还在场,所以目前赌博仍然在进行,然而时机一到,眨眼之间这三个人就会被包围和虐杀。无论站在女人身后的两名保镖有多么厉害,面对一百多人的常驻警卫队也会无能为力吧?即便如此……
“我要下注。”
即便如此,这个名叫莱泽·利斯卡瑟的女人,在明知有这些风险的情况下,仍然表现得异常冷静和无畏,这已经超出了格奥尔松的判断。
这一局以他的胜利告终。莱泽再次毫不犹豫地招呼他开始下一局。
最重要的问题是,对方甚至知道他随时都可以通过作弊来赢取所有的筹码,而且打算针对这点来进行反击。这种赌博的规则很简单,所以在心理战中很容易看穿对手的心思。不过,从概率上来说,还是赌场方面会更有利。
“开始。”
确实是更有利……但是从刚才开始,格奥尔松就没能坚持下去。
“我要下注。”
莱泽赢了。胜率是六比四,莱泽赢得更多。虽然格奥尔松不愿承认,但是对方在赌博方面的才能和运气,似乎都要更胜一筹。
只能用作弊来决胜负了。但是,时机要如何把握呢?只能先让这个女人赢下几局,趁她得意忘形的时候,再一鼓作气把她干掉。但她这么强,真的会因为得意忘形而判断失误吗?